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不死囚徒
一 冰柜里的犯人
站在那个躺着死人的冰柜前。
我想离开,他却一把拉住了我。
“既然来了,当了狱警,这点小事就怕成这个样子?胆小鬼!”他厉声喝道。
“谁害怕了!我才不怕!”
我慢慢走上前去,站到那个冰柜前,低下头。
他撒谎了。
冰柜里根本就不是一具尸体,而是两具……
那是我永生都不会忘记的一幕,也许就是从那天起,我的人生彻底改变了……2008年2月4日,我28岁,被分配到了监狱病犯监区工作。
尽管我报考的是政治处宣传干事,还是要下监区,当狱警。
更令我没有想到是,我会与她相识,并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这天,零下二十几度,天寒地冻,滴水成冰。
监区教导员带我从机关楼,徒步走向相隔几百米的监区。
他是位中等身材,温文尔雅的三十多岁年轻警察,他低着头,慢吞吞地走在前面,我紧随其后,赶往未知的未来。
我看到白色的监狱围墙、铁窗密布的监舍大楼离我越来越近。
他低着头问我:“你身体状况怎么样?”
“身体健康,没什么问题。”我一愣,他怎么突然问起身体来。
“从今以后,你要利用业余时间锻炼身体,我们监区是全狱唯一的一个病犯监区,里面关的都是病犯,残疾、肝炎、结核几乎占了一半……”
“会不会传染啊?”我问他,
“在传染期的病犯都已经转入病犯监狱,我们监区的罪犯都是病情较轻的,传染危险不大,但病毒还是有的。”
我有种跌进万丈深渊的感觉——
我不是警校毕业的学生,我比对监狱的陌生程度不亚于新投监的犯人。
我抬起头,已走到监院大门口。
进入监狱前,我把手机锁在门外的手机箱内——监狱规定严禁带手机进入监区。
看守大队民警在核实我的身份后,由教导员签字,留下了我的照片。
随着铁门的关门,我步入了监狱院内。
我第一次站在被高墙、电网包围的院子内,莫名的压抑感令我喘不过气。
教导员他走出几步后,回过头对我说:“后楼冰柜里有个死人,晚上,值班民警会带你去查看,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啊?死人?”我说。
“只是例行检查而已,看一下冰柜电源是否通电。”
“嗯。”我点头答应。
院子里穿警服的狱警和穿灰白条“斑马衫”的犯人从我身边穿行而过。
监狱内俨然就是一个社区。
监舍楼内处处张灯结彩,贴满了对联、挂满了彩灯。
“还有一天就要过年了,监狱里的犯人也要过年的。”教导员解释说,“因为我们监区有病犯,所以,被安排在顶楼四楼,我们有两个分监区,平时重病犯人基本上不出监区,病情较轻的犯人会出工劳动。”
上楼时,一队队其他监区的犯人从我背后跑了过去,一窝峰地冲进了监舍。
犯人们用狼一样眼神直愣愣地盯着穿便装的我。
过了“隔离区”四个字时,我到达了病犯监区。
教导员把我送到值班室,然后,向值班民警叮嘱一番后,他就走了。
值班民警是三十多岁的瘦高男民警,方脸,大眼睛,他说:“我叫刘达。”
“我叫齐枫。”
“好的,小齐,你先在值班室休息吧!”他把我安置在值班后,就过去了锁了监门。
值班门口是铁门,铁门栏杆上挂着一块牌子,写着值班民警姓名、押犯人数。
透过铁门的拦杆可以看到里面是一条长长的走廓。
走廓右边是一个个罪犯寝室,走廓左边是储物间、厕所等。
走廓里面灯光明亮,墙壁上挂着黑板,上面是罪犯写的一些小诗和改造宣传语。
黑板旁边是一张大榜,上面写着每个罪犯的姓名及月考核分数。
光头、穿着毛衣毛裤的罪犯们在走廓里来回走动。
他们在洗衣服、剃头、抽烟、闲聊、打扫卫生。
像个热闹的大学生寝室,里面还不时传出电视机的声音。
我心里还在惦记着那个冰柜里的犯人,同时,也陷入了无尽的沮丧。
我对监狱是完全陌生的,我父母是普通教师,我从小酷爱武术,练就了过硬的笔杆子和运动员一样的身体。
我大专毕业后成为一名镇政府临时工,当过人口普查员、政府秘书。
工作八年后,我决定换一种生活,因为不是公务员,相亲屡屡受挫。
所以,有一段时间,我失眠,健忘,几乎抑郁。
我们吃过晚饭后,小刘依然不提那个冰柜的事。
我忍不住地问他:“我们什么时候去看那个冰柜?”
他微微一笑,“别着急,天黑以后,到时我叫你。”
晚上七点,看守大队巡逻队的民警开始每个楼层“点号”,也就是点犯人数。
犯人们在监门内的走廓里蹲成整齐的两排。
小刘打开监门走了进去,他站在走廓中间,停下。
然后,他开始向走廓深处走,犯人们喊着:“一、二、三、四……”
每个喊数的犯人都会站起来,像慢镜头回放的多米诺骨牌。
他们站起来的速度和小刘的步伐刚好吻合。
小刘走到走廓尽头时,犯人正好喊到了“九十九。”
点号完毕,看守大队用他们的专用锁锁上监门。
锁完监门,小刘开始写值班记录,很认真地写了十分钟。
晚上七点二十分,天黑透了。
小刘从抽屉里拿出手电,严肃地对我说:“我们现在就去吧!”
“去哪儿?”
“看冰柜里那个人?”他穿上警服大衣,关上值班室的门,走下楼梯。
我紧随其后,我十分好奇,“他怎么会在冰柜里?”
“他是跳楼自杀的!”小刘说。
“什么时候的事?”
“前天下午,他撞开生产车间的窗户护栏,跳楼摔死了。他精神有点不正常。”他说着,向我诡异地笑了笑:“是不是害怕了?”
“怎么会?我可是工作八年的人哦!”
“工作八年?也不一定有胆量!”小刘回过身,帮我拉上羽绒服的拉锁,“明天,我去给你弄套警服大衣,你这样穿便装走来走去,是不行的。”
我们两个人在寒风中走了五分钟,终于到了那栋放冰柜的大楼。
大楼黑洞洞的,平时是犯人教室,晚上一个人都没有。
放冰柜的房间是在一个单独隔离的区域,门上有一大锁。
小刘拿出钥匙,插入锁孔,轻轻转动打开了大门。
大门离地面很近,推开时,我听金属摩擦地面发出的刺耳声音。
小刘打开灯,我看到走廓里很干净,也很暖和,有股热气扑面而来。
冰柜就放在左手边的一个屋子里。
小刘把小屋子的灯打开了,他走了进去,打开冰柜的盖子。
我站在他身后,盯着那台知名品牌的冰柜,心里有点发毛,故意转移了视线。这时,小刘突然抓住了我的胳膊,猛地往前一拉,说:“来了就检查一下嘛!”
我被他拉到了冰箱跟前,心跳突突地跳个不停。
冰箱里空空如也。
他坏笑了一声:“他不在这个冰柜里。”
我转身一看,屋子里竟然还一个冰柜,那个冰柜更大,更阴森。
“他的脸摔得稀巴烂,你还是别看了。”说着,他走向了那个大冰柜。
我看到他正缓缓地推开冰柜的透明盖子,我屏住呼吸,屋子里的空气好像凝固了。
他满脸肃穆地注视着冰柜内部……那个冰柜是通电的,发出嗡嗡的声音。
他突然激动起来,双手胡乱的拍着冰柜,“谁把电源拔了?”
“怎么可能?指示灯是亮的!”我说。
“可是,冰柜怎么还会有水呢?”他把手朝着我伸了过来,我向后退了两步。
他手里根本就不是水,而是血。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那个冰柜到底装的是什么?
我大着胆子,对小刘说:“你手里的是血!”
“怎么可能,这明明是水啊!”他冷笑着,“不信,你来看啊!”
我有点害怕,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我想离开,他却一把抓住了我。
“既然来了,既然当了警察,这点小事就怕成这个样子?胆小鬼”他厉声喝道。
“谁害怕了!我才不怕。”我站定了。
我走上前去,站到了那个冰柜前,低下头。
他撒谎了。
冰柜里根本就不是一具尸体,而是两具……
二 夜班惊魂
那两具尸体一老一少,年老的脸型扭曲,年轻的身上布满伤痕。
“两个都是跳楼死的?”我说。
“年老的是跳楼死的,年轻的是打架死的,被刺了26刀,死得很惨。”他有点不好意思,刚才吓到你了吧!”
“没有,我只是紧张,有点不适应。”我说。
“在监狱上班,可能随时会碰到意外,除了自杀、斗殴等非正常死亡外,还会有罪犯病重死亡的。对于病犯,我们都是及时救治,既使是无亲无友的三无罪犯,我们也是全力挽救生命;对于有死亡危险的罪犯,我们除了及时办理保外就医外,就是与家属签订死亡协议,防止罪犯死亡后发生纠纷——一些犯人突发疾病,还是令人防不胜防。你要敢地面对。”他说拉上了冰柜的透明盖子,这时,他的对讲机响了。“小刘听到讲回话!”
小刘回话:“收到,请讲。”
“监区里有个犯人心脏病突发,赶快回来。”
我和小刘回到监区时,我看到监内部分犯人在叫嚷着,监区长让他们都回自己的寝室,犯人们乖乖地回去了。
这时,看守大队巡逻队的民警和120急救中心的工作人员都来了,民警打开监门,把那个心脏病突发的犯人抬上了单架。
我站在监门口,看到那个犯人被抬了出去,他长得浓眉大眼,相貌凶狠,脸色惨白,身材高大,只有一只左臂,臂膀上纹着一条青龙,右臂只有一半——他是个残疾犯。
小刘要陪那个犯人去医院,他说他没有带手机,他说想借我手机用用,我把我手机箱的钥匙给了他,他走后,值班室里只剩下我一个人,监区长安慰我不要担心,有事情随时找他,而且,楼层的另一边是二分监区,那里还有两名民警在值班。
我站在上锁的监门外,看到监区走廊里有值星员(值夜班的犯人),正坐在小凳上聊天的,走廓里静悄悄的,原来在走廊的走动的犯人,都已回到了各自的寝室。
一个四十岁左右,满脸络腮胡子的中等身材男犯走到监门口,满脸堆笑。
我们只隔了一个铁门的距离。
他狡猾的望着我,说:“新来的?”
