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决意(1 / 1)

神探蒲松龄系列 滕达 1 万汉字|0 英文 字 3个月前

第五章 决意

……

“见过,”我笑答,“当年师父曾教我枪打箭翎。在他失踪前不久,为教我以凤抬头和梨花摆头两式打落连珠箭,师父竟亲自举弓发连珠箭射我,害我险些丧命。”

“难怪你与魏槐兄二人切磋时屡下杀手,原来是一门师徒尽数如此。”蒲先生苦笑道,“不过你且看我这一招。”说着,蒲先生将其箭搭在弦上:“百步已将近。”

我探头去烟墩另一侧查看,只见两个海贼正高举火把飞逃,一人高声叫道:“升起全部三座,请郑大人即刻出兵!”话音未落,只听“嗖嗖”两声,两梭黑影飞取二贼。再看时,两贼应弦而倒,火把丢在地上。

“此是神技!”我笑道。

……

“槐兄,后门处果有海贼堵截。一共六人,与前门处相同。”我藏身窗口影中,看得分明,轻声与槐兄道。

“此是计划之内,飞兄勿虑。”槐兄轻松道:“飞兄,终于等到再度与你并肩而战,此刻我实在企盼太久!”话音刚落,门外隐隐传来众人轻声跨上台阶声响,我与槐兄相互使个眼色,便不再言语,只是抱着枪,一人守在一侧门旁伺机而动。

我轻蘸口水,偷将纸窗点开。看去,只见打头两人提着昏暗灯火先行踏上二楼,掌柜紧随其后,满脸冷峻;身后跟着两名健壮男子,各自手握一指粗的麻绳;跟在最后的,因灯火昏暗,只能觑见两把明晃晃的钢刀闪过。

“七人,只有两人执刀。”我心中盘算,“这一仗我等稳胜。”

掌柜打个手势,两名提灯人便将灯火放在地上,他试推房门,见并未上锁,便悄声将房门打开,摆手命其余六人鱼贯而入。

想到七人即将小心翼翼捉到两团杂草,我不禁暗笑。

“什么?!”只听掌柜低声惊叫,连忙进了屋。转眼间,只听一声震天响的叫骂:“那三个畜生!所有人,统统给我上来搜!”嚷着,他大踏步出了房门:“给我上来杀了那三个……”

只听一声惨叫划过,掌柜登时摔在地上挣扎。几个海贼惊慌失措,蜂拥挤出房间,围着掌柜连声哭喊:“老爷!老爷!来人,快来人!”

我与槐兄飞快交换个眼色,便一同转过身,“轰”一声,一齐踹开两扇门,抬枪便刺。六贼措手不及,早有两人被扎翻在地。我抽枪复刺,那捉刀的海贼不及提刀,便被捅个对穿倒下。听楼下传来众海贼杀声,槐兄急道:“飞兄,速去!”话音未落,我已拖枪向蒲先生所在屋内疾跑,推门示意蒲先生跳窗。

蒲先生毫不迟疑,推窗便跳。我趁隙扭头,见槐兄早扎死头阵海贼,正守在梯口,向下边搠边骂。我见状忙抽身提枪,大跨两步,自窗口一跃而下。落在后院草垛中。翻身而起,我见蒲先生已上了马,起手一枪将拴马索挑落,随后飞步钻进后门。刚入大厅,只听槐兄骂声震天,引众多海贼拥在梯上,同样叫骂向前,丝毫不曾留意我之踪迹。

良机!我大踏步直奔楼梯,截住海贼退路,挺枪大吼:“瓮中之鳖,速速受死!”话到枪到,拖后两名海贼早被我刺中后心而倒。

槐兄见机一声大喝,举枪猛扎,两具海贼尸首登时滚落楼梯,将后排贼寇砸得东倒西歪。我见机连连起手猛戳,捅穿几个海贼喉咙。

海贼遭前后夹击正乱作一团间,忽听一声吼,只见被挤在两段梯中转角处的海贼,忽抽刀向两旁猛砍,另几名海贼猝不及防,纷纷被砍中后颈倒地。

两杆枪,一柄刀,三面攻伐。顷刻间,楼梯上海贼尸横遍地,只剩我和槐兄两人举枪对着站在拐角、手提血淋淋砍刀的海贼。那海贼将刀一丢,瘫倒在地,忽仰面大笑:“终于等来救兵!不枉我苦心至今!娘子,为你报仇了!”叫喊罢,他忽双手掩面,失声痛哭。

见海贼举止怪异,我欲审问,却无奈时间紧迫,便急忙收了枪,叫道:“槐兄,此贼由你处置!我去了!”

“飞兄放心,你速去驰援!”槐兄大叫答道。

我忙奔至马房,跃上马背,一枪将拴索挑落,打马奔出客栈后门,往码头方向飞奔。

凭记忆,我催马绕过几条街巷,终于见着黄昏时查看过的码头。忽然,我听一声邪风响,一股杀气直取我面门,急伏在鞍上躲过。想蒲先生已在此埋伏,我连声大叫:“蒲先生是我!勿要再发!”

