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1 / 1)

刹那 郭沛文 2000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远大二路的长沙市公安局看守监管支队此刻窗外阴雨绵绵,林立莲刑侦大队手下的视频侦查小组已经事先去往此处的第一看守所调看监控。

  按照看守所监控室值班狱警的说法,崔远自进来之后,一切举动都应该在监控的范围内,没有离开过画面。也就是说,这七天之内的每一小时、每一分钟、每一秒,他的身影与行为都记录在案。

  林队的电话打过来,问这边有没有发现什么端倪,小萌接到电话,告诉他暂时还没有。

  林队便让她讲讲,崔远中毒事发的时间段内,监控视频里看到的详细经过。

  9月2日凌晨12点半,崔远睁开睡眼。有人在拍打他的肩膀,现在该换他站班了。

  按照看守所的规矩,所有监室晚上不仅不许关灯,每个人还得露出五官,相当于隔层眼皮望着荧光灯睡觉。这样的措施是为了看守所的视频监控和巡查考虑,既能确认监室人员的身份,杜绝发生佯装顶替的情况;也能及时发现在监人员因闷头睡等造成的窒息或其他危险事态。

  当然,这还不够。

  “昼行动物”这条天性是写在人类基因里的,人到了夜晚总是容易倦怠,放下警惕。因而在这些严密的监管场所,绝大多数“意外”事故往往都发生在夜间。

  所以,看守所又规定了凡是睡觉时间,在监人员必须有人值班。两人一组,相互监督,每隔三小时轮值。值班的内容倒很简单,就是观察其他人睡觉,留意是否有异常情况出现。如果发生异常,就要按监室门边墙上的警铃报告给教官。

  值班的时段安排,通常由监室内最早来的领班大哥决定。

  白天午睡时段的值班最轻松,一般都被睡在靠墙好位置、资格较老的几个人选了;接下来就是晚上9点半之后的三小时,和次日早晨6点半之前的三小时,无非是睡晚一点,或者起早一点,也没那么难受,多半会分给进来了一些日子的监友;新人往往会被安排在凌晨12点半到3点半之间的糟糕时段,早晚都要经历一次还没入睡多久就被叫醒的痛苦。

  今晚已经是崔远进入看守所以来第三次值这个时段的班。他揉了揉眼睛,和身边另一位新人从通铺上爬起来,开始站班。

  这个新人是8月31日进来的,比崔远晚几天。因为挪用了公司的资金去炒股,想买房子和女朋友结婚,结果亏得血本无归,自首之后就进了这里。

  刚开始他有些害怕崔远,一是听说崔远杀了人,二是看同一个监室的人都不太和崔远说话。好在崔远只是沉默话少,并不主动找谁的麻烦。

  和其他人站班时,还能有一搭没一搭地小声聊几句,和崔远站班极少交流。只有一次,听到外面巡视的教官走过,崔远看他有些犯困,提醒了一句,别睡着了。

  监控器显示一切都很正常,崔远站班非常认真,简直有些过于认真了。其间他只是帮助几位不自觉蒙头睡的人把胳膊拿了下来。他动作总是很轻,做得很仔细,让他们露出五官又不至于弄醒他们。除此之外,他只是靠在墙边站着。

  崔远的认真和好心提醒,让新人监友打心底感到一丝可靠。他猜测崔远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恶人,只是有苦难言罢了。新人甚至想和他分享自己女友存钱进来之后买的沙琪玛,被崔远拒绝了。

  “尝一尝嘛!我看你怎么好像都没办卡?进来就没吃口好的吧?”

  崔远说不用了。

  “不要客气,来来来,就尝一口。”

  崔远告诉他,真的不用。

  新人反复劝说了两三遍,但崔远异常坚决,推辞了他的沙琪玛,两人重新回到互不打扰的状态。

  崔远既不走动,也不坐在地上休息,以一种近乎站岗的姿势站完了这三个小时。时间到了,他就抠了抠腰上的痒,伸直胳膊撑了个大懒腰,不由得捂住嘴,打了个大哈欠,去桌台拿起自己的杯子喝了一口水,叫铺上的人来换班。

  新人也和他一起挤回铺上,人挨着人继续睡下。

  监控器显示,凌晨4点20分,替换崔远站班的一人原本正在看杂志,忽然,他放下杂志瞟了一眼,走向睡在崔远身边的新人。

  “你怎么老是动来动去的?就不能睡安稳点?”站班的人小声让新人安分点,不然等下教官在监控器里看到要来检查了。

  “太挤了,他身上全是湿的,还一直在抖。”

  新人右边是厕坑的隔墙,没人。于是站班的看向新人左边躺着的崔远,才发现这家伙真的全身都是汗水,绷硬了脸,双手紧握着拳头,克制着自己身体的发抖。

  “你怎么了?搞什么哦?哪里不舒服吗?”

  另一个站班的人见状也过来,问了他一遍哪里不舒服,但是崔远僵硬地摆了摆脖子,并不回答他们。

  监控显示,4点26分,两个站班的人犹豫了片刻之后,按响了墙上呼叫教官的电铃。

  两位狱警是4点30分进入监室的,这时所有睡着的人都已经醒来。有人吓得起身躲远,有人坐在通铺上睡眼蒙眬地望向这边,试图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没有回答。

  “听不听得到我说话?”没有回答。

  “要不要叫医生?”没有回答。

  看守所的狱警等了几分钟,在他的身上捏来捏去,实在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拿起对讲机,让所内值班的医务人员过来看看。

  4点44分,看守所的两位值班医生到场,把狱警问的问题又问了一遍、捏过的地方又捏了一遍,依次检查了呼吸、瞳孔和颈动脉的脉搏。

  “他也许还有意识,只是不愿意说话或者没法说话了。”医生说。

  看守所狱警问这是怎么搞的。

  医生的神情有些迟疑,说不清楚,但是心跳和呼吸挺乱的,瞳孔也有点缩小,可能得申请取保候审外出就医,去大医院才能弄清楚。

  “要不先开点药试试?送医务室去再说?”

  所内医生摇头,说看上去有点像是急性食物中毒,但是不敢确定,乱开药恐怕只会让情况更危险。

  两位狱警商量了一下,说手续挺麻烦的,这个叫崔远的人,连个可以申请签字的亲人都联系不上,而且现在这个时间,负责审批的局里领导都还没起床。

  “那我就先把话说明白了,这样下去撑不了多久,可能会死人。”

  所内医生这样告知,他们便决定,还是赶紧联系各级领导办手续。

  5点32分,崔远在看守所狱警的护送下,被抬上救护车,在城市尚未苏醒的晨曦中,驶向湖南省人民医院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