我没有理他。
“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其实冰柜里那个从楼上摔下去的家伙,是被人推下去的。”
“被谁?”我没有抑止制住好奇心。
“就是刚才抬出去的那个家伙!他是整个监狱里最怪异的一个人,他每天都喜欢把耳朵贴在地上,听来听去,之后,一惊一乍,胡言乱语。”他嘿嘿地笑一声。“不过,这件事,谁也不知道,我只告诉你了,如果你想今晚睡个安稳觉,就老老实实的。”
说完,他悠然自得的走开了。
我回到了值班室,锁好门,脱了衣服,上床睡觉。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一阵喊声从梦中惊醒,监门被人“哗拉拉”撞得响个不停。
我腾地从床上起来,喊道:“怎么了?我马上就来!”
我打开值班室的门,一个头上正在流血的青年男犯,大喊着:“出事了!出事了!”
我赶紧向监区长汇报,之后,按照他的指示,用对讲机喊监狱医院的医生。
不一会儿,巡逻队民警及监狱医院的医生就来了,他们给青年男犯包扎了伤口,那家伙只是擦破点皮。
我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晚上,我去厕所时,刚一进去,就被人从后面踢了一脚,头撞到了墙上。”青年男犯十分委屈,说着说着就哭了。
“你看清是谁了吗?”
“没有,当时,我迷迷糊糊的。”男犯抹着眼泪,像个孩子。
有几个犯人从寝室探出脑袋看热闹,监区长喝斥几声,犯人们都缩回了脑袋。
监区长又仔细看了青年男犯的伤口,始终没有问他一句话。
我很疑惑,我对监区长说:“他受伤了!”
“他经常受伤,你不要相信他说的话,他精神有点问题!”监区长对他似乎了若指掌。
青年男犯在监门口又抹了一会儿眼泪,之后,被两个犯人扶了回去。
他精神有问题?我不相信,他这么年轻,充其量也就是心理承受能力差吧?
这时,我透过监门的铁栏杆,看到在走廓的尽头,一个圆圆的脑袋从寝室门里伸了出来,光头油光可鉴,他向我微微一笑,然后又迅速缩回了脑袋。
我能猜到他是谁。
后来,我翻看了青年男犯的罪犯档案,他犯的是过失杀人罪,21岁时,他在北京一家饭店做服务员,一天夜里,他同一个醉酒顾客发生了争执,两个人撕打在一起。他身材瘦小,:皮肤白净,根本不是那顾客的对手。而且那个顾客还叫嚷着:“你能把我怎么样?你有种就杀了我?”听到这话,青年男犯就返回了饭店厨房,拿出了一把刀,捅进了顾客的肚子……午夜过后,小刘回来了,他什么也没说,脱了衣服,上床就睡觉。
我一直疑惑,在看冰柜时,他的手上怎么会有血呢?
我又仔细看了看他的手,他手上什么都没有。
难道是他把手洗了,还是我看错了,根本就没有血?
这时,小刘的裤子掉了下来,一个东西掉到了地上。
我捡起来一看,那竟然是我的手机,小刘怎么把手机也带进来了?
监门又响起了哗拉拉的声音,我扭头一看,又是那个大胡子。
“借手机用用!”他厚颜无耻地说。
我没理他。
“我知道你的号码!如果你不信,过十分钟,就会有电话打给你,告诉你该睡觉了。”大胡子又是嘿嘿一笑。
我再次上床,心里七上八下。
这时,手机突然响了。
我接了起来,电话另一头,传来呼呼的风声。
“喂,哪位?”
电话那边没有动静,过了一会儿,电话里传出一个粗声粗气的男人声音,那声音很难听,很硬,很霸道,他说:“你该睡觉了!”
我啪地嗯掉了电话,我听到监舍内传出一阵坏笑。
我从值班室里走出来,除了值星员,走廊里没有其他人。
在灯光下,我突然发现手里竟然是满是鲜血。
三 他家住在坟里
我正在惊愕中,突然听到值班室有人喊我:“小齐,你有纸吗?”
“啊?谁?”我的心突突地跳了起来,小刘不是睡着了吗?
“我是小刘,我鼻子又流血了,给我拿点纸。”小刘说。
我回到值班室,发现小刘满脸是血,那样子极其狼狈。
“对不起啊!刚才在看冰柜的时候,可能是吓到你了,我手里的血是鼻血。”小刘看到我手里的手机,“不好意思,我出去的时候,用了你的手机,回来的时候,忘记锁在手箱里了。”
“没关系。”我把纸递给他。
“那个犯人怎么样了?”
“在半路上就死了,现在存在医院的太平间里。”小刘语气沉重,略显疲惫,“干咱们这行真是晦气!”
“怎么了?”
“他是在我的怀里死的,当时他手里还抓着你的手机。”小刘用纸把脸上的血擦拭干净,又喝了一口水。
“啊?抓我的手机干什么?”
“他说要给家里打个电话,可是却没打通。天亮以后,我们要去他家一趟,罪犯死亡,必须要在24小时内通知家属的。”小刘说,“据说,他父亲早就死了,家里只剩下母亲和妹妹,住在农村。”
不久,我们上床休息,他很快就睡着了,而我却一直忐忑不安,难以入眠。
第二天,小刘去监狱领导那里办理了外出的手续;并联系了罪犯家庭所在地的派出所,可是,那个村的村主任却一直关机。
我和小刘又到监区长那里报到,他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项。
这样,我们就启程了。
当天下午,我们坐火车到达了土阴县。傍晚时,我们到达了黑雾村,那是北方一个距公路较近的村子,依山傍水。
除了交通便利外,其他什么资源都没有。
令我感到奇怪的是,这个村子却很富裕。
将近一半的村民家是二层小楼,有的村民家门前还停有轿车。
真是令人不得不产生疑惑。
我们找到村委会,村里一位姓王的副主任接待了我们。
我们给他出示了监狱介绍信,小刘还出示了警官证。
他很热情,决定带我们去犯人家。
那个犯人名叫马干,他妹妹叫马师。
“这两个名字取得有点雷人,一干,一湿,干的已经死了,不知湿得长得如何?”小刘小声对我说,我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王副主任是位五十多岁的男人,很淳朴,他边走边说:“马干真是不争气,自己杀了人,还连累家人。他杀了村霸以后,就跑了,可是村霸家又去他家报复。两家闹得不可开交,不久后的一天夜里,马干的爸爸从地里回来,半路上被人用刀捅死了,刺了26刀,真惨啊!后来,他妹妹又疯了,也不应该说是全疯,只是精神有点不正常。”
26刀,怎么又是26刀,监狱冰柜里的家伙也是被刺了26刀。
我的心好象被什么东西抽了一下,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我真后悔当这个警察,更闹心的是——我的手机没电了,我只要想到手机被那个死鬼马干抓过,我就觉得恶心。
王主任带我们走出了村子,一直向西,越走路越偏、越走雪越厚……脚下咯咯吱吱的雪地脚步声,越来越清晰,似乎每一步都踩到我的心里。
我感觉前面根本就不是路。
天黑了,小刘打开手电,手电光所照之处都是小小的土包。
我终于看清,原来前面是一片坟地。
“主任,马干家住哪?”我问他。
“就在前面,很快就到了。”他说。
“可是,前面是坟地啊!”小刘说。
一听到小刘的话,王主任突然站住了,他直直地伸出手臂,手指指向那个坟地,“我在这里住了几十年,他家住哪儿我能不知道吗?就在前面,不信,我们去看看。”
王主任好像很生气,他的声音很大,很刺耳,令我毛骨悚然。
前面是坟地,后面是荒野,中间是两个警察和一个倔强的男人。
事情有点棘手。
我向后退了一步,小刘用手抓住了我的胳膊,他小声说:“这个主任有问题!”
风呼呼地吹着,下雪了……
我转过身,发现身后不远处有一丝光亮,一个黑影轻轻地向我们移动过来。
四 鬼母女
“刘哥,你看那是什么?”我问小刘。
他目视前方,镇静自若。
一个拿着手电的男人跑了过来,他是个穿着皮夹克,中等身材的男子,五十岁左右,步伐稳健。
他抓住王副主任的手说:“老王,你怎么把他们领到这里来了?你怎么又假扮村主任呢?”
啊?假扮村主任,我和小刘瞠目结舌。
中年男子热情地与小刘握手:“是刘警官吧,真是不好意思,我是村主任林风,老王是我们那儿的打更老头,他以前是村主任,后来被人报复,脑袋被打坏了,经过治疗,现在恢复很多了。但他却经常说自己是村主任。不过,他值班十分敬业,但总爱忘事,实在抱歉啊,我这就带你们去马干家。”
小刘无语,我也无语。
老王除了带我们去坟地以外,他说的话都是真的。
马干家在村子的东南角,一栋二层小楼,门口挂着一个破旧的牌子:“黑雾旅店”
我感觉事情有点怪,马干家与公路还有一段距离,怎么会开旅店?
店内十分冷清,根本就没有人住店。
马干妈个子不高,也就一米六十多,有点胖,小眼睛,视力有点不好,不过人很热情,说话爱用手势,只是有点年轻。
我查看了她的身份证,上面出生日期是1950年,今年是2008年,她的年龄是58岁。
可是,她看起来也就是五十出头的样子。
她妹妹名叫马师,身份证显示,出生日期是1983年,今年25岁。
她长得很漂亮,身材匀称,皮肤白皙,瓜子脸,脸颊上有两个酒窝,清晰如水的透明眼睛,左眼角有颗黑痣,她穿着灰色牛仔裤和粉色毛衣,静静地站在她妈妈身后。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香水味,那味道浓烈得刺鼻,却很香,令人沉醉。
我猜香水味是从她身上发出的。
一个农村女孩,为什么要用这么浓烈的香水呢?
不可思议。
她很怪异,却非常美,美得像个照片,而不像是人。
我看着她,怔住了。
我可以想象得出香水从她雪白肌肤散发出的形状。
应该是轻盈的、雾气一般迷离。
她直直地看着我们,不说话,也不笑,就像美丽的雕像伫立在墙角。
她那迷人而深遂的眼神令我有种似曾相识、怦然心动的感觉。
在我的脑海里,她的形象并不陌生,我们一定在哪里见过……我搜索大脑里所有的记忆存储空间,结果都是——有这个文件,未命名!
她是谁?她给我的感觉为什么是那么亲切?
是同学,不是!
是同事,不是!
是过去工作中接触过的人,不是!
