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七十五章 树
寂掠的寒风从四面八方吹来，摩擦着渊面不平的表面，粗矿而很厉，仿佛一道道锋利冰凉的刀。
夜的发丝飘荡，她依然坚持守候在世界深渊鸿沟的附近，尽管这里变得无比危险，黑水水自断裂带下开始上涨，蔓延向整个渊面，曾经没有属性意味的渊面开始被死亡的恐惧所笼罩。
奥尔隆格的声音也在这一刻变得无比颓唐衰老。他说迎接他的死亡来了，星辰的光辉也因此变得暗淡。这是巨龙火焰也无法改变的黑暗，夜也在这一刻感觉到了刺骨的寒冷，但就在这种情况下，奥尔隆格依然没有妥协。
“我不行了，但我穷尽一生，终于等到了这个时刻。”
奥尔隆格的声音回荡星空，响彻大地，坚持着自己作为伟大生命的高傲。漫天的星辰忽明忽暗闪烁，奥尔隆格面对着没有离开的夜：“夜，你看到了吗？死亡的意志堕落了！我依然保留着我伟大而崇高的意志，但死亡却堕落到了物质中！它变得可以被毁灭和杀死了！我就是在等待这一幕，我要战胜死亡，永远地存在！”
周天的星辰移位，奥尔隆格活动了自己庞大的身躯，深渊鸿沟的断裂带更甚，到处都是塌陷的声响。
夜刚要回答，阻止奥尔隆格这样做，但悄无声息的，树阵联络机在沉寂很长时间后，突然给了夜一个选项：
黑暗与冰冷重新带来了渊面，死亡的恐惧笼罩着这个新生不久的世界。伟大而骄傲的奥尔隆格感觉到了自己的死亡到来，他选择强硬的面对自己的命运，要一人和毁灭整个世界的死亡的战斗。
1.阻止。
2.默许。
——源于树阵联络机
“……”
夜的眼神僵硬了下，这突如其来的抉择选项，意味着从现在开始她现在的选择，将开始影响到探索七个篇章的后续成形。这短暂的犹豫中，夜还是清楚记住了自己的第一项选择：阻止。
“不要这样做，奥尔隆格。”
她扬起头，向整个星空发声。
“为什么？”
灿烂的星光仿佛盛放的花火，在剧烈闪烁中不断变化着形状。奥尔隆格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可理解的愤怒，这个怒火让整个渊面世界的生物都感到敬畏与害怕，但夜并没有畏惧它的怒火，相反，她的眼神更加坚定。
“这不是你一个人的战争！”她说，“这是你所看到的整个世界、是所有生命的战争。不要选择单独去战斗，请相信你创造的生命，相信你所创造的一切！放下你高傲的身段，不要再固执和傲慢，证实眼前的一切。”
“我从没有创造什么，它们在死亡面前什么都不是！”
奥尔隆格听到夜的话后暴怒，整个世界的生命与灵魂在它力量下瑟瑟发抖，它的高傲不允许低头。
“夜，你嘲笑我意义贫乏，并说自己可以达到意义的永生，我现在就让你知道，我是个不朽的意志，我不需要任何生命铭记，就能够永久的存在！谁都没有办法阻拦我，我要战胜死亡，战争一切！”
说完，奥尔隆格奋不顾身地冲向了深渊。所有星辰都如同长河落日，陨落在深不可测的鸿沟下。
世界陷入一团漆黑，寒冷的狂风呼啸在每个角落。
渊面重新归来，自深渊鸿沟内涌出的黑暗之水开始吞没一切，夜亲眼看着那黑水爬出了种种可怕的怪物，它们杂糅着这个世界生命的形象，周身缠绕的迷离的黑雾，将黑暗从深渊中带来。
寒冷的空气刺痛着每个能呼吸的生命，却不能冻结这涌上来的黑水，怪物们的沾染着黑暗涉足树林，感染大地，所到之地所有植物全部感染和枯萎，而那些眼睛闪着猩红光芒的怪物将见到的生物全部杀死，并操纵着死者的尸体，开始了对世界的征服。
那些血眼闪动的黑暗怪物，夜再熟悉不过了。她知道那种目光代表着什么，代表着生命的混沌与本质的矛盾，杀戮。
片刻，巨龙的哀鸣咆哮响亮地出现在寂夜里。它们火焰与雷瀑不时闪烁在夜空，却不能支撑起所有的光明。
“伟大的神啊，请带领我们走出黑暗吧。”
山崖的高处，那些自火焰中诞生、模仿着魔女所进化成的类人生命们跪在夜的脚下，希望她能给赐予神迹。
树阵联络机上，一段又一段的文字也陆续出现，告知她正式进入了第一个篇章。毕竟那十星的困难评级不是空白，她之前可没有受到过任何压力。
树阵联络机的文字这样写道：
存在自概念出现那一瞬间起，光与电，火与能，力量充释着混沌的一切。
