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河南,较之于神州大地,不过一隅之地。
面对这样的情况,这天底下,绝大多数的人,恐怕都会犹豫不决,不能下定决心。
但郑允成就做了。
事实上,他没有押错宝。嬴翌以区区河南之力,北伐灭明,大破东虏,眼看大势已成。郑允芝更是水涨船高,已有新朝宰辅之姿。
郑允成抛弃根基,举家至河南,家业非但没有因为抛弃江南根基而受损,反而得到了莫大的好处——河南,乃至于如今北方的诸多生意,只要他能做,那都是畅通无阻。
当初多少人鄙薄金华郑氏,道其与逆贼为伍,如何如何。现如今,还有谁能昧着良心说出这样的话来?暗地里不知有多羡慕。
空荡荡的祖宅,也门庭若市,可见一斑。
老仆郑祥送走最后一位锦袍玉带的拜访者,看看天色已昏暗,想必不会再有人来,便要关上大门。
这两天,可把郑祥累坏了。但他高兴啊。
作为郑氏的家生子,郑祥比怀叔郑怀还要高一辈,从郑允芝祖父那一辈,郑祥就在为郑氏服务了。郑允成举家北迁之时,本要带上郑祥,却被这位老仆强硬拒绝了。郑祥要守着郑氏祖宅,觉得只有这样才对得起服务过的两代郑老爷。
郑氏北迁之后,郑祥不知受了多少白眼,被人暗地里指着骂了多少恶毒的话,但他都不在乎。他是看着郑允成兄弟二人长大的,他知道这两兄弟有的是能耐。坚信早晚会回来。
但也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虽然郑氏没有回来,但郑氏的名声,到了。
往日里给他白眼,恶毒咒骂郑氏的,这时候还有几个没有上门来谄媚过?踩低就高而已,郑祥也不以为忤。他活了这么大岁数,什么人没见过?人之常情。
不过却也把这些人记下了,骂他不要紧,骂了郑氏总有一天要还回来。
扶着大门,郑祥费力的将门合上,却就听到一声喊:“老丈莫急,莫急!”
郑祥听了,手一顿,探出头来:“是哪一个?”
便见一辆马车停在门外,走下来一个文质彬彬的老者。也是锦袍玉带,气度有些不凡。
郑祥一看,走出门来做了个揖:“敢问是哪位大人当面?”
老者呵呵一笑,淡然祥和,微微还了一礼:“老夫钱谦益。”
郑祥一怔,片刻后瞪大了眼睛:“原来是牧斋先生!小老儿有眼不识泰山,牧斋先生快快请进!”
钱谦益文坛领袖,东林大佬。在这江南是名声鼎盛。郑祥见多识广,怎能不知?
这位水太凉,这时候还不是水太凉。虽然在朝堂没有建树,但在文坛,却声名广大,并为人所敬重。
白日里来了那么多权贵代表,郑祥都少有辞色。然面对钱谦益,郑祥却极是敬仰。由此可见一斑。
钱谦益也不拿架子,微微一笑,随郑祥入内。
郑祥早唤健妇奉上茶水。请钱谦益坐了左首,自己束手站在主位之下。钱谦益见状,不禁暗暗感到赞叹。
这位老仆谨守礼法,便是主家不在,也不曾逾越分毫,实在是难得。
“老丈谨守礼法,丝毫不逾越。郑氏家风如此,难怪有如今气象。”钱谦益赞道。
郑祥微微躬身道:“小老儿区区仆人,怎敢放肆?牧斋先生谬赞,实不敢当。”
便转言道:“牧斋先生驾临,主家却不在,小老儿只好逾越。敢问先生至此,有何见教?!”
钱谦益笑道:“郑氏昆仲二人,允成果敢,手腕高强;允芝满腹诗书,乃治国之才。皆为江南同乡,老夫亦感欣慰。”
便道:“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朝代更迭,自然之轮回也。所谓天行有常,不以尧存,不以桀亡。明室当国近三百载,及至于外不能平虏患,内不能安民生,便有英雄当仁不让取而代之。”
郑祥一听,不禁道:“牧斋先生文坛领袖,深明大义!朱家无能,自当退位让贤。历来朝代更迭,莫不如是。想那些骂夏王咒郑氏的,都是些糊涂虫!”
钱谦益抚掌笑道:“老丈亦非常人也。”
便正色道:“明室不能安国,有志者早盼英雄降世平定神州,还百姓一个安稳。夏王虽起于微末,但其能其力,可当英雄二字。诛李闯救开封,安河南伐明室,破鞑靼灭东虏,抚百姓定秩序,一桩桩一件件,无不令人敬仰。老夫虽人在江南,却神交已久,恨不能早见之。”
他面露激色,好似恨不得立刻与嬴翌见一面,瞻仰其雄姿。
三二三章 水太凉
一番诚恳到极点的话,表明了钱谦益的心意,然后钱谦益才道:“老夫闻听夏王大破鞑虏,心中难以自已,与志同道合的好友痛饮一日,便急忙赶来金华。”
郑祥作洗耳恭听状。
便听钱谦益道:“夏王大势在北,尚未触及江南。然夏王必定横扫天下,一统神州。不过江南之地前朝旧臣,多食古不化,不知变通者。此辈中人勾连一起,欲抗夏王,分裂神州。老夫恨不能提剑杀之,可惜年老力衰,又无能为。此等小人,武不能平虏,文不能安国,却欺压百姓,残暴难当。若借长江天险将夏王阻挡在外,江南百姓何辜?”
郑祥不禁露出深以为然的模样,道:“牧斋先生所言极是。夏王横扫江北,平定流贼,清剿匪类,又以良种耕作,鼓励商业,令百姓安居乐业。且赋税极轻,更无徭役。这是青天明主啊!”
“怎么不是呢?!”钱谦益叹道:“江南看似繁盛,但土地兼并严重,大豪大绅层层盘剥,令百姓多有困苦。夏王能早到一日,百姓便少受一日的苦。老夫与一些志同道合的友人,已决心迎奉夏王。只要夏王大军一至,老夫等必为响应。”
随后正色道:“然心有诡谲者防备甚严,为防泄露消息,老夫不敢派人去江北,只好趁着夜色,悄然至此。老夫这里有一封书信,还请老丈尽快送达江北,若能送到允芝手中最好不过。此间事切忌严密,千万不能泄露,否则杀身之祸老夫不在乎,但坏了夏王大事,阻了江南百姓期盼,那才是罪莫大焉啊!”
他谨慎无比的从怀里摸出一封厚厚的书信,珍而重之的交给郑祥:“江南仁人志士之心,都在此间。老丈,切莫教志士失望啊!”
郑祥慎重的接过书信,捧在手中,用力地点了点头:“牧斋先生放心,此间事,小老儿保证绝无差池。信会尽快送到江北,牧斋先生等着好消息就是。”
钱谦益露出笑容,站起身来:“如此老夫就放心啦。这里不便久留,老夫告辞。”
郑祥连忙道:“小老儿送牧斋先生。”
郑祥将钱谦益送到门外,注视着钱谦益的平凡马车消失在黑暗里。才关上门,微微吐了口气。
稍歇,郑祥将书信藏在怀里,到后院从笼子里取了一信鸽,写了张纸条装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