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孟寻当然能看到网络的爆料。
那些被网友怒斥虚假的消息,依旧能够掀起他心中万千波澜。
甄酥不是随便的女人。
她能够和李毅生出门,接受那款宽大的男士墨镜,与李毅生笑得悠闲轻松。
也许说不上爱,可对孟寻来说,那比什么情情爱爱,更加刺眼。
甄酥没有男伴,没有礼服。
他家旗下代理的奢侈品上百家,甚至甄酥身上这条明艳的及膝红裙也与朗耀有关,甄酥都不会去找他,而是选择让李毅生代劳包办,态度足够明确。
她和李毅生走入门店,一件一件麻烦的试穿,又盛大隆重的整理妆发,精致得体的挽住李毅生的臂弯,无非就是想告诉孟寻:
不可能的。
我们绝无可能。
孟寻心如死灰,又不得不承认自己心中的嫉妒。
他轻轻举起手中香槟,低声一句:“玩得开心。”
潇洒转身,并没有闹出难堪的场景。
甄酥松了一口气,收回了挽住李毅生的手。
李毅生视线轻瞥,语气夸张感慨:“哇,工具人。”
甄酥心中低沉情绪骤然消散,挑眉笑着看他。
“是的,工具人李先生,谢谢你今天陪我待了那么久。”
她红唇轻启,浅淡柔弱的妆容更显得一身红裙娇艳,宛如沾染雨露颤颤盛放的红山茶,叫人心升强烈的保护欲。
“能有机会陪你,是我的荣幸。”
李毅生居然开始说人话。
他走到桌边,为甄酥端过一杯果汁,做得温柔体贴:“放心,今晚无论有多可怕,我都会帮你。”
甄酥茫然接过那杯漂亮果汁。
第一次参加所谓宴会的她,并没有意识到李毅生的承诺到底有多郑重。
不一会儿,拉维鲁本身穿浅白抹胸长裙来到现场。
她的礼裙精致裁剪,露出半边肩膀,扎着宽大轻盈的飘带,气质高洁,步履生风,即使六十岁的年龄,也不妨碍她的端庄优雅,与卓然美丽的身姿。
足叫甄酥感叹,幸好她听从了李毅生的建议,好歹尊重拉维鲁本,穿了裙子。
拉维鲁本眼神惊艳,笑意亲切。
她走向甄酥:“晚上好,我漂亮的姑娘,我将带你认识红宝石甜点坊更多的合作伙伴。”
拉维鲁本的合作伙伴,并不限于甜点师。
那些西装革履,一脸精英风范的男男女女,随便介绍一句,都是甄酥略有印象的商业巨头。
韦德广告、知福厨具、明日传媒,英法美中各式代表,都在戴西的耐心翻译之中,露出亲切笑意。
法国人热情,爽朗对甄酥说道:“这么美丽的女士,怎么能只喝果汁。”
戴西的翻译还没结束,身旁的李毅生竟然出声回答:“她不胜酒力,我替她敬你,祝你拥有美好的一天。”
法语流利,戴西都是一愣,最终还是开口对甄酥说道:“李先生说,他替你喝。”
甄酥诧异视线转头,刚要劝李毅生不用,却见澄澈玻璃杯扬起,李毅生脖颈线条俊逸,澄澈香槟少了半杯。
这格调高雅的香槟不是用来品味的,而是用来交际的。
法国人满意,拉维鲁本也很满意。
“你找了一位不错的骑士。”
甄酥赧然,捏着酒杯的指尖微微沁出薄汗。
除了保持微笑,她好像明白了今晚的任务何等艰巨,李毅生这真的是舍命陪她。
中式劝酒,李毅生来者不拒。
法式劝酒,李毅生回应得顺畅。
英国的美国的,李毅生更是句句不离甄酥,俨然是她的最佳代言人。
“她不是不懂,是对这些不感兴趣,如果是红宝石的甜点、中餐法餐,她立刻就能回答你全部的提问。”
“味真四院随时欢迎你们的到来,但不欢迎请我们漂亮的主厨喝酒,因为她要为我们掌厨。”
一言一行,都为甄酥考虑。
甄酥的紧张渐渐在李毅生温柔的笑声里消散。
这人不像平时牙尖嘴利的他,依然带给了甄酥一如既往的轻松与信任。
宴会觥筹交错,谈笑风生,李毅生有一点说得很对。
甄酥不感兴趣。
拉维鲁本与众多宾客相处盛欢,无非是商业场上的互吹互捧。
对甄酥而言,还不如和甜点师们畅聊红宝石甜点味道,来得快乐。
有李毅生在,甄酥变得轻松悠闲,还有闲暇分心走神。
