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关门大吉了,今天去了一帮人闹事,拉横幅、讨说法。我就过去瞧了瞧,还真是些可怜人。”杜然夹了他一块腊鱼走,说自己刚才打菜的时候都没看见。
“可怜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张伟如此评价。
“你这么说也没错,”杜然点评他的评价,“但是我最近感觉到,人有时候真的是感性动物。你是没有去现场,有个女人揪着自己的头发,发狠地捶自己的头,说她把给老公治慢性病的医药费都投在里面,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活了,只想去死。我看到那个画面,只能想到可怜,恨不起来。”
张伟叹了一口气,说这让他想到那个女孩小语。那天送她回去的路上她一直哭,也不知道怎么样了,等会儿应该给她打个电话问问情况。
“鳜鱼哥那辆本田车我们还接着跟吗?”张伟问杜然。
“暂时不跟了。”杜然告诉他,线索实在太少,只能先放一放。不是所有藤上都能摸到瓜,没必要在一根藤上吊死。
“你那天不是在他车上的一块挡泥板上发现了鱼鳞,拿去做检测了吗?”张伟问。
“对,去做了DNA,想检测一下到底是什么鱼的鱼鳞,但是很可惜,没检测出来。”
“什么鱼?”张伟似乎不理解为什么要测这个。
“嗯,结合机场附近的环境,我设想了三种可能性。”杜然告诉他,“第一种是这辆车去过水边。机场那边有两个大一点的水库,谷塘水库和蛟龙水库,好像都有渔场,还有好多大大小小的无名湖。你再想想那个消失的行李箱,鳜鱼哥被害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装进行李箱,抛尸沉水?”张伟在脑海中推演了一番,“这样一来凶手可就厉害了,懂得把车停到停车场制造登机假象,还把车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反侦查能力很强啊。可是这和是什么鱼的鱼鳞有什么关系?”
“机场附近还有哪里最可能出现鱼鳞呢?”杜然并没有直接回答他,“我想的第二种情况是车去过机场的生鲜货运区。这个就有点难理解了,我去问了机场那边的同事,他们感觉人不见了最大的可能性是偷渡。”
“偷渡?”
“对,他们说这种事情在别的机场有侦破过的案例。这种事一般很复杂,要买通机场内部人员,还要找外国人当赌托,通过伪装成工作人员混进关卡,再通过摆渡车之类的移花接木登机飞走。黄花机场这边还没发现过这种情况,但也不能说百分之百没有。”
“可是为什么要偷渡呢?他好像经常出国演出和游玩,去哪里签证应该都很好办吧?”
杜然说他也搞不清楚,如果郑念要偷渡,唯一能想到的情况就是发生了什么非常紧急的事情,他不得不走,而签证一时半会儿又办不下来。
“一周之后……崔远的死?”张伟陷入沉思,旋即又回过神来,“不是,我还是没太明白,这和你去检测是什么鱼有什么关系?”
“去水边常见的是什么鱼?”杜然反问。
“死鱼啊。”
“不是活鱼死鱼的问题,”杜然白了他一眼,“换个问法吧,走生鲜空运的一般是什么鱼?”
“那当然是贵的鱼啊,海鲜啊……”张伟忽然懂了他的意思,“是哦!如果能通过DNA测出来鱼的品种,知道是淡水鱼还是海鱼,那就能确定车去过水池水库边或者生鲜货运区的两种可能性,哪种更高一些了。”
杜然耸肩说,可惜没测出来。
“你刚才不是说有三种可能吗?还有一种是什么?”问了半天,张伟的饭菜都快凉了,他仍然在期待一些曙光般的突破。
“第三种可能,那点鱼鳞根本就是偶然挂在挡泥板上的,和这些事情完全无关。这才是可能性最高的一种啊,你不觉得?”
“也是。”张伟当然也懂。
“偷渡、被害,或者其他什么,不管是哪一种,都处理得太干净了,”杜然扒了几口饭进嘴,边嚼边说,“林队不是让我们找直觉吗?我的直觉告诉我,鳜鱼哥这事,不出意外会成为一个悬案。”
“你怎么又调侃林队,就不怕我打小报告?”张伟无奈地笑了笑。
杜然没有笑:“不是在调侃,我讲真的。”
田刚泡了一壶茶,用头泡的茶水洗了两个杯子。
“老林,我们多少年没有一起喝茶了?”
“得有七八年了吧。”林立莲将杯中的茶水慢慢饮尽,说还是老田泡的茶最好喝。
林立莲告诉老田,去长沙以后,自己也曾买了茶具和好茶叶,但不管怎样弄,就是泡不出这种感觉。
“那是自然。”田刚饮着茶告诉林立莲,“自古禅茶一味,你的观念里有没有那些东西,会反映到你的行为上来,行为又影响结果。这世间很多事不都是这样吗?”
“所以,你这茶里是禅味?”
“茶自然就是茶味啊,”田刚笑了笑,“但是你说你自己泡不出来的那种感觉,它又是什么呢?”
“我不知道。”林立莲答不上来,说这么久没见,你怎么越来越深奥了。
“我只是想说,你问我的茶为什么好喝,我也不知道那是为什么啊。”田刚告诉他,一个人的行为是由他的观念驱动的,而观念怎么潜移默化影响人,很多时候自己是无法感知到的。如果被别人感知到,问他那是什么,很可能他也是说不清、道不明的。
林立莲问他这些年是不是还在看佛经。
“在看。”
老田说最近在重新看《仁王护国般若波罗蜜多经》,看到“一念中有九十刹那,一刹那经九百生灭,诸有为法悉皆空故”。
林立莲问那是什么意思,老田便告诉他,经书这种东西,向来各人有各人的理解,各时有各时的理解。
老田说自己之前的理解是,时间的度量是相对的——有时候在你看来极其短暂的时间里,很多事也许已经发生了无数次的变化。同理,有时候你觉得这世界上发生了很多事,但站远一点看,又会感觉那只是一刹那,从因到果,再简单不过了。
林立莲问他现在又是如何理解的。
“现在我觉得我不理解了,也不想去理解了,就只是看看。”老田说,“做我们这种工作,接触到的净是些人间的悲剧。之前我难免会把这些东西,往那些人的命运上面靠,越去思虑就越困惑,罢了,罢了。”
在林立莲眼中,田刚一直是个很有趣的老朋友。当年的他能力突出,比自己还强,但有一点古怪。他自称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不信佛也不信其他宗教,却又特别喜欢看佛经。林立莲清楚,他的无神论立场不是那种出于工作便利的遮掩,是真真实实地贯彻到他所说的“观念”之中,而他对佛经的喜爱,仿佛又是一种沉迷逻辑思维解密的趣味。
这么多年,老田一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