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一十章 审判
午后朔月换班，铁卫暮日来到了蜂巢厅。
铁卫交接不久后，议事厅的调查长博美便专程拜访了蜂巢厅，求见君王。能在这个时间点到来，他也是在焦头烂额的忙乱中专门抽出功夫，并且用了极大的骨气。因为无论他自己怎么想，在他的族群内部和议事厅的议员们看来，他来蜂巢厅就是表忠心的。
清楚了这点，博美就知道自己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陛下，我向您推荐内阁御前大臣，接替议长的职务。”
博美用这句话作为开场白，表明自己无心争夺议事厅的心思。尽管他知道没有用，但话至少要说出来意思一下。
“她还是继续做御前大臣吧！”王辑回答时甚至头都没有抬起，“我觉得你比任何人都合适议长的位置，只是你可能没有这样的信心与勇气。”
“陛下，我……”
博美的表情明显是陷入两难。
王辑补充道：“议长先生啊，你应该尽快组织议事厅的投票，将自己上任的时间尽量推进一些。你给我送侍女的工作做的很及时，我想你真正继任后，我们的工作配合能够开展更顺利。你也应该清楚，现在正是多事的时候，无论在哪里，都需要稳定军心。”
“陛下说的是。”
博美点头领命，而后又说道：“其实陛下和我自己在心里都知道，处理掉哈翁的事情，与我根本没有关系，我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御前大臣应该在这件事上为您立下了汗马功劳。所以您选择我继承议长位置，对御前大臣而言并不算是公平的……”
“你在说什么啊，议长先生。”
王辑打断道：“我听不懂你在向我讲解什么，描述你自己其实对一切都洞若观火吗？议长先生，我知道你很聪明，所以才选择你继承议事厅的最高权力。我相信你有足够的能力，处理好哈翁这个叛徒给我们帝国留下的烂摊子，能够更好的服务帝国，服务王室。”
“陛下说的是，说的是……”
博美只能连忙点头应承，但其实也算是有苦说不出。他是能看懂蜂巢厅君王算盘的，目前他站在风口浪尖吸引火力，这感觉可是说不上的难受。
“如果陛下真的信任我，我一定会尽力做好。”博美表态道，“所以陛下也请给我一定程度的信任，比如您这时应该提点御前大臣，叫她千万不要在这关键时刻，组织族内势力和利用议事厅地位，对我做挟制……”
“怎么会呢？”
王辑皱眉道：“我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博美，这是你的假设吧？”
“对，假设。”
博美答应道：“但我担忧事实的发生，这在理性上无法逃避。我的意思是，您如果把我推荐到这个位置上，就请您真正的信任我，并且我希望您能够帮我的忙，提前对御前大臣有所忠告。就算这种事不是受您的指派，也不是御前大臣自己存心与我作对，但现在哈翁残余势力对御前大臣的扇动，如果没有提前警醒的话，很有可能造成麻烦的。”
“原来你在担心这点，放心，我会支持你的。”
王辑点头，欣然答应的样子。
“你只管去放手脚做事就好，博美，我会不留余力支持你的。只要你清楚我的需求。”王辑在最后给对方做出提醒。
“我会尽量让您满意的。”
博美赶紧表态。
“很好，去吧。你做事，我会很放心的。”
王辑将其送走。
……
夜晚到来之前，王辑让盐再组织了一次危机，好让他顺理成章地前往王陵。在这里王辑和御前大臣见了面，说了有关博美的事情，当然，这种会面免不得要偷情，王辑提前喝好醉魂酒，只等办事的时候，好好嘱咐御前大臣一番。
“你不要急着不满博美怎么样，先让我观察下他，如果他不听话的话，你再出手。你现在掌握着主动权，越迟出手越稳。”
“哼，你还好意思说，这件事本来按顺位应该是我上位的，你现在让那个墙头草骑到我的头上了。”
“胡说，现在明明是我骑在你的头上。”
……
事情完了后已经入夜，御前大臣为了避嫌离开，王辑则不急着走，等御前大臣离开后，王辑见暮日表情不对，便故意留了时间，来对这个铁卫继续进行洗脑。他故意一副疲惫的模样，坐在石梯上休息，等暮日走近后，便主动说道：“你看到了吧。”
暮日开口道：“你和她的私情我又不是见到第一次，有什么好说的，现在铁卫里也只有晨星不知道了吧。”
看来这是熟练的萨墨模式，避开晨星的情况下肆无忌惮与御前大臣私会。
“所以我有时候也很累的，一直都需要在意和处理这种搞事情，有的事情偏偏还是走钢丝，但你有不得不这样做。”