“怎不早喊,飞!几乎误伤你命。”远处传来蒲先生叫喊,“在烟墩处。”

我乘月光找见烟墩,便打马上前。果然,烟墩后蒲先生正手执长弓立着。正要搭话,蒲先生催道:“飞,休要泄我所在。你且将马拴在南去五丈烟墩处再回。”

依蒲先生之意,我寻见另一处烟墩,将马与蒲先生坐骑安置一处,便提枪跑回蒲先生所在烟墩。我背靠烟墩坐定,将大枪平放于地,问蒲先生道:“可有贼人来此?”

“尚未。”蒲先生借烟墩遮身,机警注视来路答道。

“如有海贼近前,蒲先生叫我。”

“飞,你却是不肯信赖我之弓术。”蒲先生笑道,“岂不见我一记冷箭射杀贼首?”话音刚落,只听村中远远传来一阵鼓噪。蒲先生道:“魏槐兄已得手,此是故意打草惊蛇,逼余下海贼来此送死。我二人在此守株待兔便是。”

我闻言一笑,便也借烟墩遮身,窥视着来路方向。

等待许久,来途依旧不见一个人影。我见眼下暂且无事,便与蒲先生调侃道:“蒲先生此行颇有狼狈,想是从未经历此等险境?”

蒲先生叹道:“此言不虚。我一介书生,虽年轻时曾有外出偶破疑案之经历,但哪曾深入虎穴,与贼人斗智斗勇?如今也是长了见识。幸亏此行有魏槐兄坐镇,否则我怕是早已命丧黄泉。”

我答道:“槐兄智勇非常。他曾在信中写道,在广平时曾协同官兵,打入山贼做内应。待到官兵讨伐攻打时,一记冷箭射死贼头,鼓噪放火,令贼军举阵惊逃,立了大功。只是他不愿为旗人效力,故此拒绝入旗,仍留任原职。如今看来果真不假。”

蒲先生一愣:“竟有这等经历!难怪魏槐兄始终镇定自如,我蒲松龄叹服。”

“那是自然。蒲先生,你看那里,”我轻拍蒲先生肩膀,与他一指来路道:“那两处火把,可是逃窜至此的海贼?”

蒲先生连声道:“正是,正是!飞,你休要插手,如今要你见见我的手段。”说着他取过弓:“飞,你看这两个海贼据此多远?”

我稍一估算,答道:“有二百步左右。”

“百步穿杨之法,今日就让你见识见识。看我在百步时将两贼射死。”蒲先生扯扯弓,自信道。我一笑:“好,且让我领教领教。”只见蒲先生目光忽变得锐利无比,他左手斜握长弓,右手自袋中摸出两支箭,夹在手中。

“哦,果真连珠箭。我可要好好瞧瞧。”我笑道。

“飞,听你口气似乎见过?”蒲先生惊问。

“见过,”我笑答,“当年师父曾教我枪打箭翎。在他失踪前不久,为教我以凤抬头和梨花摆头两式打落连珠箭,师父竟亲自举弓发连珠箭射我,害我险些丧命。”

“难怪你与魏槐兄二人切磋时屡下杀手,原来是一门师徒尽数如此。”蒲先生苦笑道,“不过你且看我这一招。”说着,蒲先生将其箭搭在弦上:“百步已将近。”

我探头去烟墩另一侧查看,只见两个海贼正高举火把飞逃,一人高声叫道:“升起全部三座,请郑大人即刻出兵!”话音未落,只听“嗖嗖”两声,两梭黑影飞取二贼。再看时,两贼应弦而倒,火把丢在地上。

“此是神技!”我笑道。

随一阵马蹄声,来路传来一声高叫:“蒲先生勿射!是我魏槐!”循声望去,只见槐兄挺枪纵马,沿途飞奔而来。我和蒲先生两人见此,一同出了烟墩与槐兄招手。

槐兄飞马近前,一抱拳道:“村中海贼已遭剿灭。走漏的两贼,我方才也在来路见着尸首。此战,是我等大获全胜。飞兄,蒲先生,多有劳。”

“哪里哪里,此是槐兄之功。”我与蒲先生连连拱手道。

槐兄道:“不言其他,飞兄,方才楼梯上斩贼之人,果是李村混入海贼内应。我与他盘问,已了然引海贼来此接引之法。时间紧迫,我等明日出发如何?”

