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死战
不料我目光所及之处,却是遍地残肢断臂,尸山血海。远处只剩下两人举斧,左右死命护住持弓的蒲先生。而三人面前,却是凶神恶煞一般的一员海贼,正高举倭刀叫嚷。
我见两名周家旧部大叫一声,一齐举斧杀向海贼。却不料海贼挺刀向前,猛一躬身闪过两砍,随即将倭刀左右轻巧两挥。只见两人登时被拦腰斩作两截,惨叫中跌落尘埃。
蒲先生见状大惊失色,正欲抽身,却忽被尸骸一绊,摔倒在地。那海贼见蒲先生匍匐在地连滚带爬,遂提了刀,狞笑连天,直向蒲先生走去。
疾奔半炷香的工夫,我远远眺见海滩上众贼正列做个方阵也向此张望,便与槐兄道:“所幸海贼尚未出港!”
槐兄舒口气,回首招呼蒲先生道:“蒲先生,出海滩你与弩手打头阵狙杀海贼!”
蒲先生微一颔首,便招呼气喘吁吁的三名弩手上前。
冲出林荫小径,蒲先生与三名弩手率先抢上一步,架弩张弓。槐兄则大声喝令周家旧部在后提刀列阵。
郑如龙见我等非是郑如彪率部得返,急将大手一挥,只见众贼纷纷抽出腰间倭刀,狂奔上前。随蒲先生一声令下,弓弦响处,前阵海贼纷纷中箭,却仍旧哇哇怪叫,咬牙挺进。而身后众海贼,竟将头阵同伙架起,借其肉身为盾继续冲锋。蒲先生见状大惊,却觑见压阵举臂的郑如龙。见此,蒲先生立即张弓搭箭,两发连珠冷箭直射郑如龙面门。不料郑如龙窥得分明,劈手一抓,扭头一躲,竟将一箭接住一箭闪过。郑如龙趁势一声大吼,亲自随部冲来。
众弩手各自将两匣弩箭齐射罢,海贼虽冲进二十步距离,却已有十余人中箭。只听槐兄一声令下,三名弩手与蒲先生躬身后撤,次阵的周家旧部高举手中刀斧,杀声震天,与海贼精锐对向冲去。
两军相交一瞬,周家旧部纷纷中刀倒地。郑如龙腰间所挂长刀刀刃向上,在他抽刀短短一瞬,眼前两名周家旧部登时血溅五步,被斩翻在地。
“郑狗贼,你死期到了!”我正与海贼交手,却听耳畔冷不防传来一声怒吼。我急出枪搠倒相战海贼,抽身看时,只见凌雄飞早抡枪上前,直取郑如龙面门便刺。
“雄飞,不可!”我惊叫赶上时,却已是迟了。郑如龙见凌雄飞来得凶狠,架刀一挡,格开凌雄飞当面一刺,随即劈刀下斩,直顺枪杆滑下。凌雄飞见状大惊,抽枪躲时,却已被郑如龙斩去后手两根手指。电光火石间,郑如龙顺势抬刀一抹,直取凌雄飞咽喉。我见大事不妙,当即起枪,用尽全身气力一崩。只听“叮”一声,火光响处,郑如龙手中倭刀顿时被弹飞。
郑如龙“啊哟”一声,急自腰间另抽出一把倭刀迎战。我趁隙挡在凌雄飞面前,喝道:“雄飞,速速退下!”话音刚落,只听另一端一声暴喝,槐兄抡起大枪猛一扫,叮当响处,众贼望风披靡。槐兄将枪一摇,径直杀奔前来,直取郑如龙。
我与槐兄两枪齐举,左一记凤点头右一记梨花摆头,直逼得郑如龙遮拦不定,连连抽身后撤。忽然,一抹绯红自郑如龙身后杀出,两把倭刀将槐兄大枪钳住,只见郑如虎高声叫道:“狗贼休伤我兄!”
槐兄将枪一崩,弹开锁住枪尖的双刀,随即飞速与我递个眼色,便引郑如虎去一旁交手。我会得其意,独迎郑如龙相战。郑如龙见只我一人,当即一个箭步向右一蹿,举刀上前奔我天灵盖便砍。我不慌不忙将大枪一拦,扭过枪尖直刺郑如龙咽喉。不料郑如龙眼疾手快,抡刀猛将我枪身砸下,举起刀尖反刺我咽喉。我吃了一惊:这厮身手却也敏捷!遂急撤右手,一记抱琵琶将大枪一勾。叮当响处一错身,郑如龙忽转身回手,一记侧砍直剁我腰。我忙翻身挞枪救护,一声清响,格开这记凶狠劈斩。
我见郑如龙凶猛异常,双手拖枪便走。郑如龙不知此中套路,舞刀追嚷:“狗贼休走!”我窥得分明,回身将枪一抬,直扎他小腹。郑如龙措手不及,窘急间一记旱地拔葱岔腿跃起,我却一枪刺了个空。我见此大惊:不想郑如龙反应竟敏捷至此!遂用力将枪一崩,直戳他下胯。不料郑如龙早有准备,他挥刀向下一架,将我大枪挡住,便趁势落地站定。
我收回枪,盘算道:郑如龙这厮虽迅捷勇猛,却是个一根筋的莽汉,连白猿拖刀这一势都不认得,当出奇招破他!
