第十三章 弘光政权(1 / 1)

吴三桂发迹史(出书版) 子非鱼 1 万汉字|3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十三章 弘光政权

  一、马士英与阮大铖密谋拥立明朝福王朱由崧

  一六四四年四月底,崇祯皇帝殉难,李自成进京的消息传到明朝陪都南京。

  陪都南京本来设有宗人府以下六个衙门,是明朝的文武大臣又一个集居之地,因此,这个消息就像枚炸弹投进了南京城。城内的文武官员如丧考妣般的号啕大哭。陪都衙门里一片悲声。

  然而,作为凤阳总督的马士英倒没有完全沉浸在悲痛之中。他清醒地认识到:李自成猖獗,明廷气衰,也许改朝换代的时候到了,自己得想法寻找一条退路。但是,投降李贼,即使可保富贵,也会失宠,这条路非上策,不到迫不得已之时不能走。可是除了这条路之外,还有什么路呢?

  突然,他想到了福王朱由崧。朱由崧是明神宗的孙子,完全可以掌管明朝江山。如果自己能拥立他做皇帝,自己便是有功之臣,何愁没有荣华富贵。再说朱由崧生性懦弱,便于操纵,这样一来,自己岂不可挟天子以令诸侯?想到此处,他得意洋洋起来。

  接下来,他便筹划找谁促成此事。史可法的声誉极高,但是人太梗直,即使要借重他,也只能是暂时利用。那么,谁是最佳人选呢?

  由此,他想到了阮大铖。阮大铖是魏忠贤的旧党。与他素来交好,且能力过人,若与他共谋此事,准成。

  于是,他坐着马车直奔阮大铖府上。

  阮大铖见马士英亲临府上,知他必有要事相商,便直接将马士英迎到密室。

  进入密室之后,阮大铖向马士英行礼道:“马总督光临寒舍,不知有何指教?”马士英浅浅地笑了笑说:“敝人亲临,阮大人真的不知所为何事么?”

  阮大铖没有想到他反有此问,便不甘示弱地答道:“难道为北京发生的事?”

  马士英哈哈大笑:“所谓英雄所见相同!”然后正色地问:“时局如此,不知阮大人有何打算?”

  阮大铖尚不知马士英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所以只是唯唯诺诺,不敢以直言相告。他说:“国家新亡,时局不稳,能有何打算?”

  马士英知他藏奸,也不计较,便直言道:“难道阮大人死等不成?”

  阮大铖一怔,已猜到马士英的心思,反问:“不死等又有何办法?”

  马士英说:“俗话说,‘国不可一日无君’,我们何不拥立新君,自己便能为有功之臣,何愁来日衣食?”

  阮大铖说:“这倒是个好主意!只是我们拥立谁呢?太子现在何处我们不知道。”

  马士英说:“何必舍近求远!福王朱由崧是明神宗的孙子,将明朝天下送给他,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既可绝李贼之望,又可伏民众之心,阮大人意下如何?”

  阮大铖认为这确实是个好主意。朱由崧懦弱无能,将其立为新君,既有拥立之功,又可操纵其人,但他不知道马士英的内心的真实想法是什么,所以,他反问道:“只是福王忠厚宽仁,怕难以担负此重任吧?”

  马士英笑了笑说:“阮大人怎地如此糊涂?若没有汉献帝的软弱无能,又哪有曹操的挟天子以令诸侯?”

  阮大铖故作吃惊道:“马大人的意思是要拥立如此软弱无能的新君好让自己操纵么?”

  马士英突然严肃地说:“这可是你阮大人的意思,我马某可不敢有此想法!”说得阮大铖神色一凛,不知如何办才好,马士英又哈哈大笑起来:“这本是情理之中的事,又何必多此一问?想我泱泱中华,数千年历史,经历那么多的朝代,有几个作官的会喜欢捧胜过自己的人掌权的?之所以这样做,还不是为了自己方便?既能随心所欲,又能永坐江山。”

  阮大铖此时心里的顾虑才全部消除,先向马士英行大礼,然后恭敬地说:“听马大人之言,小人有茅塞顿开之感。只是如何才能拥立福王呢?”

  马士英说:“这正是我来找阮大人的原因。”

  阮大铖说:“既然如此,想必马大人已是腹案在胸。请马大人详细道来。”

  马士英说:“你与我合起来虽然势重,但拥立新君此举尚难以完成!”

  阮大铖问:“这却是为何?”不过他立刻明白了马士英的意思:因为自己是魏忠贤的旧党,口碑历来不好,由自己出头办此事,必然招致非议。于是他问马士英:“马大人的意思,莫非还要借重别人?”

  马士英说:“正是,你想想,陪都之内,何人可用?”

  阮大铖一惊道:“马大人说的可是史可法?”

