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儿,忽听大街上马蹄声响,二人并不在意,待马蹄声渐进,便听哭喊声、车辚声、脚步声、喝骂声吵成一团。二人向嘈杂处望去,只见在数十乘兵车和数百名兵士的簇拥下,三五百乘囚车排成一线,缓缓向城外驶去。
妙公主皱眉道:“干什么?”
侍尉长上前答道:“公主,这是叛贼阚止、高无平、国异、公孙挥、犰委的族人,今日方押到城外淄水边斩首。”
妙公主面露不忍之色:“有这么多人?”
侍卫道:“这还算少的。本来依相国的意思,要诛其九族,国君仁厚,只诛其三族,而且那犰委家在燕国,在齐国无甚亲属,公孙家人丁稀少,是以主要是阚高国三族之人。要真是要诛九族的话,恐怕有上千人吧!”
伍封长叹了一声,摇了摇头,道:“国氏是齐太公之后,高氏是齐文公之后,二氏说起来也是国君一族,数百年来为齐国二卿,想不到会有如结局。”
妙公主又问:“为何事隔半年才处刑呢?”
侍尉长答道:“只因事情牵连甚广,先君归葬之日才了结此案。新君即位的这些日子,不能有凶事,只好在今日行刑了。那第一乘囚车内便是弑害先君的恶贼犰委,第二乘车是高无平。”
伍封远远看见囚车中一大半是老幼妇孺,甚至有的妇人怀中还抱着一两岁的婴儿,心中不忍,拉着妙公主的手快步向反方向走开。
囚车逐渐远去,两人的心情却大坏。
伍封见公主闷闷不乐,道:“公主,算了,这种事情见多了不怪,天下皆然,也不是齐国才有。”
妙公主叹了口气,道:“封哥哥,你说就算犰委、高无平罪该万死,可家中一两岁的小孩又知道什么?何必非要陪着一起杀掉呢?”
伍封摇头道:“刑律原是如此,虽然颇有些残忍,却也不能不这么做。除非是修改刑律,否则,天下人都得守此刑律。”
妙公主摇头不语。
反是大街上的百姓对这种事见得多了,不以为然,毫不在意。
伍封见妙公主难以遣怀,道:“公主,你初来临淄,可知前面市肆中有家陶坊,所烧的陶器闻名列国?”
妙公主问道:“莫非他们比宫城中的陶坊还要高明?他们会烧些什么陶器?”
伍封道:“他们所制之陶器名曰‘须惠’,有釜、甑、盘、登等等,相当精致。其实这‘须惠陶器’之所以有名,不全在于其精致,而在于其产量之大,销往列国,据说连朝鲜国也大为盛行。”
妙公主大感兴趣,登时忘了先前的不快,道:“快带我去看看。”
伍封道:“这陶坊之中只有烧出的陶器,烧陶之地却不在此处,而在我家旁边不远处。”
妙公主笑道:“原来这‘须惠陶器’是你家所产!”
伍封道:“我们虽然制陶铸剑,不过全是由渠公销往列国。听娘亲说,我们初到齐国时,铸刀剑四销,后来才设大窑制陶,眼下齐地之陶全产在我家,陶利虽薄,却因销量奇大,是以所收甚丰,胜过刀剑。眼下在燕、鲁二国也开了新窑,制卖陶器。”
妙公主道:“我在莱邑的公子府上时,府中陶器便少见,宫中更是多用青铜器,陶器更少。”
伍封点头道:“那是自然,铜器贵重,陶器价贱。卿大夫家中喜欢用铜器,庶人臣妾买不起铜器,才用陶器为多。你们在莱邑的邑地甚广,家中富足,自然以铜器为主,宫中更是不用说了。”
两人在前面说着话,那二十多个侍卫仍在后面跟着,路过一条小巷时,忽听右手边的闾里中传来一阵嘈杂声,夹杂着女子的哭叫。
妙公主向闾边巷中望去,远远见一群兵士挤在巷中闾门外。立时又忘了去看陶器的事,拉着伍封向巷中快步走去,众侍卫只好在后跟着。
走到近前,从闾外矮墙上向内看去,只见一扇小木门前,站着十多个兵士。那是一间小小的土屋,离闾边矮墙不过两丈余远,屋内传来一个妇人的叱骂和哭喊声。
伍封沉声问道:“什么事?”
那班兵士并不认识伍封和公主,一个胖汉撇嘴道:“关你鸟事?小子,休要多管闲声?”
妙公主怒道:“怎么这么无礼呢?”
十多名兵士见到公主这绝色美女,一起色迷迷地盯着她。那胖汉吞着口水道:“小娘子,你多大了?有了夫家没有?”
伍封大怒,喝道:“好大胆,你们是那一营的兵士?何人部下?”听屋内哭声甚急,夹杂着一名男子的狞笑声,急忙往屋内闯去。
那胖汉喝了声:“小子,想死了不是?”飞起一脚向伍封踢来。
伍封微一侧身,手起一拳,将那胖汉打得一个跟斗,摔出了十多步远,重重地撞在土墙上。幸好他留了手,只是略略使力,否则非把这胖汉一拳轰毙了不可。
众兵士见伍封身手了得,脸上变色,一起拔出了剑,向伍封攻来。
伍封哪里将他们放在眼里,长笑一声,迎了上去,只见人影闪动,片刻功夫,那十多名兵士纷纷跌倒。
一条大汉从屋内抢出来,叱道:“反了,反了!把这小子抓起来,送到营中细细拷问。”看模样似是个小军官。
这时,众侍卫已跟了上来,大声叱到:“好大胆,竟敢对公主和封大夫无礼!”
众兵士吓了一跳,一个个面色如土,立时跪了下来。
伍封见那大汉衣衫不整,身上的革甲已脱了一半,对侍卫道:“问问他们是哪一营的兵士。”牵着妙公主便往屋内走去。
屋内比外面稍暗,幸好东墙上的木窗还算大,此时阳光透了进来,照在屋中。
靠西墙处有一张土炕,一人躺在上面,见伍封二人进来,欲要起身,勉力坐起来,旋又跌躺下去。
两人走到炕边,只见床上躺着一个美貌妇人,年约二十七八岁,体态丰腴妖娆,眉目如画,只是脸色苍白如纸,轻轻咳嗽着,似是患了重病一般。
那妇人喘道:“多谢二位相救,否则,妾身必被这些兵士污辱了。”指着桌边的桌几道:“二位请坐,妾身无力身软,失礼莫怪。”
伍封与妙公主在桌几边的软席上坐下来,妙公主道:“你病了么?我让人替你请大夫来。”
妇人摇头道:“不必了,我这病已拖了三个多月,早就死了一大半了,这三个月未曾出过这屋子,即便请了临淄城最著名的华神医来,也未必治得了我这病。”
伍封见她衣着虽然平常,但风姿慑人,不似普通人家之妇,问道:“夫人究竟是什么人?”
妇人叹了口气,道:“妾身是楚国人,是楚国的钟大夫送给右相田恒的歌姬,人都叫我作楚姬。”
伍封惊道:“既是田相府中的人,为何沦落到如此地步?”
楚姬眼中掠过一缕怨怼之色,道:“有一晚,右相将我赐给了家客犰委。谁知第二天便出了事,犰委竟然弑君造反。若非右相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