王辑若有若无地解释意味。
“所以你是因为这个，冷落了王后？”
暮日挑眉。
“你觉得呢？”王辑反问，“你觉得我因为和自己的御前大臣搞在一起，就因此冷落了我的王后，我对偷情乐此不疲，对自己的妻子毫无兴趣，你是这样认为的？”
“不，我只是在询问，没这样去认知。”
暮日摇头。
“你应该看得出来，我和王后的问题，不在于我是否爱惜和陪伴她，而是我们自再度见面起就已经有的立场矛盾。这是注定无法缓解的，我们彼此都没有办法。我知道，我是亚哈兰德最有权力的人，我可以放肆地去做很多事情，而且有这样的空间，但她没有，所以，我也希望能够补偿她一些，仅此而已。我不能给她什么，只愿她能自己活的舒服些。”
王辑说完这些，从石梯上起身。
“我们王家历代可能就是这样，你看那魔方里面的浮尸。我们诞生在这泥沼里，就必须得学会忍受这里的脏烂，没有理由，除非死亡。”
他说着，靠近那巨大的魔方。该和是慕日说的已经说完了，他临时对这王陵地底的奥秘有了兴趣，靠近魔方，他选择主动爬了上去，缓慢地接近那股危机的力量，距离稍近些，他便产生了一些幻觉，面前好多的影子穿过光隙，继而都没有回来。
唯一回来的，是个黑影。
它从不断上下串流的光隙中出现，放出光明中诞生的黑影，在王辑眼前破裂，变成一团团黑暗模糊的信息片段，甚至无法去分辨其是否是文字。
你接受到了来自门另一边传递回来的信息。
因为相差时间过长，目前树阵没有保存该信息的破译手段。结果独立猎人的树阵权限，你将解锁A号实验机的全部权限，A号实验机目前尚未向你提供使用与公开的信息与功能，将存在破译该信息的功能权限。
——源于A号实验机。
无端的，王辑从王陵的地下魔方中，获得了一段神秘的信息流，它被储存在A号实验机里，等待着后续的破解。
“陛下、陛下……”
暮日叫了好几声，勉强将王辑的神给叫回来。
“我听到了。”
王辑回头：“我们回去。”
……
这一夜王辑同样将暮日带进了青焰湖，然而今晚的情况却大有不同。他在王妃的寝宫暗中观察，发现王后的寝宫门是关着的，暮日被关在外面，没有机会进去。时隔很久，王后明显已经知道暮日就在外面，但是这次她坚持不给暮日开门，没有再把这个情人给放进去。
王辑也没有因此休息，他就默默观察着，直到后半夜，事情出现了转机。
等待了漫长时间的暮日终于忍不住去敲了门。
“你是我的男宠吗？”
里面传来了王后的质问声，很显然她也在这种对峙中，并没有提前休息。
暮日默默无言。
“你是萨墨的铁卫，去保护他去吧。”
王后的声音又道。
“……”
暮日依然沉默。
“这世上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暮日。你始终要做出选择。今夜没有你的好处，想清楚自己究竟是谁，要做什么，再来见我。记住，这是我最后给你的机会。”
王后的声音说道。
之后就是漫长的沉默，许久以后，暮日自己默不作声地离去了。王辑知道机会来临，当即也没有留宿在王妃这里的意思，好言安慰她一番，赚取到一点感动的泪水后，王辑便火速离开。回到了蜂巢厅，在那里，侍女因为君王不在的缘故正在偷偷休息，暮日躲在黑暗角落，一言不发，看到王辑到来，也一句话也没有说。
王辑也没急着说话，先喝了醒酒汤。
“我听到你们那点动静了。”他开口道。
“很抱歉，让陛下失望了吧。”
暮日淡漠地说。
“预料到的事。”
王辑平静道：“如果说成为君王的我都是她想要的，你一个王座边上的铁卫，又能让她感兴趣多久？意料中的事情，不必解释，不提也罢。”
简单一席话，王辑将这件事列入了不讨论中。他看得出来，暮日刚才是欲言又止之，很想说清楚什么，但最终还是没开口。王辑都看在眼里，他知道暮日是想说什么，也知道这个铁卫正在面临怎样的艰难抉择。他都知道，但他选择不动声色，不去做任何引导。
他要让这个铁卫自己做出选择，而没有任何来自他的干扰。
……
时间就这样缓慢到了白天，前哨战的第十四日。王辑打着哈欠看了死寂议事厅的报告，他们今早进行了庄重的投票，正式确定了博美调查长升任议长，王辑对此的回应就是表示同意，并用公文格式写了一份文件，表示认同和赞美、祝福。
一切安排都顺理成章，王辑在情况进一步恶化前，成功扼制了死寂议事厅对自己的威胁，保证了自己未来的基本盘，他只用了危机的三天时间，便处理掉了自己一个心腹大患。但是这一切只是个开始，王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更多。
