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四章 外神、旧日
巨大的、宛如深渊一样的洞穴中，生长一张张怪脸扭曲的植物，这些植物表面笼罩着一层晦涩之极的幽光，就好像鬼影一般，随着怪脸植物的喜怒哀乐而散发着不同的光谱。
无数张脸笑着、哭着、怒着，一起做无声的嚎叫，人耳无法听闻，却又直触人的思维和灵魂。
而这些的东西的聚焦，正位于一个悬空的高台上。
阿谢尔·汗匍匐在这样的高台上，就好像被无数聚光灯所聚焦，像一个被烤焦的蚂蚁一般，做痛苦万分的扭曲、挣扎和哀嚎。
涕泪交加、屎尿齐出，然而他的表情却是亢奋，像是无比享受这样的痛苦一般，还在大声的向盘踞在头顶的黑影做大声的赞美。
无法形容这样的所在，无法准备描绘空气中到底弥漫着多少“海啸式”的“电波”。
神谕只是一段段复杂而又快速的波动，他接受到了，因此，这次的仪式祈祷也将濒临尾声。
在结束之前，之前所承受的一切痛苦，都在他的身体和灵魂中保存下来，化作刺激特性生长的养分，让他一举消化完刚刚还没有服用多久的魔药。
“啊！”
但这样并不是没有代价的。
代价就是肉体和灵魂极大的扭曲以及时刻都处于可能永坠疯狂的悬崖边上。
——只是可能而已。
阿谢尔·汗知道自己很有用，伟大的月神不会让他就这样的泯灭理智，失控而变成怪物的。
当室内恢复正常，那还有什么深渊式的洞穴，也不存在无数怪脸一样的植物生长，一个平平无奇的房间，位于“巴尔干”岛上的房间，就好像这里千千万万个普通的房间一样。
约定的、会面的时间到了。
阿谢尔·汗照着镜子，镜子里的他看起来没有任何变化，却给人一种头皮发麻的惊悚。
这还是非凡者的感受，普通人恐怕都无法直视他，一旦有任何方式的接触，哪怕是距离靠近，都会感到强烈的心悸，连他呼出去的空气，都染上了淡淡的、让人无法承受的恶意与疯狂。
“你可真英俊！”，阿谢尔·汗对自己说，并用猩红的舌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然后诡异一笑。
穿上一件厚厚的斗篷，遮挡住让人惊悚的面容，推开低矮的房门，走了出去。
小巷内，一只眼睛耷拉在鼻梁上，还在狡诈转动的守护看他出来，献媚的跪在地上，轻吻他脚下的泥土。
阿谢尔·汗像踢只死狗一样将他踢飞，哈哈大笑着，上了一辆由骷髅马拉拽的车厢。
马车启动，运动之间染上了浓郁的阴影，就好像火焰一样做虚影般的燃烧。
沿途，哪怕最疯狂的幽灵海盗见了，也宛如老鼠见了猫似的，忙不迭的躲避，任由这架骷髅马车横冲直撞。
赶到预定的地点，已经人去楼空。
刘颂肚子坐在酒馆二楼的位置，包括老斑和酒保在内，在马车抵达的那一刻都不见了。
四周的街道变得空无一人，只见一个漆黑的斗篷人从马车上下来，抬头，掀开兜帽，向二楼临窗的他做了个飞吻的动作。
啪的一声，刘颂关上门窗，由刹那间的心悸中挣脱出来，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喃喃咒骂：这个疯狂的、该死的世界。
“请原谅，我不这么认为，我觉得它一点都不疯狂，相反，还会拘束、压抑，拘束和压抑自由的天性……”，阿谢尔·汗已经到了，就好像一直就在身后一样。
他彬彬有礼的在座位上坐好，光洁无毛的头颅就好像个剥了皮的鸡蛋一般，里面的纹路、血管都清晰可见，刘颂甚至能看到他的骨头。
天啊，这家伙可真丑。
以前已经够让人讨厌了……
“也许吧！”，刘颂哪有心情跟他在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上辩论，他嘴里应付着，灵体却在紧张的等待罗安从宫殿发来的信号。