难道是梦中?
不可能,直觉告诉我,我和她见过,而且不止一次!
但是,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我的头痛了起来。
“这几年,马干在监狱里服刑,多谢您的照顾了!”马干妈目不转睛地看着小刘,她说,“马干怎么了,他是不是犯了什么错误?”
“没关系,这是我们监狱警察应该做的,只希望他努力改造,重新做人。他没犯错误。”小刘似乎也不知道如何把马干的死讯告诉她。“您的手机怎么关机了?”
“我哪有手机啊?那是他爸爸的手机。”马干妈说着用手一指墙上的马干爸遗像,照片下面吊着一部破旧手机。
马干妈说完,走到马干爸遗象前,认真地摆弄起手机,边摆弄边说,“老死头子,监狱来人了,你也和他们打个招呼吧!”
这话有点疹人。
房间里死静死静的。
我心里惊呼,这是什么人家啊?都是精神病。
林风主任有点不耐烦,劈头盖脸地说,“别说那些了,天都这么晚了,安排两位警官休息吧。”
“啊,我们住在这里?”我说。
“是啊!原则上我们不能住在这里,可村里又没有其他的旅店。”小刘也面露难色。
“真没有,这里离县城三十多公里,天太晚,不安全。”林主任环顾四周,接着说:“你们住在这里吧,没事的。”
“是啊,这里荒郊野岭,不住在这儿,住哪儿?我们付钱就是了。”小刘突然改变了主意,他小声对我说,“你知道吗,有一次外调,也就是犯人保外就医调查,我住在一个屠户家里,这家人半夜起来杀猪,满屋子都是血。我常常被猪的尖叫惊醒,更恐怖的是,吃饭的时候,那家人身上都带着刀,干警察这个职业,就是把脑袋别在腰上,如果胆小,不被犯人吓死,就是累死。”
我点了点头,马干妈到里屋收拾房间去了。
马师固执地站在墙角,她背着手,靠着墙,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们。
确切实地说,她是在盯着我。
我被她看得有点不自然,脸火辣辣的。
但我又被她的美丽深深吸引,我也会偶尔看她一眼,与她炙热的目光不期而遇。
我的心怦怦地跳个不停。
马干妈给我和小刘倒了一杯白开水,马师给我把水端了过来,我十分紧张,惶惶不安,把水一饮而尽。
突然,她向我们走了过来,从背后拿出手,我这才知道那手里是什么,原来是一把脏兮兮的头发。
五 与死人一夜情
突然,马师嘿嘿地笑了起来,我的心咯噔一下。
她走近我,与我面对面,四目相对。
她说,“他们都说我疯了,他们都在撒谎。你说我像个疯子吗?”
她再次把脸凑近我,气势咄咄逼人。
我无助地摇了摇头。
这时,马干妈过来了,一把把马师拉了回去,“不好意思啊,我这姑娘见到男人就这样。”
小刘木然地点了点头。
马师挣脱她妈,又把脸凑到我的面前,理直气壮地问:“你qq多少?”
我被她的问题问住了,摇了摇头。
马师的脸色刹那间就变了,阴沉沉的,异常愤怒。
她妈妈小声对我说:“她问你什么,千万别拒绝回答,否则,她疯起来可要人命啊!”
我点了点头,说:“16914968。”
她拿出手机,使劲摁了起来,说:“等着,晚上我加你。”小刘用臂弯碰了碰我的胳膊,他小声说:“你看她手机。”
我这才仔细看那手机,我靠,木头的。
那是一部用木头刻成的手机,惟妙惟肖,我对劳动人民的智慧佩服得五体投地。
马家房子很大,一楼四个房间,晚上睡觉的时候,一人一间。
我睡在中间那间,我右手边是小刘,左手边是马干妈,马干妈左手边是马师。
我躺下后,怎么也睡不着。
我睡的这张床是马干爸睡过的,这是我刚要进屋时,马干妈热情通知我的。
我躺在床上,感觉头有点晕乎乎的,整个身体轻飘飘的……我拿出手机,开机,上qq,qq图标上的小喇叭忽闪忽闪着——有人要加我。
我打开一看,对话框写着:“我是马师,加我。”
这么晚了,她加我,我有点毛骨悚然。
我拒绝了她。
又过了一会儿,她又来加我,对话框写着:“干嘛不理我,你也嫌弃我是个疯子?”
我再次拒绝了她。
接着,她又来加我,“你不加我,别后悔!”
说实话,我这个人有点优柔寡断,这是我的致命伤。
我加了她。
她的头像很美,是一枚红色的枫叶。
她说:“你多大?”
我说:“28。”
她说:“我漂亮吗?”
我说:“那还用说。”
她说:“那我去找你啊!”
我说:“别开玩笑了。”
这时,我左手边的门发出了吱吱的声音,穿着淡白色睡衣的马师蹑手蹑脚地进来了。
她轻轻地关上了门,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把食指放在嘴边,“小点声,别说话,一句也不要说。”
我使劲地点点头,这是艳遇,还是鬼遇,还是?
这怎么行?她是罪犯家属,我是人民警察(虽然还没有正式入警),这成什么了?
我想让她出去,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我发现,头上的汗已经流了下来。
她手里依然拿着木头手机.
她笑了笑:“不知道你会来,真是个意外。”
“哦,你有事吗?”我问她。
“没事,就是太寂寞了,想找你聊聊。”她坐到了我的床边,依然用手摁着手机。“我喜欢晚上上qq,你也是吧。”
我点了点头。
突然,她推了一下我的身体,我本能地挪了一下身体。
她紧挨着我躺下了,就在我的右边,手里依然嗯着那个块木头。
我感觉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她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转过了头,轻轻地说:“喜欢我吗?”
她的手指柔软而冰凉,我愣住了,“这个?”
“你不要撒谎,我不喜欢撒谎的人。”
我感到喉咙干涩,头更加炫晕,我闭上了眼睛——“你不喜欢我?那你盯着我看了那么久干什么?不要瞧不起疯子。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根本就不是疯子——我是在装疯!”马师声音轻轻的,刚开始还像风中飞舞的棉花,瞬间又变成了刀子,向我猛刺过来……我吓得坐了起来,望着身边一袭白衣的她。
“我还要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和马干根本就不是兄妹。”马师说。
“那你们是?”
“其实,我们是夫妻。在监狱里,你对马干那么好,我想,我也该表示表示。”她说着开始脱衣服。
我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这怎么可以?
我想离开,却发现手脚已经不听我的支配。
万籁俱寂的夜,她的嘴唇向我慢慢凑了过来,她的喘息令我的耳根奇痒无比……一阵翻云覆雨后,她杳无声息地走了,带着她的木头手机。
屋子清冷阴暗,隔壁房间传出小刘的鼾声。
我有点惴惴不安,魂不守舍。
警察、罪犯家属、性关系……天哪!一个刚上班的民警?
我——我完了!
我打开手机,她还在网上。
她说:“感觉如何?”
“这样不太好。”
“没什么的,我和刘警官也这样。”她淡淡地说。
“啊?”我惊呆了。
“他每次来我都这样,我和妈妈这些年全靠他了,他经常寄钱给我们。”
“当我没听见。”
“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不明白。”
“什么问题?”
“死人与活人之间有什么区别?”
“活人有欲望,是恐怖的,活人无时无刻不在准备害人和防备被别人害;而死人不同,死人是善良的,是安祥的,死人没有那么多的欲望。”
“你说错了,死人也是有欲望的,而且欲望更强烈;当一个人活着的时候,没有实现的欲望,死后就会加倍索取。一如活人,过去没有得到的东西,当这个人有权势的时候,他就会加倍追求,甚至走火入魔,粉身碎骨。”
“同意你的看法,你学哲学的?”
“呵呵,我还有一个问题,你说,和活人做爱好,还是与死人做爱好?”
“当然是活人。”
“未必吧!死人也不错,更美。你不是刚刚试过了吗?”
六 鬼魂qq
马师的头像突然灰了,紧接着连头像都不见了。
我翻遍整个qq名单都没有找到她。
我感觉自己被暗算了,至少是谁,为什么暗算我,无从知晓。
我心如刀铰般躺着,头依然有点痛,接着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快起床,我们要出发了!”我睁开眼睛,刘哥正使劲地推着我。
我依然躺在那张床上,难道是做梦吗?
我坐起来,床边竟然有几根长发。
我手机的qq还开着,马师的头像依然还在,不过是灰的.
聊天记录是清晰的,我看了一下,最后那段聊天记录在零辰二点。
我穿好衣服来到客厅,看到马干妈和马师时,我惶恐不安,如坐针毡,几乎不敢看她们的眼睛。
我回想起昨晚的一切,有点无地自容,我不敢相信昨晚的一切是真的。
作为一个新考录的民警,怎么会做出那种事来呢?
这可怎么办?万一被领导知道,不开除我才怪。
我抬起头,看到马干妈满脸悲伤地坐在椅子上,马师换了一件白色的绒衣,头发扎成了马尾,红光满面。她向我投来楚楚动人的目光,还示意性地向我点了点头,脸上有些泪痕,手里紧紧攥着那脏兮兮的木头手机。马干爸的遗像上依然挂着旧手机,怎么会给死人配手机呢?我感觉十分别扭和难受,无论是心理,还是身体。
小刘递给我一个馒头,还有一袋榨菜,“吃点吧,然后我们就上路!”
上路?晕。
那馒头白花花的,圆圆的,像画在纸上的。
我吃了一口,没有什么味道,我又吃了一口榨菜,有点异味,好像过期了。
这时,我突然发现在房间的另一面,竟然多了一张桌子,桌上立着马干的遗像。遗像下放着一些贡品,其中就有馒头,和我嘴里吃的这个一模一样。
我“啊”地吐了出来,肚子里翻江倒海。
马师递给我一个青花瓷碗,里面是白水。
我一口喝了下去,白水冰凉,我的胃疼了起来.