  马士英点点头说:“正是!”

  阮大铖说:“可是,史可法为人正直,恐怕难以为我们所用!再说,即使用了,以后也会难以相处,有碍我们的手脚。”

  马士英笑笑说:“阮大人的担忧有理。不过,对于史可法,我们可以用其可用之处,摒弃其无用之处,这样,岂不为我们所用了么?”

  阮大铖赞叹道:“马大人真是高见!”然后,他又问,“到时,我们用何法排挤他呢?”

  马士英说:“史可法是刚直之人,有如精钢,你强,他愈钢,排挤之法只能给我们带来更大的不利。岂可用这种办法对待他?”

  阮大铖心中暗惊:马士英果然是老奸巨猾之徒!以后与其相处,自己得小心。想到此处,阮大铖故意装着一无所知的样子请教道:“小人愚拙,请大人明示!”

  马士英便有些洋洋自得:“史可法喜带兵打仗,到时我们借福王之口,让他在外镇守即可,这也算是投其所好吧!”

  阮大铖由衷地赞叹道:“马大人实在是高见。”然后作出一副真诚的样子说,“此事若能成功,小人唯马大人马首是瞻。”

  马士英开怀大笑,然后对阮大铖说:“阮大人不可自谦!现在,我们是同舟共济之人,岂有高下优劣之分?只有同心同德,方可成其大事。再说,现今便有一事须阮大人出马。”

  阮大铖一惊,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我道他马士英为何亲临敝府,原来是有事相求,好个老奸巨猾的马总督!但他面上神色不动,他问:“不知是何事?”

  马士英说:“阮大人不必惊慌!此事对于别人来说,也许较难,而对于你阮大人来说,可能是举手之劳。”

  阮大铖问:“马大人说的可是对付东林党?”

  马士英说:“正是。东林党人多势众,据称有七百余人,分散在江、浙一带。他们自诩为有节操之人。”东林党此时已变成复社,但他们仍习惯于称东林党。

  阮大铖说:“据说他们的纲领是:‘毋从匪彝,毋非圣书,毋违老成人,毋矜己长,毋形彼短,毋巧言乱政,毋干进辱身。’他们且以此为荣。”

  马士英说:“正是如此!这些自命不凡的高雅之徒,将来必为我等祸患。所以,我请阮大人出面,想你有制服他们之良策,必能抑制他们,不让他们出来捣乱。”

  阮大铖笑道:“马大人此言差矣!其实,对付这些自命的高雅之徒,从来就没有什么良策!最佳的策略就是不理不睬,任其自然。”

  马士英问:“你是说,随他们怎么鼓噪,只是不理么?”

  阮大铖说:“这有什么奇怪的!历朝历代都是如此。任你怒骂冲天,我行我素得了。我从来就没有看到哪个当权者被人骂下了台的。”

  马士英恍然大悟,大叫:“高论高论!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二、马士英借史可法之力拥立福王为新君

  马士英与阮大铖密谋之后,便伙同阮大铖一起来寻史可法。

  史可法此时正忧心忡忡地蜗居在家。在他看来,国家新灭,京城沦陷,各种政治势力纷纷抬头,国家不日就要陷入混乱的战争之中。再加上早就对大明虎视眈眈的清朝,随时都可能入主中原。因此,史可法痛心疾首,他终日思索,想寻到救国之良策,然而没有结果。

  史可法在客厅接见了马士英与阮大铖。史可法历来就有点看不惯马士英与阮大铖二人,尤其是阮大铖,但是今日情况不同,他们二人来是与自己商量救国救民之计的,史可法看到他们,不仅不鄙视他们,甚至对自己以前的行为自责起来。

  马士英问:“国家已灭,时局纷乱,不知史大人有何打算?”

  史可法说:“食君之禄,分君之忧。现君不存,但大明的江山还在,我得守住大明疆土,直到自己命归黄泉。”

  阮大铖赞叹道:“史大人果然非同凡响!其勇可嘉,其志可彰,令人仰慕。”

  马士英试探地问:“史大人除了有一腔保家卫国的热血之外,是否另有良策?”

  史可法说:“本人尚无良策!”

  马士英说:“俗话说,国不可一日无君。史大人纵有热血,也是师出无名。到时候史大人保谁之江山?若没有君王,便没有凝聚力,没有凝聚力,其势不能长久矣!”

  史可法赞叹道:“马大人所言极是。只是,太子现在何处,我们尚未得知,又如何拥立新君?”

  马士英说:“大明是朱家之天下,只要是朱家子孙,我们臣子便可拥他为王!”

  史可法说:“大人的意思可是拥立福王?”