上午铁卫换班之前的最后一次进餐，当侍女还没有去主动开门时，暮日主动打开了蜂巢厅的大门，听闻这些动静后，王辑从王座上抬起头来，看事情变化。
因为他知道，暮日这次主动开门就是在做选择，或者是把到来的刺客与有毒食物赶走，或者就是将其统统放进来。
他要看暮日的选择。
送餐的乌鸦开口说自己要进来，堵在门口的暮日犹豫了下，给他让开了道，让本不应该进来的乌鸦进来，继而关上了蜂巢厅的大门。
侍女见状主动走下去迎接食物，因为乌鸦没有资格靠近君王。不过，这个可疑的乌鸦并没有站在原地等待，而是端着食物主动向侍女方向走去。
“请你站在原地，由我来接食物。”
侍女主动提醒规则。
乌鸦全当没听见，脚步越来越快。
“停下。”
王辑适当的声音响起，他刚开口，那乌鸦羽衣便被一团暗光撕裂，里面一道利光犹如惊鸿般扑上王座，身影刚起瞬间，一直没动作的暮日突然身影暴动，手提尖枪两步追上刺客，刺客好像也早就意识到，自己走进蜂巢厅就是陷入重重包围，他根本没有回头，直扑王辑，在他看来，只要自己完成了目的，其它一切后果都没有关系。
只要杀死蜂巢厅的君王即可。
强者的交锋就是在细节上见高低的，当刺客的所有想法都在刺杀时，他是很难阻挡黄雀在后的，连蝉都没有捕到，暮日的尖枪已经追上他的身影，因为枪杆极长的缘故，暮日只是向前停刺一挑，黑暗的枪尖便瞬间扎穿了刺客的胸膛，将其一枪挑起在空，身体瞬间失去控制的此刻呼吸一滞，拼尽自己残留的全部意志，将手中的匕首扔了出去。
但这一幕同样被暮日预判到了，暮日断掉的胳膊甩出金属义肢，当地一声让匕首错位，坠落在蜂巢厅的地板上。
“安息吧年轻人，王子的铁卫准则要记住，可以挑战前辈铁卫的力量，但不要无视他的尊严。”
枪尖一收，暮日将刺客丢在地上。
噗通。
一个面孔看上去很年轻的恶魔滚落在地，胸口已经被彻底撕裂，他最后蔑视地看了暮日一眼，就那样睁着眼死去。
“铁卫还有个准则，就是不能拿自己效忠的王子或者君王，来作为诱饵。”
王辑给了暮日补充。
暮日没有辩解，直接单膝跪地，面向王座上的君王，“陛下，我要向您汇报一件有关王后的事，万分紧急。”
“有关王后的事，不要再说。”
王辑摇头拒绝。
“事关重大，王后已经通过秘密手段与王子联合，决意要做内应刺杀您。”
暮日握紧长枪，态度坚决地说。
王辑的表情明显僵硬了下，在短短一瞬眼神里闪过错愕和不可思议，但很快又恢复平静，这种神情变化他拿捏的很好，好像是自眼神深处感觉到了自己被背叛。
“你能作证吗？”
他的声音冷了许多，也低沉和荒凉了许多。
“可以，我可以用铁卫的荣誉和一切来作证。”
暮日的声音犹豫了下，补充道：“只求您在确定这件事后，能够饶她一命，在您已经尽到自己所有的惩罚下。”
“……”
王辑沉默了下，答应道：“可以。”
这点他可以随便答应的，反正他要的就是铁卫的证明，只要暮日能够作证便已经足够。
在亚哈兰德，铁卫是王家身旁最重要的人，也是对君王人身安全最有话语权的人。他们被赋予古老的日月星辰定位，象征着亚哈兰德已经和天空一样没有了的道德。他们作为人证并提供有效证词的话，足以对任何威胁君王的人形成审判。
包括王室成员。
……
暮日走之前，在王辑给的铁卫公文下，详细写清楚了有关王后的一切，并且用他上床所知道的王后身体隐私，来辅佐自己的荣誉担当，在他走之前，他最后一次询问王辑：“您决定对王后怎么做？是杀了她吗？将其处死？”
“没那么容易的，暮日。”
王辑否定道：“我或许这一刻内心恨极了她，但她是王后，是王族成员。我会冷静的，你放心走吧。这次谢谢你，我祝愿你得到自己想要的。”
“我已经没有任何求生的欲望了。”
暮日苦笑地摇头，“陛下，我走了。”他说。
……
换班结束，晨星到来。
“这个暮日已经是第二次了，他死在这里了吗？真能拖。”
晨星刚来，便表达了对暮日的不满。
“把这个，叫外面的乌鸦送到死寂议事厅，转交给博美议长。”
王辑将暮日给的所有交代封存到卷轴中后，丢给了晨星。
“什么意思？”
晨星觉得莫名其妙。
“没什么，让他看过内容后，马上拟定审判日程，让乌鸦告诉他，我在今天之内就要得到结果，我在今天之内就要审判罪人，我在日落之前，就要让背叛我的人被千刀万剐，让她死无葬身之地。去吧，博美议长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王辑的语气加重。
“……”
晨星楞了下，“是的，陛下。”他赶紧接受了命令，将卷轴送出蜂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