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这一章之后还有五章等待加更。(1 / 1)

我能看见状态栏 罗三观.CS 1 万汉字|29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二章,这一章之后还有五章等待加更。

结束会议,时间已经到了凌晨一点。

“咱们这也算是一起守岁了。”开完会后,宋院长才看到时间。她看着手机,表情略有些遗憾的说道,“这除夕晚上听不见放炮的声音还真是有些不习惯。”

孙立恩这一组所在的酒店外面是公园,在远一点的位置则是商业广场。作为高级酒店,这里以往最大的特色就是“安静”以及“私密性”。但在现在这个时候,在酒店的医生们最直接的感受却是“死寂”。

冬末春初,天气本来就冷。如果是春夏之交,至少还能听见窗户外面有些蛙鸣虫音。现在的酒店外面,可真是仿佛无人区一样冷清且安静。

“往好处想,咱们几个至少今年不用包红包了。”柳平川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说道,“我每年过年都得发出去好几千块红包,今年看样子是能省下来咯。”

“我宁可发红包。”宋文叹了口气,她有些想家里的猫了。“再说了,你以为这点钱能省下?微信红包干啥使的?”

“都早点回去吧。”黄文慧主任晃悠了几下腰,然后对两位院长说道,“回去还能给家里人打个电话。”

“往年这个时候都要发发消息,给大家发新年贺词,今年真不知道该写啥。”宋院长沉默了一会,在手机上写下了几个字。孙立恩等人的手机一起响了起来,打开一看,是宋院长发的新年祝福,内容不长,只有短短几句。

“祝大家早日凯旋,平安归来,国泰民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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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地主”,住在这家酒店的孙立恩和黄文慧两人决定下楼送两位院长回去。而到了楼下大堂的时候,孙立恩却被一旁的工作人员给拦住了。

“孙主任,您可算来了。”大堂经理带着口罩,看见孙立恩出现之后顿时大喜过望,三步并做两步冲到了孙立恩面前,“前台这边突然有好多东西送过来,说是给您用的。”

“给我?”孙立恩一愣,他在云鹤可算得上是举目无亲。这除夕夜的,大晚上谁回来给他送东西?

“对,说是专门给您送的。”大堂经理点了点头,然后带着孙立恩走到了一旁原本是放住客行李的地方,“这几个小时已经送来几十件了!”

地上满满当当摆着几十个包裹。孙立恩拿起一件看了看,上面确实写的是他的名字没错。但没有留收件人号码,同时寄件人的名字他也完全不认识。

打开包裹,里面是一台拆了封,但几乎全新的平板电脑。

孙立恩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连忙把手机摸了出来,点开了自己的微博。

他几个小时之前发出的那条求助询问购买地址的微博,被人转发了几万次。

“哪能让医生自己出钱买这些东西?给个地址,我这边有台多余的!”

“医疗队已经到了?有没有床位?这边有个确诊的需要转运!”

“我家年夜饭做多了,给医生们送点过去——你们辛苦了!”

“我家的也多了!”

“还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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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立恩一遍给每个包裹拍了照片,一遍数了数,热情的云鹤居民们送来了八台平板电脑,六部手机,以及几十份饭菜。

饭菜这些东西,因为疫情的关系不敢直接吃。酒店的工作人员主动要求帮忙,重新回个锅高温消消毒。而手机和笔记本电脑都被孙立恩贴上了贴纸,后面记着寄件人的手机号码和姓名。

然后孙立恩发了条微博出去,表示东西已经收到,目前完全可以满足临床使用需求,各位可以停止捐赠了云云。

“你这打秋风都打到云鹤来了?”旁观了全过程,并且还帮忙拆了两个快递的宋院长开玩笑道,“你可真不愧是刘堂春的学生。”

“我就是问了一句那里有卖平板电脑的……”孙立恩苦笑连连,“我哪儿能想到云鹤人民这么热情啊?”

