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八回 局中局
梁小云自幼就表现出他超绝的天赋，被许多人认定是江湖上罕见奇才。当年天机子见她有如此天赋，在风云榜上帮她安了一个九十九名之位。
天机子并没看错人，梁小云在八年之间，武功已经练至江湖第一流的地位。
只可惜，当她武功练到如此之后，突然停滞不前，一年光阴，再无寸进。
梁小云虽有绝顶天赋，但却始终不能理解其中原因。
清江门主梁江见多识广，多少猜到原因，只是也没有任何办法。
原来武人习武，是强身健体，是惩奸除恶，但当武功练到一定地步后，会需要对手，一个好对手，能激发一个人的战心，能成为一个人上进的动力。
梁小云自幼就待在清江门，少有出门，她的对手，一直只有师兄弟。
师兄妹间过招，会因为情谊而有所留手，更会因为面子而让梁小云取胜。
对梁小云来说，她缺乏一个目标，一个对手，一个终点。
直到三个月前，她恳求父亲好久，才终于能跟师兄高礼两人前往罗东城，见识世面。
这段经历，让梁小云终于见识到，何谓人外有人。
东元镇上，梁小云生死一瞬，第一次体悟到，自己武学的不足，第一次觉得，自己必须更强。
随后恶血与龙星各展所长，始终龙星技高一筹，但却让梁小云见识到了，别于清江门的高级武学。
寿宴前后，梁小云见识到了，绝世凶神血煞老祖。他的血煞神功第九重天、血煞十三击的破坏力，在血煞老祖身上，梁小云看到了武学最后一道门门后的世界。
还有童念，与她同辈，却有无畏之心，绝顶功力，风云榜上排行第四，名列前茅，个个都与她天差地远！
自那之后，梁小云看见了，武道的全新世界。
此后三月，梁小云进境一日千里，甚至犹在高礼之上。
灭血大会上，梁小云兴致勃勃，直欲知道此时此刻现在的她到底多强，放到江湖上，又能排在第几位？
“爹，我可以上阵嘛？”梁小云看准其中一个擂台的人，估计实力与她伯仲之间，请命道。
梁江摇了摇头：“不行，你一个女孩子人家，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爹，你也知道，我从小习武，就是希望能有一朝扬眉吐气，让我们清江剑威镇江湖。”梁小云振振有词，字字充满力量。
梁江转头用手指着梁小云，不开心的道：“你看看你，我从小让你习武，是让你强身健体，不为恶人所扰。发扬我清江剑这种神圣任务，交给你师兄做就行！”
“爹，其实现在师兄的剑法，已经略逊于我了。”梁小云直接说道。
高礼等一众师兄在旁听着只觉面上无光，但门主与爱女讲话，又不好意思开口，只觉无可奈何。
梁江笑道：“我的傻女儿，那是师兄让你的，你还真以为你剑法比你师兄厉害啊？”
“最好是！”梁小云说道：“爹你是不知道，现在你女儿的剑术可是很厉害了，你就让女儿上去试试嘛，女儿会小心的！”
梁江仍是摇头：“小心？刚才不战之王虽然说是<点到为止>，但其实真打起来，大家拼尽全力，哪有可能真的收放自如，一时不慎，可能就是尸横当场！”
梁江指着第二擂台，说道：“你看那陈八郎威名之甚，武功高绝，但一样是死在擂台之上，你说你的功夫，能比得过陈八郎嘛？”
梁小云一顿，陈八郎虽然战死，但是功夫确实是比她高上许多。
“可是，只要自知不敌，即时认输不就可以了嘛？”梁小云辩道，心生不满。
她苦练功夫多年，却从未真真实实打过一场实战，只觉一身所长无从发挥，一身精力无处宣泄！
“不准就是不准！”梁江喝道：“你什么时候这么不听话了！”
梁小云嘟着一张脸，没有再说。
擂台上，互有胜负，但渐渐的，不入流之辈已经渐渐变少，所留下来的，都是真正的高手。
梁江完全没有上阵的意思，他只是看着，看着局面变化。
梁小云猛然叹了一口大气，她知道父亲这些年安养生息，早已经没有年轻时候的豪情壮志。
一个失去战意，失去野心的高手，纵然还有强盛武功在，但遇到同等级数的对手，只怕也难以得胜。