思忖罢了,我半蹲,将大枪抱起,右脚缓跨一大步上前,左脚也缓跨一步跟进,一面将大枪缓缓劈下。郑如龙见我举止奇特不由一愣,看不出我葫芦里卖什么药。但见我浑身破绽,他又不肯错失良机,只一声大喝便扑上前,举刀直迎我枪杆。见郑如龙果被这一势灵猫捕鼠唬得出此下策,我心中暗笑,大喝一声将大枪握定,顺郑如龙刀身三次缠拿卷下。郑如龙见势不妙,正欲抽刀时,却被我将大枪忽然脱开,猛刺向他肩窝。郑如龙一声惊叫,却急躲不迭,右肩胛早被挑开,登时鲜血淋漓。
且说另一侧槐兄与郑如虎厮杀在一处,槐兄见郑如虎身材纤瘦,当即劈头盖脸抡枪一砸。郑如虎见走不脱,只得举双刀力敌。“呯”一声响,直砸得郑如虎骨软筋麻。槐兄见状抽枪一记梨花摆头,猛扎郑如虎两个肩窝。郑如虎见槐兄攻势如潮叫苦不迭,只好竭力遮拦躲闪。槐兄趁势当中一猛搠,直刺郑如虎心窝。郑如虎大吃一惊,正欲提刀架时,不想槐兄却是假扎真点。出枪一半,槐兄猛将枪尾一提,枪尖直下戳向郑如虎虎口。
郑如虎一声尖叫,左手腕已被扎个血窟窿。他疼痛难忍,撇下刀,转身撞进海贼中便逃。槐兄一声大喝:“郑狗贼拿命来!”便将大枪一挺,大步流星猛追。
四周海贼见郑如虎败阵,急忙撇下正遭蹂躏的周家旧部,纷纷提刀上前一齐砍向槐兄。
槐兄见此,暴雷般大喝一声:“谁敢挡我!”当即起手将大枪抡圆一扫。四下众贼抵挡不住,纷纷被锐利枪尖割开喉管,仰面倒在滩上死了。斩杀毕,槐兄又将大枪一挺,直追落荒而逃的郑如虎。
又说回我这一侧,我见郑如龙右肩血流如注,低头没了动静,料他遭我挑断筋骨,早失气力,不禁举枪笑道:“郑如龙,还不肯举械投降么?”
岂料郑如龙听此嘲弄,登时气得七窍生烟,他抄起倭刀,闪电般扑上前来,不分青红皂白,劈头盖脸一顿乱砍,怒骂道:“狗贼敢小看本大爷!看我吞你下肚,化作大便喂狗!”
我猝不及防,仓促架枪抵挡,却无奈郑如龙眼冒凶光,只是死命紧追我猛砍。我一时间抽不出枪尖,只得仓促架开郑如龙斩击。往两侧急闪,他飞步赶上,继而乱砍;拖枪,他却追得飞快,不给我留半点转身抢之机。郑如龙力大,几番劈砍下来我虽未伤身,却被震得虎口发麻,狼狈不堪。
正焦急,郑如龙又举刀,直对我天灵盖猛劈来。我见势不妙,屏息拼尽全身气力抵住。只听“当”一声响,我双眼直冒金星,忙向后急退拉开距离。不料郑如龙顺势将刀一压,一个箭步窜上,提过刀柄对我心口狠狠撞来。
糟!咔嚓一声响,我顿感眼前一黑,心口一阵剧痛。再睁眼时,郑如龙不依不饶,正紧握刀柄上前再撞。我大惊,死命压下枪杆一挞,正打在郑如龙手腕上。郑如龙一声惊叫,急忙撤手收步,重将倭刀斜立在面前,摆起架势。
我连退五步,正欲提枪扎起铺地锦势,嗓子眼儿却忽然一发腥,一口鲜血登时吐在地上。我暗叫不好,掂量起左肋处的剧痛,料想肋骨已被撞裂了。
郑如龙见我立足未稳,一声吼,追上前便砍。我急抽步后撤,不想左肋又是一阵剧痛,脚步已是慢了。郑如龙抡刀赶上,仍是丧心病狂般劈头盖脸乱砍,我只得举枪,勉强招架闪避。几回合下来,我虽封住郑如龙连斩,却渐感气力不支。正此时,只听郑如龙嗷一声兽嚎,将倭刀转过头顶,用尽浑身气力一记竖劈。我被他阻在身前,听风声直响,料是走不脱,只得奋力架起枪杆相迎。
“当”一声巨响,我与郑如龙二人皆被弹开。
郑如龙后退两步一脚跺定,拎起倭刀连喘粗气。
我险些摔倒,忙几个碎步稳住,正欲提枪尾摆作滴水时,左肋处忽又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登时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我气喘吁吁,两眼昏花,随左肋处的痛楚,我渐感左臂直发麻,气力尽失。
“成安,且看是何人当摇尾乞怜!”郑如龙举刀喝道。
且说槐兄杀退众贼,挺枪狂追郑如虎。那郑如虎窘急间心生一计,踉踉跄跄逃去码头,上了船。槐兄见状忙飞身猛追,也奔上战船,却不知是计。
郑如虎面色煞白,右手死捂着左腕,只见鲜血已将他袖口浸得更加猩红,他上气不接下气,翻着眼,恶狠狠盯着槐兄道:“狗贼,你果是文登奸细!”
槐兄举枪将他一指,喝道:“正是!狗贼速与我弟兄们偿命来!”话到枪到,槐兄一发枪疾如闪电,直刺郑如虎心窝。
郑如虎惊叫一声,急借船上桅杆遮身便躲,却仍被一枪擦破左肋,鲜血直流。槐兄一声大骂:“狗贼休走!”挺枪便追。不料郑如虎绕桅杆便跑。槐兄在不停摇晃的船上本就有些使不开手脚,此番一来更难得手,只是频频扎个空。槐兄见此越发心急,不料郑如虎竟躲在杆后冷笑道:“怎么?原来只有这等三脚猫功夫么?”
槐兄恼怒不已,端枪向右飞跨一步,郑如虎见势,正向右绕时,槐兄一声如雷暴喝,一发枪奔着杆后的郑如虎便刺。只听扑哧一声,槐兄将那木桅杆捅了个对穿,只可惜并未扎着郑如虎。
正此刻,郑如虎突然闪过桅杆,挥袖直对槐兄一甩。
槐兄正拔枪间猝不及防,急抽左臂,侧身救护。看时,只见槐兄左臂与股上已被钉了三支飞镖。
见郑如虎奸笑不止,槐兄气得青筋暴起,一声暴吼道:“狗贼只会些雕虫小技!”当即一用力,转手将大枪猛然拔出,举枪便刺。
郑如虎大惊失色,抽身急躲。而槐兄身中两镖,动作已变迟了,这一枪只是扎了个空。
郑如虎见此更生张狂,又借桅杆遮身,绕杆继续躲闪开来。
槐兄纵身急追,却屡不得手,而郑如虎却越发得势,边躲边笑,惹得槐兄心急如焚。
又过几回合,槐兄突然扑倒在地,大枪摔出去老远。只听郑如虎见此奸笑道:“狗贼,此番看你如何叫嚣?”
槐兄伏在甲板上,挣扎骂道:“狗贼!你竟敢出暗招!”
郑如虎闻言仰天大笑:“对付你这等野蛮蠢徒,正是显示本大爷手段时候!”
槐兄骂道:“狗贼!我死也不放过你!”