  阮大铖说:“正是。”

  史可法陷入了沉思。他与福王交往甚厚,知福王虽然宽厚,但非为君主之人。于是他说:“福王仁慈,恐难胜任。”

  马士英说:“我们拥立福王为新君,非为新君之威,只借新君之德,树起一杆旗帜,对内可剿李贼,对外可拒外夷入侵。到时候,只要我等竭力辅佐他,不愁李贼不灭,国家不宁。”

  史可法被马士英说得心潮澎湃热血沸腾,立刻赞同道:“马大人的计策可行。”

  马士英见火候已到,便示意阮大铖。阮大铖立即对史可法说:“到时候我们举荐史大人为首辅,一者可让能者尽其能,再者可令百姓对新君生敬仰之心。”史可法连忙推辞,马士英立刻表态,说阮大人所言极是。史可法本不是扭捏作态之人,见二人如此真诚,再也不好推辞。他哪里知道,这其中埋着他二人的勾当。

  于是,在一六四四年六月十九日,即阴历五月十五日,在马士英,阮大铖与史可法等人的操纵之下,平庸无能的明福王朱由崧在南京称帝,年号弘光。后来被称为弘光政权。

  五月十五日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自从当年朱元璋在南京建都以来,南京便成了明朝政府除北京之外的又一个政治文化中心。然而,今日虽是福王登基的大喜日子,但南京城内却并不见喜气洋洋的祥和之气。

  当登基的钟声敲响以后,整个南京城里就飘荡着悠悠扬扬的钟声。

  福王颤颤巍巍地登上了御座,他并非老态龙钟,而是心情激动所致。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当上皇帝。如果不是崇祯皇帝被逼死,他就无法作这个皇帝。说实话,他的心里也并不认为作皇帝就是件好事。

  然后就举行了懒懒散散的登基仪式。

  福王登基以后,就封马士英为大学士,封史可法为兵部尚书。然后又宣读了一份马士英早就为他准备好的圣旨。圣旨的内容大概如下:

  “朕凉德弗胜,遗弓抱痛,敢辞薪胆之瘁,誓图俘馘之功,尚赖亲贤戮力劻勷,助予适度忾。”

  透过旨意,便知其宗旨是:今日宗社大计,莫过于讨贼复仇。

  史可法既为弘光皇帝的首辅,自然是竭力为之。他深知福王资浅德薄,难以号令天下,又加上政府之中缺乏能人,因此,他劝福王召集天下名士,收买人心。

  马士英没有想到史可法还真干上了。尤其是他那召集名流的动议,令他感到惶恐不已。在他看来,所谓天下名流,便是东林党那些自以为有节操的自命不凡之徒。如果真让他们入主政府,自己岂不会遭受排挤么?想到此处,他又去找阮大铖商量。

  阮大铖正在为自己没成为新宠而气恼,见马士英要排斥史可法,自然快意不过。一则可以泄其愤怒;二则可趁机升迁。阮大铖对马士英说:“马大人只要对皇帝说现在局势混乱,要保江山社稷,必须以有用之人去镇守边陲。”

  马士英一想,此计甚妙,于是立刻跑到皇宫觐见皇上。

  马士英对皇上说:“陛下新近登基,人心不稳,政权不固,边疆纷乱,不知皇上有何良策?”

  福王一听,吓得身子也软了,立刻对马士英说:“朕历来不过问国事,如今让朕操持,实在是勉为其难!朕也知道人心不稳,政权不固,可我哪里有什么良策?马爱卿若有,只管道来。”

  马士英听后,心里暗喜。看来自己拥立福王为新君这着棋实在走得好,只要自己步步为营地挟持福王,何愁天下之人不听命于我。马士英对福王说:“臣自陛下登基以来,日夜思念。觉得国无兵不保,兵不力无宁。要想使陛下江山固若金汤,代代相传,须用精明强干懂得行军打仗之将领镇守外沿。”

  福王一听,认为有理,同时也为马士英的忠心报国的精神所感动。于是,他对马士英说:“马爱卿精忠报国,替朕分忧,实为大臣们的楷模。只是朕有所不知,我朝上下,有谁能担当此重任?”

  马士英说:“我朝兵部尚书史大人久于行营,精通兵法,战功赫赫,史册可彰。若得此人镇守外沿,陛下何愁江山不保?”

  福王一听大喜。“若非马爱卿提及,朕几乎要忘记史爱卿乃可用之人!不过,史爱卿得以重用,全在于马爱卿荐贤之功。由此可见马爱卿实是统帅群臣,辅佐察人的良才。从今天起,马爱卿便作朕的首辅吧!”