——没有任何发现，除了他，没有任何外物存在！
刘颂想问一声，你确定？
“我猜，我的其他老乡正在某个地方注视着，我猜对了吗？尊敬的候选先生？”
阿谢尔·汗敏锐的可怕且诡异，刘颂不知道他是真的有所觉察还是猜的，脸色不自然的笑了笑，说：“我们很期待与你的再次会面，有些事儿需要你的帮忙。”
“啊……帮忙！？”，阿谢尔·汗一听就变得兴致勃勃，热情的说：“当然，我很乐意帮忙，我猜是与通幽有关是嘛？地球那边出现了麻烦？呃……是什么？难道是你们的信徒背叛了，还是说，本土的神明产生了？”
“……接下来需要你的配合，请朗诵这段尊名……穿行于不同宇宙的通幽者，吞噬世界的源初之狼，居于混沌与星空之间创造与毁灭，至高殿堂的第一主宰……”
“啊哈，我知道，我知道，候选一先生……说起来真是为可敬的先生啊，他的睿智和勇敢一直都是我所欠缺的，作为一个失败者，我常常回忆到他，你知道吗，我到现在都没想不明白，为什么只有他是如此的独特……”
这家伙跟个神经病一般，话真多。
“时间不多，请马上开始吧！”
“好吧，好吧，灵体登入宫殿是嘛？你们可真的小心啊……呵呵……穿行于不同宇宙的通幽者，吞噬世界的源初之狼，居于混沌与星空之间创造与毁灭，至高殿堂的第一主宰，您的曾经的伙伴、对手，再次向您做真诚而谦卑的祈祷，祈求您降下恩泽，让……”
刘颂已经激活了仪式，阿谢尔·汗的灵体脱体而起，化作一个怪影一闪即逝。
留下的空壳还保持着祈祷的姿态，面容定格在诡异的微笑上。
刘颂叹了口气，灵体也登入宫殿。
无论这家伙背后站着什么，这种方式都是最保险的。
阿谢尔·汗再次站立到青铜作案前的时候，已经没有他的座椅，等他从万千的极光与斑斓中看清五个模糊的身影时，迎来的是彻底的“杀菌”。
“啊！”
他痛苦的嚎叫起来，感觉无数深入肌肉、骨骼、血液和内脏的触须正从身体中拔出，意识和灵魂层面，像是一个八爪鱼正在挣扎的脱离，带走了他很大一部分思维和自我，让他痛苦万状，不能自己。
酷刑一般的折磨结束后，那个熟悉的阿谢尔·汗好像又回来了。
罗安赐予了他真实的视野，让他看清大殿与五位严阵以待的候选。
“谢，谢谢，谢谢诸位！”
他的灵体喘息着，就好像一个久病初愈的病人。
罗安与其他人对视一眼，看到彼此眼中还有的怀疑。
这样能不能清除隐患，还是说，这家伙是在演戏？
“我，我也是迫不得已，我知道唯一的生机就是回到这里，所以，一直，一直都在等你们，等你们来挽救我……我赌对了，呵呵，你们果然还需要我，让我暂时的从那东西的魔爪中逃出来，恢复理智和清醒。”
“你……投靠了谁！？”
“外神。”
“外……什么！？”
阿谢尔·汗看五位候选一至的震惊，尽管劫后余生、虚弱之极，还是露出招牌式的洋洋自得，说：“外神，不错，盘踞在星空之上的外神！”，他指着头顶的星空，那一个个庞大而深空色的星体，“外神一直都在，不过是被诸神隔绝在星空之外。”
“你的意思，我们头顶的不是星空，或者不是全部！？”，蕾拉敏锐的反问。
“是的，曾经的造物主为费伦施加了一层屏障，现在的诸神合力支撑着这道屏障，抵御外神的辐射和影响。但外神的力量太过强大，某个时间，某项条件达到，祂们的辐射就会影响费伦的“潮汐潮落”，狂暴洋的迷雾正是其中的一种，还有一些高等的存在，被祂们污染，甚至有邪神与他们同流合污……总之，很复杂，我当时也是走投无路，孤注一掷的投靠了一位……才被这位盘踞在月亮上的外神所俘获……”
“月亮！？”
罗安眉头紧皱的盯着阿谢尔，这家伙说的有几分真几分假，逻辑上说得通，可还是给人一种很不妥当、很不舒服的感觉。