“平时在微博上少发这些。”宋文笑了笑,然后严肃提醒道,“如果实在憋不住了,发点正能量鼓励人心的东西。互联网上什么人都有,你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用你的话做文章。”

“知道了。”孙立恩哪里还敢在微博上乱说——这就已经送了一堆平板电脑和饭菜过来了。要是再发,谁知道会再发些什么东西过来。

宋文和柳平川坐上车,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而孙立恩则想了想,决定把重新热过的这些菜色送到云鹤市传染病院去。

东西不多,要让传染病医院里的每一个医生吃上些是不太可能的事儿。具体怎么分配……孙立恩不打算管了。这些东西就全都交给老张同志,让他头疼去吧。

折腾到凌晨两点半,孙立恩重新回到了酒店里,然后一头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等到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九点了。

刚来云鹤的当天死活睡不着,结果在红区里辛苦了一个白天之后,孙立恩反而睡的像头死猪一样。这种变化被他自己总结为“贱”——好好的过日子不行,一定得遭点罪才舒坦。

住酒店就这一点好,孙立恩房间里的水压大到让人觉得“是不是有点过分了”的地步。用能把皮肤烫红的热水稀里哗啦冲了一遍,像一只被烫熟的大虾似的孙立恩精神焕发的走出了浴室,然后开始穿衣服。

他准备去酒店餐厅看看有没有东西吃——如果没有的话,搞碗方便面也行。早上吃早饭,是一项非常良好的生活习惯。如果有条件的话,最好吃热乎点的。

孙立恩个人偏向于早上吃点汤汤水水的东西,顺带补充一点电解质和水分。同时,这也能让他早上尽快进入状态,开始应对繁忙的工作。

“孙主任,您来了。”在餐厅里接待孙立恩的,还是昨天那个哭鼻子的年轻服务员。他今天看起来精神好了不少,“早上还没吃吧?”

“是啊。”孙立恩点了点头,“还有剩下的早餐么?我对付一口。”

早上九点基本已经过了大多数酒店的早餐供应时间。孙立恩也没指望着有正经早饭吃,泡面就行。要是连泡面都没有,来个饼干也成。

“您稍等,我去问一下。”年轻的服务员说道,“我们酒店的后厨正好在准备饭,我看看有没有现成的给您端上来。”

过了几分钟,这位服务员端着一个挺大的托盘快速走了过来。上面放着两个用餐罩盖起来的碟子。

“您尝尝这个。”年轻的服务员揭开了罩子,一股香气扑鼻而来,“我们厨师长正在试验三鲜豆皮,这是刚出锅的,您看看合不合口味。旁边这个是莲藕排骨汤,也是刚做好的。”

“挺好挺好。”孙立恩顿时有了兴致,这两样可都是云鹤有名的美食,有名到陈天养在宁远一天要念叨几十次的那种。

“我们酒店这边也没什么能帮忙的,只能是尽量给各位医生做好后勤保障服务了。”服务员说道,“从今天中午开始,我们这边提供24小时不间断的自助餐。您只要有需要,直接来用餐就可以。”

D+1 day (1)

热热乎乎吃顿早饭,孙立恩的精神被调整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绝佳状态。反正现在让他做CPR,孙立恩觉着自己大概能一口气来上十分钟的。

中间还不用换人的那种。

可惜或者说幸运的是,现在没有病人需要孙立恩去做CPR。他今天上午,有一堆会议要参加。

据说,根据一项抽样调查显示,中国的三甲医院科主任们平均每个月要参与最少四场不同的会议。

孙立恩的情况比这些主任们大概好点,自从他升任主任之后,一共参加过四场不同的交流会议。其中两场是武田制药组织的罕见病峰会,孙立恩作为主要嘉宾参会。另外两场则是影像诊断和遗传病的交流会,孙立恩被邀请过去主要是当个吉祥物。

罕见病峰会和交流会,主要内容其实是大家互相客套客套,然后看看各大药厂最近新搞出了点什么幺蛾子而已。对于公立医院来说,没有进采购目录的药他们想用也用不了。而进了采购目录的药则要看医保报销比例和患者的自费能力——用多少,能不能用,也并不一定取决于医生。

药代们或许还会对这种事情更加上心一些,但到了孙立恩这儿就完全不管了——罕见病治疗不收钱,非罕见病转诊之后也不收钱。所以,到了后面几乎也就没什么药企会来请孙立恩出席会议。

但这次在云鹤的情况不大一样。会议并没有药企或者器械企业什么事儿。召开会议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让医生们交流最新的治疗经验。

这是一场“诉苦大会”。

云鹤地方的卫健委和其他部门自从封城之后,忙碌程度直接爆表。这些部门一开始就不是为了完全独立运行而设计的——他们属于横管部门。平时主要是通过市政府领导班子中的分管市长管理运行。