  马士英没有想到事情会办得如此顺利。他一面暗自高兴,因为这样一来,便可将史可法排斥于外,自己大权在握了;一面又暗骂福王,好个昏君,连个轻重缓急也不分。联想到这好处的得来全靠阮大铖的好主意,俗话说,饮水思源,自己可不能忘记阮大铖的功德了。于是,他赶忙跪下叩头,高声道:“谢主隆恩。”然后继续说:“臣既得陛下隆恩,必思报之。今臣升迁为首辅,臣之职便已空缺,若臣一并为之,恐力所不能及,耽误国事,请陛下另择良才接之。”

  福王赞叹道:“马爱卿居功不傲,举贤又不遗余力,实在令朕感动。只是朕不知何人能担此重任?”

  马士英说:“臣思阮大铖德才兼备,可担当此重任!”

  福王说:“就依了马爱卿的意思吧。”

  于是,史可法便离开南京,出镇扬州。而马士英升为首辅,大权在握。

  三、弘光皇帝晋封吴三桂为蓟国公

  马士英作了弘光皇帝的首辅以后,借弘光皇帝之名在军事上作了一系列部署,提出“江北与贼接壤,遂为中枢,议设四镇,分辖其他”。命史可法以督师地位坐镇扬州。命高杰驻守泗州,管辖徐州等十四州县,经理河北、河南、开封、归德一带。刘泽清驻守淮安,管辖淮海等十一州县,经理山东一带。刘良佐驻守淮海,管辖凤阳等九县,经理河南陈、杞一带。黄得功驻守庐州,管辖徐、和等十一州县,经理光固一带。

  马士英设此四镇作为军事据点的目的是,作为南京的保护屏障。如果李自成在河北,则各镇合力协防淮徐;若李自成在河南,则各镇协守泗凤两县;若李自成在河北、河南并犯,则各镇严兵固守。

  一句话,马士英作首辅的弘光政权认为威胁自身存在的力量来自农民军。因此,将军事战略重点放到了扑灭农民军的中兴大业之中。

  弘光皇帝从登基以后,大兴土木,修建兴宁宫,建慈禧殿。终日沉湎酒色,以演杂剧,饮火酒,淫幼女为乐。对于国事一概不问,任凭马士英而为。

  一六四四年七月初,吴三桂引清兵入关击败李自成的消息传到了南京,马士英立刻慌了手脚。因为,他从来都没有考虑过清兵的力量。现在清兵入关,自然破坏他心中的战略部署。

  于是,马士英与阮大铖商量对策。

  马士英说:“现在北京的情况,不知阮大人知道否?”

  阮大铖说:“知道!”

  马士英问:“阮大人认为目前该如何作为?”

  阮大铖默想了一会,然后认真地说:“首要之举要让皇帝晋封吴三桂。”

  马士英感到吃惊:“吴三桂引清兵入关,在国人眼里看来是引狼入室,而大明天子为何反而要晋封他呢?这岂不是置民意于不顾么?”

  阮大铖说:“吴三桂引清兵入关是引狼入室这不假,但他却击败了李贼,从根本上扫除了大明的后患。至于是否合乎民意。这个可暂且不管!即使我们竭力地投民所好,那李贼会自动缴械么?”

  马士英由衷地赞道:“阮大人说得有理!”

  阮大铖说:“第二步便是乞求清兵不要南下攻打我们,承认我们政府的合法权利。”

  马士英不解地问:“清朝对我们大明虎视眈眈数十年,现在进了关,其野心岂能自灭。听说多尔衮在北京扬言‘且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这话是什么意思?还不是想入主中原!现在阮大人却叫我们去乞求清兵,岂不是与虎谋皮么?”

  阮大铖说:“非也。我们有句话是‘伸手不打笑脸人’。我们好端端地求和,那清兵虽然野蛮,却也不好意思作难我们。再说,我大明这么大,就让他们吃,他们也未必吃得下。”

  马士英听了,觉得有理,便去找皇帝。皇帝正在饮酒作乐,不肯见他,说有什么事要他看着办就得了。但马士英觉得事关重大,自己不敢擅自作主,非得见皇帝不可。弘光帝无法,只得别了群臣,懒懒散散地出来了。

  弘光帝说:“马爱卿见驾有何要事?快快道来。”

  马士英说:“吴三桂引清兵入关,击败了贼寇李自成。”马士英说后便观察他的态度。

  弘光帝说:“这倒是值得庆贺的事!”

  马士英见弘光帝并没有意识到这其中的威胁,只得点拨他,“现在清兵入关,对我大明构成威胁,不知皇上有何旨意?”

  弘光帝一听,吓得身体瑟瑟发抖,结结巴巴地说:“我能有什么旨意呢?”

  马士英心里觉得好笑,说:“若能拉拢吴三桂,我们与清兵抗衡之时,就不会显得力量单薄了。”

  弘光帝说:“可是,吴三桂是汉奸,我们怎去拉拢?再说我们去拉拢他,他未必会肯!”

