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1 / 1)

山神 蛇蝎点点 2000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用住院了罢,这么一天一天住下去,她可要赖钱不交了。

幸而三舅与秀秀的大伯及时赶来,阻止了三舅妈丢人现眼的行为。三舅妈不堪当着旁人的面被骂,与三舅在医院走廊上大闹一场。三舅要揍她,被秀秀大伯和医生拦了住。而后三舅妈气鼓气涨地带着女儿要回村。大舅并不管她,而是进屋去看他侄儿。

大河瘫软地躺在床上,听他三舅与他说病情。伤口较深,但并未伤了筋骨。小伙子身体好,治好了以后能跳能蹦能干活,不用担心。而秀秀的大伯对大河表达了全家的感谢,并且说这次来县城,他正好约见了一个秀秀他老汉生前的朋友。这个朋友在帮县城某工厂开车,现在正需要一个学徒。包吃包住,并且每月有对村人来说较为可观的薪水。只有一个条件,便是小伙子吃苦耐劳,能认真学习技术,能上夜班。

这是个不错的工作,并且能够帮助还清这段日子以来家里欠下的债务。三舅便自作主张,帮大河答应了下来。

大河在县医院又住了一周,才满身绷带与药味地跟着大舅回了家——再休养个一两月,等他身体好些,便可以进城去学开车了。

村支书对大河停学的行为并不满意,翘着小胡子到了三舅家里,四下一转,看看那糊了纸壳的窗玻璃与娃儿们打补丁的衣服,长叹一声,便只关心了一番大河的伤势,自去代大河一家与学校校长解释。

而大河终日躺在家里床上,裹在被子里透过灌风的窗户望着远处白雪皑皑的大山。在经过一整年的温暖之后,这突然成了近些年来最冷的一个冬末春初。他听村人说,自那天夜里之后,大雪便封了山,暴雪连下了数日,连山泉面上都结了冰,下面的泉水色泽昏沉,混杂着泥土与腐枝败叶,完全无法取用。大雨与大雪引发了一场小小的泥石流,谁家都未曾波及,只独独冲垮了大河家在村角的那间祖屋。

这些事情成为村中妇女茶余饭后家长里短的内容之一,有些说大河家遭了诅咒,有些却说祖屋显灵帮大河挡了灾,所以才没像他老汉一样进了狼肚子,众说纷纭,唧唧歪歪。

大河并不知道屋外那些指指点点的目光,他只呆呆地看着山的方向。他简单而空白的脑子里,只盛得下一个影子,在那一片纷杂混乱的黑暗里,山神森冷地立在那里,对他说,还不快滚。

他想不明白那一夜里发生的一切,而只觉得头脑与胸口的疼痛。他将他颀长而坚实的手脚紧缩在一起,像一只庞大而忧伤的兽,他蜷缩起来,发着抖悄无声息地哭了出来。

他在家里躺尸了一月,山谷里终于有了春暖花开的迹象。山上的雪开始融化,山泉也日益清澈如旧。趁着三舅与三舅妈这天一齐出门赶着春耕,他摇晃着地下了床,头重脚轻地往山上去了。

沿途的花草都还未长起来,死气沉沉地颓倒着死去的枯黑枝条。一些被大雪压倒的竹子横在小路边,枯败的叶上挂着未干的水迹。

他踩着烂泥走近山神庙,而后无法抑制住喉咙里一声低小的惊呼,他睁大眼睛。

一滩从山上滚落下来的烂泥石块堆砌在那里。连山神庙带着庙前的祭坛,都被掩埋了大半。山神庙已经倒了,几块烂土块间隐隐约约一角红布的影子。

他跑上前去,跪在冰冷的地上去扒那堆石块,小心翼翼地刨出那块破烂而脏污的布来,而后更加小心地挖出埋在下面的小小山神像。他爷爷生前捏的泥巴脑袋已经被砸了个粉碎,石像突兀的光脖颈带着平滑的断口,上面粘着一些碎土。

他抱着那个石像,突然周身发冷,惶然而迷茫地看着四周,他发出了一声因恐惧而颤抖的声音,“……山神?”

“……山神!”

“山神……”

竹林里一片寂寂,竟连风吹竹叶的声音都好似没有。连虫鸟都似仍在冬日深深的沉睡里,未曾醒来。

他花了好几日时间,每天偷偷跑到山上,清理走那些土石,垒起那座小庙,重新捏一个泥巴的脑袋,搁在石像断裂的脖颈上,并且洗净那块红布盖上去。

这一日他蹲在地上整理着祭坛的遗址。突然好似发现了什么,他恍然地睁大眼睛,沾满泥巴的双手往下刨弄着,他翻开了覆盖在上面所有的土石,他刨遍了方圆一米内的地方。

他只找到几片破碎的鸡蛋壳,和一个装过红心小糖的破旧小塑料袋。

没有螳螂妈,螳螂娃儿。没有他那些活灵活现的小动物。连半点残骸都没有。

他呆在那里,然后突然通红的颜色席卷了他的脸颊,他连脖颈到脑门都是通红地,他大喊起来,“山神!”

他挣扎着站起来慌乱地四顾,“山神!”

“你拿走它们了是不是?山神!”

“你还在是不是?你出来啊!”

“我……我信你啊!你出来啊!”

山林里依旧死一般寂寂,日头西落,近了黄昏。

而他在那昏暗的色彩里,突然有些醒悟了,“你……不想出来?你不想见我?”

“对不起……我很笨……我做错了……我不懂……”他慌乱起来,语无伦次地说着,然后他突然哭了起来,泪水淌在他黝黑而轮廓坚硬的脸上。他觉得无法弥补的悲伤。他不懂,他不知道他错在了哪里,他不知道那一晚伤了狼的竹叶,是被风吹的,还是其他什么。他不知道山神为什么会生气,为什么会叫他滚,叫他还不快滚。

他用脏污的手背擦了擦眼泪,继续着他的语无伦次,“对不起,我会滚的,我只是想见你,我想你,我……我会滚的……”

他摇晃着下山,悲伤和思念压倒他高大的背影,佝偻好似病重的老人。

而在他背后,初春瑟瑟的风终于吹拂了树梢新生的小芽。

翠绿的袍子出现在新砌的山神庙前,静默地,只是那样看着他的背影。

……

大河昏昏沉沉地下了山,而三舅妈对他光吃饭不干活的忍耐也终于到了极点。她在家里赌气了一整日,怕挨三舅的耳光,她并不敢把气真撒在重伤刚愈的大河身上,而只是——自己不吃饭。

三舅拿着这个常年刁横的婆娘没有办法,有意要揍她,被过来探门的秀秀他大伯给拦住。秀秀他大伯正好过几日有事要进县城,便来问大河是否痊愈,可以同去做司机学徒。

顶着满是璀璨星辰的夜色,大河蹬蹬地跑到了山神庙前。

那尊小庙仍是孤零零立在月色里。再没有神仙懒洋洋地倚在上面,挑着眉毛看他,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