这样下去，清江门那还有未来在。
梁小云心一横，突然向前一冲，看准一个刚结束的擂台，施展轻功，往前跳了过去。
梁江等清江门人都是一愣，没人来得及阻止梁小云！
“女娃儿？报上名来！”那擂台之上站着的，是一个白发鬓眉，两颊太阳穴深陷，看上去已经七十多岁的老翁。
梁小云手持长剑，抱拳道：“清江门下梁小云，领教！”她说话之时，全身不禁颤抖。
兴奋的发抖。
老翁挺直身子，朗声道：“原来是那个被称为天才的女娃儿，<鬼灵拳王>吴安忠，领教！”他说领教两字，却没有谦卑姿态，毫不将梁小云放在眼里。
“胡闹！”梁江怒喝：“高礼，去把你师妹叫下来。”
“师父，赛前早有明言，若非落败，须得比上两场才可以下来。”高礼先用无奈的语气，旋即话锋一转，充满信心：“况且，吴安忠年过七旬，武功虽非平庸，但也不见得就能胜过师妹！”
梁江叹了口气，说道：“唉，你不知道，这吴安忠的小心眼在我们老一辈中中可是知名得很，只怕你师妹她这战不论是赢是输，都不太妙啊！”
高礼恍然，但也只能全神关注师妹表现，邵若凡领着几个人在旁监督，这些人都是一流好手，他们也不敢冲上去。
另一个棚子，童念一边等着“赛铁狮”出现，突然注意到梁小云上阵，不禁想到，自己虽与她相识，却从未见过她的武功，立时留上了心。
清江门成立时间并没有太久，是脱胎于另外一个门派。那门派的规模远胜于现在的清江门，名叫“清江剑派”。
其时清江剑派掌门马世风，被尊为天下“四大奇剑”之一，名声响亮至极。
三十多年前一日，马世风正当壮年，却离奇丧命。说离奇，确实离奇，那一日马世风连同门下二十个弟子前往苍鹰剑派贺寿，却突然遇上了几个盗贼，这群盗贼武功平平，便是寻常弟子都能应付得来，唯独马世风被一招割喉，立时毙命。
凭马世风超绝功夫，却落至如此下场，着实离奇。
命案之后，动员了清江剑派所有人力想要找出那个盗贼，为掌门报仇血恨，但那盗贼后来就似人间蒸发一般，再也不知所踪。
直到很多年后，血影杀手盛名雄起，人们才从杀人的手法上推测，这宗案子乃是血影杀手所为。但其时，清江门派已不复存在。
马世风之死虽真相迟迟未明，但清江剑派却不可一日无主，掌门之位悬而未决，其时清江剑派门下有两个最优秀的弟子，大弟子周清及四弟子梁江。
若论武功，梁江天资较高，更胜周清。但若论声望，周清却远在梁江之上。
掌门死后，两人内斗大幅消耗清江门派实力，最终仍是分不出结果来，两人一怒之下，索性各自率众出走，自立门户，各自为政。
清江剑派实力大耗，不过几年就走入历史，不复存在。
擂台之上，鬼灵拳王吴安忠看着梁小云，一脸狂傲。
“前辈，领教了！”梁小云抱拳说道，摆开剑势，身形前扑，长剑直刺，正是清江剑法中的一式“长江奔腾”。
吴安忠身形一晃，鬼灵拳法以轻功见长，因此吴安忠虽已到七十多岁，但身法速度却还在梁小云之上。只见吴安忠身形一晃，反从左方一拳猛打梁小云。
梁小云一个转身，一式“黄河不息”，逼退了吴安忠这拳。
转瞬之间，两人你来我往，各自用上了百招，始终是相持不下。
梁江等人在一旁却是看的目瞪口呆，梁小云虽然榜上有名，但是单论功力，只怕排到五百名外，此刻梁小云的表现，却是远超乎他们的预期。
现在的梁小云，已经是一个名副其实的风云榜高手。正在他们这群师兄弟眼前，开始传说的第一战！
两百招之后，吴安忠招式全被看破，败象已呈，无力回天。
第两百一十二招，梁小云一招“珠江流水”，攻破防御，长剑抵在吴安忠脖子上。
胜负已分，梁小云立时收剑回拢。
“承让了！”
“哼，走着瞧！”吴安忠怒喝了一声，愤然下场。
赛事规矩，连续两战后下场休息，败者不得再战，此刻梁小云虽然得胜，但其实已经耗尽大多数体力。
只怕便是风云榜外五百名的人物，都能轻松了结梁小云。
但梁小云的眼神，仍然充满斗志。
作为一个武者，只要斗志不灭，战魂不息，那么不论多么强大的对手，都有取胜的可能！
她正自想着，已经一个人站上擂台。