自这一刻起，尺量便已存在，黑暗终会到来，寒冷致使物质凝聚成形，塑造新的时代。
最初的意志失去了所有同伴，它形单影只，并不认同物质时代的生命。
因为那是寒冷之地新生的敌人，形质分明，它选择尊严与高傲，不与寒冷生命为伍，孤独地去对抗死亡与黑暗。
但这并不是故事的全部。
生与死，光与暗，自开始就是一体。
时间区分了活人与死人的差别，然时间本需载体……
猎人夜，请继续完成自己的文明探索，带领渊面世界的生命抵抗黑暗，将灾厄一切赶回深渊，并前往那里，找到伟大意志奥尔隆格。
它有很多话想和你说，却来不及，也开不了口。
——源于树阵联络机
夜默默看完了这一切。
“我知道，我知道。”
她闭上眼睛，望着暗潮的到来，轻声低语着……再度睁开眼睛，她回望了一眼向她乞求的生命，望着天空那些咆哮的巨龙。
“将所有有力量的生命都叫来，我带你们一起夺回生存的土地，并会进入深渊带回奥尔隆格，带回星辰，带回光芒。”
她坚定地说着，那双瞳色截然不同的双眼目光坚定。她拥有深蓝色的眼睛闭上，而血红瞳孔的眼睛则睁大，自那眼眶深处流下血水，恐怖力量的生命夺取力量也再度到来，在夜的眼睛里卷起了无形的风暴，拉扯与收割起肆虐的黑暗生命。所有被她看到的黑暗生命全部被她杀死，这到处是杀戮与死亡恐惧的世界，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威胁。
……
夜成了渊面唯一的神，她恐怖的力量给予所有生命崇敬的同时，也带来了深深的恐惧。没有任何生命敢抵抗她的命令，且发自内心与灵魂崇拜着这位神。在这个时间点，因为深渊鸿沟而分裂的世界几近失陷。
黑暗自鸿沟深处蔓延开来，肆无忌惮。
夜仅知道鸿沟她这一边，有能够给生命提供安息的地方，但鸿沟那边的黑暗世界是怎么样子，她无从得知。
巨龙们喷吐着烈焰与雷瀑，展翅飞向在生命所在的各个角落，护送着他们前往神明所在的地方、那所有黑暗侵扰都被夜隔绝的地方。生命在此得以安存繁衍，不安和恐惧地继续传承下去，支持着旷日持久的战争。
困难评级10星的核心探索，对她来说并不困难，她是可以从伊甸园外拿回世界旗帜的猎人。
在这个世界里除却伟大意志奥尔隆格外，没有生命能对夜形成威胁，而且本质上，渊面世界出现的生命，火焰中诞生的巨龙与类人生命，石头铸成的巨人与晶体人，还有无数强大的生命，他们都有着极其可怕的力量，只要集结起来都有对抗黑暗的能力。
夜只是那个将它们全部集结起来的神而已。
不过，拥有夜的力量在对抗黑暗入侵时，他们有着更大的胜算，也会减少许多时间。
……
花费了漫长的时光，长到夜都已经失去了时间概念，她终于带领着生命将所有黑暗入侵从陆地赶回去，把世界的掌控权重新夺取回来。
她也终于回到深渊鸿沟的面前，但她没有选择带领任何生命前往深渊，而是孤身一人跳进了深渊，前去寻找奥尔隆格。
她知道，黑暗的力量会侵蚀所有接近的生命，所以只要她一个人去就够了。
……
黑暗的水下是一片粘稠的混沌空间。
星辰暗淡的光芒在此忽明忽暗的闪烁，伟大的意志奥尔隆格已然奄奄一息。它似乎陷入了一种悠久的深沉睡眠，但是在感受到友人的到来后，已经漆黑一片的奥尔隆格仍然睁开了眼睛，勉强站了起来。
“夜，你终于来了。看看呐，我已经战胜了死亡。我现在可以永生了！现在的你还能自信地和我说，你的意义永生、存在远超过我吗？”
混沌的星光迷离，在黑暗中难以看清。但奥尔隆格的声调依然清晰，且充满着高傲之情，面对到来的友人炫耀自己的所得。
“是吗？”
夜的双眼闪烁，眼里尽是疲惫。
“我没有想到，在帮助别人的探索里会见到你这样的伟大生命。也许整个篇章都该由一个猎人来完成，这样才能让那个人懂得宇宙的真谛。但现在看……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在一层幽蓝的光芒保护下，夜的声调变得很低。
“你说什么？”
奥尔隆格活动起来，混沌的星光移位。
“你为什么要欺骗自己呢？”