而突如其来的封城,让各个分管市长的管理资源被迅速耗干。分管卫生的副市长一般还需要分管科教文三个口子——科学研究、教育、文化和卫生。而具体到云鹤、这位副市长还需要同时负责体育、旅游、食药监以及工商管理工作。

封城之后,云鹤本地的高校迅速集中力量开始对新型冠状病毒进行攻关研究。而向供应全市居民供应口罩和消毒液,调集资源支持医疗机构也是这位副市长的工作。在传统节假日中,如何让云鹤的医疗企业在满足防疫条件的情况下尽快复工复产,这同样是这位副市长需要直接处理的工作。

抗疫大事不容有失,而这些工作同时挤压在了案头上,各个习惯于直接指示的部门顿时傻了眼。来自上级领导的指示非常模糊,同时也赋予了他们很大的权限。内容说来说去只有一句话,“不惜一切代价,全力支持抗疫行动。”

这是从中央到地方,所有部门的共同行动准则——以人民群众的生命安全和身体健康为最优先。既然上级没有办法及时给与更具体的指示,那就必须摸清楚现场情况,然后再根据客观情况给出解决方案。

于是,今天早上,孙立恩被邀请出席三场不同部门的“诉苦大会”。

所谓的“诉苦大会”,是同样参加会议的其他同行们给与的称呼。这个外号倒是恰如其分的说明了会议的具体内容——哭穷,喊累,要支援。

现在的云鹤各大医院中,医疗设备和医疗物资耗尽是事实。但由于缺乏统一高效的信息收集渠道,很多医院甚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具体缺什么物资。同样,他们也不知道市里省里有什么物资,什么时候能分配下来,能够给自己送来多少。

缺乏紧要物资,那就只能尽量多申请物资先供应最紧张的部门。市内所有医院都在按照自己医院的最高储备量进行物资申请,堆积起来的物资供应总量就瞬间达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

如果要满足所有医院的供应——也就是每家医院都可以满负荷运营一个月的储备水平来供应紧缺防疫物资的话,三批次一共二十三家定点医院,需要使用N95和防护服的医务工作人员总数约为两万人。这就是最少六十万口罩和防护服的需求量。

仅以KN95口罩为例,全国现有的产能,一天撑死了也就十万只左右。要填满云鹤市二十三家定点医院一个月的需求量,需要全国上下所有企业以假期前的产量恢复运行,并且全负荷干上一周左右。

防护服则更为稀缺,全国每天的产能大约是三万套。如果要满足云鹤现在这些医院的储备需求,需要他们全力工作20天。

而工业生产,需要动用起来的远不止一两个企业。这需要上下游所有的生产环节全部启动,而且需要一些时间才能让已经进入假期停工状态的企业重新恢复到之前的生产水平上。

云鹤相关部门召开会议,也是为了摸清各家医院的实际需求。现有库存和产能不可能满足所有需求,但如果能够把需求降低一些,降低到加强调配分拨能够满足的地步,或许就还能坚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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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需要防护服,需要消毒剂,需要口罩、手套、鞋套……”会议上,几乎所有的医生们都在重复着同样的需求。没办法,供应迟迟不到,消耗却每天见长。是个医生都会对现在的情况产生恐惧心理。

病毒是非常微小的颗粒,传统纱布口罩能够阻挡细菌但却无法抵挡病毒。而医用领域,对于防控病毒的口罩要求更高。除了需要具备有过滤空气中95的0075??±0020??微小颗粒的能力以外,还要具备防止血液等液体飞溅渗透的能力。

这样的口罩可不是普通口罩厂能够生产的产品。

“这些物资我们会尽全力调配……”这批工作人员的话反反复复说来说去还是这些内容,说到口干舌燥却得不到物资配给确切消息的医生们也急了眼。甚至有些情绪激动的医生直接破口大骂,就差上手揍人了。

医务工作人员冒着感染的风险,在一线红区收治病人。结果你们这帮保证物资供应的说来说去都是这些屁话?医生的拳头也是拳头,砸在你们这帮搞官僚主义的家伙鼻子上也是会砸出鼻血,砸断鼻梁骨的!