我蹲在地上,痛心疾首,追悔莫及。
她轻轻地走过来,把身体靠在我的头上。
我的头挨着她的肚子,我的鼻子碰到了那个木头手机。
我一激凌,又站了起来。
于是,我们上路了。
村主任林风给我们找了一辆微型面包车,把我们送到了县城。
之后,我们四个人上了火车——我,小刘,马干妈,马师。
一般来说,犯人死亡后,犯人家属都会倾巢出动,杀奔监狱,索要赔偿款。可是,马家除了母女二人,没有什么亲戚,这点我也倍感奇怪。
我又想起昨晚马师说的那些话,她和马干是夫妻?还有,她跟小刘的事?这些都是真的吗?我又想起,刚刚进入马家时,马干妈对小刘的热情,不禁心生怀疑。
火车上,马干妈和马师整齐地坐在我对面,马师依然勤奋地摁着木头手机。
后来,马师离开了座位。我怕她走丢了,想跟出去。
马干妈说:“她不会丢的,她平时精神还可以。只是见到中意的男人时,就不一样了。”
“那会怎么不一样呢?”我问她。
“她有时会做出很极端的事情,这个也不好说。唉,都是马干惹的祸,如果当初马干不整死村霸,就不会有后来的报复,马干爸就不会死,马师更不会疯。”
“当时是怎么回事?”
马干妈不语。
小刘把我拉走,我们站在两节车厢的中间位置。
“罪犯档案里写得很清楚,20##年,因为公路占地补偿的事。村霸林雷忽悠马干爸签了协议,马干爹根本就不识字,除了写自己的名字,其他的什么都不认识。稀里糊涂地签了字,结果被人骗了,不是补偿协议,而是一个转让协议,是无偿的。马干找那人理论,结果,互不相让,马干一气之下,把那个村霸给杀了。”小刘了若指掌。
“林雷也是这个村的?”我说。
“当然,他是林风的弟弟。”小刘说。
“那马干和林风又是什么关系呢?”
“好像没有什么关系,林雷是刑满释放人员,个性凶残,无恶不作;林风却是作风端正,平易近人,温和友善。虽然住在同一个村,但他们两个人却从不来往。”
“这还真有点奇怪,亲兄弟,却从不来往?”
“这是有点奇怪,当然,还有更奇怪的,马干入狱后,他的母亲和妹妹从没来看过他。”
“那是谁来看他呢?”
“林风,几个月来一次,据说,马干曾经救过林风的命,但是,这事无法证实。”小刘说完,直直地坐在椅子上,“马干死得太突然了!以前,他所盼望的出狱后生活,看来是无法实现了。”
“他出狱后想干什么?”我问小刘。
“这是秘密,他只和我一个人说过。”小刘得意洋洋。
马师还没有回来。
这时,小刘说要去卫生间,也出去了。
只剩下了我和马干妈,马干妈突然瞪大了眼睛,抓住了我的手,说:“昨晚,马师去找你了吧?”
“啊?”我惊呆了。
“这件事很重要,如实告诉我。”
“是的。她找过我。”
“她和你说什么,你都不要相信。知道吗?”
我点了点头。
瞬间,马干妈又恢复了悲伤的表情,开始哭天抹泪。我心想,她变化得可真快。
不一会儿,她又对我说:“晚上,有的时候,她半夜会站在我的床上,玩着她的木头手机。”
“哦?”
“最恐怖的一次是,有一天,她站在我床上,我以为她依然嗯着木头手机。你猜,她在干什么?”
“在干什么?”
“她用手嗯着一把菜刀。便劲嗯个不停。她说在上网聊qq。”
我突然感觉后怕起来,浑身上下直冒冷汗。
马干妈继续说,“从小到大,马干一直在受苦,没吃过好的,也没穿过好的,他善良,愿意为朋友两肋插刀。他这个人就是太倔了,像他爸,宁折不弯。我会好好料理他的后事。你们监狱有什么打算?”
“这个,我还不太清楚。我是新来的。”
马干妈有点失望。
我起身去卫生间。
回来时,我看到小刘坐在另一个座位上,玩着手机。
马师去哪儿了呢?
这时,广播响了,“各位旅客请注意,三车厢有一位女性乘客突发疾病,请家属马上到三车厢。”
我和小刘迅速跑到了三车厢。
眼前的一幕,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马师竟然脱掉了上衣,只剩下里面的内衣,她坐在窗前,用手指点着车窗玻璃。
嘴里还念叨着:“我加你,你为什么不加我,我加你,你为什么不加我?”
乘务员给她穿衣服,她也不干,大喊大叫。
我走到她的面前,不声不响地坐了下来,我也用手指点起了车窗玻璃。
她看了看我,宛尔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
看她心情好,我给她穿上了衣服,还把木头手机递给了她。
她很高兴,她小声告诉我,说:“你知道吗?我们一行是五个人。”
“五个人,还有谁?”
“还有马干,他就坐在你后面,是他让我脱衣服的。嘿嘿!”
她煞有介事地向我身后摆了摆手,我转过身,发现身上竟然是小刘。
他正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这时,他突然冲了过来,扇了马师一个耳光。
她愣住了,然后,抱住我,哭了起来。
我转过身,看到座椅的凹陷部分,看样子,那里刚刚有人坐过.
我有种预感,马家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马师的话有时也可以信一些,但是装神弄鬼就算了。
后来,我问小刘为什么打她。
小刘说,他家有个亲戚就是精神病,发病时打一耳光就好了。
我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我们要离开时,一个身材高挑,气质优雅,十分漂亮的女乘务员走了过来,她递给我一张纸,她说:“你是她的家属吧?这是刚才她手里一直攥着的东西!”
我接过那张纸,发现那是一个黄纸钱,圆圆的,专门烧给死人用的。
马师突然把纸条抢了过来,塞进了嘴里。
我用手去抠马师的嘴,却没把纸抠出来,她把纸咽了下去。
我累得满头大汗。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又是一个qq小喇叭,我点开一看,一个对话框:“我是马干,加我,我们聊聊。”
七 又一次意外死亡
我拒绝所谓马干的加好友请求,我想,一定有人在背后搞鬼。
下午,火车到站了,监狱领导亲自来接站,我们一行人上了车,直接去了医院。
看到马干遗体时。马干妈哭得差点背过气去,马师只是静静地抽泣。
我发现,她根本就没有眼泪。
之后的事情依程序办理,签订协议、火化、赔偿,这些完事后,我和小刘把马家母女送上了火车。
事情就算到此完毕。
我和小刘也回到了监狱,继续着枯燥无味的值班生活。
我的手机依然锁在了监狱看守大队的手机箱内。
有时,我还会想到马师,想起那个如梦如幻,令我心醉神迷的夜晚,直觉告诉我,那其实是一场梦,不是真的,绝对不是真的,尽管这个想法有点自欺欺人。
我忽然担心起小刘来,那天晚上我和马师的事,他是否知晓?既然知道,他为什么不说,还是想去领导那里告我的秘呢?我想到这里,不禁浑身发怵,惴惴不安。
这天,晚上六点,我站在监门口,监督犯人打扫卫生。
“队长,我身体不舒服,我想去医院。”一个叫顾明达的犯人嚷嚷着胃难受,表情痛苦,双手捂着肚子。
于是,我带他去了监狱医院,他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我们相隔两米左右。在监狱里,民警和犯人走在一起,一定要走在犯人后面,这样,既有利于监管犯人,又可以很好地保护自己。否则,如果你走在前面,或者和犯人并排走在一起,他袭击你的可能性就非常高。
回来的路上,他主动和我搭讪,他问我:“队长,你知道马干的胳膊是怎么没有的吗?”
我摇了摇头。
“他和别人搞同志,被他情敌发现,那个情敌纠集几个犯人,把他胳膊给打折的。”
“鬼才信。”
“你不信?总有一天,你会相信的。”他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
“别罗嗦了,现在,你背监规给我听听!”我有点生气。
“背监规没有问题,但是有些事情,我必须要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
“平时要提高警惕啊!”顾犯接着说,“我说的是事实,几年前,有个狱警在值班的时候,和犯人争吵,结果两个人撕打在一起,犯人失手,民警的头撞到了墙上。送到医院,没几天就死了,我是亲眼所见。就在你的值班室。”
“啊?想吓我啊?”我说。
“这事没人和你说起过?”
“其实我早就知道。”我说。
“那就好。”他拿出一支烟,吸了起来,“有的时候,人要适应环境,无论是什么环境,既来之,则安之。”
“如果你不犯罪,如果你守法,你就不会进监狱了。”我说。
“可惜啊!就在我入狱那年,一批价值几百万元的海洛因神秘失踪,如果那东西是我的,就是让我再服刑十年,我也愿意。”“那时是失踪,也许现在早已被警方找到。”
“这么多年了,一直没找到,你知道,最后毒品消失的地点的在哪儿吗?”
“在哪儿?”
“土阴县!”
“马干家也在土阴县。”
“就是那里。”他又是一本正经。
“这件事,只有你一个人知道?”
“不是,知道这件事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当然,监狱里还有一人知道这件事。”
“他是谁?”我问他。
“下次告诉你吧!”他诡秘地笑了笑。
我想,他这次又是在扯淡。
这时,我的对讲机响了,是副监区长:“快上楼,出事了。”
我和顾犯一起跑上楼,楼上围了一群人,小刘正被一个犯人用刀子架着脖子,刀子实质是铁刀自制的。
那个犯人就是我刚上班那天,要我套近乎的大胡子。
他丧心病狂,“给我准备车,准备钱,送我安全离开,否则,我就杀了他。”
他已经被包围,他无路可逃。
他身后还站了一个犯人,那是他的同伙,他很年轻,满脸通红,浑身发抖,手足无措。
小刘在喋喋不休地做着犯人的思想工作,“你们是跑不了的,你们这样做是执迷不悟,监狱为你们提供这么好的改造环境,你们不去珍惜,却要做出这样的事情,你们对得起等你们回家的家人和孩子吗?他们忍心看到你们再加刑吗?你们这样做,只有死路一条,你们现在悔悟,还来得及……”
就在这万分危急的情况下。
他身后那个年轻犯人,被小刘的言语所感化,瞬间,他决定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年轻犯人快步上前,夺下了大胡子手中的刀,民警们一拥而上,制服了大胡子。
小刘被大胡子的刀划破了一点皮。
后来,我才知道,大胡子是预谋已久的。
我记得有个老民警曾经告诉过我一句话,那就是在监狱里,犯人的话,百分之九十都是谎言。
……
这天下班,我拿出放在手机柜中的手机,发现里面有很多未接电话。
我一个一个回拔过去,有我妈,我爸,还有以前的同学……等我回到第七个电话的时候,那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是我,我等你三天了。”
是马师。
我放下电话,就打车去找她。
她在一个旅店里等我。
我看到她时,她还在摁着木头。
她看见我,很高兴,“你来了!我等了你三天。”
“是吗?你怎么没和你妈走?”
