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一十六章 直面死亡
归途路上,意柯塞汀再度经过森林院的的侏儒部族聚居地。
在当地的酒馆落脚时,他见到了曾经为自己指路的侏儒,醉谈中,侏儒这样和意柯塞汀说道:“耶得海姆不会加入任何活人之间的战争。对我们来说,活着本身就是生命的最大意义。我们的生存从来不该与活人之间纷争,而是去想办法战胜死亡。这样的话,哪怕我们的生命周期再缩短,纵然存在只有一瞬,它也是有意义的挣扎。”
“你说的有些道理。”
意柯塞汀没有贸然否认。
“所以你问德雷尔王子父母的事,答案很简单。他的父母从没有指望和要求他做什么,哪怕王子拥有着再强大的力量,他也不需要去担负任何事,他只要好好活着,对自己的父母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侏儒给予了意柯塞汀答案。在此之前,意柯塞汀很疑惑德雷尔的父母既然存在,那么他们对自己的孩子究竟是什么要求。
芬曼莎斯希望德雷尔前往黑地拿回古代王和一神的遗产,但它无法跳过德雷尔的父母给予德雷尔要求;白地的思雷巫王室希望耶得海姆的远亲回来帮助自己,但同样不会被德雷尔的父母认可。意柯塞汀不知道他父母究竟要什么,现在他听侏儒这么一说就懂了,他们只希望德雷尔平稳的继承这个家园。
“耶得海姆的生命寿命都在缩短,你们不在意这些吗?”
意柯塞汀询问侏儒。
“如果在意,我们为什么会决定来这里?这儿本就是一片黑暗吞噬的土地,凭借着巨人的远古熔火苟延残喘,我们到这里是厌倦了白地没有意义的争斗,我们希望生者之间互爱互助,一同面对恐惧与死亡,而不是彼此创造伤害和惧怕……你问这些,是因为想离开耶得海姆吗?”侏儒因醉酒而红着脸,望着意柯塞汀。
“为什么会这样说?”
意柯塞汀笑着反问,回避了侏儒的问题。他目前在耶得海姆平民眼里是投靠这里的普通人,普通人到耶得海姆后是无法离开的。
“你说的话,你的表情,你的态度,都不像是一个融入这里的人。”
侏儒低下头来,望着酒杯说道:“那就祝你好运吧。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去哪里,旅人。但我还是要劝你一句,生命的归途从来都是走向心安之所。倘若外面的纷争让你更加向往,那就去吧,我不会检举的,只祝你好运。”
“谢谢。”
意柯塞汀微笑。
……
暴风雪肆虐的大海,意柯塞汀重新站在连接白地的古墙上。
雪花飘摇,意柯塞汀望着那北方的黑暗,等待着伊恩的归来。这本是以逸待劳的选择,意柯塞汀却没有任何轻松之处,他望着那遥远到难以看见的黑地,思考着更远的事情。虽然说,这次探索要做的事情和路线对于自己而言更清晰了,但他却还是有些不安,他很清楚自己在破坏耶得海姆的宁静。
无论是初次探索还是这次,所有预言都揭示了德雷尔的结局,他本该得到安眠,尤其是这次探索中,德雷尔必将得到安息的结局包含了其母亲的希冀,但这一切都被打破了,而其中最糟心之处,并不是这一切都是因为意柯塞汀的出现产生的,他不管的话,伊恩还是会打破这一切的宁静。
他只不过是个机会的利用者而已。
他不是一个喜欢享用这种机会的人,如果再有机会做选择的话,他宁愿去找些像样的战斗,可惜的是他无法再做选择。
站在白地边缘的古墙,意柯塞汀能够清楚听到那深渊传来的水声,世界鸿沟日复一日的填水,不知何时能够填满,但听那声音的距离他觉得已经近了。古代王者的灵魂必须返回白地,这点意柯塞汀深以为然,因为他知道,那些古代王者的灵魂意义如同首字母A的灵魂。