“外神是知道亵渎宫殿的，比你们想象的、要知道的多的多，相反，诸神反而不知道它的存在，但是，这是祂们自己造成的……”
“你，你，你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蕾拉三人被震惊的有些不知所措了。
这家伙一上来，就语不惊人死不休，像是知道很多很多，还全都是隐藏至深的迷辛和真相。
诸神，外神，宫殿和造物主……
“世界末日就快到了！”，阿谢尔·汗叹息，“造物主分裂的时间太长太长，诸神太过自私，谁都害怕造物主在自己的身体内复苏，所以万年以来，一直压制关联途径的序列0诞生，而祂们自己又迟迟不敢迈出哪一步。”
说道这里，阿谢尔·汗看五人的表情，得意的呵呵而笑，“费伦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旧日”诞生了，屏障无以维持，所以每时每刻都在虚弱，当盘踞在星空之上的外日们突破屏障涌入，没有人可以活下来，就算是活下来，也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包括诸神。”
“旧，旧日是什么！？”，罗娜咽着口水问。
“序列0的真神，再融合关联途径的唯一性，晋升集合三种途径的位格、威能和权柄成就“旧日”。”
“外日呢？”，罗安沉声问。
“外日自然是外来的“旧日”，就好像你们对地球而言……”
“所有的外神都是外日！？”，刘颂追问。
“这个我也不清楚，可能不全是，但我现在的这位主宰很可能是，因为……嘿嘿，有邪神、邪物投靠了祂，在祂的麾下窥视着、等待着，等待将六神打倒，祂们好翻身做主的那一天。”
“都有谁！？”，山口问。
“你们真的想知道！？”，阿谢尔·汗笑着反问。
“停！”，罗安喊道，“先办正事，这些东西知道了也无济于事，反而……呃……你这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是不是打着这种坏主意？”
阿谢尔·汗大笑，说：“不错，给你们找点麻烦，宣泄一下压力，也算是失败者对胜利者的小小报复。”
这该死的……阿三！
罗安暗自咬牙，说：“今天找你来，是想找你帮忙，地球需要你注射水手三途径的关联基因……对此，你有什么想法！？”
“注射！？”，阿谢尔·汗有些愕然，渐渐的想通了，露出恍然的表情，笑着说：“真是壮举啊，以自身的“基因”为神性，身化万物，演绎催熟一切，在合适的机会取而代之，走的是造物主的路子，很好，很大胆。”
擦！
这家伙怎么什么都知道！？
这样的打算罗安从未对其他人说过，现在却被他一口道出来了。
“可这样做有一个很重要的短板，一旦你们注射的基因成长的速度超过你们，又或者……不能完成最终的拼图，势必将走向混乱……啊，我知道了，你们这么着急找我来，是缺少了水手、园丁和安抚者三途径的基因。”
五位候选无奈的对视一眼。
都被他猜到了，还怎么说。
但真的是被猜到的吗？
以前的阿谢尔·汗要是有这份敏锐，何止于第一阶段就被淘汰！？
可宫殿没有任何发现，有的，已经被清除了啊。
“没问题，我可以帮你们……毕竟帮你们也是帮我自己嘛，说不定那天，会有另一个我在地球诞生，说不定……我也能回去呢！？”
这话让罗安悚然而惊。
是啊！
怎么忽略了这一点。
如果这家伙身上还有古怪，那现在岂不是等于引狼入室！？
让他回去注射，谁知道三途径基因之外还有什么！？
搞不好就是他口中的那个什么外神。
罗安能想到，其他人很快也想到了。
灵体就有些变化。