“我想你,她不是我妈妈,我们分完钱,就各奔他乡了。”马师说得很决绝。
“哦,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跟你好。”马师晃动着马尾,开心地笑了起来,“我可以出去找工作。”
“你?”
“当然。”她还在摁着木头手机。
“跟我回家吧。”
“好的。”
我带他回到我租住的房子,她好像很累,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我开始收拾屋子,这时,电话响了。
是监区长,“小齐,小刘死了,出了车祸。”
八 木头手机
小刘是在回家的路上被车撞的,肇事司机逃逸了。
小刘当场死亡,出事地点是一个城乡结合部,没有监控录像,没有目击证人,究竟是什么车撞的他,都未可知……我想起小刘之前和我说的话,他说马干对他说过自己出狱后要做什么,小刘说那是个秘密,那个秘密究竟是什么呢?
小刘为什么在这个关键时刻出意外呢?
难道这也和马干有关?
还有马师,她的神秘来访,又是什么目的呢?
为什么,她刚见到我不久,小刘就出了意外呢?
我感觉自己坠入了一个无底洞,那里黑乎乎的,伸手不见五指,没有真相。
在医院的太平间走廓里,小刘父母哭得死去活来,监区长面如死灰,满脸泪痕。
我站在走廓里,回想过去的一切,我发现很多事情都很诡异,自从我和小刘从黑雾村回来,怪事就不断发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监区长把我拉到楼梯上,小声对我说:“马干死后,家属情绪怎么样?”
“很稳定。”
“哦?今天,我接到了马干家公安机关的电话,他们说马干的母亲和妹妹出事了!”
“啊?出了什么事?”我很紧张。
“他们在回家的途中,也遭遇了车祸,全都死了。”
“怎么可能,我今天还见到马师了,她现在就在我的家里,我想公安机关一定是搞错了。”
“车祸发生在地处偏僻的乡村公路上,汽车撞到了大树,之后起火,母女两人全都烧死了,尸体已经无法辨认,司机去向不明。但是,他们的身份是公安机关已经证实的。”
“怎么证实的?”
“dna,两具尸体和马干是血缘关系。”
“不会的,这绝对不可能的,马师怎么会死?她现在就在我家里。”
“好,那我们去你家看看。”
……
我打房门,屋子里一片寂静。
我喊了一声:“马师!”
没人答应我。
屋子里根本就没有人,在方厅里的茶几上,放着她那个木头手机。
我拿起手机说:“这是她的手机。今天下午,我们一起回的家。我是从旅店把她接回来了。”
刑警满脸质疑地望着我手中的木头手机,都无语了,我们又去了旅店,本以为可以监控器找出线索,结果旅店监控器已经坏了一个星期,一直没找人来修。
至于马师,老板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说:“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
我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我又亲自去了土阴县存放马家母女遗体的医院。
马干妈和马师被烧得变了形。
我想事情越来越离谱了。
村主任林风来了,他说他是代表村委会来负责处理后事的。
我有种预感,这两具烧得像烤鸡一样的尸体可能不是马师母女。
公安机关却是充分肯定,他们相信科学,不相信我的武断猜测。
对于遗物方面,他们一无所有,全部化为灰烬。
他们所领到的赔偿款也早已化为灰烬。
更没有看到马师的那个木头手机,我坚信,我家里的木头手机就是马师的。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又是一个小喇叭。
对话框:“我是马干,我们应该聊聊。”
我加了他。
他的头像晃动了一下,一个对话框弹了出来。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写道:“我说了你可能不信,我还活着。”
“你到底是谁?”我问他。
“我是马干,我没死。”他说。
“滚!”我关掉手机,并立即把这个qq号码交给了公安机关。
我说这个人自称是马干,有人在搞鬼。
警察没有理我,他们认为我说的话毫无根据,也许只是个恶作剧。
没有人相信我说的话。
我只好又回到了监狱。
我脑海中始终浮现出马师的音容笑貌,想起我把她从旅店带回家的经过。
在家里时,我似乎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她的存在。
还有那个木头手机,我把它带在身上,每次值班的时候,我都会把木头手机拿出来仔细端详,在那块破旧的木头中,似乎隐藏着天大的秘密一样;有一点,我感觉很奇怪,这个木头手机很重,根本就不像一块木头,那他会是什么呢?
在监狱,监区长又重新给我排了班,我与狱警小赵一个班。小赵比小刘年龄大,34岁,微胖,性格内向,做事细致,不太与犯人接触。
这天晚上,我隔着监门给病犯发药,监督他们吃药,并做好记录。
小赵坐在我对面,督促犯人们排队,他凑近我,问道:“当狱警感觉如何?”
“和我想象的不一样。”
“队长,我吃护肝片,你发错了。”一个老头对我说。
我又给他换了药,他身后是二十几个排队的犯人。
“刘哥的案子破了吗?”我说。
“没有。”小赵摇了摇头。
“真没想到,和他出去一次,竟然是最后的旅行。”
“你和他去哪儿了。”
“马干死后,我和他去找马干的家属。”
小赵略有所思,“有件事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什么事?”
“后楼冰柜里的两具尸体失踪了一具,就在小刘死的第二天。”
“啊?这是真的吗?”
“当然,排查了两天都没找到。”小赵收起药箱,“锁完监门,我带你去看看。”
我点了点头。
锁完监门,八点时,我和小赵去后楼,他拿出钥匙,打开冰柜。
我向里面望去,里面仍然是两具尸体.
“尸体没有失踪啊!”我问小赵。
小赵看了看冰柜,说:“明明是少了一具,怎么还是两具呢?难道他自己跑回来了?”
小赵表情严肃,不过,我能感受到,他是在强作镇静。
最后,他终于忍不住偷笑了一下。
“赵哥,你逗我的吧?”我问他。
“这都被你看穿了,哈哈。”小赵边锁门,边回头不好意思地说。
会走的尸体,怎么可能呢?
九 惊魂旅程
我们两个从楼里出来时,天又下起了雪。
四周武警岗楼的灯亮着,数栋监舍大楼灯火通明,透过一个一个铁窗,可以看到犯人们晃动的身影。
“你知道吗?从前,我们监狱晚上是不让睡觉的。”小赵说,“那时,大家都是整夜整夜地熬着。不过,有时可以把手机偷偷地带进来,我和我老婆就是那时候认识的。”
“听说我们值班室曾经死过人,是吗?”
“哦,是有这么回事。”小赵有点犹豫。“那是多年前的事了,当时,监狱警察工资没有纳入全额财政拨款,发工资都成问题;导致警力严重不足,都是值单班。那个民警平时身体不好,恰好,监区里有个犯人会按摩,于是,那个犯人就天天给他按摩。犯人很年轻,是过失杀人。他希望可以通过给队长按摩得到有效奖分。虽然狱警给了他一些分数,但是,他仍然没有够减刑资格。就在减刑大会召开的那天晚上,这个犯人就问起减刑的事。狱警有点不耐烦,于是,犯人就开始殴打狱警,狱警的头撞了墙,之后,没几天,狱警就死了。那件事出了以后,这个值班室一度停用了几天。后来,实在没有睡觉的地方,还是用了。”小赵说着说着,瞪大了眼睛,“其实,他就是在你的床上和犯人搏斗的。”
我现在有点相信曾经和我说起这事的顾贩了。
小赵的眼睛湿润了。5九贰
“你怎么哭了?”我问他。
“他是我表叔。”小赵擦了一把眼泪。
“那个摔死的家伙是自杀吗?”
“是的,当时,有几个犯人,还在拉他呢。”
我点了点头,回到监舍,我没有睡觉。我找出了那个摔死的犯人档案。
有一行字让我大吃惊:家庭住址:土阴县黑雾村,故意伤害罪。
土阴县黑雾村,这不是马干家的那个村子吗?
怎么什么事情都与那个村子有关呢?
如果马师没死,她有可能回到黑雾村,既使她不回去,也可以通过别人了解到她的线索。
我决定再去那个村子走一趟,查出事情真相。
我上了两个白班一个夜班后,我休班一天。
利用这一天时间,我踏上了开往土阴县的火车。
没想到,我刚在卧铺躺下,就听到广播在喊:“三车厢有一位乘客突发疾病,请家属马上到三车厢……”
又是这节车厢,又是突发疾病的家属,难道是她?
我从卧铺上坐了起来,急忙跑向三车厢,事情是重复还是巧合呢?我真的希望可能看到马师。
我没想到,我又看到了那类似的一幕。一个女的脱得只剩内衣,背对着我,在车厢里张牙舞爪。我走到她的前面,我发现她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眼神迷离。
我想,我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为妙。
我转身要走,她突然安静下来,转过身拉住了我,她说:“哥哥。”
“啊?”我晕,我打下她的手,“谁是你哥,你搞错了。”
她一把抱住了我的胳膊:“哥,我找你找得好苦啊!哥……”
我真是没招了,怎么什么悲催的事情都让我遇上。
这时,我的身后聚集了一些人,他们挤得我很难受。
乘务员是个二十多岁的姑娘,她打量我一番后,用手捂着嘴,笑了起来:“咦,你就是上次那个裸女的家属吧!我认得你。哈哈,你家亲戚都这样啊?”
我瞪了他一眼,“我不是她家属,她认错人了。”
另外两个乘务员去拉那个疯女孩,结果,她死拽着我不放手,还拒绝穿衣服,乘务员们也无计可施。
我给试着拿着她的衣服给她穿上,她没有拒绝,两只类似天真的眼睛楚楚动人地望着我。
乘务员让我拿出证件,我把警官证给她看,好奇地说:“原来警官证全名叫人民警察证,这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监狱警察的警察证是由司法部监制,正面是单位及姓名,并有防伪标志。”我拿着证件给她解释。
她点了点头,“好吧,为了安全起见,我和你先陪着这个女孩吧。”
于是,我们三个人一起回到了座位。
乘务员和我聊天,“上次那个女孩是你女朋友吗?”
“算是吧。”
“这次她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她死了。”
“你真会开玩笑!”女乘务员咯咯地笑了起来,“你们警察都喜欢开玩笑吗?呵呵,我的理想也是当一名警察。”
“不当乘务员了?”
“我还没有想那么长远,我现在在准备公务员考试,也许不久后的一天,我们就会成为同事。”她很自信。
“相信你会成功的。”我看到有几个人向我们走了过来。
这时,乘务长把疯女孩的家属找来了,女孩恋恋不舍地走了。
我这才松口气,准备闭上眼睛,好好休息一会儿。
奇怪的是,女乘务员还没走。
她专注地望着我,我发现她眼睛很大,很圆,含情脉脉。
“你好像很郁闷,也许有什么事,我能帮上忙。”
“谢谢你的好意,不麻烦了。”
“你要去哪儿?”