“本该是有很多感动的地方,但在我这功利者面前似乎没什么用呢……”
意柯塞汀无奈地摇着头:
“总之感谢你们让我探索顺利了。”
……
六天后,死亡之雾蔓延到了古城上空。那迷失的灰烬飘舞在高阔天空的每一处,意柯塞汀从休息的门洞中走出来,眼望着天空被一层层的黑暗所笼罩,不同于自然的黑夜,那并不透彻的黑暗里并不可见任何物质的反光,伴随着巨人的咆哮,灰暗的天空中冲出了巨鹰的身影,他再度见到了芬曼莎斯,那头羽毛洁白、神圣威严的巨鹰浑身已被一种莫名力量烧焦,每一次展翅时都飘落无数黑暗的尘埃,身体仿佛枯朽烧焦的朽木。
那锐利的鹰眼中也不再闪烁生命的光泽,彻头彻尾的成为了一对僵硬的死眼,三个巨人纠缠在它的身体上,都拦不住这头被死亡奴役的巨鹰冲向白地,它喷吐黑暗的雷电,将所有扑到身上的巨人全部轰下大海。
鹰头上,意柯塞汀透过望远镜看到了伊恩。
这个思雷巫王族比离别时要消瘦了很多,两眼通红而眼神慌乱惊恐,面色苍白且脸上挂着惊悚的汗水,不难想象他这些天经过了什么,意柯塞汀完全能够看出,这就是文明里再常见不过的杀人犯逃命的样貌,精神脆弱而躁动不安,身体虚弱但坚定地要逃亡。
放下望远镜,意柯塞汀在古城上方凝聚了雷电。
云空四野,雷霆震动,一点跃动的阳光自那光影分界点的城头点亮,光芒形同雷电穿闪震动,在大河奔流的声响里格外响亮,意柯塞汀向前跨步一跃,投掷雷枪,闪电光点穿空而上,撕破高空的气流瞬间,迎面撞向了飞来的巨鹰。
光暗相撞砰然一声引起爆炸,鹰身化为飘舞的尘埃灰烬灰飞烟灭,伊恩从半空中如断线风筝般坠落而下,伴随着死亡之雾的涌动,无数亡灵自暗雾中爬出,想要保护起主人的降落安全。
意柯塞汀当然不会允许这样,阳光枪扔出去的同时,他从道具箱里取出装甲核心,在古城上快速布置了一座防空炮,对着伊恩所在位置就是狂轰,半空中的死亡之雾在炮击下不断如烟花般绽放出种种形状,伊恩的位置依然不断下落,并逐渐靠近意柯塞汀。
“哦?他居然有勇气冲我来?”
意柯塞汀看出了对方的意图,没有丝毫的正面迎上去,就在死亡之雾降临在古城墙的瞬间,伊恩在重重包围的死亡雾潮中爬出来,举起佩剑朝着意柯塞汀迎头劈下,与此同时,那涌动的黑暗中也深处无数怪物的爪子向他扇过来。意柯塞汀连动都没动,发条装甲默认了这次攻击后全部反弹,一刹那间,满空涌动的动荡气体全部震散,伊恩的佩剑也爆发狂雷之声,在银色的雷光自剑身窜起瞬间炸裂。
意柯塞汀一把抓住伊恩的胳膊,将他从半空抽下来,砰地甩在城砖上。
“啊!!”撞在城墙上的伊恩惨叫,整条胳膊因为被剧烈而撞击而严重弯折,骨头自皮肤中穿透而出,那带有魔法力量的断剑也落在一旁。
“别来无恙,我尊贵的王族。”
意柯塞汀活动着脖子,站在了伊恩面前的不远处。伊恩满头都是剧痛和颤抖引发的冷汗,他眼神颤抖地看着意柯塞汀,痛苦地咬着牙,嘴里发出野兽嘶吼般的声音,完全不做应答,在他手指上的闪电戒指闪动着光泽,死亡之雾在古城墙上重新凝聚,并围绕着意柯塞汀开始疯狂钻动。
黑暗中,发条装甲反映出了淡金色的光辉,隔绝了所有外魔入侵。
“耶得加耳给你的招数,似乎对我不起任何作用呢。”意柯塞汀平静地说。
“你想怎么样?”伊恩沉重地喘息着,靠在古墙上挣扎地站起。
“我不想做什么,只是不允许你带着这枚戒指回到白地,仅此而已。”意柯塞汀淡然道,“以你的本事是没办法不依靠这戒指的,我可不打算让你将耶得加耳的死亡过早带进白地,那对那里的生命来说不会是好事。”
“呵呵,不会是好事?在白地还有更坏的事吗?”