“清江门梁小云，天道门弟子童念领教！”想不到来的人竟然是童念。
梁小云见是熟人，不由得一愣，没有应话。
童念见状，轻轻一笑，实力差距悬殊，他此刻站上擂台，全无压力。
童念又大声讲了一次：“领教了！”
梁小云终于回过神来，问道：“你也来了？你来干麻？”
“来这里，当然是参加大会，看看可不可以搏得一个<灭血总指挥>。”童念理所当然笑着，这次任务自然不能透露。
梁小云知道童念就是血影杀手，半信半疑，她猜想一个杀手到此，多但是为了出任务而来。
童念轻轻一笑：“小云，别因为我们是朋友就手下留情，我想看看你现在清江剑法的极限。”
梁小云闻言，心下了然，朗声道：“领教了！”她明白童念上台，只是想要让她亲身实战，体会在她之上的武功境界。
但事实上，对比她强上许多的人，她也没法留情。
她摆开剑势，身形前扑，长剑直刺，正是清江剑法中的“长江奔腾”。
童念一笑，指尖轻带，已经卸开了这招。
梁小云一招被破，又换一招，但童念只用两招。
“化天五诀，解！”
“化天五诀，拆！”
梁小云一连用上了几十招不同招式，但童念却只用两招，就全数破解。
“小云，你知道嘛？”童念突然开口说道。
梁小云每招全数被破，叹了口气：“知道什么？”
“你对于清江剑法已经练至精熟，便是你父亲、当年清江剑派掌门马世风，只怕这套剑法亦只能作到差不多的地步。”童念说道。
梁小云闻言喜道：“真的嘛，这样一来我不就可以重新发扬清江剑派的盛名了嘛？”
“你先别开心的太早。”童念说道：“清江剑法虽然渊远流长，但凭你这样，绝不可能达致第一流的境界，更遑论发扬威名了。”
“为什么？”梁小云表情一肃，她明明已经证明了她的天赋，却为什么这么干脆否定掉她呢？
“招、功、境界。”童念说道：“你虽然三者都不缺，但这些东西，都是别人的。”
“什么意思？”梁小云疑惑不解。
“武道宗师，承先启后。”童念解释道：“将招式、武功内化成自己的，领悟属于自己的境界，然后，成就不凡。”
看梁小云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童念继续说道：“就像我的化天五诀，当年只是学了五个简单的技巧，但这些年我在生死之战中不断练习精进，才终于达致现在的境界。”
梁小云终于恍然，抱拳说道：“领教了……”
童念点头，看着梁小云走下擂台。
他平日素少出手，更遑论教人，但梁小云是他生平第一个朋友，值得他出手，值得他教。
他只觉得心里充实，静静等着，下一个人上擂台。
“天道门下一个弟子，竟能打至最后一战，真是出人意料！”
一个声音，一个人，站到童念身前。
原来梁小云连续两场打斗都用上许多时间，当这战结束之后，太阳已经快要下山，其他擂台也都已经分出了胜负。
校场之上，除了童念，只剩下另外一人，再没人上阵了。
高礼一见到梁小云走下来，关心的问道：“师妹，你没事吧？”
梁小云摇了摇头，满是沉重的神情。
梁江看着梁小云一步步走过来，微笑道：“乖女儿，你可终于知道要下来啦？”
虽然在笑，却让人感觉到笑容中充满怒意。
梁小云震了一下，小声道：“我怎把这件事情给忘了……”
跟着连忙鞠躬说道：“爹爹，对不起！”
“混蛋东西！你还知道我是你爹啊！”梁江怒喝一声：“高礼，回去把你师妹关禁闭一个月，期间哪里也不准去。”
“是！”高礼应声领命。
梁小云低着头，默默走回位置去，走过梁江身旁时，梁江细声说道：“但表现不错。”
梁小云先是吃惊，然后露出一个微笑。
她一个人默默站在后头，回想着刚刚与童念的一战。她很清楚，刚才童念破她的每一击，都是因为看见她招式的破绽，才能这样惬意的破解。
她心中颇是感谢童念这样地指导，也更加清楚，接下来的武学之路，该怎么走！
场上，只剩下童念与另外一个人。
一个一身古铜色肌肤，肌肉雄健，留着落塞胡，看起来充满豪气的汉子。
童念认得这个人，正是这次任务最后一个目标：“苍原神将”赛铁狮。