“土阴县。”
“太巧了。我家也住那儿。我们一同下车吧。”她很兴奋,她穿着蓝色制服,上面印着她的名字,是两个字的,其中好像有一个“顾”字。
我不理她,埋头睡觉。
到了土阴县,我们一同下了车。
当时,天已经黑了。
我决定投宿旅店,她却希望我去她家坐坐,我婉言谢绝。
我们互相留了电话,之后,我就找了一家名为“花前”的旅店住下了。
夜里,我辗转反侧睡不着,我起来抽烟,想起马师,是很想,很想……旅店的隔音能力很差,隔壁房客在看电视、说话、“嘿休”的声音都宛若一室。
闲来无事,我把耳朵贴到了墙壁上,一对隔壁男女的对话,我听得一清二楚。
我本来是只是出于好奇,结果我却被粘到了墙上,因为,他们的谈话太恐怖了,而且还与我有关。
十 黑雾村梦魇
隔壁男女说话断断续续,类似说梦话。
“都是那个家伙坏了我们的好事。”男的说,
“嗯,可恶,如果他再晚来一会儿,我们就得手了。”女的说。
“是呀!只差一步,那个老头的东西马上就快要到手了。”
“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不知道,听说是个警察,我们还是躲得远远的吧!”
“好的,回家再说。”“昨天,我给姓林的打电话,让他把钱准备好,否则,他那些破事够他受的了。”
……
之后,我听到了关门声,透过猫眼,我看到白天在火车上脱衣服的那个女孩。
原来,她在火车上是装疯。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下意识地想起钱夹,我拿出背包,发现包上裂了一个口子,钱夹及钱都不见了。
刚才到旅店付款时,只是拿随身携带的钱,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查看这个钱夹。
幸好,那个木头手机还在。
我打开门,追了出去,可是那两个家伙早已不知去向。
我想报警,想想又觉得麻烦,打消了这个念头。
现在,我身上只剩下了一百块钱,连回去的路费都是个问题。
我想到了那个女乘务员,我拿出手机,拔了她的打电话。
“您好,是我。”我有点不好意思,“对不起,这么晚打扰您。”
“客气什么,齐警官。我在看电视呢!我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
“还不知道您叫什么?”我故意转移话题。
“我叫顾美。”她呵呵乐了起来。
“我叫齐枫。”
“好的,齐警官,你住哪儿?”
“花前旅店。”
“我住在月下小区,就在你对面,你透过窗子可以看到我。”
我走到窗前,她在电话里笑了,“我看到你了。”
“你在哪儿?”我问她
“我在五楼。”
我看到她了,穿着一件白色的睡衣,一如见那晚漂亮的马师。
第二天早晨,她给我拿来了一千块钱,我要把警官证和身份证留给她,她却不要。
于是,我就给她写了个借条,她问我去哪儿,我没有告诉她。
我说回来时再联系她。
她点了点头,告诉我路上小心。
我想去寻找我想知道的真相,这件事与她无关,我相信那天,我从旅店接回的是真正的马师,而不是一个鬼魂。
我上了长途客车,晚上五点,到达黑雾村。
村民家中的灯光星星点点,幽幽如鬼火;村子的巷路错综复杂,与主路相互交叉,偶尔有村民开着小轿车从巷子中穿过,转眼间就消失在另一个巷子里。村主路上车流不断,基本上都是跑长途运输的车辆,我站在村口,我在想,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村子,为什么有那么多村民家中都有车呢?他们除了种地以外,还有其他的副业吗?
我先去的村委会,第一个见到的还是打更的老王。
当时,老王正坐在村委会值班室里看电视。
我敲门进去,他看了我一眼,没理我。
我说:“老王,还记得我吗?”
老王摇了摇头,“您找谁?”
“我找您呀!您不记得我了?”我把脸凑近他。
他打开灯,认真地看了我一会儿,仍然摇了摇头,“有点面熟,但是不记得了。”
“马干家,您带我去过马干家!”
老王又想了一会儿,还是摇头,“我不记得了!”
过了一会儿,老王好像想起了什么:“我记起来了。”
“是吗?太好了!”
“你是卖保险的,以前来过两次,去马家推销过。”他握住了我的手。
“你要去哪儿,要我带你去吗?”老王很热情。
“不用了,谢谢,我自己去。”我怕他再把我带到坟地去,“有件事需要你帮忙,林主任家在哪儿住?”
“就在村子中间的位置,他家开小超市,名叫黑月亮。”老王说完,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小声说:“在村子里要小心哦,没事别乱跑,如果不行,你就住我这里,这样,你的小命才会保险。虽然我有点疯颠,但我人不坏,我起码不会害你。”
“是的,我知道。可是,为什么不能乱跑呢?这儿有什么?”
“有不干净的东西,特别是在夜里。我以前喜欢把陌生人带到坟地,是因为我老了,疯了,迷失了方向;其实不是的;我想,在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比坟地更安全,更安宁的地方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老王脸色阴沉,继续看电视。
我走出了几步,想起自己没有向老王道谢,就又回去找他。
他依然在那里看电视,他看到我时,仍然是十分陌生:“你找谁啊?”
我晕,我转身就走了。
我想,老王可能是那种间歇性的失忆症,只是短暂失去记忆而已。
我走出去没多远,老王突然又跟了出来,抓住我的衣服,“刚才你回来了,是吗?有一件事,我还要提醒你,你以为你上次去的就是马干的家吗?你能确定你见到的人就是马干妈和他妹妹吗?”
“啊?”我真的没有想到这个问题。
老王怎么又突然恢复记忆了呢,但是,他不记得我是警察了,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感觉自己一下掉进了深渊中,我该怎么办,我该相信谁?
我还是想去马家看一下,无论会遇到什么。
我要先去林主任家。
旅店里那对狗男女,要敲诈的人姓林,难道就是这个村主任?
黑月亮超市还亮着灯,我走了进去。
一个睡眼惺松的女人正在玩电脑,我瞄了一眼,她在斗地主。
她的头发是淡棕色的长发,脸很瘦,个子不高,皮肤略黑,有点像南方人。
她头没有抬,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
她甚至都懒得看我一眼。
“林主任在吗?”我问他。
“不在。”女人说话的语气像吃了狗屎一样。
“有手电筒吗?”
“有。”女人拿出一个粉色的手电筒给我。
我付了钱,她瞧了我一眼,“外地人?很面生啊!”
“来看亲戚的。”
“看哪家?”
“马家,马干家。”
“那家人早就死绝了。”女人又吃了一大块狗屎。
“你这人怎么这样,说话积点阴德不行吗?看你也是个受过教育的人,怎么说话这么损?”我承认,我很冲动。
“哪儿来的野男人?逞爷们是吧?哦,我知道了,又是那个小狐狸勾搭上的吧?”女人再次吃狗屎。
我想骂她是臭婊子,感觉不太好,作为人民警察,和群众对骂,形象都没了。
我不理她,悻悻离开。
我走出门时,看她拿起了电话,正在拨号,神情诡异。
我凭着记忆,摸着黑,花了二十多分钟才找到马家,马家院子里一片漆黑,我看到那些黑乎乎的窗口,又想起了马干爸的遗像……我翻墙而入,撬开窗子,爬了进去。
满屋子的灰尘,马干爸爸遗象下依然挂着那部手机,我把手机拿了下来。之后,我又到了马师的屋子,床单上依然有她的味道。
在抽屉里,有一个大日记本,还有一个影集,我都拿走了。
正在这时,我看到窗外有光,几个人气势汹汹地冲进了院子。
我赶紧躲进了衣柜里。
门开了。
为首的是林主任,我能清晰听出他的声音:“他妈的?敢查到老子头上?”
说完,他就走了。
我依然躲在衣柜里,房间里又恢复了平静,是死寂,那衣柜是红色的,很老式的,我感觉像个棺材。
大概过了一小时,静得我快要窒息了。
突然,我的手机响了,又是那个qq号——马干。
他说:“很闷吧?要不出来聊聊!”,
我不回。
他又说:“你不出来,那我进去了?”
我说:“你进地狱吧!”
这时,衣柜对面的另一个衣柜,门“吱——吱——”地开了。
我目不转眼地盯着那里,盯着那黑洞洞的衣柜。
我感觉有个毛哄哄的东西正在我脖子后面嚅动.
突然,我感觉有一只手搭到了我的肩上。一个声音幽幽的传了过来,“你不知道这衣柜里能装两个人吗?”
十一 那是做棺材用的
我从梦中惊醒!
四周一片漆黑,刚才我坐在衣柜中睡着了。
眼前的衣柜门是关着的。
我满身是汗。
我伸手一摸,衣柜里竟然有一件毛皮大衣。
我从柜子里出来,感觉头晕恶心。
我摸黑走出了村子,回到了花前旅店,一夜未眠。
第二天,早晨吃了点东西,全吐了出来。
顾美来看我,我把钱还给了她。
之后,我们一起上了火车。
顾美周六才会休息,我直接回了家。
我先打开那个手机,也就是遗像下的手机。
还有电。
我打开,里面,竟然也有qq,而且是马师的,也就是说,她以前用这个手机和我聊的qq。我翻出聊天记录,还有她的好友。
一个熟悉的号码被针一样,刺痛了我的眼睛。
那是所谓马干的。
不过,令人奇怪的是,竟然没有聊天记录。
于是,我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打开了那个日记本,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
这时,电话就响了,是监区长。
他问我:“你在哪儿呢?”“我在家”我说。“赶快来监狱值班。”“可是……”“可是什么,有几个警衔培训的,还有病假、婚假,政治处还搞学习,还要外出给犯人看病、看冰柜,单位人手不够,赶快回来了吧!”
我只好把日记放进包里,马上打车上单位,几十公里,打车费就近百元。
到了监狱值班,我第一件事就是去看那个冰柜。
冰柜里那个老兄还在,他的家属还在上访告状,以致于他不能入火为安。
小刘的案件依然毫无进展,司机逍遥法外,几乎要成为悬案……至于马师最开始和我说的那些话,我也无从查证,一个疑似精神病人的臆语,有多少可以作为事实去思考呢?