夜抬起头望着黑暗：“你创造了这个世界的故事，却不肯承认这里的一切。你在这个故事里本就与死亡同体，在这个故事里即是不朽，只有当这里的一切结束时，你才会随着这一切幻灭。你当然可以战胜死亡，因为你本就代表着这个世界的死亡，代表着一切的规律。你欺骗得了任何人，却欺骗不了我。”
“胡说。”
奥尔隆格震怒道。
“还有，你纵然能够欺骗我，也欺骗不了你自己。”夜低声道。
“我要让你理解伟大意志的恐怖！”
奥尔隆格怒不可遏地说着，星辰的光辉猛然间增强，整个深渊都为之照亮，天堑深处到处都是灼热激烈的光芒。
夜无言的笑了。
……
恐怖的力量震颤着整个渊面，所有生命都为之颤抖。那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斗，过程惊天动地，也令整个世界颤抖。深渊鸿沟彻底进入了大塌陷，断裂带延伸至世界的边缘，将整个渊面一分为二。
直到一切重新归为冷寂，奥尔隆格的光芒再度黯淡下去，夜安然无恙地站在深渊里，伟大意志的攻击对她没有任何伤害，只是面颊上全是从眼睛里流出的血迹。她擦也没擦，安然凝视着深渊、黑暗。
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
奥尔隆格的声音因为没有取胜而变得无比颓唐：“是的，夜。你说的都对。我早已经死了，借助着那些凝聚的星辰、借助着宇宙残存的能量苟延残喘自己的意志。我创造了这个渊面，并有了这里的故事，我早已与死亡融为一体，它侵蚀和吞噬着我，只有故事中不断有生命的死亡，万物一切保持着应有的时间寿命，才能让我的意志更长久存在。我不想这么做，但这一切都太冷了。”
夜沉默无声。
“我不想去追求那所谓的意义。你懂吗？我不知道你生在哪里，夜。但我知道，任何故事里所有的意义越多，伟大的意志就因此承受更多，并会因此加速走向死亡，进入毁灭。我不想这样活着，也不想让自己的生命只有一瞬，去享受至高的意义。你看到我所创造的，但我却不想创造这些，我希望它们全部死去，甚至不想给它们一秒的生命，但我又无法忍受孤独。”
奥尔隆格的声音无比痛苦，但又过了片刻，它好像将一切都看淡了，淡然地说道：
“杀死我吧，夜。将我的生命结束，就当我从没有来过。既然我没有办法阻止自己正在死去，阻止一切正在逝去，那就杀死我吧，将我的力量拿走。你是我最信任的生命，是我现在唯一的朋友，请拿走我的力量，去创造你的故事吧。”
夜保持沉默。
树阵联络机再次无声地给了她抉择：
1.接受奥尔隆格的请求，杀死它，继承它的力量，成为世界的伟大意志。
2.你看到过那些不知痛苦的树木了吗？奥尔隆格，生命有更多存在的方式，但你都没有见过。你曾有的傲慢源自你的无知，因为你没有见过真正的故事是怎样的，相信我，当你见证过……
……
“当你见证过那些不惧死亡的意义时，你就会坦然面对死亡。所以奥尔隆格，请像一颗树那样活下去吧，让你的故事继续延续下去，你会看到你所创造的故事里有怎样的价值，有何等的意义，这样当你真正面临死亡时，你不会后悔，不会痛苦，只会微笑与坦然面对……”
夜念诵着自己的选择，给了这次世界探索里，她所给的所有答案。
……
深渊的鸿沟下，诞生起不可阻挡的金色阳光，仿佛日出一般，支撑起一棵茁壮的巨树自深渊生长而起。
它根植于深渊的黑水，却生长出了无比明亮的光芒，超出地表，深入星空，连接着一颗又一颗的星辰，形成了庞大的树阵，日月的光辉蕴藏其中，照耀着大地。渊面世界终于迎来了久违的光明，且这次光明的到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更加热烈。
世界一切都如同新生般，深渊鸿沟深处也不再是令人畏惧的黑暗来源，相反，那是光明诞生的起源之地。站在天堑旁，夜望着广袤无垠的世界，面对着无数生命的崇拜，树阵联络机在此给了她最后一个提醒：
你是这个世界的神明，请为这个世界命名，并以创立宗教的形式，留下自己在这个世界的痕迹。
——源于树阵联络机
“这个世界……”夜沉思了下，“就叫奥尔隆格吧。”她微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