“好了好了,大家都冷静点。”孙立恩听着两遍吵了半天,实在是忍不住了。“咱们都是为了工作,都是为了和传染病赛跑才聚在一起的。现在物资供应紧张,这种情况不是靠骂人就能解决问题的。”

挥拳头的医生们气鼓鼓的坐了回去,而那几个被骂到脸色铁青的卫健委工作人员也稍微平静了一点。

“物资的问题,我们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孙立恩对这几位卫健委的工作人员说道,“我们可以在八小时的工作中不吃不喝不上厕所,以此来避免提前离开红区而造成的隔离服和口罩损耗。但这样的情况并不是正常现象,也不是人力可以一直维持下去的。所以,最低最低的物资供应标准应该是红区工作者每人每天一套全身装备。”

“在这个物资供应标准之上,我们需要充足的药物供给,足够的医疗设备和对医护工作人员的生活支持。”孙立恩继续道,“别的我不说了,八小时不上厕所这个你们可以自己试试——很困难。至少成人纸尿裤你们得管够吧?”

“咱们都是来为云鹤拼命的。我们上一线的时候,请各位尽量多给些支持。我们也尽量去理解你们工作辛苦——互相支持,互相理解吧。”孙立恩摇了摇头,然后站起身来说道,“如果你们现在联系不到有货的厂家……我倒是有个路子,或许你们可以试试看。”

D+1 day(2)(为盟主“改名字也太贵了罢”加更03)

孙立恩所谓的路子,指的是远在宁远的裕华集团。沈轻眉当时一口气屯了一接近一个多月的产能却不肯往外出货,现在想想大约就是瞄着今天这个局面。

然而等云鹤的卫健委工作人员听到了“宁远裕华”四个字之后,他们的表情顿时失望了起来。按照他们的说法,宁远裕华早就和他们联系过了,并且非常积极的表示,愿意尽最大努力保证对云鹤的供应。

但一家企业的能力是有限的,至于具体怎么再去搞其他的资源来……单靠云鹤自己的力量,想要在国内找到足够的供应是不可能的。这需要全国上下一起努力,而且还需要一个不短的周期才能做到。

不过,面对面的短时间交流仍然给了孙立恩一些了解情况的机会。

“三军的医护队员已经到了云鹤,今天开始还会有来自全国的医疗队到云鹤来。”卫健委的工作人员对于现况的了解,要比孙立恩他们及时的多,“昨天的新增,全市一共报了77例上来。”

“77例?我那个病区昨天就新收了三个。”孙立恩对这个数据有些难以置信,“我那个病区48张床全都满了啊!”

“没有PCR检测,就没办法作为确诊病例收治啊。”卫健委的工作人员挠了挠头,一副发愁的样子,“市里的PCR检测能力现在正在全力加强,从其他地方支援过来的设备实验室和工作人员都在路上,可到这里还需要时间。新型冠状病毒目前是列入乙类法定传染病,甲类管理。它的诊断是需要符合法律规定的……我们也没办法啊!”

传染病防治法是一项法律,法律的权威性不容动摇。哪怕患者症状完全符合病毒性肺炎的一切症状,甚至密切接触者中已经出现了确诊患者。但在PCR阳性结果出现之前,这位患者依然不能被视为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患者。

“这样不行的。”孙立恩有些着急,“这种疾病的传染性很强,我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感染者会开始向外排出病毒造成传播——感染之后不发烧的病人是有的,不能生搬硬套当年对SARS的经验啊!”

非典当年之所以能被迅速控制起来,一方面是因为全国上下高度重视且积极应对,另一方面则是因为SARS的特殊传播机制——携带者在发热之前不会排出病毒,因此不具备传染性。只要对所有的发热病人进行相关病原学检测,并且隔离发热病人即可达到有效控制传播的目的。

但之前送到综合诊断中心的一家六口却证明新型冠状病毒并不是这么“温和”的东西。年龄最小的周雨泽没有发热、没有腹泻咳嗽之类的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症状。但他的上呼吸道样本中仍然能够检出新型冠状病毒的基因片段。

虽然宁远还无法证实无症状的周雨泽上呼吸道中,所检测出的病毒基因究竟是不具备传染性的活病毒。但这种风险是确实存在的。

PCR检测试剂盒孙立恩的实验室也不是没搞过——目前国内兼具准确度和大批量生产能力PCR试剂盒生产企业没有几家,裕华生物算是其中的佼佼者。

而就算是裕华生物搞出来的试剂盒,在检测周雨泽和他的奶奶曾霞时,也出现了多次核酸检测为阴性的结果。而曾霞后来症状进一步加重,才检测出了核酸阳性。

在PCR检测试剂盒的准确度尚不可靠的情况下,把传染病的诊断标准订的这么高,并不利于迅速控制传播。

“这样不行的。”孙立恩记得直转圈,他忽然停下脚步问道,“你们能不能和上级反应一下诊断标准的问题?”