这天晚上,我在监狱值班,分监区长给我安排了一些业务工作,主要为下半年罪犯减刑做准备,我的工作就是整理罪犯档案,将每名罪犯卡片上的有效奖分录入到了电脑里面,每个犯人每月最高6分,主要根据据罪犯学习、改造、劳动等方面评分,其中劳动和改造表现在分数中占有主要地位;罪犯每月有效奖分达到3分以上,全年累计在50分以上,就有希望在监区全体罪犯累计有效奖分中名列前茅,就有希望减刑。这是一件十分悲催的工作,每犯人都要几十张卡片需要录入,不仅如此,还要逐项核对,漏掉一分对犯人来说,就是意识着要少减几个月甚至一年的刑期。
我干到晚上班12点,才整理出十几个罪犯的档案,我累得头昏眼花,几乎崩溃。
之后,我又开始回值班室洗自己的警服,两个半袖夏执勤服、一个警服内长衬,三件警服都是天蓝色的,这是我最喜欢的颜色。以前的警察内长衬都是灰色的。由于灰色与犯人斑马衫的颜色相近,为了区分开,才把内长衬的颜色换成了天蓝色。
忙完这些后,我站在监门口查看里面的动向,值星员坚守岗位,各寝室门紧闭。
这时,从监区厕所里走出一个人,是那个姓顾的毒贩,他看到我后,笑嘻嘻地凑了过来,双手扶在铁门的栏杆上,像只大猩猩。
他说:“队长,你最近怎么总是闷闷不乐?”
“管你屁事!”
“你印堂发黑,估计是撞鬼了。”
“谢谢,没事的。”我想骂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如果有什么问题,我可以帮你。”
“你帮我看看这个。”我把马师的那个木头手机拿了出来。
他仔细端详了一番,说:“这是一块檀香木啊!质地真不错。”
“檀香木?什么意思?”我问他。
“这是高级棺材用的木材。”
“棺材?”
“这个东西最好别带在身上,多邪性啊!”顾犯脸扭曲着,张大嘴巴,他的话给我一种耸人听闻的感觉。
“可是,我喜欢。我想带着。”
“这样吧,我给你写道符,贴上。怎么样,保你平安。”说着,毒贩伸手把东西拿走了。
“站住!给我!!”我大喝他一声,他又小跑回来了。
“谢了,不用。”我说。
我才不信他会写符呢,写符有个屁用。
我拿着木头手机,百思不得其解。
第二天晚上四点,快下班时,小赵来找我,神秘兮兮地,说:“晚上有个活动,参加不?”
“联谊会,介绍对象,参加的都是警花。”小赵色咪咪地说。
“好吧。”我答应了,然后换上便装。
在脱警服的时候,我发现换衣箱下面有一小圈绳子。
更准确的说,那是从事汽车亚麻座垫加工时剩下的亚麻线,也就是个边角废料。
我捡了起来,放进了便装里。
下班后,我们一起坐车去了饭店。
我们去晚了,三十多人,坐了三桌,
那些人已经喝了起来,三十人中有二十个是女的。
我和小赵都做了自我介绍。
我心里不舒服,一杯白的举杯就喝了,然后傻呆呆地坐在那儿。
女警们开始露出喝酒本色,举白就喝,举啤就干,面带桃花,觥筹交错。
我坐那里,没人理我;我要了一碗面条;吃完后就到走廓里抽烟了。
散场时已是夜里十点,小赵喝多了,一个与他年龄相仿的女警扶他出来,他还没走到卫生间就吐了。
我们走出酒店时,那个女警送小赵回家。
我自己站在路边打车,等了十分钟,却没见到一个空车。
这时,我看到有两个鬼鬼祟祟的人,也在等车。他们是一男一女,窃窃私语,时而拥抱,时而拉拉扯扯。他们的怪异举动引起了我的注意。
有一辆空出租车驶了过来,我刚要上前。那对男女却抢在我前面打开了车门。
男的还很客气,“哥们,借个方便,我老婆怀孕了。”
女人听后哈哈大笑。
我这才看清这个撒谎的男人和那个令我恨之入骨的女人。
我上前一把就抓住了那个男的,一个标准的擒拿动作,把他摁倒在地。
随后,我拿出随身携带的亚麻线把他的手绑了起来。
那个女的想逃,没跑出几步,鞋跟却掉了。
几个正在等车的女警见此情景,一拥而上,女警们不费吹尘之力就制服了那个女的,她像小鸡一样束手就擒,随后,我立即拨打了报警电话。
这一切,我只用了几分钟。
十二 她接近我想干什么?
这对狗男女就是在火车上偷我钱的家伙。
在公安局,他们两个如实供述偷窃、敲诈等罪行,同时还包括一个石破天惊的秘密。
那就是马干妈和马干妹的车祸是一场阴谋。
阴谋的主使者就是村主任林风。
他想独占马家的耕地,还有一件事,就是林风贩毒,至于规模和范围,尚未可知。
我突然想起手机上那个叫“马干”的家伙。
我上线,他也在。
我说:“我要见你。”
他说:“我也正有此意,只是你别后悔。”
“后悔就不当警察了。”
“时间地点我定,等我消息。”
“马干”消失不见了。
之后的许多天,那家伙都无影无踪。
我找到了在市公安局工作的同学,请他帮助定位一下“马干”的位置。
奇怪的是,他却从此消失了。
线索又断了。
一名普通狱警的生活仍然周而复始,感情生活舒心惬意。
我开始和那个列车乘务员顾美约会,一周见一次,平平淡淡。
我原本以为可以在马师的日记本里找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读来读去,发现那里面竟然全是亲手抄的《聊斋》,我对马师的思念与日俱增,那些回忆令我浮想联翩,甚至有点走火入魔,既使在与顾美通电话或者见面时,也经常心不在焉,我告诉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
但是,离奇的事情仍然在不断发生……
由于各种原因,我们分监区的人手又不足了,只剩五名民警,每人每周最多能休息一次,而且是单班与双班相结合,我是新民警,只值双班,不值单位。
值班时,每天早晨,我都会亲自带8名犯人去监狱后勤监区(犯人食堂)打饭。我每天早六点起来,六点半,我带他们从监区出发,这八个人,不是聋子,就是哑巴,反正都是老弱病残,无脱逃危险的罪犯。
他们手里分别拿着个铁制大饭桶、抬饭桶的木棒、不锈钢饭盆等。
我走在最后,看着这参差不齐的一行人,顿感人生苦短,监狱工作漫长。正如老民警所说,犯人有期,狱警无期。
特别是那个哑巴。四十多岁,盗窃罪,每次出去,他都走在前面。
有一天傍晚,我带他们去打饭,回来时,他走在最后面,我走在他后面。他突然停下来,向我乌拉乌拉张着嘴,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很着急,神情非常惊恐,他直直在指着我的身后。
我转过身,什么也没有。
我抬起头,看到4号监舍楼。
我指了指4号楼,哑巴点了点头,我摇了摇头。
他伸出手,直直地指着我,然后张开双臂,我晕了。他说什么?
等我再次回头时,还是什么都没看到。
我能感觉得到,他看到了非常恐怖的东西。
我装作听不懂,既使我身后站个青面獠牙的女鬼。
我呵呵一笑。
哑巴前面有个瘸子,他来到我的身边,说:“哑巴说你身后有鬼。”
“你还僵尸附身呢?抬你的饭桶去吧,不抬饭桶就背监规,要不这样,你回去后,把文化课学习笔记拿给我看。”我知道瘸子在学习上不上心,他听后闭上了嘴巴。
当天晚上,我就听说四号监舍楼出事了,有个犯人在床上上吊,结果没死成,把脖子勒出一道血痕。
那个哑巴似乎还有点预见性。
在犯人食堂打犯时,我会遇到五监区的民警,他们与我们监区打饭时间相同,其中有一个比我小两岁的民警,姓李,十分健谈,他会和我讲监狱里很多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和奇闻轶事。
那天,我和他正站在食堂一楼聊天,我的烟抽光了,他的烟也抽光了。
我们两个感觉很尴尬。
这时,一个高个子,长相魁悟的男犯,满脸堆笑地跑了过来,递给了小李一盒软包中华。
小李笑纳了,他拆开包装,给了我一支。
“这样不好吧?”我感觉拿犯人的东西是不对的。
他却不以为然,“一包烟,算不了什么。”
我谢谢他,却没拿他那支烟。
我带犯人抬着饭桶离开时,我看到他仍然在爱抚着那盒红色的“中华”。
我想,他还年轻,不能这样贪图小便宜,那样,早晚会出事。
回监舍的路上,瘸子对我说:“队长,你知道那个抽中华的男犯叫什么吗?”
“他叫什么?”
“外号叫佘涛,很凶猛的一个人,没有人敢惹他。据说,以前曾经当过兵。”
我点了点头,心想,军警类罪犯是一直被监狱列为重点犯,严加防范,他怎么可以这么随便呢?
这个民警和他走得这么近,不是什么好事。
晚上,我整夜睡不着,值星员有时会偷懒,经常会在走廓里睡着,我时不时地从值班室出来,查看坐班犯人是否到岗。他们坐班,就是在走廊里值班,防止犯人自杀一类的事情。
零辰二点的时候,有个病犯发疯地冲向监门,大喊大叫,“马干,我看见马干了,他浑身是血,他浑身是血,他说还要和我玩。”
几个犯人把他架了回去。
顾明达还没有睡,他靠在监门口,对我说:“队长,我劝你晚上还是别在这个值班室睡了,太邪性。”
“不要整天神神叨叨的,这里是监狱,是刑罚执行机关,不允许存在任何装神弄鬼的事情,还有,如果你再妖言惑众。我就申请监区,扣你这个月的有效奖分。”
“我和您无怨无仇,不要这样啊!”顾明达语气软了下来,转身想要离开。
我突然想起,他上次与我的谈话,又把他叫了回来。
“你说,监狱里还有一个知道那批失踪毒品的人,是谁?”
“失踪毒品的事,很多人都知道,其中就有佘涛!”
“五监区的佘涛?”
“正是他。”
“他怎么会知道?”
“他以前干过毒品买卖,我知道他知道,但是,他自己却不承认。”顾毒好像又想起了什么,“佘涛很怪,他本是一匹凶残的狼,现在却成了绵羊,这不符合他的性格。”
“以前的他,和现在的他,有很大区别?”
“当然,他刚入狱时,性格很暴烈,他还与马干打过架。”
“因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马干同性恋!马干的胳膊就是被佘涛打断的!”