郑如虎笑得越发狰狞,道:“蠢材!你却以为我会这般简单毒死你?哼!”言罢,郑如虎猛向甲板啐了一口:“竟敢伤我左腕,还想一死了之么?你休想!方才我所用只是麻药,我可要你见识何谓生不如死!”
郑如虎满面堆笑,渐渐走近槐兄道:“待将你同党一网打尽。我便要将你绑在针毡上,亲手锯去你四肢,将你做成人彘!哈哈哈哈哈!”
又说我听得郑如龙叫嚣,却早已无力响应,只是吃力端枪相迎。但郑如虎却忽收敛怒容,抚须自言自语道:“成狗贼,你竟苟延残喘至今,却有些本领。”言毕,他忽又青筋暴起,喝道:“但你必须偿我三弟四弟命来!”
我见郑如龙凶性大发,料难抵挡,登时求救般向一旁扫视,以寻周家旧部出手相救。
不料我目光所及之处,却是遍地残肢断臂,尸山血海。远处只剩下两人举斧,左右死命护住持弓的蒲先生。而三人面前,却是凶神恶煞一般的一员海贼,正高举倭刀叫嚷。
我见两名周家旧部大叫一声,一齐举斧杀向海贼。却不料海贼挺刀向前,猛一躬身闪过两砍,随即将倭刀左右轻巧两挥。只见两人登时被拦腰斩作两截,惨叫中跌落尘埃。
蒲先生见状大惊失色,正欲抽身,却忽被尸骸一绊,摔倒在地。那海贼见蒲先生匍匐在地连滚带爬,遂提了刀,狞笑连天,直向蒲先生走去。
正此刻,又听远处港口传来一阵奸笑。我认得此笑声正是郑如虎,更生惊愕:莫非槐兄竟也失手了?
忽然,我听眼前一声冷笑,郑如龙掂刀道:“小儿,此刻还四处张望,等着援兵救你么?身为武人,实在可耻!”我听罢只是一笑,却丝毫不为所动,但我心中非是淡然,而是绝望。
倾尽全员之力,竟只落得这般下场么?
随左肋剧痛,我渐感精疲力竭、神志恍惚,不由长叹一声,将架势撤了:玲姑娘,恨我无能,不能救你脱身,如今只得以命赎罪了!
只听郑如龙又一声蔑笑:“男儿有泪不轻弹,你这般窝囊,怎对得起你这一身武艺?也罢,你既已认命,何不在临死前给大爷我磕几个响头认错,本大爷也给你个痛快。”
我一听此言不禁怒火中烧,双手一用力便将大枪提起,正要破口大骂,却只咳出一口鲜血,只得在心中骂道:狗贼!我便是死,也绝不……!稍待!我既无路可退,的确已是个死人,何不就此拖这厮下水?除此豺狼,说不定李村诸人尚有机会一搏?玲姑娘,我严飞先行一步,今后还请万事保重!
想罢,我抖擞精神,绰枪在手,抬手向郑如龙挑衅,叫道:“狗贼,你有种来杀我试试?”
郑如龙见状一惊,却又咧嘴一笑,舞刀大叫,冲上前便砍。
我忍住痛楚,将大枪拖地握定。只见郑如龙抡刀生风,大喝一声:“受死!”奔我肩膀便砍。
我瞪眼看个分明,见郑如龙势出难收,抬起枪便扎他心窝:郑狗贼,你何不一起死来看看?
不料郑如龙见状一声惊叫,撤刀急躲。我一枪擦着他衣衫刺了出去。但郑如龙不肯罢休,又一声大喊,向左右各跨一大步,躬身猛扑上前,挥刀便斩我双腿。
我并不躲闪招架,却抄起枪,忍住剧痛,直戳他后背。郑如龙一个激灵,忙用力向侧面一跃,方才刚刚躲过。他狼狈滚过几圈起身,见我一脸嘲弄之色越发恼怒,跳上前大喝一声虚劈我头,却忽将刀尖一压,猛扎我喉咙。
我见郑如龙第一劈未尽全力便无动于衷,又见他第二扎乃是实刺,趁机振奋精神,抽枪对他心窝便扎。郑如龙窥见忙一声大叫抽身,却遭我一枪又挂开了衣衫。
郑如龙后退数步,见三番不得手,恼恨道:“狗贼,你疯了么!”
我轻蔑一笑,道:“是你道我乃是个死人。好,看我此番定拖你下水不可!”
“奸贼!!”郑如龙暴跳如雷,狰狞喝道。他气得咬牙跺脚,青筋暴起,却无奈拿这玉石俱焚一策无计可施。正此刻,他满面怒容中忽显一丝痛楚,遂急将左手颤颤巍巍伸去背后一拿。只听一声叫,扯出一支沾满鲜血的弓箭。
“混、混账……”郑如龙登时双腿一软,倒在地上断了气。
郑如龙身后,只见蒲先生浑身鲜血淋漓,扯着弓,气喘吁吁。
我见此微微一笑,却眼前一黑,登时栽倒。
“飞!”蒲先生急赶上前来,道:“飞!快醒醒!”
我吃力睁开眼,虚弱笑道:“蒲先生何必惊慌?我并未伤及要害,只是力竭。”蒲先生眼噙泪光,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
话音刚落,只听脚步声起,凌雄飞衣衫褴褛,遍体鳞伤,飞上前来跪地哭道:“恩公,恩公!救命之恩我尚未报答,恩公怎可……”
不等我回答,蒲先生早道:“非是要害,勿忧。雄飞,你右手如何?”
凌雄飞如释重负叹口气,方才抬起裹在布下的右手道:“痛楚难耐是真,却也不必担忧。只是就此少去两指,怕是不利于日后练功。”
话音刚落,我正欲询问槐兄状况,却听远处传来叫喊:“飞兄!蒲先生!雄飞!”
我认得是槐兄声音,急挣扎相看,只见槐兄左臂绰枪,右手拎个血淋淋首级走来。我正欲叫喊搭话,却不料又咳出一口血来。蒲先生急道:“飞,休要乱动。你且在此歇息。”
待槐兄上前,不等他开口,蒲先生早道:“未伤及要害,魏槐兄勿忧。”
槐兄点点头,将郑如虎首级一扔,便盘腿坐在我身旁,道:“飞兄果然强悍。我本想先取郑如虎首级再来助阵,却险些反遭狗贼所害。飞兄单斩郑如龙,着实不易!”
我苦笑道:“此人是遭蒲先生射杀,非我一人所破。也怪我轻敌将他激怒,才落得这般下场。”我又咳嗽两声,继而道:“只是不知槐兄如何脱困?”