  马士英暗叹,皇帝还没有糊涂透顶。马士英说:“吴三桂现在成了没娘的鬼,而皇上您是大明天子,你给他一个封号,他未必就不想接受。”

  弘光帝想了想说:“那你说给他一个什么封号呢?”

  马士英心想:“什么封号都可以,反正他又不可能跑到南京来。”他说:“臣看皇上就晋封吴三桂为蓟国公吧!”

  弘光帝说:“就依马爱卿之意吧!”然后,他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又对马士英说:“仅仅封他个空号也不好,我看还得给他十万石米,也表表朕的心意。”

  马士英心里骂道:好个大方的皇帝!你一开口就是十万,现在兵荒马乱的,我到哪调拢十万石粮食给他吴三桂?但他嘴里却说:“臣遵旨。”

  弘光帝见事办完,就要起身离去。

  马士英心里一惊,自己差点忘了大事。于是立刻对弘光帝说:“臣还有一件大事要奏请皇上。”

  弘光帝心想,这马老头怎如此啰嗦?什么事你都给办了不就得了,不然要你这个首辅干什么?弘光帝不耐烦地说:“马爱卿有事快奏上来。”他的心里还在记挂着那群风骚迷人的姬妾。

  马士英说:“现在我朝兵力全都部署去对付李贼了,倘若清兵南犯,我朝如何应付?请皇上明示。”

  弘光帝吓得一呆,战战兢兢地说:“若清兵南犯我朝,你道如何是好?”

  马士英心里好笑,我本要问你,你倒反问起我来了。马士英说:“臣以为,对于清兵,只可交,不可战,因为我们的力量要用来对付李贼。”

  弘光帝问:“我们的兵力既可对付李贼,为何却不能对付清兵?”

  马士英说:“李贼毁我大明社稷,逼死崇祯帝,我朝与他仇深似海不共戴天。因此,我们的兵力自然要用来对付李贼了。”

  弘光帝问:“可是清兵入关,也未必不想灭我明朝啊?”

  马士英说:“皇上英明。然臣以为:李贼,内贼也;清兵,外贼也。内贼对于外贼而言,对我们危害更大些。所以臣主张结清兵而抗李贼!”

  弘光帝想了想,说:“马爱卿言之有理,就依你言去办吧!”

  马士英说:“可是,皇上,俗话说‘空手不进门’,我们跑到北京去求和,怎好空手去呢?”

  弘光帝问:“那依马爱卿之意,应该如何?”

  马士英说:“臣以为须派一使臣前去,携带黄金一千两,白银十万两。”

  弘光帝摇摇头说:“这样未免使我大明被那清妖小看!你告诉那使臣,若清兵不答应,可发纳白银十万两,还可以割地给他。”

  马士英一听,倒抽一口凉气,但事已至此,却无法更改。于是他向皇上辞别,走出宫来安排事项。

  马士英回到府上之后,为派谁去做这个使节伤痛了脑筋。因为在他看来:携这么多黄金白银前去北京,事情成与不成都无所谓,但如果丢掉了金银便实在可惜。

  思前想后,他觉得派自己的心腹前去还是好些。他把自己的世侄马虎叫来,然后将一切事宜招呼妥切。

  弘光政府的侍郎左懋弟、都督陈洪范、马大人世侄马虎携金带银,率领使节团前去北京了。只是弘光帝让马士英捎给吴三桂十万石粮,马士英嫌麻烦,就不让带了。

  四、吴三桂拒受弘光皇帝的晋封

  吴三桂回京后,几次向多尔衮试探关于拥立太子恢复明廷之事,多尔衮都婉言拒绝。吴三桂从此更加守在家里,只与陈圆圆寻欢作乐。陈圆圆知他心里苦闷,不但不劝他别沉湎声色,反而尽心尽力地侍奉他,让他从中得到快乐。

  多尔衮见吴三桂几次向自己提起恢复明廷之事,便知他心不死。在想方设法笼络他的同时,还派人监视了他。

  虽然如此,吴三桂还是通过各种渠道了解到南京弘光政府的动态。他本来是对弘光皇帝心存希望的。在他看来,弘光皇帝虽然不是崇祯皇帝的嫡系子孙,但他毕竟属于大明一脉。他内心希望弘光皇帝能号召宇内,担起恢复明室,抗击李贼与清兵的大任,他随时都准备追随弘光政权。然而,不久他便听到了关于弘光政府的种种不是。比如说弘光皇帝昏庸无道,马士英、阮大铖之流操纵朝廷作奸犯科等。他因此而深感失望。