“就依魏槐兄所言。”蒲先生颔首道。

“好。二位何不与我先回客栈,听海贼中内应武仲业,将贼寇情形说个一二?”我与蒲先生点头称是,便骑了马,随槐兄同回客栈。

行至客栈门前,只见一男子浑身血污,早在此等候。他见我三人归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拜道:“恩公且受在下一拜!”话音刚落,只见四下街道闪出众多循声而来的百姓,将我三人围拢,伏倒便拜。我三人见状大惊,忙跳下马将众人扶起,好言抚慰。

槐兄将为首的男子扶起,道:“仲业无须多礼。时间紧迫,还当说明海贼情形为先。”

武仲业抱拳道:“三位恩公请往客厅落座。我方才差人搬去海贼尸首,又打点了些伙食为各位恩公充饥,请进。”

我三人拱手称谢,又与四下百姓作揖告辞,便随武仲业进门,寻张宽敞餐桌落座。这时,只见本在客栈中清扫的一众村民又纷纷围上前道谢。我三人正欲答话,武仲业早起身,作揖道:“诸位美意恩公心领,然还请暂且免礼,莫误恩公休憩。”一听此言,四下村民方才诺诺而退。

“仲业,且与我等说来登岛之法。”槐兄单刀直入道。

“海贼在东面海上盘踞一岛,与本村以烽火为号。本村码头处,每隔五丈余便有一处烟墩,共三处。升一处烟火,意为借船登岛;两处,意为借船运货;三处,意为紧急求援。”

槐兄略加思索,问:“仲业,若我三人假借献宝之名上岛,当升一处烽火?”

武仲业惊道:“此事不难。只是恩公究竟有何打算?”

槐兄道:“混入海贼老巢,见机焚其船只。”

武仲业闻言大惊:“此行凶险之极,恩公当慎重!”

槐兄叹道:“仲业,我三人推定,海贼近日正有攻伐文登之图,故此打算深入虎穴,以见机烧毁海贼船只,困贼岛上以待山东府大军救援。”

见武仲业骇然不语,槐兄又道:“海贼既有劫掠重镇之图,自然得知此事迟早为朝廷察觉,引来大军讨伐,不是么?”

“此是当然。”

“待水贼得手,必全数逃回老巢藏身,或另寻他处躲过风头。仲业,你却想水贼临行时,怎会留下熟知其底细的李村?只怕李村难逃灭口屠戮之祸!何况我三人已在此斩杀守贼,若为海贼所查,岂可善罢甘休?”

武仲业登时傻眼,唬得说不出半句话。

槐兄见此语重心长道:“故此,我等方有登岛焚船之谋,以拖延海贼行动。待省府大军来此驻扎讨贼,文登李村两地便皆可保全,岂非上策?仲业,若你有相助之意,只消将海贼底细尽数道来,我等自有计议。”蒲先生趁势搭住武仲业肩头,轻声道:“不妨先自这伙海贼来历说起。”

武仲业忙点头称是,他略加思忖,答道:“不如我先与恩公道明本家身世罢。本家在李村世代为官,引导百姓捕鱼为生。实不相瞒,本村曾很是拮据,但在我出世,也便是大抵二十五年前,依家父所言,海上纠集了一伙海盗。但这伙海盗极不一般,起初只是袭击过路商船,却从不对本村渔民下手,甚至每逢过节便进驻村中,与本村众民散财共乐。渐渐熟络之后,海盗与本村援助不少渔船渔网,以资本村营生;此外更引商家与本村来往买卖,助本村发迹。”

“这却蹊跷,”蒲先生问道,“商家既苦于海贼劫掠,又怎会常常来此贩卖?”

“此事,我曾问过商家。依商家所言,商贩与海盗做了协议,出钱雇佣海盗上船做保镖,全程守护来往船只免受其他海贼之害。”

蒲先生闻言愕然,发愣片刻又问:“仲业,莫非本村码头,亦是海盗所建?”

“正是。先生言下之意是?”武仲业疑惑道。

“果真有人筹划起义!”蒲先生失声惊呼,“这海贼占地、敛财、聚粮、笼人心,分明是划地称王之图!”

话音刚落,槐兄冷不防道:“仲业,海盗首领可是周姓?”我闻言一惊,见武仲业答道:“海盗首领几人皆是郑姓兄弟,非是周姓。恩公怎突然问此?”

槐兄颇有深意一笑,道:“不必疑虑。且说本与李村礼尚往来的海贼,怎会堕落至今日这般凶恶模样。”

武仲业仰面长叹,道:“两年前,海盗不知为何突然翻脸。当夜,海盗趋船进港。因其极少在夜间停驻,引许多村民好奇前去查看。不想自船上跳下海盗手执钢刀,扑向众人便砍,众多村民措手不及,当场毙命。海贼迅速占领李村,设哨阻截四方道路,点起火把喝令本村民众出门跪拜首领,尊称郑大人。那首领耀武扬威,称全村此后须为海盗卖命捕鱼,不从者斩,又威胁若逃离者一律处死。我本村百姓磕头毕,方才放我等回屋。第二日天才亮,海盗又喝令全村出门。我随家父出门,被海盗赶去村口一看,只见村门上吊着两具尸首,首领手指尸首骂道,‘此二人昨夜妄图逃走,已被斩杀。今后若有胆敢再犯者杀无赦,全家连坐。’随后便令手下喽啰威逼众人下海打鱼。其间,有试图划船逃走的,却被乘船监视的海盗乱箭射死,全家投入海中丧命。之后,海盗留下老贼带喽啰在此地监工,其余人回岛上去了。接下两年,再无人胆敢闹事,只得一直忍辱至今。”

槐兄问道:“仲业,莫非是两伙海贼?”

