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算是一个极为坚强的人了。
往往历朝历代,最后的亡国之君,多是破罐子破摔的角色,为什么?因为承受不住一个国家倾覆的压力,只能当缩头乌龟。
他要力挽狂澜,三十岁双鬓雪白,他承受的压力有多大就可想而知。
王承恩是看着崇祯帝长大的亲随,极是了解崇祯的性子。执拗,一旦下定决心,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虽然王承恩觉得,孙传庭都‘死了’,给他个追谥,面子上做到位也不算什么,还能体现皇帝的胸襟,但皇帝决意如此,他也不敢再多说。
就听皇帝继续道:“孙传庭败亡,开封危矣。侯恂如今在干什么?”
王承恩道:“回皇爷的话,侯恂尚在河北练兵。”
“练兵?!”皇帝又显怒色:“朕教他督师保定七镇剿贼,他就在河北练兵?!”
王承恩垂首不言。
崇祯帝举起手,终于没有拍落,他深深的吸了口气:“拟旨敦促,让侯恂速速发兵。”
道:“闯贼战败传庭,开封再无屏障。无论如何也要给朕保住周王叔!再拟旨,令湖广总兵嬴翌整备兵马,着其挥师开封,剿灭闯贼!”
“是,皇爷。”
流贼凶暴,且无底线,令崇祯帝十分恼恨。无论是福王之死,唐王之死,还是凤阳祖陵被掘,这一桩桩,一件件,无不将大明朝的尊严按在地面摩擦。
作为一个皇帝,这是怎么也不能忍受的。
因此他要保住周王,是为了最后那点帝王的尊严。
帝王若无尊严,便不能服人,不能服人,何以治国?这不是小事,而是关乎神器之重的大事。
朕即国家,如果连颜面都没了,还有什么资格做诸夏民族的族长?还有什么资格称天子?
皇帝的祖坟被挖了,皇帝的叔叔亲族被烹了,这还是皇帝吗?岂不是笑话?!
开封战事,说来严重。皇帝气的几乎吐血,但满朝文武,却犹如梦中。似乎这些年来太多的噩耗,已经习以为常。
除了那些书生文人在青楼茶馆里抨击皇帝怎样怎样,要皇帝行仁政,要皇帝怎样怎样,好似一切就能好起来。除此之外,再无波澜。
开封。
李闯将兵休整一夜,于翌日一早埋锅造饭,将紧巴巴的粮食挤出来一些,四万兵马吃饱喝足,便挥兵直抵开封城下。
雨已停一日,开封城外还是一片泥泞。李闯摆开阵势,二十余门各色大炮对准开封城头,一边挥了挥手。
便有一人策马而出,来到开封城下一箭之地外,扯开嗓门大叫道:“城头的明贼听着:闯王有言,令尔等一刻之内开城投降。如若不然,城破之后鸡犬不留!”
城头上,高名衡面色如铁,挥手,一声霹雳,碗口大一枚炮子在火光中飞射而出,予以坚决回应。
李闯横刀立马,被一干贼头簇拥在中军大纛之下。见城头回应,他并不感到气恼。开封他打了三次,在这座城池之下,亦曾被人射瞎眼睛,对于开封是否开城投降,他并不抱有太大的期望。
只是例行公事,以为威吓,夺人士气罢了。
“自去年至今,咱老资几次围打开封,皆不可得。咱老资如今不好过,开封更不好过,今次正要一鼓作气,破了特酿的城,杀了特酿的人,把特酿的妻女拿来,咱老资好生享用。”
李闯举鞭直指城头:“来呀,给咱老资攻城!”
攻城战是最没有花哨的战斗,要破城,只有拿人命去拼。随着李闯一声令下,先就有五千流贼推着盾车,掩护炮阵缓缓向前逼近城墙。
城头率先开打,随着火炮的轰鸣声,拉开了战役的序幕。
这时候李闯对宋献策道:“嬴翌那狗入的兵马在五十里外,若两个时辰之内无法破城,事情就不好办了。你下去做好准备”
宋献策心领神会,转身没入中军。
到这会儿,李闯已经知道了自己背后的敌人是谁。新任湖广总兵嬴翌,就是这个人!
不怪他后知后觉,实在是时间太短,消息还没传开。
如今知道,心中之恨,自然不需赘言。然而恨归恨,却更见惧惮。这些天李闯并非闲着什么事都没做,他也暗暗派遣了人手潜入南阳打听消息。而嬴翌破贼的事在南阳广为流传,一打听就全都知道了。
就是在昨夜。
霸王之勇,万夫莫敌,以少胜多,杀贼如杀鸡,凡此种种,让李闯知道,那个令他忌惮的万人敌就是嬴翌!
未知的令人恐惧,但知道的未必不能令人更加恐惧。闯贼知道了这些消息之后,对嬴翌的忌惮更深了几分。
而缀在他屁股后面的郑五、郑九所部,毕竟五千人,又不会隐身,再怎么潜伏,也仍然被他察觉。
一六九章 攻城
李闯做了两手准备。
嬴翌的强横令他畏惧,但闯贼势穷,开封又不得不打。
强敌在畔,依着李闯的性子,第一个选择应该是跑路。但他走到现在这个层次,站在了一个相当的高度之后,跑路便是一个艰难的选择。关键是物资匮乏,一旦跑路,必定要抛却大部分兵马,轻骑简从。
这是不能够的。
站得越高,便越不敢摔跤。否则就摔的越狠,越难以爬起来。一旦他这里失势,随后无论往哪边跑,后果都难以预料。
之前便说过,他名声已坏,再要复起就难了。
名声这种东西说起来虚,但举旗造反的,没有名声决然是不能的。像他这样的流贼,初期的时候,打起义军的大旗,影响范围不大的时候,随便乱搞无所谓。因为全天下大部分的人,不知道他到底是好是坏。
而如今闯贼在中原这么一搞,震动了天下,便是草民百姓,也都知道这家伙不是个好东西。
历来都是如此,比如黄巾也好,其他各朝各代的‘义军’也罢,一旦坏了名声,让人看清真面目之后,便已经走入了死胡同。
到了这样的程度,他便不能跌倒。不跌倒至少还能坚持一下,还有变数。一旦跌倒,没人再相信他,他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第一手准备,就是打开封。必须要打。
虽然知道强敌在畔,还是要打。打仗嘛,终归不能说定数。只要有个时间差,有个空间差,就有扭转的可能。这便是一种侥幸。
对李闯而言,只要以最快的速度攻破开封,局面或许就会得到改善。
当然,他也知道,赢面着实不大。因此就要做第二手准备——打不下来怎么办?跑路。
也唯有如此了。
城头上的明军面对蜂拥而来的流贼,起初有些混乱。开封如今的守军,绝大多数都是新募的青壮,陈永福策应孙传庭之时将有战斗经验的几乎都带走了。高名衡别无办法,只有多多募集青壮,悬银为赏,以作激励。
好在开封城高墙厚,流贼看似凶猛,实则很难打上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