槐兄叹道:“甚不磊落!这厮诱我上船,绕柱逃窜,趁隙发镖打我,继而又逃,以待麻药发作。亏我假意抛枪扑倒,骗这厮放松警惕上前。我趁其不备,拔一镖将他喉咙打穿方才躲过一劫。”
蒲先生闻言道:“此谓以牙还牙,有甚不磊落?”
槐兄道:“不止诈死、又暗器伤人岂非比郑如虎狗贼更甚?所幸我未被飞镖伤及要害。只是不知镖上麻药何时发作。”言罢他与蒲先生一抱拳:“若我昏睡,蒲先生还请千万将我大枪一并带回。”
蒲先生闻言,苦笑答道:“魏槐兄放心。”随即我四人缄默片刻,蒲先生方才长叹一声,道:“只是不想此战竟凶险至此。”
我顺势问道:“我见一恶贼追杀蒲先生,不知蒲先生如何得脱?”
蒲先生苦笑道:“亏雄飞及时醒来,抛我支箭。”
槐兄也道:“雄飞,你与郑如龙相战后又如何?”
“说来惭愧,”凌雄飞挠头道,“我自尸上寻了刀便与众人一同对海贼乱砍。无奈海贼强悍,混乱间我不知怎地,被人一击打在头上便没了知觉。醒来时,恰见一贼追杀蒲先生,我看蒲先生持弓无箭,便忙从身旁尸上拔下一支抛去。”凌雄飞言谈间于蒲先生一拱手:“恩公身手实在灵敏,竟借弓接箭,顺势反手一拉,便射穿那海贼心窝,在下实在佩服。”
槐兄苦笑两声,忽又道:“话至此,雄飞既得幸免,也难免有海贼如此。蒲先生,还请先回山中请李村诸人来此准备返程。雄飞,你与我捉刀,逐一翻过海贼尸首查看有无苟延残喘之辈。飞兄,你在此稍歇即可。”
蒲先生与凌雄飞闻言纷纷抱拳称是,只见槐兄行至郑如龙尸旁提了刀,便领凌雄飞两人去翻弄尸首了。
至此,此处海贼已尽遭屠灭,李村、文登两地之围已解!
我长舒口气,深感周身疲乏不堪,左肋处虽疼痛,却仍将双目一合,沉沉睡去。
再睁眼时,我见武玲姑娘愁容满面,正跪坐在我一旁远眺。
我轻将武玲姑娘手腕握住,她吃了一惊,忙问道:“严飞哥哥,好些了么?”我微动左臂,左肋虽仍隐隐作痛,却已是舒缓许多,不禁惊道:“玲姑娘真乃神医。”
只见她腼腆道:“是被海贼绑来的本村郎中。”
我与她笑笑,便扭头四下查看。只见我正躺在大船甲板上,感清新海风轻拂全身,听潺潺水声飘扬入耳,直令人心旷神怡。我见槐兄在不远处躺在甲板上昏睡,身旁摆着两杆大枪一柄倭刀,由凌雄飞守着。正要问,武玲姑娘早开口答道:“魏槐哥哥临登船时麻药发作,睡倒去了。严飞哥哥无须担忧。”
我与她笑笑,吃力起身,武玲姑娘见状一搭手将我扶起。我见蒲先生坐在船尾,面容悲伤,便缓缓走去。
蒲先生见了我,道:“飞,感觉如何?”
我点头答道:“舒坦许多。蒲先生何故忧伤至此?”
蒲先生叹道:“出航不久,周平泰与我等指明航向,便投海自尽了。”
“什么?”我惊道。
“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罢。”蒲先生仰天叹道,“大仇得报,又亲得成仙所托忍辱至今,周平泰去泉下与家主相见……却也并非不可理喻。只是……”说着他竟眼角落下泪来。
我长叹口气,又问道:“周家旧部如何?”
蒲先生摇摇头,惨然道:“全军覆没。”
我闻言顿生感伤,只是垂头不语。半晌,方才开口道:“船上有多少人?”
“李村人质十九,全数存活。另有我三人,共二十二。”
听李村被海贼劫去岛上的人质一人不少,尽数得救,我终于暗松口气。
相视无言片刻,我见蒲先生仍旧挎着长弓,道:“此弓果然深得蒲先生欢心。”
蒲先生笑笑,答道:“此行凶险之极,几害香云守寡。与我一把宝弓岂不是个补偿?”话至一半,蒲先生忽然扑哧笑道:“飞,你却还敢说我?此行你岂不是抱得美人归的最大赢家?”
我与武玲姑娘听罢,不禁相视一笑,十指紧紧相扣。
第十一章 尘埃落定乘马缓行,我一路与蒲先生连对成仙之传说大发慨叹。蒲先生更誓将此传说以《成仙》之名,记入他的神鬼轶闻全书,仰天叹道:“飞,成仙之谈,实在令人回味无穷。你看周海龙虽豪爽果敢,却是个好色寡断之徒;成仙虽机智颖慧,却是个残忍无情之辈。此二人虽有不伦之爱,却又是志在反清复明的义士。此中玄机,实是难以言喻!”言罢,蒲先生扭头相视,却见我与武玲姑娘双双慌忙相看,不禁苦笑道:“飞,你却是抱得美人归,不理我这老友了!”言罢,他不顾我与武玲姑娘两人劝解,赌气似的摘下长弓,独自拨弄起来,嘟哝道:“飞,待你也有了儿子,便知还是老友知你难处啊!”
伴着夕阳晚霞,我等趋船缓缓行进李村港口。众民见海贼大船,纷纷哀号连天,四散奔逃。
李村郎中见状,忙奔去船头,振臂大呼:“海贼已除!海贼已除!”
沉寂片刻,李村中忽爆发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
待大船泊稳,凌雄飞招呼一旁的李村人质一同将担架抬起,先将槐兄送下。村民中打头的武仲业见状悲恸不已,跪倒在地哭喊:“恩公!恩公!”
凌雄飞忙摆手止住:“武兄休要胡言,恩公只是中了麻药。”
武仲业登时破涕为笑,忙道:“好,好!将恩公抬去我家歇息罢!”