  左懋弟、陈洪范、马虎率领的弘光政府的使节们于十月初进入京城。马虎一到京城,便甩开左陈二人,求见于多尔衮。多尔衮听说是这么一个政府,开始便回避。他不希望再有一个明朝天子出现,因为如果散沙似的中原在大明天子的号召之下又团结起来,那么自己的问鼎中原之梦便永远只能成为梦幻了。虽说自己已经住进了皇宫,但随时都可能有与李自成逃离京城一样的命运。然而,现在毕竟有了这么一个政府,而且已找上门来。经过再三考虑,觉得还是先见了再说。

  马虎将马士英以弘光皇帝的口吻写给多尔衮的书信交给了多尔衮,多尔衮认真地将书信看了一遍,心中便有了底。信中所言无非就是愿意与大清结为盟友,互不侵犯骚扰。若能答应,愿意向清朝发纳白银十万两,并愿意割地。多尔衮看着马虎呈上的黄金千两,白银十万两,心里便琢磨开了,从来还没有这种不战而降的政府!从他的书信看来,他是唯恐自己不答应他求和。由此可见,这是一个多么无能的政府!

  多尔衮心里的阴霾消失了,他笑着对马虎说:“想你家福王也自诩为大明天子,哪里有半点皇帝气派?出手是如此小气,他以为我大清是乞丐么?我大清岂能为些许财物所动?只要我大清敢为,这大明的江山焉能不是我大清的,我何要你家福王相送?”多尔衮言下之意,是不承认福王为大明的天子。

  马虎见多尔衮的胃口如此大,说话又如此气势,早已吓得懵了。心想:早知如此,我才不愿意做这劳什子使节呢!他本想说若大王你真心与我家皇帝讲和,我们愿意割更多的地。可是由于这话他叔没有交待,他便也不敢随便说。

  多尔衮见马虎如此脓包,心里好笑。本要将其逐出宫门,但转念一想:他既来求和于我,又岂不会去寻找吴三桂?如果自己驱逐了他,那不正好将他推到吴三桂身边去了?于是他转过语气对马虎说:“本王念你劳苦之功,又见你家福王一片诚心,且容许本王思量之后再答复你!你先在宫里歇息一些时日再说。”

  马虎万没有想到多尔衮的语气又会松动下来,见他如此说,马虎高兴万分,立刻答应,哪里有半分疑虑。

  多尔衮叫人将马虎等人安置好,立刻嘱咐部下,要他们加强对吴三桂的戒备,并注意吴府之中的一切动态。

  马虎在宫中住了几天,但多尔衮一直没有个明确的答复,想见多尔衮又不可能,马虎心里便急了。因为他还有另一个任务没完成。他得想方设法见见吴三桂,但多尔衮的清兵却不让他离开。

  正当马虎一筹莫展之时,清兵突然同意他去见吴三桂了。原来多尔衮觉得老是这样也不是个办法,倒不如让他与吴三桂一见。一则可以松马虎的心,二则可窥吴三桂之态。对于他来说,吴三桂终究是自己的心腹大患。

  马虎又甩开左陈二人跑到了吴三桂府上。

  吴三桂早就听说了弘光皇帝晋封自己的事,他对此晋封实在感到好笑:自己并非他福王之臣,且无寸功于福王,他何故要加封自己?岂不是一厢情愿么?在他心里,他不仅没承认弘光皇帝,而且他已经很鄙视弘光政府了。

  吴三桂在客厅里会见马虎。吴三桂一副懒洋洋的神态。吴三桂的神态并非完全做给多尔衮的探子看的,而且他确实也轻视弘光皇帝。

  马虎告诉吴三桂,说弘光皇帝念他杀寇有功,晋封他为蓟国公。然后将弘光皇帝晋封他的圣旨给他看。

  吴三桂打开圣旨,极有兴趣地读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吴三桂倡义讨贼,雪耻除凶,功在社稷,着晋封蓟国公,子孙世袭。加赐坐蟒滚龙伫丝八表里,银二百两。户部拨银五万两,糟米十万石,着督师辅臣责成沈廷扬等,并差适当官员,赍送三桂有功将士,令该镇开列前来,以凭升赏,此乃奖励忠勇之意。

  X年X月X日!

  吴三桂看完之后,坐下来,一言不发。马虎见吴三桂这样,不知他心里是怎么想的,急得要死。虽然吴三桂不说话,但他却不能不开口啊。马虎问:“不知蓟国公意下如何?”

  吴三桂一怔,随即明白马虎之意,然后故意问:“蓟国公是谁?谁是蓟国公?”

  马虎知吴三桂是拒受弘光皇帝的晋封,心里非常焦急,却又不好说什么,只有诚惶诚恐地站在旁边。

  突然一声冷笑自窗外响起。

  吴三桂知是多尔衮的耳目在见到刚才的情形后发出来的,吴三桂心里一凛,这样一来,岂不是太便宜多尔衮了么?这样做不行,自己得给多尔衮一点颜色看看,否则他会看轻我吴三桂的。于是他又故意转变语气问马虎:“你家皇帝是否有意一统天下?”