“当然可以啊。”卫健委的工作人员点了点头,然后拿出本子道,“孙主任您说。”

“我建议,调整诊断流程。至少应该加入一个比‘疑似病例’更进一步的诊断标准。”孙立恩整理了一下思路说道,“确诊患者的密切接触者一旦出现症状,就应该作为这个更高标准进行隔离和治疗。不能让患者居家留观,居家留观条件不足,只会让他们传播给更多人。”

“单纯靠流行病学调查和症状就确诊?这个对人力资源损耗很大啊。”卫健委的工作人员皱着眉头问道,“这样会不会有点片面?”

“目前以我们的经验,大量患者发病都很隐蔽。”孙立恩严肃道,“要患者出现症状再诊断,这已经很慢了。”

“那……”卫健委的工作人员停笔道,“有没有什么其他的指征建议?血象变化或者发热行不行?”

“发热不明显啊。”孙立恩皱眉道,“我在的云鹤市传染病院北五区,就有一个确诊新型冠状病毒感染肺炎的重症患者。人上了有创通气,血氧饱和度还是上不来——可他就不发烧,三十六度八的体温。”

“这些患者总有共同特点吧?”卫健委的工作人员有些犯难,“孙主任您这个建议很不错,但咱们还得考虑到实施的难易程度啊。”

孙立恩皱着眉头想了半天,然后忽然灵光一闪。

“可以用影像学资料。”孙立恩快速道,“用CT扫描胸部,只要发现了磨玻璃样的病变,再结合上流行病学史,或者和确诊患者接触史就可以了。”

“这样是不是有把其他病毒性肺炎患者也一起当成新型冠状病毒感染肺炎患者的可能性?”这位卫健委的工作人员依然有些犹豫,“如果因为这个,其他病毒肺炎的病人反而被传染了新型冠状病毒就遭了啊。”

“所以,我们还需要更多的收治能力。”孙立恩说道,“我建议有关部门尽快征用包括酒店、学校之类的现有建筑,然后对这些有影像学特征和接触史,但没有做PCR或者PCR阴性的患者进行隔离观察。这样一方面可以阻断家庭传播的风险,另一方面也能防止其他非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患者在医院里被传染。”

“哦对了,还有一点。”孙立恩提醒道,“如果进行CT检查,一定要注意每一次CT检查后,都要对设备和房间进行彻底消毒,患者通道也要加以区分,以防止检查过程中感染。”

D+1 day(3)

下午三点回到酒店后,孙立恩见到了准备去上小夜班的吕志民主任。

“你们昨儿怎么样?”吕主任看起来精神还不错,但其他的医生们状态就没有吕主任这么好了——一个个精神萎靡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没休息好。

“昨天还行吧,不算太忙。”吕主任搓了搓手说道,“大概凌晨两点多,七床抢救了一次。”

七床?孙立恩顿时紧张了一下,那是他负责治疗的沈老爷子。“情况怎么样?”

“突然室颤,不过抢回来了。”吕主任说道,“查了一下血气,血钾有点低。血氧饱和度上不去这是个大问题。”

“这么下去不行啊。”孙立恩有些发愁,“你们还有什么方案么?”

“现在能用的都用上了,吸痰两小时一次,扩支药什么的都用了。”吕主任摇了摇头,有些无奈道,“现在要提高他的血氧水平,那就只能上ECMO了。”

孙立恩叹了口气,ECMO这东西,他现在可是真没有,“这样吧,我去问问张院长,看看能不能从其他医院搞一台过来……”

“你现在搞过来也没用啊。”吕主任摇头道,“ECMO得有专门的团队配合,那玩意给你你会用啊?反正我不会。”

这倒是个让孙立恩没有想到的情况,四院这次过来肯定连ECMO团队也一起“配发”送了过来。但……很明显,这个团队目前并不在四组。

“总之我先问问。”孙立恩挠了挠头,然后走到一旁打起了电话。不管怎么说,能搞到ECMO,至少沈老爷子可能还有机会。

虽然孙立恩自己也很清楚,就以沈老爷子目前的年龄和生命体征,再加上脑梗、高血压和二型糖尿病的基础病……就算上了ECMO,也不一定能抗到脱机的时候。

医生嘛,干的不就是这种工作?向死而生,和死神掰手腕,这一直都是医生们的工作内容。

“ECMO,现在应该还有一台。”电话打到了宋文手上,第一个好消息传入了孙立恩的耳朵里,“我这边有一台ECMO刚刚撤下来,配件和团队都有。你现在用不用?用的话我马上让医院安排车给你们送过去。”

“要!”孙立恩生怕答应晚了,这台救命的ECMO就会被别人占用,“我这边有病人情况很危险,这个我们要用!”

