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亦非小事,乃大事也。”
“大事?”小道士不明所以。
李真人悠悠道:“你非愚鲁,随为师在开封许久,可有什么见地?这开封城守得住是守不住?闯贼复还,是什么缘由?其欲破城,用什么手段?若城破,将如何?”
小道士闻言一怔,道:“师父,开封城高墙厚,当是守得住的吧?闯贼三围开封,铁了心要破城,复还岂非理所当然?至于破城手段,有师父在,他唯有强攻而已。”
李真人失笑,摇头道:“哪里那么简单?”
他道:“我道家在三教九流之中,也算是耳目众多。周王不知前线战况,为师却如何不知?那李闯举兵几十万,大败孙传庭,然胜而不胜,其后在嬴翌此人手中吃了个大亏。嬴翌此人,端是了得。先于南阳灭郝摇旗、刘宗敏、李过,又诛李岩红娘子,灭罗汝才,其兵锋之盛,几所未见。李闯击破孙传庭后,本欲携大胜之势扑灭嬴翌,却反被嬴翌所败。非但如此,将南去的路也堵的严严实实。”
顿了顿,李真人继续道:“闯贼派人试探,万余兵马溃在鲁阳关下。李闯畏之如虎,不敢再与之争。然则南去之路无端,西去关中不愿,而中原白地,补给不易,唯有再打开封,取城中物资,挟城中百姓,方能与嬴翌争持。”
小道士听罢,不禁讶然道:“师父既然知道,为何不告知周王?”
李真人闻言叹息一声:“我是在救他呀。”
小道士不明白。
李真人道:“你不知嬴翌此人。为师也未曾与你说过。”他道:“嬴翌此人,果真云中之龙,山中之虎,手段高强不说,分明胸襟囊括天下。他在南阳,灭流贼,占三县,稳定秩序,收拢百姓,开荒耕作,已非武将本分,心志昭然若揭。”
“啊?!”小道士闻言惊讶道:“竟是如此?”
李真人叹道:“他乃武将,剿贼是本分。然治理地方,却是不该。他却做了,分明志在天下。如今世道丧乱,大明风雨飘摇,已至改朝换代之时。李闯多行不义,非良主。此人却不同。有兵锋之利,闯贼多少人皆非其敌手;治理地方且心怀百姓,三县业已稳定,百姓将得安乐。乃是明主之姿。”
“草莽蛟蛇,遇风云而起,依为师所见,这天下气数,端有几分在他身上。他既有自立之心,如今得名器,为湖广总兵,大展手脚已是必然。无论流贼,无论官府,皆是其敌。”
说到这里,李真人问小道士:“若你是他,周王你救不救,高巡抚你救不救?”
小道士摇了摇头:“若有自立之心,周王与高巡抚皆是掣肘,救之无益,反而有弊。”
却道:“可是师父,开封城中百万户百姓,他总不能视而不见罢?”
李真人哈哈大笑:“不错,他必不愿救周王与高巡抚,但百姓却不能无视。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他欲自立,开封的百万户百姓,他必得之。然而他不但要得到人,还要得到心。”
小道士若有所思:“若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百姓自是感念...”
“正是此理由。”李真人抚掌道:“由是李闯便又回来了。”
小道士怔了怔,脱口道:“师父是意思是,李闯是被他刻意赶回来的?!”
李真人微微颔首:“想来一切皆在他掌握之中。他堵着李闯上天不得,入地不得,逼的他不得不再打开封。等开封摇摇欲坠,他再现身相救,百姓如何不感念之?!”
小道士听了犹豫道:“岂非欺骗?”
一六二章 河堤
李真人哑然失笑:“你不说,我不说,谁人知晓?他救开封若成既定事实,怎就不能感念?你刨却其心,刨却其人,再来看开封有救没有?”
小道士摇了摇头:“怕是没有。”
“这就对了。有他,开封可得救。没他,开封不得救。何必管他心志?”
李真人悠悠道:“为师不告诉周王,就是怕周王与高巡抚掣肘于他,于满城百姓无益。只要能救的满城百姓,为师一个方外之人,哪管他自立不自立?大明腐朽已极,合该改朝换代,他若能取而代之,为师高兴还来不及呢。”
“何况,”李真人道:“以其人手段,为师不认为周王与高巡抚能把他怎样。周王也好,高巡抚也罢,一切权威皆源自于大明。而此人已有自立之心,又怎么会把周王与高巡抚的权威放在眼里?惹毛了他提起屠刀,周王还有性命在?”
小道士不得不承认师父说的有道理。
“为师在开封二十年,周王奉为座上宾,时时不曾怠慢,为师自也记在心中。周王是宗室,与大明一体,大明将亡,周王首当其冲。我救他一命,也当是了却这段因果。”李真人叹道:“闯贼复归,必打开封,且宜速宜急,不敢丝毫耽搁。然而高巡抚与周王死守,流贼强攻不能得逞,由是必以狠毒手段方可。”
他伸出手,雨丝落在掌心,凉意透骨。
道:“大雨骤降,绵延数日不止。大河之水必定暴涨。徒儿,若你是闯贼,该怎么做?”
小道士忽然打了个寒战:“决堤?!”
李真人肃色道:“然也。唯有决堤,方可速战。一旦决堤,水泻千里,虽于己不便,于人却也不便。闯贼若水淹开封,方圆几百里一片泽国,也能阻的嬴翌一阻,为他自己争取时间。”
说到这里,李真人呼出一口气:“为师想到这点,心知不能在开封蹉跎。非得要阻住李闯不可。一则救开封百万户百姓,免于鱼虾之祸。二则卖嬴翌一个颜面,也好为周王说情。”
小道士这时才知道自己师父良苦用心。
“为师已从同道处得知李闯遣其军师牛金星率众五千先行,若所料不差,决堤之事,必定落在牛金星身上。开封沿河,有几处最便于决堤,为师先去看看,设法阻他一阻。”
小道士道:“师父既知决堤之患,何不告知周王?只不说嬴翌之事,若周王知晓,遣些人手,也便于行事。”
李真人笑着摇了摇头:“非也。为师只是猜测,不能服人。自陈总兵去后,开封兵力浅薄,守城尚且不足,如何能派人听我差遣?周王敬我,乃因为师是方外之人。为师不涉军政还好,若胡乱插嘴,未必是好事。”
小道士默然。
“走吧。”李真人甩开步伐,践起泥水:“若所料不差,此间鱼虾之祸,嬴翌未必没有预料。为师非孤军奋战者也。”
两人身影,渐没于雨幕朦胧之中。
...
张石翻身下马,抬头望了望天,忍不住咒骂了几句。这阴雨绵绵,着实不教人爽利。
他一身热气腾腾,仿佛冒烟。毕竟也是体魄强壮至极的人,气血蒸腾,倒是不怕雨水风寒。
“前面怎么样了?”
张石摸了把脸,甩掉满手的水。
夜不收道:“大人,已缀上尾巴。”
他脸上露出狰狞,切齿道:“恐正如主公所料,这支贼兵就是去放水的!”
张石脸色一沉,吐了口唾沫:“狗入的,这些贼子,合该斩尽杀绝!”
然后吸了口气:“你速速追上去,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