  马虎期期艾艾不知作何回答。因为这话题他叔没有告诉他回答。

  吴三桂又问:“你家皇帝是否仍然有意只保半壁江山?”

  马虎仍然唯唯诺诺。

  吴三桂突然提高声音问:“你家皇帝遣你前来,是向清兵求和么?”

  马虎觉得这一句好答,赶快答道:“是的。”

  吴三桂便慷慨激昂地说:“你家皇帝既不能御外匪,又不能抗内贼,我受他之封又有何用?”说完之后,便拂袖而去。

  马虎被吴三桂冷落在客厅里。

  吴三桂走进卧室,不久,便传来他与陈圆圆相狎的荡笑声。

  马虎觉得再呆下去已经没味,只好悻悻地离开了吴府。

  多尔衮得到耳目对吴三桂接见马虎的情况报告之后,陷入了沉思。他懂得吴三桂心中苦闷的原因。他仿佛看到了吴三桂内心汹涌澎湃的心潮。他觉得自己对吴三桂得另想办法。

  马虎又来到宫里求见多尔衮。

  多尔衮由于知道了吴三桂的心态,便对弘光皇帝完全失去了兴趣,他将马虎等人驱逐出宫。

  左懋弟与陈洪范不明就里,只得随马虎率众人灰溜溜地回到了南京。

  五、史可法身殉社稷,朱由崧芜湖被擒

  一六四四年,顺治皇帝迁居北京之后,大明江山便成了大清的天下。多尔衮自从将福王使臣遣送回去之后,并没有将弘光政权放在眼里。但现在大清国在北京立都,一国不容二君,所以他便思量着征讨弘光政权了。

  令多尔衮感到惊奇的是,弘光政府虽然腐败透顶,但其兵部尚书史可法却是有口皆碑的忠义之士,多尔衮心里顿生惜才之心。为了劝史可法归降,多尔衮挖空心思写了一封信给史可法。信中称:

  比闻道途纷纷,多谓金陵有自立者。夫君父之仇,不共戴天。《春秋》之义,有“贼”不讨,则故君不得书葬,新君不得书即位;所以防乱臣贼子,法至严也。闯贼李自成称兵犯阙,手毒君亲;中国臣民不闻加遗一失。平西王吴三桂介在乐陲,独效包胥之哭;朝廷感其忠义,念累世之宿好,弃近日之小嫌;爱整貔貅,驱除狗鼠。……国家之抚定燕都,乃得之于闯贼,非取之于明朝也。……今若拥号称尊,便是天有二日,俨为劲敌。予将简西行之锐,转旝东征。且拟释彼重诛,命为前导。……诸君子果识时知命,笃念故主,厚爱贤王,宜劝令削号归藩。……南州群彦,翩然来仪,则尔公尔侯,列爵分土,有平西之典例在。……先生领袖名流,主持至计;必能深惟终始,宁忍随俗浮沈。取舍从违,应早审定。兵行在即,可西可东,南国安危,在此一举。愿诸君子同以讨贼为心,毋贪一身瞬息之荣,而重故国无穷之祸,为乱臣贼子所笑,予实有厚望焉。

  史可法看多尔衮的信中有“国家之抚定燕都,乃得之于闯贼,而非取之于明朝也”不禁莞尔。心想:李贼从何处得燕都?然而,史可法毕竟是个方正之人,他虽然拒绝投降多尔衮,却仍然给多尔衮回了封很客气的信。信中称:

  大明国督师兵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史可法顿首谨启,大清国摄政王殿下。……我大行皇帝敬天法祖,勤政爱民,真尧舜之主也。以庸臣误国,致有三月十九日之事。法待罪南枢,求援无及。师次淮上,凶问逐来。……国破君亡,宗社为重;相与迎立今上,以系中外之心。……今上悲不自胜,仅允监国。……忽传我大将军吴三桂借兵贵国,破走逆成,为我先皇帝后发丧成礼;扫清宫阙,抚辑群黎。且罢剃头之令,示不忘本朝。此等举动,震古铄今;凡为大明臣子者,莫不长跪北向。……乃辱明谕,特引《春秋》大义来相诘责。……然此文为列国君薨,世子应立。有贼未讨,不忍死其君者立说耳。若失天下共主,身殉社稷;青宫皇子,惨变非常;而犹拘牵不即位之文,坐昧大一统之义。……将何以维系人心,号召忠义?……贵国笃念世好,兵以义动;万代瞻仰,在此一举。若乃乘我蒙难,良好崇仇;窥此幅员,为德不卒;是以义始,而以利终;为贼人所窃笑也。贵国岂其然?