武仲业摇头否认:“海盗中不少喽啰我认得面孔,的确是同一伙人。只是不知为何突然翻脸不认人,凶暴至此。”

槐兄点头道:“好,仲业,接下与我等说明这伙海贼部署如何?岛上形势又是怎生模样?”

“我只在李村驻扎,从未登岛,故不知岛上情形。曾试向其他海贼探听,据说此一伙海盗有五百人模样。至于本村,如诸位恩公所见,算我在内共有三十人,已遭恩公悉数剿灭。”

我掐指一算,惊道:“不对!似乎少了九人!”

槐兄答道:“飞兄勿忧,自飞兄驰援蒲先生之后,我与仲业二人寻着在村口据守的四人杀了。其后将郑柏狗贼首级悬在马前疾呼,众村民方才出门相庆。余下巡逻的两人,果如我所料逃往码头点烽火,被蒲先生杀个正着。”我闻言皱眉,正要开口,却猛想起最后五人当是刚入村时所杀痞子,便不再追问。

“郑柏是?”蒲先生问道。

“客栈掌柜。”槐兄道,“在本地驻守的贼头,已遭蒲先生亲手射杀。”

“这郑柏,喽啰间传言乃是郑芝龙庶子。如今海盗正是由他膝下四子郑如龙、郑如虎、郑如豹、郑如彪所掌管。这群贼寇奸猾残忍,诸位恩公定要小心应付。”武仲业说道。

“虽未登岛,却不妨说说海贼今早动静。”蒲先生沉着道。

武仲业闻言大惊:“恩公如何得知?昨夜郑柏命我等今日不放村民出渔,锁在屋内严加看管。今早天才亮,我在屋内窥见海盗大船行至码头,下来五十余人,一律手持长刀。由首领郑如龙率领,列阵出了村子。直到午时,众贼又列阵回村。待到海盗趋船离去,郑柏方才令我等放村民出渔。我见海盗刀上血迹斑斑,不知这群贼寇又祸害哪处!”

我三人面面相觑,只听槐兄叹道:“是文登衙役。文登众衙役闻风来此讨贼,却被贼寇伏击全灭。”武仲业闻言骇然,结巴道:“恩,恩公,此是……”

槐兄垂眼道:“昨日,李村一民逃往文登,哭道李村遭海贼奴役已久。故此文登衙役方才整装行军来救,却中了海贼埋伏全灭。”

武仲业大惊,道:“两日之前,李伯一家确曾逃离本村。依恩公之言,莫非是海盗刻意所为?”

槐兄正在叹气,只听蒲先生问道:“仲业,今日海贼回李村,可曾喧哗吵闹?”

武仲业闻言,额头青筋登时暴起,咬牙切齿道:“有!这伙海盗,每过三月便要来村中抢男霸女。昨日郑如龙一声令下,这伙海贼便闯进各家,将村民抢去!恩公有所不知,恶贼抢人只为索取赎金,威逼各家献出钱粮,如不从,即斩人质。”

蒲先生惊道:“海贼大可强取豪夺,何必如此?”

槐兄叹道:“是以折磨村民取乐缘故。”

武仲业怒道:“正是!这些歹徒每将收上赎金的人质释放一半,另一半继续勒索,直到只剩两人时令两家争相出价,最后将出价低的那一家人质斩杀!害得多少人家倾家荡产,备遭痛苦,实在可恶至极!我只恨不能将恶贼统统碎尸万段!”

蒲先生大惊,脱口道:“竟有残忍至此之徒!”

槐兄叹息连连,转与武仲业道:“除却听令捉人时,海贼可有喧哗?行军列阵可是齐整?”

武仲业答道:“海贼阵列却是规矩。除却捉人时只是听令行进,并未相扰。”

槐兄一听,咬牙道:“啧!贼寇律令分明,看来绝非乌合之众。仲业,明日待我等登岛,你看装作此处海贼为好,或是装作献宝之人为好?”

“不瞒恩公,我以献宝名号为优。想海盗狡猾,若装作此处贼寇,恐怕节外生枝。”

“有理,依仲业所言。”

忽然,武仲业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拜道:“恩公,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我三人见状,连忙将他扶起,槐兄道:“且说来听听。”

“在下有一妹,唤作武铃,今日被海盗劫走。若诸位寻着……”听武仲业没了声音,槐兄低声答道:“实不相瞒,我等此去生死未卜,此事只能尽力而为。”

武仲业听此,大声哭道:“若无人相救,舍妹必死无疑!已无人……”

蒲先生见状于心不忍,忙道:“仲业勿忧,我等必尽力而为。”