她视线掠过场中,能见到孟寻站在角落,与一些陌生的年轻新贵相谈???。
那些男男女女,穿着高雅时尚,与孟寻漆黑高调的气质相辅相成,一眼就能看出他们来自相同的世界。
孟寻没有投来视线,甄酥却与一旁艳丽的女伴眼神交汇。
她似乎说了什么,孟寻才看了过来。
英俊张扬的眉眼,一如甄酥初见,又新添了几分沉稳。
甄酥紧张的捏着玻璃杯细柄,向他稍稍举杯示意。
很快,孟寻无奈一笑,沉默的举起手中酒杯。
他们在周围同伴调侃笑容之中,隔空略微致敬,保持着他们该有的距离。
一开始就该这样,以后也该这样。
甄酥心中悬吊的紧张,在一杯隔空道别的果汁中散尽。
这场宴会似乎成为了《浪漫的法则》结束之后,嘉宾们相聚的地点。
谢明轩与穆心雨缺席,秦昊然回归了忙碌。
但她见到孟寻、见到萧清清、见到林之景,都在与她极远的地方,回归了本该有的位置。
萧清清像是冲着甜点来的。
她没有男伴,身旁跟随着经纪人,一直在餐桌旁打转,甄酥看了几眼,都会发现她在吃不同的点心。
林之景则像是赴约,身穿稀有少见的深绿色,神色悠然的等着经纪人帮忙挡酒。
他和一群西装革履的商业精英站在一起,维持着他一贯的高贵冷清。
甄酥觉得这绿色眼熟,不禁在交谈间隙,多看了几次。
忽然,李毅生的声音擦过耳畔。
“别走神。”
甄酥恍然回神,笑着回到这不感兴趣的名利场,专注于倾听戴西的翻译和陌生又听不懂的法语。
这样的晚上并不愉快。
但是有李毅生的陪伴,甄酥不算难熬。
“味真和红宝石的联名,请务必让我们提前尝尝。”
合作方的请求十分得体。
拉维鲁本回应之后,甄酥也笑着说道:“当然,到时候会亲自送到您的手上——”
话音未落,甄酥感觉到一道锐利的视线如影随形。
她克制不住的往人群中看去,却只见宴会之中陌生脸庞众多,唯有收到她视线的甜点师,笑着与她举杯。
没有人会一直看她。
“又在看谁?”
李毅生声音好奇暗含抱怨,似乎早就注意到甄酥的视线巡游。
“不是。”
甄酥想说,有谁在看她,又觉得她过于自恋。
“可能我看错了吧。”
甄酥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浪漫的法则》待久了,习惯了摄像机凝视的镜头,产生了奇怪的幻觉。
即使拉维鲁本换了三茬聊天对象,甄酥也抹不去那丝怪异的敏锐。
最终只能安慰自己,人太多了,难免视线逡巡,是她太敏感。
这人影攒动的宴会厅,拉维鲁本领她走遍了全场,认识了所有人。
直到夜色渐晚,甄酥的熟人们慢慢不见了踪影,艾连伯伦斯终于来了,帮她免去了一切交际的折磨。
“拉维,你怎么还在喝酒。”
艾连伯伦斯身穿西装,哪怕嗜酒,都嫌弃起拉维鲁本的商业气息。
“来,这时候我们应该在餐桌旁增进友谊,而不是浪费一杯一杯美酒,去执着于酒杯谈判的恶习。”
他为人爽朗直白,彻底拯救了甄酥。
拉维鲁本终于放弃了酒海战术,在艾连伯伦斯的煽动下,和朋友们开始品尝餐桌的漂亮红宝石点心。
甄酥就算疲惫且饿,总算能够解脱。
她抬手拿起漂亮的烤布蕾,由衷感慨法式点心救苦救难。
红宝石的烤布蕾,有着清淡的香气,金灿澄澈的蛋质,凝练着美味的清香。
这世界美食评论家盛赞的失传烤布蕾,传承了法国千年优雅,将宫廷君主的喜好,原原本本的带给了当代的品尝者。
它很好吃,很漂亮。
甄酥却在浓郁的酒香气里,怀念加汤加油的鸡蛋羹。
这时候就该早早回家,好好卸下繁重的妆容,一觉睡到清早。
打蛋、上锅,小火清蒸,关火焖好,再加酱油,做出一碗色泽澄澈回味无穷的早点。
甄酥吃着烤布蕾,想着鸡蛋羹。
身旁李毅生的空杯,再度落在服务生的餐盘上。
她心中暗叹李毅生是什么海量,忽然肩膀被狠狠一撞。
李毅生靠过来的重量,差点压垮甄酥肩膀,眼见着他控制不住力气,一双眼睛猩红。
甄酥心头一跳,夸不得夸不得,一夸就要翻车。
“我回车上休息一下。”