佘涛?马干?我想了一夜这两个人,没有找到答案。
第二天上班,我在车间带工,回监舍的时候点名,发现少了一个犯人。
找了半个小时,才在车间的仓库里找到那个强奸犯。
他当时正蜷缩在角落里,目光惊恐,“我躲在这里,他们就找不到我了。有人要害我。”
“你要是躲在这里不出来,你就把我们害了。”小赵伸出手想打他,但手伸出去又缩了回来。小赵后来和说,我们实行的是人性化管理,不允许打骂犯人。现在犯人的人权意识普遍增强,你打他,他就去检察院告你,你不打他,他也告你,他可以讹你。这样,犯人告你,你要花钱摆平犯人,检察院的人来查你,你还要摆平检察院的人,这就说明一个道理,狱警等于弱势群体。
我回去后,翻了那家伙的档案。
十年前,他强奸了一个女中学生,其实应该说是未遂。
之后,他又强奸了一个中年妇女,就在农村的户外厕所里。
案卷写得十分详细,包括内裤、精液、证人等,写得五花八门,事无具细,我对法院法官撰写判决书的能力佩服得五体投地。
被强奸的女中学生,虽然写的是化名,却是一个“马”字。
我现在有点神经质,看到“马”字,就想起马师。
这个挨千刀的臭裱子,害得我魂牵梦绕。
这个问题困扰着我,既使第二天,带犯人去会见室接见,我也是无精打采。
会见的犯人是一个杀人犯,二十多岁,他和他妈妈,隔着玻璃和铁栏杆,拿着电话,都在哭。
我一只手拿着电话,监听他们的讲话,另一只手拿着笔,写他们的谈话内容。
我心不在焉。
妈妈说给儿子赚钱,希望他早点减刑;儿子说如何如何后悔,尽说些没用的话。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透过会见室的玻璃,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顾美。
她坐在角落里,对我摆摆手。
我把犯人送回车间后,就出了监门,她见到我很高兴。
“你怎么来了?”我说。
“我想你了,我来看看你。当然,也是看一个亲戚。”
“你家亲戚也在这里服刑。”
“当然,一个远房亲戚,就在你们监区。”
“谁?”
“他贩毒。”顾美丝毫没有感觉她的话有什么不妥。
她的远房亲戚就是我们监区的顾明达,她的表叔。
我感觉自己的感情被人欺骗了,无论顾美出于何意与我接触,我实在无法接受她是犯人家属这个事实。
第二天,我关掉了手机,再也没有接听她的电话,也没有和她见面。
她给我发了很多短信,我都没有回。
这个周末,我回到家,刚走到楼梯口,就看到顾美坐在我家楼梯上,哭得像泪人一样。
“我们不要再联系了。”我说。
“不行,你可能误解我了。”
“怎么会?”
“我这儿有你不知道的真相。”
“别他妈的骗人了。”我有点歇斯底里。
十三 谁的阴谋
我开门进屋,顾美也跟了进来。
顾美坐在沙发上,我问她:“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
“我见过你要找的那个女孩。”
“哪个女孩?”
“你的前女友啊!我第一次见过她之后,不久,我又在火车上见到了她,就是她和她妈妈回家的那列火车。”顾美很坚定。“当时,我正在工作,之前,我见过那个女孩,她在列车上脱光的表现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她们两个人很高兴,根本就看不出来那女孩有精神问题。”
“什么?”我惊呆了。
“可以说是谈笑风生。”她说,“那个犯人死前的最后一刻,给家里打了电话,也就是给这对母女打的电话,犯人当时用的是你的手机?”
“当然,你怎么知道?”
“是她们两个说的。还有,我感觉,她们两个实际上已经是死人了。”
“怎么这么说。”
“她们两个人根本就不是马干的母亲和妹妹,而是假扮的,真正的马干妈和妹妹,应该是早就遇害了。”“你怎么能这么说。”
“那个女孩对那个年纪稍大一点的女人叫嫂子。之后不久,她们身边又多了几个男男女女,他们是一个团伙。”
“啊?怎么可能。她们的后事是村委会操办的,我是看着她们火化的。”
“你上当了!她们两个人领完赔偿款后,根本就没在土阴县下火车。”顾美说。
“那她们去哪儿了?”
“不清楚,看样子是远走高飞了。”
“那车祸是怎么回事?”
“这个我也说不清楚,我猜测他们没有死。”顾美煞有介事地说。
“没有死?这不可能,你说,他们没有在土阴县下车,这并不能说明他们没有死。”我说。
“我也只是猜测,我们可以再去一次黑雾村,这次我和你一起去。”顾美坚定地说。
“好吧!”我说,“还有一件事,我怀疑小刘的死与马干马师有关,他是被杀人灭口的。”
顾美摇了摇头,“现在还不能确定,作为人民警察,小刘是不可能和她们有任何关系,她们和你说起小刘,主要是为了干扰你对事情的判断。”
我拿起桌子上那个木头手机,想起马师,真不知道那晚的马师是真是假。
突然,我发现木头手机有裂痕,有什么东西正从里面往外鼓,我扔掉了手机,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我用刀子撬开那个裂痕,整个木头手机也撬开了。
里面竟然有一部货真价实的手机,诺基亚的。
檀香木只是个手机壳。
难道马师一直是用这个手机和我聊天。
开机——里面没有qq记录。也上不去马师的qq
在最后一次通话记录中,竟然是和小刘。
时间是就是小刘死亡当天。
也就是说小刘的死也许和马师有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什么时候动身去黑雾村?”顾美问我。
“过几天。我要整理一下思路。”
“好的,那我走了,改天再给你打电话。”顾美打开门,刚要走出去,她又回过头,问我:“你真的那么狠心和我分手?”
“我感觉我们现在这样挺好。”我说。
“不是所有与犯人有关系的人,都是一无是处的,这点你要清楚。”顾美关上了门,我没有去送她。
_我想,如果马师是凶手,那么,她所留下的相册、日记就全都是假的,甚至连那个马家的房子都是假的,还有那马干爸的遗像,应该也是假的。
几天后,我又得到了一个消息:黑雾村村主任林风被逮捕了,被捕的原因是贩毒。
林风说出一个重要线索,马干妈和马师两个人都吸毒。
马师吸毒?我真是无法接受。
对于其他的事,林风绝口不谈。
为此,他的妻子也被警方带去调查,结果,没出三天,他老婆疯了。
我想,关于马干妈和马师的死,林风一定是知道一些线索的,但是,他却装聋作哑。
现在只有等林风开口了。
十四 又一次意外死亡
我发现,马干的突然死亡,在犯群中产生了不良影响……这天早晨,大队长让我带一名盗窃犯去附近的医院看病。那个犯人二十多岁,大眼睛,高个子,瘦得像狼似的,手指细得像铅笔。
我把他带到监狱大门口,看守大队民警给他带好手铐、脚镣,副监区长办理完相关手续后,我和小赵以及其他四名民警将盗窃犯带上了车。
这是我上班以来第一次押犯人出去。
为首的是一个副监区长,他对我说:“把他的手铐打开!”
“啊?为什么?”我以为我听错了。
“把手铐打开后,一个铐他,另一个铐你。”副监区长表情很严肃。
官大一级压死人,没办法,我只好打开犯人手铐,一个铐他,另一个铐我。
小赵碰了我一下,小声说,“铐你自己那个手铐,别太紧,松一点没什么的。”
我点了点头,于是,我和犯人成了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我心里很忐忑,听说过很多犯人越狱的案例。有一些越狱就是发生在押送期间。
前些年,就发生过“手铐事件”,也是一副手铐铐着警察和犯人,结果,犯人逃跑,先把警察给弄死了,案件触目惊心。
到了医院,我依然和他铐在一起,他判了十五年,余刑还有八年。
他此时跑路,正是当时。
医院里很多人用异样的目光望着我,那目光火辣辣的,令我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盗窃犯低着头,脸色苍白,我死死地盯着他,我甚至想和眼神杀了他。
“队长,别那么看我,我跑不了。”
“你要是敢跑,我就和你同归于尽,报效国家和人民。”
“可是你手里什么都没有。”
“我可以一口咬住你的脖子,深深地咬下去,咬穿,然后,血就喷了出来……”我说的是实话,如果我不咬死他,犯人在我手上跑了,我就是赎职,我就要被判刑。
“昨晚,我梦见马干了。”
“放屁,全监区的犯人都说梦见马干了,他是你们大众情人啊?”
犯人无语。
晚上值班,小赵有事,大队长要我自己值。我说,我是新民警;他说,过了三个月就不算新民警了。
这天晚上,窗外下起了小雨,我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
夜里,我听卫生间的门开了,而且还有冲水的声音,只有我一个人值班,怎么会有冲水的声音呢。
之后,我又听到了脚步声,穿着拖鞋,好像走到了我的床前。
我闭着眼睛,我想睁开却怎么也睁不开,我想动却怎么也动不了。
我心跳加速,我似乎可以感受到人的呼吸声……“咣咣咣……”我被一阵敲门声惊醒,又是犯人从栏杆里把手伸出来,砸我的门。
“来了,怎么了?”
是一个结核病老头,被两个年轻犯人扶着,他满嘴是血。
“队长,他又吐血了。”年轻犯人说。
我带上口罩,拿起对讲话,呼唤巡逻队和医院的医生。
十分钟后,老头被看守队和医院医生带走了。
我回到值班室,刚进屋,又听了充水的声音,还有人咳嗽。
我又想起了曾经被袭击而死的老警察。
“谁?”
“是我。”原来是副大队长来用卫生间。“别总那么胆小,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这些年,我见识了太多的死亡。”
第二天,驻狱检察室的检察官要找我,当时,我正在带工。他把我叫到了民警值班室,他说:“有人举报你收受贿赂,我们要对你进行调查。”
“你们搞错了吧,我刚上班才四个月。”我很惊讶。
“没有,举报信写得清清楚楚,你和刘生在去意外死亡的马干家期间,收受他家属三万元。”
“这是陷害,我没有收过任何人的钱。”
“齐枫同志,从现在开始,你已停止工作,要配合好我们的调查。”检察官义正严词,没有半点余地。
中午,我就下班了,回到家,发现家里被盗了,贵重物品被洗劫一空。
这时,座机的电话响了,是小赵,“小齐,快来救我。”
“你在哪里?”
“就在你家小区的超市旁。”
我飞奔下楼,看着小刘躺在地上,肚子被人用刀捅了,血流满地。
“谁干的?”我大声地喊着小赵,可是,他却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