随在三人之后,蒲先生被众李村人质簇拥着下了船,李村众民见状,齐刷刷倒地便拜。蒲先生惊得手足无措,忙将众人扶起,连称不必。
跟在蒲先生之后,我与武玲姑娘二人虽几番推辞,却也被李村人质簇拥着下了船。登时,那几个刚被蒲先生扶起的李村众民又齐刷刷跪地便拜。
蒲先生见状煞是无奈,忙叫道:“我等自海贼处带回若干粮草,请诸位速往船上一取。”但李村众民却只是无动于衷,跪地不起。
武仲业见此忙道:“诸位之情恩公心领,却还请勿惊扰,容恩公好生歇息。”见众人方才默默起身,武仲业又抱拳道:“请诸位依次上船取用粮草,休要乱了秩序。”
只见众人纷纷称是,整齐列了队伍。我与武玲姑娘二人便寻着武仲业搭话,武仲业见状惊道:“玲妹,休得无礼。怎可擅扰恩公。”
我忙道:“仲业兄,我与玲姑娘二人两情相悦,不知可否成全好事?”
武仲业闻言一愣,忙抱拳道:“恩公若与舍妹有意,在下怎敢阻拦?不如在下做媒,助舍妹与恩公成婚如何?”
我抱拳道:“高堂皆在苏州静养,且待我与二老通信告知,便可择良辰吉日成婚。”
武仲业大喜:“好,好!舍妹眼光挑剔,令家父寻媒时吃过不少苦头。如今既与恩公相好,实是求之不得!”
武玲姑娘听得满面通红,忙道:“哥,还当早些请严飞哥哥回家歇息。”
武仲业闻言大笑,便请我与蒲先生二人回了家中睡下。
次日,我睁眼环视,见蒲先生、槐兄二人正围坐在方桌旁尽情饕餮。见我起身,蒲先生与槐兄不约而同问道:“飞兄,感觉如何?”
我松松膀子,见左肋痛楚几近消散,只剩下浑身各种酸痛,答道:“无妨。槐兄怎样?”
槐兄笑笑:“不齿伎俩,能奈我何?不打紧。”
话音刚落,蒲先生笑道:“不知何人在昨日登船前忽然睡去?”
槐兄苦笑不已,与蒲先生连连拱手道:“我认栽!我认栽!”
蒲先生赔笑两声,道:“总而言之,你二人平安而归是再好不过。起初听飞与魏槐兄二人誓死登岛,我生怕二位玉碎死战。”
槐兄道:“我当初确是如此谋划。幸有蒲先生同往出谋,我二人方才全身而退。”
蒲先生忙抱拳:“我一介书生哪曾深入险境至此。此行多亏槐兄智勇双全,画策力战方才得归,我狐鬼神探实在五体投地!”
槐兄拱手回礼:“蒲先生言过其实。若我运筹帷幄,怎会落得仓促与海贼相战,几近全军覆没的下场?”
我忙答道:“槐兄非是鬼神,怎会算无遗策?”见蒲先生也随声应和,槐兄方才勉强笑笑,道:“承蒙二位厚爱。恕我心急,只是不知二位打算何时返程?想姜大人必在文登日夜固守,苦盼救援。”
我闻言忙道:“槐兄所言甚是。我既已无大碍,便随时可以启程。”
蒲先生抱拳道:“我随时可启程。”
槐兄正欲答话,只听大门一响,凌雄飞已拜在面前,道:“恩公,请带我同去!”槐兄见状忙将他扶起,道:“雄飞何必如此与我客气?何况此事我一早答应,若可行,不如今日下午与我等同往文登如何?”
凌雄飞闻言大喜,忙拱手道:“依恩公所言。待我回家收拾行装,便来此恭候。”言毕便一溜烟跑去。
我见此忙翻身下榻,寻着武玲姑娘,将行程与她说明。
待到午后,我、蒲先生、槐兄与武玲姑娘和凌雄飞一同,随着武仲业悄声出了村子。在村头,武仲业一声口哨响起,只见我、蒲先生与槐兄三人来时所骑骏马飞驰而来。我将大枪拴好,便一跃上马,搭手牵武玲姑娘坐在身后。槐兄与凌雄飞二人一并跨上马背,只见凌雄飞身背槐兄大枪宝刀,好一副游侠模样。待蒲先生也上了马,我等纷纷调转马头,槐兄与武仲业抱拳道:“仲业,我去也。自此之后你便是此村之长,多请保重!若生变数,当急来文登寻我。”
武仲业抱拳称谢罢,蒲先生道:“仲业,岛上可谓酒池肉林,若村中有需,当登岛探宝。”言罢蒲先生又一苦笑摇头:“只是海滩上尸骸颇为恐怖,童稚妇女应当回避。”
我亦抱拳道:“仲业,还请放心将令妹托付与我,待到高堂回信应允,成婚时我定邀你同来相庆。”话音刚落,只听武玲姑娘悲道:“哥,保重。”武仲业听得,只是泪目颔首。
“武兄保重!”凌雄飞利落将拳一抱,“若李村有需,我自当飞马驰援!勿念!”
武仲业忙一拱手:“凌家的恩情,我武家永世难忘!雄飞,多保重。”言毕,他又依次与槐兄、我和蒲先生作揖:“三位的大恩,我万死不足以报答。”说着他咚一声跪地:“三位恩公,还请受我代全村百姓一拜!”
待我三人与武仲业还礼毕,我将马一拉,道声告辞,便随蒲先生与槐兄打马而去。
不及一个时辰,我等已飞马行至文登城前。只见城上旌旗林立,姜县令正矗在城头披坚执锐,率领众民兵严阵以待。槐兄催马上前,直对城楼喊道:“海贼已除!海贼已除!姜大人放心!”
随城楼上一阵山呼海啸般地欢呼,姜县令忽大叫一声,抽出佩剑自刎。幸亏左右早将他右臂死死按住,姜县令动弹不得只得作罢,登时瘫倒在地痛哭。
槐兄忙大叫开门,我等便催马入城。槐兄跳下马,直奔城楼而上。我紧随其后登上城楼,只见全副武装的一众百姓正一并跪地,纷纷劝解姜县令。槐兄见状忙上前道:“海贼已遭尽剿,姜大人何必如此?”