他靠近的呼吸带有酒气,声音一如既往稳重,“不准偷偷喝酒,等我回来再说。”
如果不是他提前跟甄酥说了,不然他笑着与拉维鲁本、艾连伯伦斯招呼:“遇见几个熟人,失陪一下。”
甄酥根本看不出他醉。
她心怀感激,目送李毅生走远,又见这人步伐沉稳,一路笑着与新认识的合作伙伴点头示意,哪里有醉的样子。
李毅生进入电梯之前,没忘回望甄酥,与她视线相撞,狡黠的眨眨眼,笑意温柔。
甄酥霎时觉得,这人读书时候一定是逃课的一把好手,演技卓越,毫无破绽。
醉得酒气萦绕双眼猩红,也能保持着表面沉稳优雅,全然不像平时深怕麻烦的模样。
哪像监制,应该去做演员。
身旁少了男伴,甄酥顿觉冷清许多。
幸好红宝石的甜点,冷热皆宜,足够她边吃边等,终于不觉得无聊了。
烤布蕾清淡,不如鸡蛋羹。
海盐蝴蝶酥淡甜淡咸,配上果汁倒是挺美味。
甄酥吃着喝着,听拉维鲁本和艾连伯伦斯闲聊甜点,偶有几位甜点师过来,又是一阵现场品鉴。
她学到了很多东西,也有学不来的东西。
比如说桌上必备的美酒,再给她二十年、四十年,甄酥也做不到拉维鲁本这样,面不改色,酒量惊人。
夜色深沉,宴会厅都只剩下艾连伯伦斯的高谈阔论。
他甚至叫服务员送来几张椅子,大家围坐餐桌,解决掉了剩余的红宝石甜点。
“要我说,你们味真-红宝石不应该只推出已经红透了的桃花酥,还要推出独属于新联名的东西。”
“最好能够摆上餐桌,又能够摆上橱窗,漂亮、有特色、味道令人难忘。”
艾连伯伦斯侃侃而谈,甄酥时不时看向那道熟悉的电梯间。
电梯门打开、合上,都没有出现她想要见到的身影。
她不禁有些焦急。
“鲁本女士、伯伦斯先生,我想去找找李毅生。”
这么久不回来,又是个醉鬼,她十分担心李毅生会出事。
这话一出,艾连伯伦斯瞪大眼睛,最终露出了然却复杂的神色。
“哦这样,那你去。”
拉维鲁本不能领会艾连伯伦斯的复杂。
她笑着看焦急的甄酥,安慰的给出了建议。
“如果李先生醉了,可以在我们这里休息,你去找前台拿房卡就行。”
安排贴心,大多数宾客前来,都会在这间宴会地点顺势休息一晚。
甄酥感激的立场,先去拿了房卡。
如果李毅生醉倒在车上,她还得通知服务员,帮忙把人给抬进去。
一想到那副可笑又滑稽的场面,甄酥忍不住笑出声,却又觉得自己实在过分。
李毅生的每一杯酒,都是为她而喝。
她能做的,大约只是站在一旁,默默替李毅生对服务员说一声:感谢,加油。
甄酥要被自己的想象笑死。
她踩着鞋底轻响,快乐的走向地下停车场,一路回荡着冷清空旷的脚步声。
他们来得早,车停得不远,她一眼望去,就能见到——
一辆深沉幽绿的跑车。
甄酥僵在原地,难以置信的盯着那辆流线型奢华昂贵的跑车。
她的视线盈满了幽绿,仿佛见到了噩梦之中浑身散发着可怕荧光的鬼火,唤醒了心底沉睡的恐惧。
她不确定。
这样的跑车稀有少见,出现在任何地方都会成为令人印象深刻的焦点。
在碎裂车窗之外,在扭曲变形的驾驶席中。
充斥着暗红的幽绿,将整片湛蓝天空化为红绿交织的地狱。
一簇烈火能够将她全部意识吞噬殆尽。
“甄酥。”
低沉喑哑的声音,压过了她惊恐的心跳。
她仿佛能够听到轰鸣的巨大噪音,感受到烈火焚烧的痛感,依然只能脸色苍白,盯着向她靠近的男人。
那是林之景。
身穿深绿低调的西装,有着吸引聚光灯的英俊脸庞。
从那辆可怖的幽绿之中出现,近得散发出甄酥屏息也回避不了的浓重酒气。
“我很想你。”
他轻柔话语,像是相恋许久短暂分开的黏腻情侣,稍稍低下薄唇,诉说着这几天分别的折磨苦痛。
“好像没有你在,我就失去了味觉。”
“什么甜味的东西都跟假的一样,只剩下了苦涩。”
“不对,可能还有一点酸……”
林之景的烦恼,永远离不开他密切关注的甄酥。
他醉意浓郁的眼眸,深沉阴冷,有着蛇一般的獠牙,“你看上李毅生哪儿了?”