  多尔衮看完史可法的信之后,内心对史可法的敬重又增加了一层。虽然如此,然而又不得不征讨弘光政府,所以其内心顿生一种悲哀。

  然而,就在清军打到淮、徐,江北快要保不住的时候,守备在江北四镇的弘光政权的官兵还在抢占地盘,相互火并。

  四月十三日,清兵兵临扬州城下,包围了扬州城。驻守在扬州的史可法见势危急,便咬破手指,以血书信告急急送朝廷。

  四月十四日,弘光帝召见群臣。

  大臣之中有人提出“淮、扬最急”,应赶紧调兵防御增援。但马士英为了把持朝政,压制东林党,欲撤二镇江防兵去对付左良玉。马士英认为:宁可使君臣一同死于清兵之手,也不能死于左良玉之手。

  众大臣见马士英如此败坏,便将史可法的“血书告急”示与皇帝。朝廷上下顿时议论纷纷。

  马士英见众口一词,自己的主意要被推翻,便眦目大呼:“有议守淮者斩。”众大臣自然不敢再开声,连弘光皇帝也被吓懵了。

  于是,史可法断了援兵,只有死守。

  四月十八日,清军又招降史可法。史可法置之不理。

  四月二十日,清兵对扬州城猛烈攻击,史可法虽然身先士卒誓死抵抗,但不久之后,扬州城便沦陷,史可法被俘。

  多铎按照多尔衮的旨意,又一次劝降史可法。史可法慷慨回答:“城存与存,城亡与亡,我头可断,而志不可屈!”多铎见其心意甚坚,知无法招降,便于四月二十五日将其杀了。

  扬州沦陷以后,清兵便如入无人之境。六月二日,清兵乘势渡过长江,占领南京的屏障镇江。南京城内顿时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而此时的弘光皇帝依然沉湎于声色之中。

  马士英等大臣见势不妙,趁夜将弘光皇帝从昏醉之中拉出,准备奔向芜湖,想得到总兵黄得功的庇护。

  六月八日,多铎率兵进入了南京城。

  那天,普天普地都笼罩在一片滂沱大雨之中。多铎坐在有篷布的马车上,见南京城门口是一个挨一个地跪着的南明官僚,大雨劈头盖脸地淋下,他们一个个都成了落荡鸡似的。然而,谁也不敢用手擦去水珠,身子抖抖索索的,毕恭毕敬地迎着自己。多铎的心里说不出是欢喜还是悲哀。他只是仰起头,看着被雨帘掩遮的已经看不明了的天空,一言不发。

  弘光皇帝被大臣们拉出南京城之后,才回过神来,他问马士英:“马爱卿,你将朕拉到何处去?难道哪里有什么宴会么?”

  众人一听,想笑而又笑不出来。都到什么时候了,他还记得去喝酒!众人因此而默然,内心的酸楚是不言而喻了。

  马士英看了看众人的表情,然后对弘光皇帝说:“皇上,清兵打进南京城了。”

  弘光皇帝吓得哭起来了。“啊!清兵打进南京城了?那他们会不会杀了朕?朕可没有做对不起他们的事啊!”

  众大臣听了,心里越发不是个滋味。心想,我们怎么糊涂到这种地步,竟然拥戴这种人做大明天子?试想想,这种人能够担负起消灭李贼,驱逐清兵,振我大明的重任么?想到此处,众大臣无人再理弘光皇帝,只是沉默寡言地坐在马车里,任凭马车将自己拉向何处。

  弘光皇帝见众人不理自己,以为清兵追来,自己死到临头了,心里越发慌了。又战战兢兢地问马士英:“马爱卿,你说清兵会不会追我?我会不会被清兵杀头?”

  马士英见皇上如此,只好安慰他说:“我们是投奔芜湖的,那里有总兵黄得功驻守。只要能得到黄总兵的庇护,我们就不用担心会丧命。”

  弘光皇帝见马士英如此说,心里虽然紧张,却也不好再开口询问。

  然而,天不从人愿。就在弘光皇帝奔到芜湖之时,投降清军的明朝将领田雄追上来了。

  田雄率兵拦住了弘光皇帝的马车。

  弘光皇帝见是田雄,以为他接驾来了,连忙对田雄说:“田爱卿,你救驾有功,朕封你为大将军。”

  众人已知田雄已降清军,自然知道他拦皇帝的马车是何用意,因此都默不作声。

  田雄说:“皇上,你既有此意,为何不早封臣为大将军?”

  弘光皇帝说:“现在也不迟啊!”

  田雄说:“现在已经迟了。即使皇上有此心意,臣也无法消受了。”

  弘光皇帝顿时明白田雄话中之意,昏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