“你们怕了！？”，阿谢尔·汗像是知道五人此刻的顾虑，笑着：“隔着费伦，你们还拥有宫殿，怕什么？外神在强，不是到现在还被挡在费伦的屏障之外？你们与其担心这些，还不如担心，自己成为外神后，地球可能出现的反抗吧，可千万不要让一个地球造物主冒出来，那时候……哼哼，就是费伦的重演了。”
罗安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预想中，阿谢尔·汗可能是任何样子，甚至是个怪物和被外部的存在支配和窃取了的，可就是没有预想到此刻这种。
像是坦诚，却又透着诡异，像是知无不言，却又故意在引诱，像是合作，却又像是想趁机达到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他是阿谢尔吗，是吗，是吗！？
——也许冒险带他回去通幽，不是个好主意。
至少现在不成，太危险了。
心里有了决定，罗安与其他人眼神交流了一次，蕾拉三人的状况迫切了很多，听说在欧亚大陆上，影界已经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彩光。
她们新分离出去的投影，又有活化的迹象，每次离开和进入，都感觉到发生了什么，可偏偏又检查不到。
预感有大事即将发生，果不其然，一个未知的、到现在还没有接触过的、遍及整个影界的波动源出现了。
三位候选茫然，不知道他或者祂在那里，以什么方式存在着，正计划着什么，进行着什么，每次进入影界都提心吊胆，生怕一个超出她们能力之外的家伙突然出现。
“宫殿是什么！？”，罗安决定拖延一下时间，让三人再仔细权衡一番。
“外神乘宫殿而来！”，阿谢尔·汗笑道。
罗安五人闻言一震。
“抵达费伦，改造费伦，却被造物主背叛……”
“啊！！”，罗娜惊叫而起。
“这些是谁告诉你的！？”，罗安紧盯着他。
“没有人告诉我！”，阿谢尔·汗神秘的笑道：“你如果想知道，随时都可以知道，只要朗诵这个尊名……”
“停！”
刘颂大吼一声，站起后二话不说的将阿谢尔·汗的灵体放逐了回去。
“这家伙不怀好意……”，他喘息着说：“记住，所有听到的内容并不一定正确，还有，做好封印再回去，切记！”
说完，也匆忙的离开了宫殿，返回现实。
留下的四人好一会沉默。
“怎么办，我们不能再等了。”，山口有些焦急的说。
“不能等也要等。”，罗安很少这样严肃和郑重，说：“这家伙是不是阿谢尔还要打个问号……让他通幽回去，谁知道他会做什么？”
“但是，但是……”
“实在不行，将影界彻底畅通，我们五人携手面对，绝不能让事态失控，至少要撑过第二阶段的候选之战。”，罗安果断的开出了条件，安抚三人。
她们如果一意孤行，他和刘颂都无法阻止。
到时候，她们固然倒霉，他和刘颂又能好到那里去？
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谁也逃不掉。
刘颂返回现实后，阿谢尔·汗已经不见了。
只在原地留下一滩漆黑的污迹，就好像尸体腐烂风干后、经过漫长时间后留下的那种。
当他警惕的站起来，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飘荡而来，“一次不错的会面，我很期待下一次。”
刘颂的脸皮一抽，任他全力感应，也感应不到声音的来源。
突然间，他觉得自己正处于一个随时都可能爆发的火山口。
危险不是即将到来，而是已经降临，却像窥视在一旁的鬼影一般，正对自己狞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