“我组织ECMO团队,不过现在人可能凑不齐。”宋文有些头疼的说道,“我这边护士紧缺,ECMO的体外护士在红区里值班呢。”

“体外护士?”孙立恩一愣,“这我上哪儿找去?”

“得找有体外循环技术经验的。要么从云鹤其他医院的ECMO团队借,要么从支援过来的外科护士里面找。最好是上过ECMO的,这样快一点。如果从咱们过来的护士里面找,那就得找个年轻学东西学得快的。”

“我问问老张,再给云鹤卫健委的同志们打个电话问问吧。”孙立恩一筹莫展,让他找人那基本等于白费。但好在四组里还是有些土生土长的云鹤人在,孙立恩多少还有机会去试试。

“咱们过来的护士里……我去问问吧。”宋文也知道,这种事情让孙立恩去搞估计都是白瞎。但她也有更多的事情要做,不可能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这种事情上。

孙立恩原本打算回来之后睡个午觉,现在看来……午觉的事儿彻底没影了。这么搞下去,晚饭吃不吃得上都是问题。

当然,现在吃饭不是大事儿,真正的大事儿还是能不能找来合适的外科护士,然后给沈老爷子装上ECM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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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CMO设备从宋院长所在的北湖医院出发,抵达云鹤传染病院的预计时间是下午五点二十分钟左右。随车一起来云鹤传染病医院的还得有一名ECMO主任,一名ECMO协调员。

ECMO手术过程中的麻醉和输血治疗,全部交由云鹤市传染病院的现有力量解决——所谓现有力量,就是让四组的医生们自己搞定。

孙立恩先是打了一圈求助电话,到处问有没有ECMO的床旁护士可以调用,结果打到手机发烫自己脑袋晕晕乎乎后,宋院长又给孙立恩打了个电话过来。

“不用问了,我找上人了。”电话那头,宋文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满意,“你小子自己明明就知道找谁合适,怎么就憋着不说呢?”

“啊?”孙立恩一愣,“我找谁?”

“你对象。”宋文怒道,“她在英国留学的时候不是接受过ECMO体外循环培训么?你能不知道?”

被自家院长骂了一顿的孙立恩更晕了。胡佳接受过ECMO训练这个事情,他是真不知道。

胡佳目前算是和柳平川所在的二组一起驻扎在鹤安医院。二组目前的工作是负责整建制接管了这家医院的重症监护室。

鹤安医院是一所新建医院,预计投入使用的时间应该是今年三月。结果疫情一来,这家医院就直接被列了为收治新型冠状病毒感染者的定点医院。但新医院的招聘都没有完成,更不用说重症监护病房了——按照一开始的设计,这家医院的重症监护病房得到差不多六月才能正式投入使用。

柳平川带队过来整建制接管了重症监护病房,这才能让这个刚刚完成了装修,就连床都没配全的重症监护室马上投入使用。

“还有,我这边现在缺人。”宋文对孙立恩继续不满道,“ECMO的协调员我也不给你配了。你让钟纪国来搞这个——他在儿童医院也是带ECMO团队的。协调员让他来兼一下。”

孙立恩眨了眨眼,这事儿他可有些没有预料到。合着宋院长就给他支援了一个医生,外加一台ECMO和耗材?

“所以是谁跟ECMO机器过来?”孙立恩问道,“钟医生有ECMO团队经验,但是他是小儿内科的医生,让他搞ECMO治疗不行吧?”

