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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西北邺城的杀伐还未曾结束。

  天似穹庐,穹庐下有马声嘶鸣。

  边关的将士们吃的是野菜粗粮,穿着因搏杀而陈旧的战袍,被日光曝晒的的皮肤像西北干裂的土地。

  长烟落日,荒草凄凄,黄沙于孤城掩埋累累的白骨。

  人总是要死的。

  为国捐躯好过苟且偷生。

  西北军一路追击突厥的残部已有数日,茫茫征途风餐露宿。

  军旗猎猎,没有人回头,只有嘹亮的号角响彻大漠和草原。

  这一场仗从深冬至来年未有停歇。

  突厥人节节败退,西北军士气正高。

  若不出意外,最晚拖至十月底,必将捣毁突厥人的老窝。

  夕阳西下,楚钦骑着他的战马,眼风遥遥掠过京城的方向,似藏情思。

  风拂过荒山旷野,马蹄踏碎了来时路。

  天际乌云涌动着遮蔽夕阳,要变天了。

  永历三年六月。

  朝廷下了一道诏书,上面罗列了内阁首辅赵嫣的种种罪行。

  纵弟行凶鱼肉百姓,数次欺君罔上,擅吞国库五十万两金,勾结阉宦以权谋私,逼杀良臣,擅伤官家子弟,洋洋洒洒百余条罪行压下来。

  内阁如今已是一盘散沙,常平被除,刘燕卿被策反,便没有什么人能为他再说一句话。

  身着朱红色窄袖的太监尖细的嗓门宣读完圣旨,凉声道,“赵大人,接旨吧。”

  此人名戴高,本是常平手下的人,如今成了宣帝身边的红人,掌管宫中的内务。

  “臣一一谢主隆恩。”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而今这位曾经名动京城的首辅大人,终于落到泥土里了。

  他周围不再是妖童媛女和花团锦簇,只有不见天日的低谷。

  赵家这棵参天大树一倒,门客们便去攀附了新的树。

  赵嫣素日是多少人的眼中钉,一旦失势,只怕要被撕的粉身碎骨。

  历朝历代都是如此。

  无论是陆家,或者赵家,亦或将来的荣家,身处在云波诡谲的朝堂之上,一朝荣华傍身,一朝阶下之囚。雷霆雨露俱沾耳。

  赵嫣恭恭敬敬的摘下了官帽,便摘下了禁锢他一生的负累。

  他的眼睛落在官帽上的九颗熠熠生辉的明珠上,明珠的光辉灼伤了眼。

  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张扬肆意的前半生,那时候的赵长宁,可有想过他今后的结局?

  仿佛做了十五年的一场悲凄大梦。

  春风得意的懵懂少年,步步惊心的党争侵伐。

  他一人走在布满荆棘的小径,荣华和屈辱并肩而行。

  后来朱漆剥落,楼台倾塌,荣膺散去,辉煌不再,遂只剩下了屈辱。

  驻足回望,像在浮生镜中看着前世的影子。

  过去的赵长宁眼中有太阳,心中有明月。

  如今终于卸下了重担,却再找不回当初的自己。

  人一生中又能有几个十五年。

  这烈火烹油的十五年可以让一个人名垂青史,也可以让一个人遗臭万年。

  后世史书称之为永历年间第一大案。

  永历三年六月初,宣帝清门户,权倾天下的赵家以摧枯拉朽之势崩塌。

  党羽骤散,或归附皇室,或辞官还乡,或下牢狱,内阁至此名存实亡。

  大楚永历三年,朝廷颁布新法废除内阁制度,相权重归六部,荣家一门久盛不衰。

  “天下人闻之无一不拍手称快哉。”

  这一场魑魅魍魉,云波诡谲的大戏自永历二年宣帝遇刺始,以赵家没落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