武仲业哽咽道:“海贼入村,逼众人劳作那年,家父因代病倒之人求情,竟遭海贼毒打重伤,留下一句‘代我守护众人’便撒手人寰。我立志报仇,却苦于无从接近贼首。时下我妻子病倒,每日吐血不止,我曾求海盗找些草药,却只遭一顿毒打。夜里我执妻子之手痛哭,不想娘子竟道:‘我命不久矣,相公,你当杀我投贼,为全村做个内应,以遂家父遗愿。’我垂泪拒绝,岂料她道:‘我每日痛不欲生,却只是放心你与玲两人不下。我已与玲商量妥当,她与你决裂后,当去凌老家寄宿,相公勿忧,当以家父遗愿为先。’我见娘子不听劝,急忙寻舍妹,她却流泪道:‘姐姐遭病痛折磨痛苦不堪,家父又遗令我二人守护村里,此虽是下策,却也并非不可。只是我恐此事要哥哥背负骂名,无颜见乡里。若哥哥不愿,我当自献老贼趁隙刺之,村人便交给哥哥守护,以报家父遗愿。’我闻言痛不欲生,便与妻子和舍妹二人商议一宿。反复斟酌,见唯有以我混入贼寇,暗中保护村民最为稳妥,便只得流泪答应。”

“第二日,我一出门便依计跪在众贼面前苦求入伙。贼人起初不屑,又打又骂,我忍辱坚请。片刻,娘子出门先指我怒骂,随后又骂到海盗头上。我忍痛,起身抢过海贼钢刀,一刀了结娘子痛楚,喊道:‘骂我可忍,怎敢辱骂大人。’等舍妹伏在娘子身上大哭,我趁机将她踢晕,之后跪倒海盗面前献刀。经此,海盗方才押我见郑狗贼。郑狗贼闻我所为大笑,当即应允。至于舍妹,依计寄住在家父好友凌云志先生家中。此后,我依海贼调遣,每有监工时,便故意纵容村人休憩旷工。打来的鱼虾,我令村民偷偷带回家藏起。至于偶发一点粮饷,我偷托舍妹带给村人慰问。起初,村人于我嗤之以鼻,常厉声唾骂。过两月,虽另有贼人在场时怒目相视,却在无旁人时好言抚慰。此事定是多亏舍妹在里澄清,才得以如此!”

“只是我虽混入贼寇,却始终无法深得信任。海盗只许我做些监工,毫不与接近郑柏之机不提,更是从不安排我登岛之事。今日若非各位恩公出手,只怕我至死尚寻不着讨贼之法!然如今郑柏狗贼已死,舍妹却遭海贼劫去,我……”话至一半,武仲业忽大声道,“今日海盗闯进凌老家抢人,将舍妹夺去时,凌老之子凌雄飞见舍妹被抢,竟夺刀斩贼杀出门外。却不料郑如龙武艺高强,轻易将凌雄飞掀翻在地。见凌雄飞将被害,凌老急出手相救,却反遭郑如龙所杀。如今郑如龙将凌雄飞一并绑回海岛作为人质,若诸位恩公救出人质,凌雄飞定会与三位并肩而战为凌老复仇,求各位……”

武仲业话音未落,忽闻后厨传来一声惨叫。我、槐兄、蒲先生三人一听,不容分说推开椅子,一齐往后厨赶去。我捉枪在手,一个箭步钻进柜台,直奔后厨查看。

进了后厨,只见一位妇人正对手指吹气不止。她见我突然闯进一惊,几乎摔倒。我连声问道:“何事惊慌?莫怕。”

那妇人闻言面颊微红,怯声道:“只是被油锅烫了,请恩公勿念。”

听此,我四人顿时松口气,相视而笑:原来只是虚惊一场!

正欲转身出门,蒲先生忽手指一处灶台道:“这灶台似有蹊跷!”我顺势一看,只见这灶台干净得出奇,没有一点油污,上边一口崭新大锅一尘不染。

蒲先生早上前查看,道:“灶下柴火,丝毫未有燃过痕迹。”言罢,将柴火一根根掏出。

槐兄惊道:“莫非是为掩盖暗门!”

“果瞒不过魏槐兄。”片刻,蒲先生已将柴木统统取出,道:“柴火堆下正有一处铁门,似直通地底。”

槐兄抱拳道:“不如我打头阵一探如何?”见蒲先生点头应允,槐兄便躬身钻进灶台底下,一把扯开铁门,略查看一二,便纵身跳下。

“蒲先生,飞兄,仲业,速来!此处可有些意思!”门内传来槐兄呼喊。

我请蒲先生先下,扭头与武仲业道:“仲业,你可知此处密道?”

武仲业只是摇头:“我不受海贼信任,怎会得知?恩公一眼便可看破此处,在下实在佩服。”我与他笑笑,便也钻进地窖,拉开地板上铁门,纵身跃下。

一落地,我借悬在梁上的油灯四下查看,不由惊呆了:只见四周金光灿灿,堆满各式各样金银财宝,光彩夺目。武仲业最后入窖,也被眼前场景惊得愕然不语。

“好,明日借此献宝,绝不愁海贼老巢大门不开。”蒲先生讽刺道。

“正是。明日当就此选些进献。”槐兄言罢,自灯下那木桌上拎起张宽大牛皮纸,略加查看,道:“各位,且将此一看。”

我上前一看,见那纸上绘有一张地图,勾勾画画,写满各式标记。

见槐兄面色凝重,蒲先生问道:“魏槐兄,莫非此是文登地图?”