“ECMO主任是江言明,你见过的。”宋文答道,“ECMO主任必须是重症或者心胸外医生,儿科也行。现在符合条件的,也就是江言明了。也就是你手头这个病人运气不错——七十五岁以上一般不考虑ECMO了,七十五岁以上的患者基本都脱不了机的。”

江医生身体不太好,让他长时间在红区工作并不合适。但作为ECMO主任,他还是能很好胜任的——他只需要在黄区甚至绿区待命,然后准备短暂进入红区进行ECMO治疗,或者调整参数就行。

“设备和人已经在路上了,我让他们直接到医院去。”宋院长安排完了之后直接挂了电话,“你现在就到那边守着去——中间协调的工作就你来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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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1 day (4)

所谓的“中间协调工作”,主要就是到处跑腿。

这样的工作,孙立恩自从规培第二年开始就没怎么再接触过了。今天突然来了这么一趟,他不光没觉着不适应,甚至反而还有些怀念。

跑腿的工作只需要找准了诀窍就会变得很简单——找负责的领导汇报就行。

而现在……现场的最高负责领导就是跑腿的孙立恩自己。这下就省了反复汇报的功夫,效率更高了。

“对对对对,往后倒!”把车辆引导到他早就看好了的地方之后,江言明医生从车里钻了出来。和他一起下车的还有两天没见的胡佳。

“江医生你往后靠一点。”孙立恩扒拉开了江言明,然后和自己的女朋友拥抱了一下。随后两人一起从车上搬下来了六个大号纸箱。

江言明有腰椎间盘突出,让他弯腰搬运重物不太现实也不太人道。但现在时间紧张,让江医生在旁边干耗着也实在是有些太浪费了。

“这位是钟纪国主任,钟主任,这位是江言明江主任,这一次的ECMO团队主任。”孙立恩把刚刚扒拉开的江言明医生重新扒拉了回来,然后带着他和站在一旁帮忙把箱子往小推车上搬的钟纪国见了个面,“钟主任是ECMO协调员,之前在儿童医院也是ECMO团队的成员之一。我也不太懂你们ECMO团队之间的工作流程,但我听说各个医院之间的ECMO团队设计都不太一样。所以你们尽快对一下流程。”

做了个简短且不怎么负责的介绍后,孙立恩一路小跑去帮胡佳搬箱子去了。不得不说,胡佳身上的劲确实大的令人印象深刻。几十公斤重的箱子,孙立恩本来想和胡佳一人一边,两个人一起把这玩意挪下来。结果胡佳居然自己两只手就把箱子搬了起来,而且还有余力用脚把孙立恩给扒拉开,让他别挡路。

四院带来的这台ECMO属于便携式的。机器本身干重约十公斤。并且还附带了一台UPS不间断电源。可以在断电的情况下维持最少90分钟的持续运转能力。

但同样由于是便携式,因此这台设备的耗材套包使用时间相对比较短。全肝素涂层套包能够保证连续使用30天。超过三十天的持续使用则需要重新更换管路,比大型设备要麻烦些。

推着车一路小跑,孙立恩等人迅速出现在了北五区的绿区,并且再次见到了那位在门口站岗的保安大叔。

“麻烦您开一下……”孙立恩顿了顿改口道,“这样,您把卡给我用一下,我这儿开完门之后再给您送过来。”

“那可不行。”保安大叔摇了摇头,用带着浓重云鹤口音的声音说道,“我拿着工资就干这点事儿,你不让我干了,领导把我辞了咋整?”

于是昨天的一幕再次上演,大叔伸长了胳膊,用自己的工作证刷开了门之后,三步并作两步从门口跑开,然后看着孙立恩等人拉开了通往绿区的大门。

推车进了绿区后,孙立恩和在外面准备交接的吕主任打了个招呼,随后带着一行人进入黄区,开始往身上套起了防护服。

“反正我也穿了防护服了。”孙立恩一边穿着衣服一边对吕主任说道,“忙活完了就换衣服这个有点浪费,等会我们在红区里也帮帮忙。”

“那我可是求之不得。”吕主任点了点头乐道,“孙主任您这样的优秀人才,我们只会嫌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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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沈老爷子上ECMO是一项很麻烦的工作。北五区虽然收治的都是危重症患者,可ECMO的长期使用,要求患者位于ICU或者其他高度监护的区域内才行——这样能够在一定程度上避免或者说减少患者被其他病菌感染的可能性。

作为一项侵入性治疗手段,ECMO毕竟是用管道和患者的血管直接连接,并且持续运转。连接在患者身上的管道和切开的皮肤是一个明显的感染入侵途径,在ICU或者其他高等级监护治疗中心内,医护人员加强消毒和护理,才有降低感染的可能性。