姜县令哭道:“虽如此,我却仍坑害本城衙役。如今海贼既平,我在此也断了牵挂,当以死谢罪!”话音未落,百姓早哭声连天,一人跪步上前,道:“姜大人在此自来,本县不知富庶了多少。姜大人之功我众有目共睹!此处海贼既奸猾如此,怎是姜大人之过!”其余百姓随声应和,纷纷苦求姜县令回心转意。
正此间,忽一衙役飞报:黄承文方才坠城而死。
姜县令闻言大恸,滴泪命将黄承文殓尸厚葬。随姜县令渐渐平静,他又令众人张榜安民,以告海贼尽除之事;再差衙役胡维英奉书急往省府,告知余县丞海贼已平,不需援军一事。
待槐兄扶姜县令回了衙门,姜县令仍旧摇头道:“我是何等蠢钝,竟遭海贼如此戏弄!来人备笔墨,我当自请贬谪。”
见槐兄正要劝诫,姜县令自嘲般笑笑,道:“魏名捕不必再劝。此间百人遭害,必当有人担起责任。”槐兄见此,只长叹一声,便不再相劝。
姜县令写毕,亦一声长叹,道:“即便将我贬谪,却也难偿百姓丧亲之痛。若有钱财与每家偿些才好。”话至当中,姜县令又道:“只恨本府平日不留余财。想在当今战时与省府求财告慰衙役家属,只怕是难于登天。”
我几人闻言,不禁纷纷俯首沉思。半晌,只见蒲先生忽道:“若只是钱财,我却有一计。”
我等闻言,登时一众紧盯蒲先生。
蒲先生顿生尴尬,赔笑道:“想周先生曾在岛上说过,十六年前黄吏部案时,周海龙曾命人在田间埋藏银子。不知当今……”
众人闻言恍然大悟,槐兄连连称妙,姜县令眉头稍舒,道:“既如此,不妨请周天年与我等一同造访。”
随即,我等便一同造访周天年铺子,姜县令将来意道明,蒲先生与槐兄二人又与他将周海龙一生轶事尽数相告,直惊得周天年呆若木鸡。待讲至周海龙与成仙二人陈尸洞府时,周天年不禁潸然泪下,滴泪半晌,方才道:“如今家兄既已身故,若在田间仍有旧时财物,听候姜大人发落便好。”见姜县令犹疑不定,周天年叹道:“家兄既是忧国忧民的义士,想必乐于散财告慰文登衙役家眷,请姜大人应允。”
听此,我等便跟在周天年身后,出了城,往周海龙田野间豪宅走去。
解锁开门,只见周海龙宅邸富丽敞亮,极具派头。虽无人居住,却被收拾得一尘不染,大抵是周天年常年悉心照料,随时盼望周海龙归来罢!开了周海龙正房大门,周天年将我等引上三层会客室,道:“想家兄每在此会客。如今也请诸位贵客先在此落座,待我沏茶来招待,再议寻宝之事。”
姜县令忙拱手道:“罪官实不敢多烦扰,还请周先生径直将我等引至藏宝处便好。”
只见周天年面露难色,道:“实不相瞒,小民对家兄一早落草之事尚且不知,又怎会晓得家兄将宝物埋在何处?”
姜县令不由皱眉道:“周先生有理,只是我等往何处寻找?”
周天年答道:“既诸位大人已知家兄将财宝埋藏与田间,”说着,他径直行至窗边用力一推,将两扇木窗大敞:“在此,可将家兄田地尽收眼底,以便大人查点。”
话音刚落,我等几人早应声行至窗边,向外张望。夕阳之下,只见窗外百顷良田罗列得方方正正,青葱欲滴。田地中央,割出一方清澈池塘,四周架起八座龙骨水车。姜县令见此,却只是叫苦:“不想周先生田地竟如此宽阔!若将田间掘地三尺,不只大耗人力,更恐殃及秧苗。这可怎生是好?”
蒲先生低吟道:“此间周家仆人早已尽散,也不知当年黄吏部在何处窃得财宝。”
但此时,我因骑行劳顿,又一路未得歇息,左肋处已隐隐作痛。稍一弯腰,只见武玲姑娘早将我搀稳,问道:“严飞哥哥,莫非旧伤未愈?”
槐兄一惊,忙道:“今日骑行百里,又跋涉来此,必是疲了。怪我一时疏忽,未顾及飞兄伤势。”
姜县令与周天年听得疑惑,待蒲先生解释一番,周天年忙道:“严名捕有伤在身却不得歇,实是小民失敬。还请来椅上稍歇。”说着,周天年忙去拉开八仙桌前的白玉椅。
然而,那白玉椅却纹丝不动。
周天年一惊,又一用力,那白玉椅却仍旧执拗不动。周天年尴尬笑笑,忙自一旁拉出另一把白玉椅,安置武玲姑娘扶我落座。
将我安顿完毕,周天年回身,不料槐兄早上前来,问道:“周先生,可有此屋平面图纸么?”
周天年吃了一惊,却只是摇摇头。槐兄道:“既如此,请取笔墨来,我当将此屋内布置仔细测绘。”周天年不明就里,却拗不过槐兄,取出了笔墨。
槐兄道过谢,便在屋内仔细观察,他将全部家具一一挪动观测,又仔细数过地上每一方砖格数目,前后足足折腾将近一个时辰,才将图纸在八仙桌上一拍。我等纷纷围拢相视,只见屋内每一件家具位置,均被他仔细标记。
“魏槐兄,此两件被涂黑的物件是什么?”蒲先生看罢问道。
只见槐兄狡黠一笑,答道:“近当中这件,是方才不得挪动之椅。至于另一件,乃是墙边那件大柜。”
蒲先生点点头,又问:“这在当中被描黑的物件,可是八仙桌?”槐兄笑笑,颔首道:“正是。此桌亦不可动分毫。”
蒲先生低吟片刻,忽然一声大叫:“莫非是!”随即他抄起图纸,直奔向大敞的两窗,向屋外举目。片刻,蒲先生忙回身拱手,道:“魏槐兄,实在佩服!”
见槐兄虽回礼,但其余人等却皆是一头雾水,蒲先生忙将图纸举起,道:“诸位,此图的模样,正如窗外田地一模一样!且看中央池塘,其大小比于田地,正如屋内这张八仙桌比于此室!”