槐兄默默点头,手指在图中一画,道:“看标记,贼人筹划自西门下手。先锋涌入城内直取衙门府,后续部队向三方向分散全城劫掠。此外,我看城内亦有进军标识,不知贼人是否已在城内埋伏了内应。”

“什、什么!”我不禁惊叫。

“飞兄莫慌,”槐兄答道,“若姜大人依我之言紧闭城门,将西镇民兵分散进其余各镇人马,贼寇极难统一调度,文登仍有希望。不言此处,仲业,我等明日当在何时升烽火登岛?”

“烽火常在午时升起,明日我等也当如此。由我升起烽火,三位恩公在码头抬财宝等待,海贼来时,由我应付,定将三位恩公送上岛去。”

“若其余海贼并未现身,可会引来怀疑?”槐兄机警追问。

“有我应付,诸位只管放心便是。”武仲业答道。

“好,仲业。看你了!李村之民,也尽由仲业调遣。”槐兄一拱手,转身道,“时辰不早,我三人今日当早些歇息,明日才可抖擞精神、大战一场。”

蒲先生却开口道:“少歇!魏槐兄与飞二人的兵刃,要如何带去岛上?既然海贼狡猾谨慎,恐怕难以进宝之名随身携带?”

“这……”我四人一时陷入缄默,纷纷垂头沉思。冥思半晌,我却苦苦找不出对策。一旦用不得最顺手的兵器,我与槐兄两人战力想必大减。面对穷凶极恶的海贼,恐怕极不稳妥。

“三王墓!”蒲先生失声惊呼,“有了!用干将之策如何?”见我三人大惑不解,蒲先生忙道:“是《搜神记》中一章!‘出户望南山,松生石上,剑在其背。’若寻来根木头劈开,掏空其中,藏进大枪,如何?”“进献一根木头?”我难以置信。

“飞,怎不动脑!”蒲先生苦笑道:“你与魏槐兄二人,明日各挑一根扁担,首尾系上两箱财宝如何?”

槐兄惊呼:“妙,妙!扁担以麻绳拴牢,便可令两片木头合紧。仲业,你看如何?今夜可能备置妥当么?”

武仲业如梦方醒,忙道:“恩公机智!请恩公将两枪与我,我这就差人连夜为恩公打造扁担。保管看不出破绽。请恩公先上楼歇息。”

将大枪托付与武仲业,我三人纷纷与他道声“有劳”,便出了地窖,踏上血染的楼梯,回客栈二楼寻房间睡下。

第二日醒来,天色已经不早,我四下查看,不见蒲先生与槐兄踪影,忙一骨碌下床,罩上衣衫“噔噔”跑下楼。才下了楼梯,只见蒲先生一扭头,将手中竹篙抛来。我一把接过,正要问,蒲先生早道:“大枪已藏进竹篙。飞,你看如何?”

我就势将竹篙在手中一转,只见首尾两根麻绳将竹篙绑得紧,竹上条条纹理把裂痕藏得巧,看不出一丝破绽。我就势将竹篙对地上一杵,对武仲业抱拳道:“有劳仲业兄,此担完美。”

话音刚落,只见柜台后走出两位村民,正吃力搬动手中木箱。正要问,槐兄也肩扛两箱,绕过柜台,将木箱放在地上,与我道:“今日便将这四箱财宝绑在担上带走。飞兄,午时不远,我三人在此饱餐一顿,便随仲业去码头,点烽火上岛。”

言毕,槐兄招呼我、蒲先生与武仲业上桌,道:“我三人登岛,一来可焚毁战船,二来可寻海贼嫌隙,引他彼此攻伐。仲业,昨日被海贼掠走村民,有多少人?”

武仲业抱拳道:“共有一十九人。妇人一十二,男子七。请恩公……”见他欲言又止,槐兄与武仲业拍拍肩膀,道:“我等必趁隙救出令妹,无须担忧!”

“万事拜托!”武仲业说着竟跪倒在地,“不只舍妹,本村各家老小,文登百姓,也尽数托付给三位英雄!”

我三人将他扶起,异口同声道:“定不负所托!待我屠贼与诸位报仇!”

话音刚落,村民纷纷端饭食上桌。我四人便不再言语,一心进食。尽情饱餐一顿,我与槐兄两人相互一点头,双双起身,分别将担挑起。

武仲业见状,抱拳道:“时机已到。我即刻转告各户村民紧闭门户。请恩公先往码头稍候。”

出了客栈,见街边站满村民,与我三人流泪行礼。正欲还礼,只见武仲业早上前相劝,恭敬请众位村民回家。我三人继而行至码头,等不一时,见武仲业急打马而来,拱手道:“村中已准备妥当。只听三位恩公号令。”见我三人一点头,他甩手将火把扔进一座烟墩。不一时,滚滚浓烟冲天而起。

我面向大海,闭了目,暗暗在心中祈祷得胜而归。一时间,只听得海浪拍击岸边,以及火焰噼啪燃烧声响。

再睁眼时,只见蒲先生正眺向远方大海,双手合十,低声道:“娘子,待我凯旋而归。”

我凝望浩瀚无际的大海,不禁出神:想来在两日前,我与蒲先生二人才拍马赶到文登与槐兄相聚,不想今日却正准备登岛与海贼决死。原本打算与槐兄共探成仙奇谈,竟演变为三人共入虎穴拘贼。短短二十四个时辰,竟发生如此之多变数!我一时感慨,扭头与蒲先生和槐兄二人苦笑道:“天有不测风云,要追查成仙之事,看来唯有先登岛斩贼,待回文登再议了!”