伊恩冷笑不已,胳膊还在不断向外渗着血,他嘴唇颤抖着,能够看出其实忍受着莫大痛苦,但他神情依然尽力保持着高傲,不屑地问道:“你以为,是真正的死亡降临白地更令人心寒,还是白地就这样无意义无休止的纷争下去更坏?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我认为,真正的死亡降临白地更加可怕。”
意柯塞汀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对于你们这些根本不知道真正死亡为何物的废物来说,没见过真正意味的死亡当然是你们可以口头不在乎的,因为你们眼里只有你们自己,而根本不懂什么叫做敬畏。”
“放屁!我没见过?我连耶得加耳都见过了。”伊恩咆哮。
“你见到的耶得加耳远没有它真正可抵达的力量巅峰可怕,要是真正的它在你面前,你恐怕早就吓到当场去世了,哪还有机会在我面前大放厥词,我年轻而不知敬畏的王储。”意柯塞汀缓慢走向伊恩。
“你要戒指,我可以给你。”
伊恩高昂着头,将自己手指上的戒指摘下,与此同时,周围的黑暗全部散去,“你想做耶得加耳的使者,想要他的戒指,给你!你做到了!放我离开!”他的语气仍然还留存着一丝交易的感觉,仿佛根本没有意识到危险。
“不,我对这个戒指毫无兴趣。”意柯塞汀一脚将戒指踢开,“我说我不允许你带着戒指回白地,但我没说我允许你放弃耶得加耳的戒指就能离开,我高贵的王族,你似乎把事情想的太理所当然。”
“不,我要回到白地,我不能死在这里!”
伊恩的眼神终于流露出了惊恐。“意柯塞汀!”他唤出了面前男人的名字,“我要回去拯救我的人民,拯救白地,结束那无意义无休止的战争!你不能阻止我,你想毁灭白地吗?不行……我要回去,我要回去。”伊恩挣扎着转身往白地方向走,一瘸一拐地跳动着,竭尽全力逃跑,每一步都在流淌血液。
意柯塞汀没有马上阻止他,而是回望天空,一声鹰唳亮彻四野,群山回响,体积并不是很大的白鹰疾速掠过古墙,一个巍峨的身躯手持巨斧从天而降,砰地落在古城长道,拦截在了伊恩的面前。
是德雷尔,意柯塞汀至今记得他的样貌。
“德雷尔,我的外甥。”伊恩的身影禁不住颤抖起来,面对着比自己高大太多的身影。
“你可以杀了我,但请你回白地吧,你将被认可为思雷巫人的王,带领你的人民结束战争,结束一切灾难与苦痛,捍卫教派,这也是你的荣耀,对吗?”
他一瘸一拐地跳向德雷尔。
“看到你我就知道自己逃不了了,但我从没有想过逃,我早已经做好打算死在你的手里。当我愿意为此动手杀了自己的姐妹至亲时,你可以为自己的父母报仇,没关系,请杀了我吧,但请务必拯救白地,拯救我们的人民,可以吗?”他用恳求的语气说。
咔嚓一声,德雷尔举起斧头劈向了伊恩的脑袋,一斧斫入伊恩的脑袋,顺着那裂缝笔直向下,将伊恩劈成了两半。他没有说任何话,也不愿意做任何承诺,他只想让自己充满怒火的冰冷眼神静静看着伊恩变成两半落地,看着仇人鲜血流淌在古老的城墙。
亲手完成了这一切,德雷尔瞪了意柯塞汀一眼,然后起身往耶得海姆的方向走回去,盘旋在天空的老鹰长唳,飞行轨迹越来越低,提前俯冲向下方的城头,在那里等待德雷尔。
“你要回耶得海姆继承王位吗?”意柯塞汀忽然出声。
德雷尔转身看了他一眼,眼神冷漠,不做任何回应,继续前走。
“我是天界下凡的魔法师,奉命要去黑地拿回一神的遗产。”意柯塞汀自顾自道,“那是无比凶险的旅途,远比白地的小打小闹要危险的多,因为在黑地要直面死亡。从没有人能战胜死亡,哪怕是伟大意志也是如此,但我听说耶得海姆的你能够帮我,如果你要来的话,我在这里等你一个月,等你处理后事。”
德雷尔仍然没有任何回复,走远后骑上白鹰远去。
意柯塞汀也没有去选择追,而是重新回到门洞内,坐在篝火旁烤火休息。他接下来只需要等待就好,顺便,他打算在等待时间里,把一直没机会展开的飞船核心给展开出来,提前做好飞船的维护,准备前往黑地的远航。
不到一个月,他在古城上头等到了骑鹰到来的德雷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