因此,在进行ECMO连接之前,第四组的医护人员首先需要对病床和病房进行调整。把一批需要加强监护的危重患者集中在一起。

浩浩荡荡的搬运工作持续了大约两小时。每一个病人的搬运都必须非常小心,监护仪可以随着床移动,但氧气管可不行。所以还得提前给呼吸机里装好气瓶,然后拔下电源,在UPS的尖锐报警声中,快速且稳定的把病床推到已经调整好了的房间里去。

北五区最大的一间病房被临时改造为了ICU监护室。这里可以放下八张病床,同时也是距离医生红区办公室最近的病房。

为这些正在接受机械通气的患者挪个地方,看上去似乎只是个简单到仿佛搬运货物一样的事情。但事实上……这种运输过程可要比看上去危险的多。

由于被搬运的患者都是危重症,他们的身体本来就处于严重的低血氧症中。而对他们进行搬运,很有可能打破他们身体中岌岌可危的脆弱供氧和耗氧平衡。

而对于这些肺部几乎已经没有任何储备可以增加氧气交换的病人来说,一旦平衡被打破,结果就是迅速的恶性心律失常。从心跳骤停到室颤,各种意想不到的情况都有可能会发生。

为了预防这样的问题出现,孙立恩决定由自己来负责每一位病人的搬运过程。搬运全过程中,他都开着状态栏进行监护,只要看到病人头上的状态栏字迹有所变动,那就马上叫停搬运,让患者处于平静状态再决定是就地抢救,还是重新开始转运。

状态栏还是能派上用场的嘛,孙立恩有些欣慰的想道。在中途连续叫停两次后,孙立恩和其他几位医生终于完成了最后一名患者的转运。

七名患者的转运用了两个小时,但是中间没有任何一名患者出现恶性心律失常。孙立恩稍稍松了口气,困难的部分已经解决了一大半。接下来的问题,就是怎么把第八名患者,也就是需要进行ECMO治疗的沈老爷子挪进来了。

“他目前的情况,我建议先上VV-ECMO(静脉-静脉ECMO)。”过去的这两个小时里,江言明医生一直在研究沈老爷子的病例和各项检查数据。在又拉了两次心电图之后,江言明医生给出了自己的专业建议,“现在看,患者的循环系统问题不大,他自己的潜力还是可以的。”

“但是毕竟年龄摆在这里,而且他还有二型糖尿病的病史。”虽然知道应该尊重其他医生的专业意见,但孙立恩还是有点不放心的问道,“江医生你确定用VV-ECMO就可以了?”

“给心脏还有工作能力的患者上VA-ECMO并不见得就是好事儿。”江言明医生摇了摇头说道,“VA(静脉-动脉)模式虽然可以直接代替心脏进行循环,但机器泵运转是会损伤红细胞的。人类制造出来的机器再怎么精密,工作原理摆在这里。它不可能没有损伤。”

“这个损伤很严重么?红细胞损伤可以靠输注悬浮红解决吧?”孙立恩皱眉问道,在他看来,红细胞损伤的问题似乎并不是那么难以解决。

“损伤死亡的红细胞总要有个去处。正常人的肝功能没问题,把损伤的红细胞代谢掉也就是了,对他们而言VA的损伤还能接受。可这位患者情况不一样啊。”江言明解释道,“现在上VA模式,他很快就会出现黄疸。这么持续下去,过不了多久黄疸就会上升到非常危险的地步。更何况,VA模式对心脏也有负担,七十多岁的老人家,VA模式挂上一周很有可能出现心衰的。出现左心室扩张甚至左心室血栓也不是不可能。”

“那现在上了VV,之后出现循环衰竭的话,转成VA需要多久?”孙立恩问道,“到时候能来得及么?”

“不好说。只能看他能撑多久,咱们的抢救措施能不能把人抢回来,以及……我下手的速度了。”说到这一点,江医生护目镜后面的眼神亮了起来,“我有信心在三分钟内完成动脉置管。”

“那你之后在黄区可能要辛苦一点了,穿着防护服值班吧。”孙立恩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道,“你穿个防护服可得花十五分钟。”

“要是有正压面罩,我完全可以在红区值班。”江医生强撑道,“正压面罩没有呼吸困难的问题,我在红区待时间久一点也行。”

“你想太多了。”孙立恩示意江言明赶紧动手开始置管,“我反正不信你一天不吃不喝,还能不拉屎不撒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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