“故此……”姜县令不解道。
“不得挪动的椅与柜,所对应的田间,想必有些蹊跷!”蒲先生激动道。
谜题既已得解,我众人便兵分两路:槐兄与周天年在池塘不远处挖出黄金,共三千四百两。凌雄飞与蒲先生二人则在田地近边缘处掘出白银,共二千七百两。
周天年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失神呢喃道:“兄长,兄长,不想你真是……”
随即,我等留些财宝与周天年,以备他不时之需,便将其余金银一并偷偷押运回衙门,连夜将抚慰金分定,次日便由槐兄、凌雄飞在内的衙役送往各家各户。
见此事尘埃渐定,蒲先生念家中仍有妻子苦盼,便随我与武玲姑娘两人一同与槐兄、凌雄飞和姜县令告辞,踏上返程之途。
乘马缓行,我一路与蒲先生连对成仙之传说大发慨叹。蒲先生更誓将此传说以《成仙》之名,记入他的神鬼轶闻全书,仰天叹道:“飞,成仙之谈,实在令人回味无穷。你看周海龙虽豪爽果敢,却是个好色寡断之徒;成仙虽机智颖慧,却是个残忍无情之辈。此二人虽有不伦之爱,却又是志在反清复明的义士。此中玄机,实是难以言喻!”言罢,蒲先生扭头相视,却见我与武玲姑娘双双慌忙相看,不禁苦笑道:“飞,你却是抱得美人归,不理我这老友了!”言罢,他不顾我与武玲姑娘两人劝解,赌气似的摘下长弓,独自拨弄起来,嘟哝道:“飞,待你也有了儿子,便知还是老友知你难处啊!”
后记
自念无家可归,遂决意穷追。而怪险不复可骑,遂以马付仆归,迤逦自往。遥见一童独立,趋近问程,且告以故。童自言为成弟子,代荷衣粮,导与俱行。星饭露宿,逴行殊远。三日始至,又非世之所谓上清。时十月中,山花满路,不类初冬。童入报,成即出,始认己形。执手而入,置酒宴语。见异彩之禽,驯入不惊,声如笙簧,时来鸣于座上,心甚异之。然尘俗念切,无意流连。地下有蒲团二,曳与并坐。至二更后,万虑俱寂,忽似瞥然一盹,身觉与成易位。
回淄博以来,我废寝忘食,迫不及待将成仙之谈仔细记下。其间我于字里行间屡感不妥,频频与香云商讨修改。过了足有两个月工夫,我见此文越加精练,便仔细抄写一遍,递与香云问道:“娘子,此文你看如何?”
香云温婉笑笑,便将书卷展开,只见:
“文登周生与成生少共笔砚,遂订为杵臼交。而成贫,故终岁依周。论齿则周为长,呼周妻以嫂。节序登堂如一家焉。周妻生子,产后暴卒,继聘王氏,成以少故,未尝请见之。一日王氏弟来省姊,宴于内寝。成适至,家人通白,周坐命邀之,成不入,辞去。周追之而还,移席外舍。
甫坐,即有人白别业之仆为邑宰重笞者。先是,黄吏部家牧佣,牛蹊周田,以是相诟。牧佣奔告主,捉仆送官,遂被笞责。周因诘得其故,大怒曰:“黄家牧猪奴何取尔!其先世为大父服役,促得志,乃无人耶!”气填吭臆,忿而起,欲往寻黄。成捺而止之,曰:“强梁世界,原无皂白。况今日官宰,半强寇不操矛弧者耶?”周不听。成谏止再三,至泣下,周乃止。怒终不释,转侧达旦,谓家人曰:“黄家欺我,我仇也,姑置之。邑令朝廷官,非势家官,纵有互争,亦须两造,何至如狗之随嗾者?我亦呈治其佣,视彼将何处分。”家悉怂恿之,计遂决。以状赴宰,宰裂而掷之,周怒,语侵宰。宰惭恚,因逮系之。
辰后,成往访周,始知入城讼理。急奔劝止,则已在囹圄矣。顿足无所为计。时获海寇三名,宰与黄赂嘱之,使捏周同党。据词申黜顶衣,搒掠酷惨。成入狱,相顾凄酸。谋叩阙。周曰:“身系重犴,如鸟在笼,虽有弱弟,止堪供囚饭耳。”成锐身自任。曰:“是予责也。难而不急,乌用友也!”乃行。周弟赆之,则去已久矣。至都,无门入控。相传驾将出猎,成预隐木市中。俄驾过,伏舞哀号,遂得准。驿送而下,着部院审奏。时阅十月余,周已诬服论辟。院接御批,大骇,复提躬谳。黄亦骇,谋杀周。因赂监,绝其饮食,弟来馈问,苦禁拒之。成又为赴院声屈,始蒙提问,业已饥饿不起。院台怒,杖毙监者。黄大怖,纳数千金,嘱为营脱,以是得朦胧题免。宰以枉法拟流。
周放归,益肝胆成。成自经讼系,世情灰冷,招周偕隐。周溺少妇,辄迂笑之。成虽不言,而意甚决。别后数日不至。周使探诸其家,家人方疑其在周所;两无所见,始疑。周心知其异,遣人踪迹之,寺观岩壑,物色殆遍。时以金帛恤其子。
又八九年,成忽自至,黄巾氅服,岸然道貌。周喜把臂曰:“君何往,使我寻欲遍?”成笑曰:“孤云野鹤,栖无定所。别后幸复顽健。”周命置酒,略通间阔,欲为变易道装。成笑不语。周曰:“愚哉!何弃妻孥犹敝屣也?”成笑曰:“不然。人将弃予,其何人之能弃。”问所栖止,答在崂山上清宫。既而抵足寝,成裸伏胸上,气不得息。讶问何为,殊不答。忽惊而寤,呼成不应。坐而索之,杳然不知所往。定移时,始觉在成榻,骇曰:“昨不醉,何颠倒至此耶!”乃呼家人。家人火之,俨然成也。周固多髭,以手自捋,则疏无茎。取镜自照,讶曰:“成生在此,我何往?”已而大悟,知成以幻术招隐。意欲归内,弟以其貌异,禁不听前。周亦无以自明,即命仆马往寻成。
