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1 / 1)

刹那 郭沛文 2000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要蹲在门口自报来路:姓名、年龄、犯了什么事。

  “崔远,36岁,杀了人。”

  崔远的自述很短,讲完便不作声了。

  教官像往常那样,发给他新的塑料盆、毛巾、牙膏和牙刷头,告诉他柜子的哪一格是属于他的。然后又大致讲述了一下看守所的规矩,在哪里洗漱、上厕所,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什么,做什么必须打报告,问他听明白了没有、能不能守规矩。

  他回答说听明白了,能守规矩。

  教官指着墙上贴着的监规,让他两天之内背下来,说时间到了会考。他答应说好,教官便转身离开,关上了监室的门。

  等教官一走,他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同所有新来的人一样,他似乎也对那枚短短的圆润牙刷头感到不解,拿在手里看了看。监室里就有人笑了,告诉他那是套在手指上刷牙用的,设计成这样是为了防止有人自杀。

  “用牙刷自杀?”崔远看着那小小的牙刷头,又看看他们。

  “以前拿牙刷磨尖了当武器打架的、自杀的都有呢,你没看过电影吗?”一位监友说。

  “何止牙刷,这种地方自杀的办法可多的是呢,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遇不到的。有些犯了事的人进来,知道自己没指望出去了,就想着一了百了。”监室内另一位监友告诉他,不过那都是以前,现在各种漏洞都补上了,鞋带和裤腰带都搞不到一根,看守所里面,要打架和自杀,要搞事情的,想都别想了。

  “你刚来,慢慢就熟悉规矩了。”

  还有一个人抬起胳膊指来指去,把监室的情况介绍给崔远。说这边一个监控,那边一个监控,都是高清无码,洗澡上厕所全看得见。白天晚上一个样,二十四小时不关灯。

  “所以你最好是守规矩。”

  “一个人不守规矩,教官挨批评了,全监室都得遭殃,所有的娱乐活动都得取消,罚静坐,知道了不?”

  “那是的!还关系到伙食好不好。进来了就不要想那么多了,听话一点,对大家都好。”

  十几号人七嘴八舌地讲起来,大都是些劝新人不要搞事情的话,崔远点头答应下来。

  有个监友问崔远请律师没有,崔远说没有。

  又有监友问他家人知不知道,告诉他这里的日子也还是有点苦的,但是家人可以在这里办张卡,往里面打钱,就可以用来消费了。崔远说没有家人了。

  “欸!你杀了什么人啊?是钱的事情,还是人情上的事情?”

  有人这么一问,崔远就把头转过去,不回大家的问题了。

  “人家一看就是有苦衷的。你看他的面相斯斯文文的,不像个穷人也不像个恶人,哪里像你?别问了别问了,要到午睡时间了。今天中午我和小廖值班。”坐在最里边靠墙位置的大哥嘱咐一句,大家就准备午睡了。

  看守所的监室没有分开的床铺,只有一排大通铺,每个人都相互挨着睡在一起。位置是按照进监的顺序来排的,进来最久、资格最老的人睡靠墙头的位置,是最舒服的。依次往门口这边排,离厕坑更近,难闻的臭味也就越重,让人难以入睡。崔远最新进来,几乎紧挨着厕坑,厕坑两边只各有一堵一米多高的矮墙阻挡,算是稍微顾及一下隐私,除此之外几乎完全开放,没有顶也没有门,每分每秒都会被监控器掌握。

  “新来的,不准埋头!”值班的大哥交代他,在这里睡觉,必须时时刻刻把五官露出来,监控器里在看着呢。

  大哥看他的身体扭来扭去,告诉他进了里面就这样,灯光亮得刺眼还不准蒙眼睛,睡不着很正常。一开始谁都觉得难受,不过白天晚上都得开灯,熬个两天人累了就习惯了,自然睡得着了。

  崔远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自那以后,崔远的话就不多。同一监室的人都觉得,他是个挺沉默的人,有种难以接近的冷漠。但他也确实听话,任何事情都很配合,不给同监室的人和教官们找麻烦。

  看守所的日常都是单调的重复:睡觉、吃饭、静坐、背监规、放风、休息。新的一天,新的循环。

  崔远进来以后,经常会被警方提审,一去就是好几个小时。

  通常都是午休结束之后,教官叫到他,他会先将双手伸出窗外,让教官上手铐,再等教官打开门,把他带到审讯室,等到晚饭时间再回来。

  这几次审讯几乎没有任何结果,他对大多数问题避而不答,纯粹是在耗时间。

  一开始看守所的人看他如此沉默,以为他是脑袋有问题,有点傻,但他一次就把监规一字不漏地快速背出来后,再也没人觉得他笨了,只觉得他怪。

  他为什么这么怪?谁也不知道。

  “审讯室那几次我基本上都在,而且也有监控。”林立莲一边叉腰思考一边说。

  “只要进来了,二十四小时全程都有监控的。”

  看守所的狱警越来越烦躁,说以往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真是碰到个鬼了。

  “你们已经看过所有监控了是吧?也问过和他同一个监室里的嫌疑人?就真的完全没发现他有什么反常的地方?”林立莲实在难以相信。

  看守所的狱警沉吟了片刻,告诉他也不能说完全没有,但只能算是自己的一种直觉,和一般的新人相比,崔远的表现确实有些微的反常。

  局里领导问反常在哪里。

  “他很冷漠,不怎么和人打交道。”

  林立莲有点没明白这位狱警的意思。在刑警的职业生涯中,冷漠和不善交际的犯罪嫌疑人并不少见,看守所里也有很多,这不算什么反常的事情。

  狱警继续说:“所以我感觉他有点太熟练了。”

  “熟练?”林立莲捕捉到了矛盾的关键词,冷漠与熟练。

  “你们也知道啊,进了里面就不是自由身了,各种条条框框挺多的——睡觉要注意什么啊,被子怎么叠怎么放啊,吃饭要注意什么啊,上厕所要注意什么啊,放风有什么规矩啊,坐卧的姿势啊……刚进去教官一下子也讲不到那么全,只会说个大概,要是以前没有进去过,肯定不习惯。如果嘴巴灵泛跟人天天打成一片,问着学着慢慢都懂了是正常的。”崔远这么冷漠,几乎从不和人打交道,却对看守所内各种规矩都这么熟练,在他看来就不太正常了。

  众人都在凝神消化看守所狱警说的这种反常。

  “我很少见过‘一进宫’的人这样,他简直就像事先知道里面的情况似的,”狱警说,“你们搞进来的这个崔远,他真的没有前科吗?”

  他判断,崔远要么不是第一次进看守所,要么在进来前,就已经做足了充分的调查。

  坐落于长沙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