话音刚落,槐兄答道:“此事倒是不必。飞兄,上岛便可见分晓。”

我一惊:“什么分晓?”

“周海龙与成仙二人曾在此落草的分晓。”槐兄面不改色答道。

“什么!”我登时失声惊叫。

“但,我想成、周二人当是早已丧命。”槐兄道,“唯有去岛上一探究竟了。”

“等等,槐兄。”我瞪大眼睛问道,“此事何以见得?”

冷不防蒲先生忽惊叫道:“魏槐兄!竟是当真如此,我懂了,我懂了!”嚷着他又转与我道:“飞,你可记得周天年曾道周海龙与成仙二人常常外出经商,数日不归?实则当是来此指挥众海贼,”蒲先生说着摇摇头,目光如炬:“不。当是来此集结起义军才是!”

槐兄点头搭话道:“正是。想是自周寿慈遭旗人毒打而死之时起,周海龙便立志斩旗人报仇,遂与成仙二人假托经商之名,在岛上纠集人马,劫掠来往商船,时刻准备起兵。”

听闻蒲先生与槐兄二人之言,我将信将疑,试将周海龙作海贼一想,登时叫道:“莫非周天年家中金器,实是周海龙暗中差人送去之物?难怪在问起此事时他神色怪异!”

“正是。”槐兄答道,“周天年以点石成金之爪甲作为托辞,又辅以周海龙、成仙二人出家成仙之怪谈,掩盖金器真正来源。故此,我等请周天年展现点石成金之时,他只得出言搪塞。另外,飞兄岂忘周天年曾有言,周海龙少时豪爽大气,少年争相攀附?此人定有集结众人共图大业之魄力。”

“如此说来,周天年是早有所知?莫非他是海贼在城中内应?”我连连问道。

“非也!”槐兄与蒲先生异口同声道。

话音刚落,两人相视一笑,槐兄与蒲先生拱拱手,蒲先生便率先答道:“周天年若对此事知情,绝不会将周海龙少年时广交游侠之事挂在嘴边。更不提他在文登留守数年间,文登始终风平浪静。而周天年也是个本分人,我等问起点石成金之事尚且慌乱口吃,怎做得了内应?”话毕槐兄接道:“如今起义军改头换面做了贼寇,对治下苦心经营的李村、来往商队出手,掠夺压榨。便可断定原先首领成、周二人早在海贼中失势,为郑家四兄弟所代,想必下场凄惨。周天年又怎肯作为仇人内应?”

“槐兄又自何处推定周、成二人必是首领?若只是喽啰……”

“若非头目,大张旗鼓将真金白银寄往文登怕是极难。何况周海龙在乡里素有人望。他若不是起义军头目,还有谁人能做?”槐兄胸有成竹道。

蒲先生听罢点头道:“周海龙败亡后周天年没了靠山,便自己做起白事生意至今。”

我连连点头,试将来龙去脉串起:由于父亲被害,周海龙立志复仇,召集众多伙伴在海上寻着据点准备兴兵而反。其后,他与来往商船以及李村居民交好,扩大势力。但在厉兵秣马之际,他家中却生了变数,在与黄吏部纠缠间被押进大狱。过几个月,好友成仙助他脱困,并劝他……“槐兄,蒲先生。成仙假借‘修仙’之名暗示周海龙上岛,想是怕节外生枝,劝周海龙断绝杂念,一心筹谋起兵之故?”

“飞兄说得是。既有前车之鉴,又怎能重蹈覆辙?只是周海龙在内陆仍有放心不下的生意,一时无法脱身罢!因此……”槐兄话音未落,蒲先生幽幽开口道:“不对!魏槐兄,此处论断,我狐鬼居士难以苟同。”

见我与槐兄二人不解相看,蒲先生只是撇嘴长叹,却不答话。

见蒲先生许久不答,我忍不住催促:“蒲先生且将此处道明,何必在此面露难色?”

蒲先生却只是苦笑,又仰天长叹,道:“断袖之癖、龙阳之好、分桃之爱,可有所耳闻?”

我大惊:“此三出典故,皆是不伦之爱,蒲先生怎突然提起?”

槐兄登时惊道:“莫非蒲先生所指,成仙与周海龙二人是……不成?”

蒲先生道:“‘男女居室,人之大伦也。’断袖之癖,我诚然无法苟同!所谓:‘迎风侍月,尚有荡检之讥;断袖分桃,难免掩鼻之丑。’不想此行前来,竟撞个正着!”