数日入崂山,马行疾,仆不能及。休止树下,见羽客往来甚众。内一道人目周,周因以成问。道士笑曰:“耳其名矣,似在上清。”言已径去。周目送之,见一矢之外,又与一人语,亦不数言而去。与言者渐至,乃同社生。见周,愕曰:“数年不晤,人以君学道名山,与尚游戏人间耶?”周述其异。生惊曰:“我适遇之而以为君也。去无几时,或亦不远。”周大异,曰:“怪哉!何自己面目觌面而不之识?”仆寻至,急驰之,竟无踪兆。一望寥廓,进退难以自主。自念无家可归,遂决意穷追。而怪险不复可骑,遂以马付仆归,迤逦自往。遥见一童独立,趋近问程,且告以故。童自言为成弟子,代荷衣粮,导与俱行。星饭露宿,逴行殊远。三日始至,又非世之所谓上清。时十月中,山花满路,不类初冬。童入报,成即出,始认己形。执手而入,置酒宴语。见异彩之禽,驯入不惊,声如笙簧,时来鸣于座上,心甚异之。然尘俗念切,无意流连。
地下有蒲团二,曳与并坐。至二更后,万虑俱寂,忽似瞥然一盹,身觉与成易位。疑之,自捋颔下,则于思者如故矣。既曙,浩然思返。成固留之。越三日,乃曰:“迄少寐息,早送君行。”甫交睫,闻成呼曰:“行装已具矣。”起从之。所行殊非旧途。觉无几时,里居已在望中。成坐候路侧,俾自归。周强之不得,因踽踽至家门。叩不能应,思欲越墙,觉身飘似叶,一跃已过。凡逾数重垣,始抵卧室,灯烛荧然,内人未寝,哝哝与人语。舐窗一窥,则妻与一厮仆同杯饮,状甚狎亵。于是怒火如焚,计将掩执,又恐孤力难胜。遂潜身脱扃而出,奔告成,且乞为助。成慨然从之,直抵内寝。周举石挝门,内张皇甚。擂愈急,内闭益坚。成拔以剑,划然顿辟。周奔入,仆冲户而走。成在门外,以剑击之,断其肩臂。周执妻拷讯,乃知被收时即与仆私。周借剑决其首,罥肠庭树间。乃从成出,寻途而返。
蓦然忽醒,则身在卧榻,惊而言曰:“怪梦参差,使人骇惧!”成笑曰:“梦者兄以为真,真者乃以为梦。”周愕而问之。成出剑示之,溅血犹存。周惊怛欲绝,窃疑成诪张为幻。成知其意,乃促装送之归,荏苒至里门,乃曰:“畴昔之夜,倚剑而相待者非此处耶!吾厌见恶浊,请还待君于此。如过晡不来,予自去。”周至家,门户萧索,似无居人。还入弟家。弟见兄,双泪交坠,曰:“兄去后,盗夜杀嫂,刳肠去,酷惨可悼。于今官捕未获。”周如梦醒,因以情告,戒勿究。弟错愕良久。周问其子,乃命老妪抱至。周曰:“此襁褓物,宗绪所关,弟善视之。兄欲辞人世矣。”遂起径去。
弟涕泗追挽,笑行不顾。至野外见成,与俱行。遥回顾,曰:“忍事最乐。”弟欲有言,成阔袖一举,即不可见。怅立移时,痛哭而返。周弟朴拙,不善治家人生产,居数年,家益贫;周子渐长,不能延师,因自教读。一日早至斋,见案头有函书,缄封甚固,签题“仲氏启”,审之为兄迹。开视则虚无所有,只见爪甲一枚,长二指许,心怪之。以甲置砚上,出问家人所自来,并无知者。回视,则砚石灿灿,化为黄金,大惊。以试铜铁皆然。由此大富。以千金赐成氏子,因相传两家有点金术云。”
香云阅毕,笑道:“此文美甚!只是相公所写:‘既而抵足寝,成裸伏胸上,气不得息。讶问何为,殊不答。’岂不甚是露骨?”
我叹道:“香云,此是周天年原话,莫非只得删去不成?”
香云一笑,问道:“相公,敢问周天年如何说起其兄如此勾当?”“周天年早被这一幕唬得蒙了,只高呼是梦,不肯相信。”我摇头苦笑。
“既如此,相公也以梦记之便可。”香云道:“既而抵足寝,梦成裸伏胸上,气不得息。讶问何为,殊不答。如何?”
“妙哉!妙哉!如此一来此处亦于仙法呼应,甚好!香云,我狐鬼神探甘拜下风。”话音未落,只听屋外廊上一声叫喊:“蒲先生仍不肯锁门!若我是歹人怎办!”我听得一笑,见飞已叩门进屋,拱手道:“蒲先生,高堂于婚事已回信应允,四日之后,我与玲姑娘便要成婚,特来请蒲先生与嫂嫂同往。”
我抱拳笑道:“恭喜!四日后,我与香云二人定登门共庆。”
又过四日,我与香云准时登门,只见四处装潢得喜气洋洋。我四下环视,见魏槐兄、王特使、姜县令、武仲业、凌雄飞等人已悉数在此,便忙与香云一同,向诸位好友依次行礼问候。
待到祭拜天地、行合欢礼毕,飞与武玲姑娘二人与我众人逐一敬酒。至我与魏槐兄一处,飞举杯笑道:“蒲先生与槐兄二人实在厉害!那无法无天的郑家四贼,却也遭二位只消两日一夜尽破。”
我与魏槐兄相视一笑,便与飞三人一同碰杯畅饮。
一盅热酒下肚,飞已是面颊微红,问道:“敢问此番蒲先生与槐兄可见个高下?”
我笑道:“魏槐兄智略过人,更有盖世武艺,有幸得以一同并肩奋战,实是畅快。”
槐兄拱手称谦,道:“蒲先生聪颖过人,我怎敢相比?若非蒲先生亲自出手,我怎可尽解成仙奇谈?佩服!”
王特使听此早按捺不住,起身道:“此次事务繁忙,未得相助,实是可惜。”
话音未落,只见姜县令悲伤道:“若有索兄,我也不当送众人遭害。如此罪责,实令人无地自容!”
王特使闻言忙劝解道:“此事怎可怪远弟?贼寇奸猾,远弟守住文登已是大功,朝廷嘉奖不及,怎会问责?远弟勿虑。”言毕,他又与槐兄一抱拳:“魏槐兄智勇双全,力讨全岛海贼,我已上表,将魏槐兄举为文登县尉,还望魏槐兄接任。”魏槐兄闻言,忙敬酒称谢。
见飞与武玲姑娘二人继而往罗县令与众多衙役处敬酒,我与众多好友纷纷落座,忽瞥见魏槐兄面色惨然不语。观之,见他却只是盯着“共结连理”一处牌匾失神。我见此顿时心痛不已,想飞已寻得爱人共守终生,魏槐兄却与伊人阴阳相隔,怎不令人心碎?
正发呆,忽感身旁有人轻戳我手臂,我一扭头,只见香云皱眉道:“相公怎了?”
我与她轻轻一笑,举杯道:“香云,趁此良辰吉日,与我同将来世婚约定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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