但此刻他却是自责自己为了教学，花了太多时间，竟没注意到，原来比赛已经近了尾声，现在这情况，他也没有没办法研究赛铁狮招中的破绽，让银虎出手了。
赛铁狮看着童念，豪气的笑着：“小兄弟，你凭运气苟延残喘至今，也该下场了吧。”
全场的人都在看，在等这场大会最后结果。
单论功夫，在场除了赵无极、柳奇英等人之外，赛铁狮确实够格冠绝全场。
他的功夫精实，每一招每一式都是实打实的绝学。
童念却是叹了口气，他是骑虎难下。一但他下场，那就再也没有办法在灭血大会杀死赛铁狮了。
“小子习武多年，一直希望能够会一会真正高手，今日有幸能与前辈一战，是小子一生的荣幸。”童念拱手，谦卑的说道。
他故作卑微，只盼能降低对手戒心，速战速决。
梁江见他不下场，疑惑问道：“女儿，这小子胆量不错，你怎认识他的？”
梁小云闻言愣了一下，不知道怎回答，总不能直说他是血影杀手。若说与这种人交朋友，那定是会被父亲狠狠教训一番的。
梁小云还在思索，却听得高礼抢道：“他是之前我与师妹参加寿宴时认识的。”
梁江点了点头，说道：“这小子不但为人谦虚，胆量十足，而且功夫高得很，不知怎么竟从没在江湖上听过！”
高礼应道：“想必是江湖高手辈出，族繁不及备载。这人虽是天道门下一小辈，风云榜上亦是无名，但手底功夫硬得很，不容小觑。”
“也是，天下之大，高人无数，一个小小风云榜也不代表什么。”梁江赞同的应道，没有再问。
梁小云暗自向高礼投以一个感谢的眼神，高礼只是轻轻一笑。
赛铁狮见童念不愿下场，问道：“小子，很有胆气，从哪来的？”
“小子乃天道门下一个无名弟子，童念！”童念仍是谦卑说道，只盼降低对手戒心，一招夺命。
赛铁狮说道：“天道门下，看来日后江湖，可又要多一个名门了。”他一边说着，一边看着后堂，似乎在等着什么。
此时，眼见再没人上擂台，邵若凡走到两人中间，朗声道：“各位武林同道，这将是今日最后一场比赛，胜者将与我盟主决一胜负，而最终胜者，将能成为这次灭血行动总指挥。”
“好！”在场众人尽皆看着，大声鼓掌较好。
赛铁狮点头说道：“好！”
童念听到这话却是一愣，赢了还要跟潘长天打？虽然千般不愿，但还是无奈点头：“好！”
赛铁狮突然笑道：“小兄弟，我懂你的无奈啊！”
童念疑惑看向赛铁狮：“喔？”
他起了戒心，疑惑想着：“难道他已知道自己是血影杀手，而自己的任务就是要杀他？”
赛铁狮继续说道：“你明知道没机会跟盟主一战，却又得无奈的应声，但也无妨，十年之后，也许你就有本事能够踏入第一流高手之列。”
“呃……”童念微微一笑，只觉刚才自己根本是杞人忧天，想太多：“赛大哥说的是，小子功力浅薄，若能有赛大哥一二那就好了。”
“好说好说。”赛铁狮更开心的笑着：“百炼成钢，你就是战斗经验太少，希望今天这一战，能对你有所助益。”
童念抱拳谢道：“那就先谢过大哥指点了。”
“哈哈哈！”赛铁狮仰天笑道：“好说好说。”
当此时刻，潘长天缓缓从后头走了出来，他沉着一张脸，看起来心情非常不爽。
“参见盟主！”他一出现，在场许多人连同赛铁狮，一齐抱拳说道。
童念看见赛铁狮的举动，突然想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潘长天只是挥挥手，面色极为难看的向赛铁狮说道：“赛铁狮，你名声响彻大江南北，威震五湖四海，但今日这战毕竟是决战，还望你能全力以赴。”最后“全力以赴”四个字，他刻意说的特别大声，充满威严。
赛铁狮身子震了一下，恭敬说道：“自当如此。”他说完之后，原本漫不精心的双眼，突然充满战意，再无半点轻视之心。
童念见到两人互动，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情，却也更加疑惑了。
这次“任务”，难道其实是个局中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