我心中惊疑不已,但想来此类不伦癖好,时下却也并不罕见。想蒲先生曾与我讲,扬州有一官绅斥金千两,误买一妆作女子的男妾。此人苦恼不已,对友人诉苦连连。不想友人闻言大喜过望,竟当即以原价将男妾赎去。

正想,蒲先生又叹道:“周海龙与成仙当早有所染。黄吏部案时,成仙步入周府,见周海龙宴请姻亲大怒而去,幸被周海龙请回,此事可见一斑。”

槐兄面露尴尬神色,道:“当天成仙曾紧抱周海龙臂膀,以阻止他出门,此中……不必多言。何况成仙之妻曾言成仙丝毫不与她亲近,却每日与周海龙相聚,这恐怕……”

我却不解问道:“成仙见周海龙姻亲,却为何而怒?”

蒲先生忙摆手道:“断袖之事,我怎晓得?若揣测,我想成仙素来与周海龙相好,定以周海龙正室自居。想必对名义上‘正室’早妒恨有加。但周海龙却不解风情,竟擅请姻亲至家中相聚,成仙怎能不气恼?此怨怒,岂不正似因皇帝终日流连西宫,遭冷落的皇后一般?”言罢,蒲先生又摇头叹气,道:“成仙娶妻,竟连子嗣都从娘家过继,恐怕是一心想与周海龙二人共图大业。只是苦了独守空房的成仙之妻,实在可怜!”

我听了一时语塞,竟不知怎样回答方好。而槐兄不依不饶,呢喃道:“成仙出家在外八年,回文登竟不返回家中与妻子相见,却先寻周海龙共聚,甚矣!不但如此,竟被周天年起夜时撞见成周二人同床共枕,成仙裸伏于周海龙胸口,此是更甚!”

蒲先生手捂双耳大叫:“魏槐兄,可否不再提此处?那情景怎敢想象!”

我则问道:“成仙与周海龙二人虽有龙阳之好,却有何意味?”“意味?”蒲先生面露讽刺,“此正是他斩杀周海龙之妻的动机!”

我闻言登时如雷贯耳,惊得瞠目结舌,发不出半点声响。

“飞,并无玄妙法术,更无易容幻术,仅有成仙亲斩情敌之谋!”

我再度惊骇不已,杵在码头呆若木鸡。正此时,许久不发一言的武仲业忽低沉道:“贼人已至,恩公请就位,海盗交给我应付。”

不容犹豫,我伸手取过担子,一前一后将两箱财宝挑起,立在码头向远方眺望。只见海面上不知何时冒出一点黑色,渐渐变大,化作一艘快船。再过片刻,只见一位袒胸露怀、披头散发、身材矫健的海贼扛刀跨在船头,迎风直奔码头而来。

待船行进码头,那扛刀的海贼头子不等船停稳,只一个箭步,便跃上岸,警觉扫过槐兄、我、蒲先生三人面孔,随即转与武仲业问道:“喂,这三人是作甚的?怎会此时到来?莫非要上岛不成?”

武仲业一拱手,正色答道:“三位豪侠自河北闻风而来,带了财宝与郑大人进献。”

那海贼头子一听“财宝”二字,登时两眼一亮。他目光停在我与槐兄肩担四箱上,急道:“财宝?即刻解开,且与本大爷验验货色。”

我正欲解担,武仲业早斥道:“乡野村夫,怎不识得道上规矩!”言毕他转向海贼头子:“交予郑大人的财宝,也敢擅自取来一看?此事若传到老爷耳里还了得?”

那头子一听,急得抓耳挠腮,盯着四箱财宝望眼欲穿。我四下一撇,只见船上两名掌帆海盗也听见风声,如饥似渴紧盯木箱不放。我忍不住暗暗发笑,却竭力止住,以免露了破绽。

见海贼头子只顾紧盯财宝,不放我三人上船,武仲业怒道:“还在磨蹭什么!目光如此短浅,岂非败坏郑家军威严?老爷若在此,你等早死无葬身之地!”

那海贼头子被训斥得紧,不由涨红了脸,扯嗓子道:“你,你且喊来老爷!我要与老爷对质,方才放这几人上岛!”

我心中猛地一沉,但武仲业却不慌不忙,冷笑道:“好,好!就依你所言,我这就去喊来老爷。你虽不修边幅,却是个行事谨慎之人!”

那海贼头子一听,登时又挺了挺胸,傲慢与武仲业相视,抬下巴指指村子方向。

武仲业一声奸笑,转身说道:“行事谨慎是好事!我这就喊来老爷与诸位同僚,要他们仔细清点四箱财宝的数目,待到上岛时,与郑大人对质个分明。”

那海贼头子一听,顿时慌了神。他连忙叫住武仲业:“慢着!此行紧急,就不劳烦老爷前来。你们三个,速速挑担子上来。”

我三人一听,急忙点头称是,挑担子跳上船。海贼头子急催两名海贼起航,我三人便波澜不惊踏上往海贼老巢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