甄酥脸色苍白,听他胡言乱语。
林之景应当是喝了许多酒,在灯光璀璨的宴会厅,琢磨不出想要的答案。
“他是个疯子,他心里只有自己。”
一时之间,甄酥不知道他说的是李毅生还是他自己。
林之景???说李毅生是疯子,却疯了一样,抓住了甄酥肩膀,声音低沉:
“他该死。”
也许是死亡的恐惧,令甄酥找回了声音,她视线从林之景一身深绿,挪到了那辆可怕的幽绿之上。
“……这是你的车?”
“喜欢?”
林之景的执着骤然变换,他强行揽着甄酥,往那辆像极了撞向甄酥的车辆走去。
“我带你去兜风——”
甄酥大脑一片空白。
她应该狠狠推开林之景,又或者应该提前报警。
醉驾、酒驾、车祸的各种可能性萦绕在脑海,烧坏了她的理智。
是这辆车?
是林之景?
这样的可能性令她浑身灌铅如坠冰窖,只觉得《浪漫的法则》是什么怨念循环的节目,到底藏着多少她没能窥破的陷阱。
车门打开,副驾驶席赫然眼前,甄酥的心慌乱中找回了理智。
酒驾、醉驾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必须打出电话报警,把林之景送进去才行!
电光火石之间,她选择以身犯险——
“甄酥。”
甄酥猛然感受到一阵拉扯,从地狱边缘走了一圈,撞入了温暖发烫的怀抱。
“你想去哪儿?”
李毅生的醉意比林之景还大,声音噙着笑意,声调都变得戏谑乖张,像极了借酒发疯的酒色之徒。
“不是说好要陪我?”
他的声音陌生轻佻,他的手腕依然稳稳握住甄酥冰冷手臂,安定着甄酥的心神。
李毅生熟练的将人带离那辆幽绿的车辆,还调笑出声,“怕了?”
甄酥从没觉得李毅生如此可靠。
熟悉的眉眼泛着酒气浓重的余韵,俊逸得令她舍不得移开眼睛。
“我、我……”
她想借着李毅生的戏瘾,装出豁达洒脱的模样。
她可以说我来找你的,结果遇到林先生了。
她可以说我没有食言,今晚都好好陪你。
她随便编什么话,都能圆滑的化解全部纷争、吵闹,却没想到自己一出声,冰冷躯壳找回应有的温度,脑海里回荡着登上醉鬼跑车,没想过全身而退的可怕选择。
死亡的恐惧笼罩,甄酥溢满了理智回笼的慌乱。
“我好害怕……”
真实的心声脱口,眼泪霎时流了下来。
她到底在想什么?
她还想再死一次?
甄酥轻轻啜泣,清泪划过眼眶,骤然释放着压抑已久无可倾诉的委屈惶恐。
李毅生的醉鬼都忘记演了,眼眸只见晕染泪色的娇弱,心软得一塌糊涂。
滚烫手臂揽住甄酥冰冷的肩膀,带她远离阴暗幽绿的噩梦。
他声音无奈,安慰小孩子似的轻轻拍拍,温柔哄劝。
“别怕,我在。”
甄酥哭得更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