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9 章(1 / 1)

第二类死亡 大袖遮天 2000 汉字|4 英文 字 2个月前

力想维持一点真实的感觉--不能怀疑那么多,如果需要,一切都值得怀疑,我总该相信点什么,对吧?我低着头,不去看余非--越看就越觉得他陌生,而这种陌生的滋味让我舌尖发苦。

“为什么每个人都可以在DV中看到顾全?他不是应当被人看不见的吗?”我问。

“其实你仔细想想就会明白,”余非说,“顾全那种人,已经处在第三阶段,他的任何信息都不可能被其他人的大脑翻译,既然没有翻译,也就没有记忆的短暂存储--你要知道,即使是删除记忆,也需要某种对照,你所说的那种DV,对观众来说,只不过是屏幕上的某个活动的人像--世界上相似的人很多,相同的人名也很多,谁也没有将屏幕上的人像和顾全这个实体相联系起来,那么看到顾全的影像自然也就是正常的。”

“但是,你不是说功能区有唯一的标识吗?”我感到疑惑。

“对,可是唯一的标识必须和头脑中的记忆产生关联才行--对于一个连他本身的基本信息都无法被大脑翻译的人,你以为会留下多少关联呢?呵呵。”余非说到最后苦笑了一下。

我想象了一下顾全的状况,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我以为被人忘记已经很可怕了,但是,顾全的情况,却比被人忘记更加糟糕--他依旧存在于世界上,每个人都可以看到他,但是,即使他就在我们的面前,我们也看不见他--不是我们看不见他,是我们的大脑不肯接受他。我想起租书店里的那个黑衣人--怪不得当时每个人的眼中都会有他的影像,因为他原本就在那里,他本来就应当被看见的,却不被看见。这是种什么感觉?我不知道,世界上还有比这更悲惨的事吗?事情还会朝什么方向发展?我和余非将走到哪一步?我又打了个寒噤,猛地揪住余非的衣襟,几乎有些颤抖地问:“第三阶段,是不是就是最后一个阶段?”

余非缓缓地转过头来望着我,望了好一会之后,才将目光转开。他看了看天空,叹了一口气:“天快亮了,我们回去吧。”他的态度让我感觉极度惊慌,我揪着他,不让他朝前走,不依不饶地问:“是不是?”

又过了很久,他用力点了点头:“是的。”

我松了一口气。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感到一阵轻松,也许是因为我知道将要发生什么吧,至少我不用再揣测我的命运,命运已经注定了,在所有的恐惧中,没有因为未知而来的恐惧,这好歹也算是一种安慰。

天空隐约泛出了白色,的确,天快亮了,我们在寂寥的大街上走了这么久,全身的力气仿佛都用光了。

32

我和余非终于走回了云升街六号。爬上咯吱作响的楼梯时,余非问我:“你有什么打算?”

“我不知道。”我说,只觉得全身酸痛,想要好好地睡一觉。

“有什么事可以找我。”说话间,我们已经到了202号房门口,幽幽绿光从敞开的房门里漏了出来。

“嗯。”我拖着脚步准备上楼,又被他叫住了。

“你知道这里为什么从来不关门吗?”他指着202号房门问。

“为什么?”我迟钝地问。

“这里住着一个老人,”余非说,他的眼睛流露出强烈的倾诉欲望,尽管我已经极度疲倦,却还是忍不住停了下来--我再也不能为他做什么了,他一个人恐惧了那么久,我至少该认真地听听他所说的话,面前这个人曾经对我如此重要,假如连我也不听他说话,他还能对谁说呢?我在楼梯上坐了下来,他坐到我身边,低声道,“他的老伴死了几年了,儿子和女儿都在外地工作,平时很少打电话回来,单位的人也不记得他了,以前他还每个月到单位领一次工资,后来,工资直接打到了银行的卡上,他就不用去单位了。他觉得自己年纪大了,一个人住着,万一死了只怕也没人知道,所以就老敞开着门,想着自己如果死了,会有人闻到味道发现他的尸体……”听到这里,我的汗毛竖了起来,余非注意到这个,笑了笑:“你又觉得感动了吧?你每次感动,总是会寒毛直竖。”

“嗯。”我轻轻点了点头。他的确是了解我,连我的这个特点都知道,可我一点都不了解他,他坐得离我这么近,还是让我很别扭--据说人与人之间依据亲近的程度,都有一个安全的距离,安全距离越近,表示你和这个人越亲近;越远,也就越陌生。我和余非之间现在的距离,小于我对他的安全距离,却显然大于他对我的安全距离,这是一个不等式。

“后来我为了和你距离最近,便住到了这里,”他继续说着,似乎没有发觉我的心思,“他突然见到我,也不觉得吃惊,反而很高兴终于有人肯来听他说话了。你知道,他一转身就会忘记我,通常人们再次看到我时都会很惊慌,以为家里来了坏人,可是他一次也没有惊慌过,每次都很高兴。他还告诉我说,他一直期待着有人从敞开的门里进来,可是这么多年来,进来的只有我一个……”听到这里,我颇为动容。我觉得这老人似乎比我们更可怜,他没有被人忘记,可实际上,每个人都不会再想起他了,他已经被这个社会遗弃了。这个社会这样的人很多,报纸上不是常常说有人死后很久都没有被人发现、直到尸体腐烂才被人知道吗?我听说过的最恐怖的一件事是,有个老人独自在家,摔了一跤,血管破裂而死。两年之后,他的儿子回到家中,发现父亲已经变成了一具白骨……我实在不知道,他们这种人,和我们这样的人,谁更悲惨、谁更可怜。

“住到这里之后,我一直希望你会从敞开的门里走进来,可是你没有。”余非说。我听得一怔,不由望了望那散发着幽光的门缝,不知道在这样一间黑沉沉的屋子里等待别人拜访是怎样的滋味?这世界上到底有多少寂寞的人啊?这种寂寞是谁造成的呢?他在这里等了这么多天,我一次也没有走进去过--是我让他白白等待了,这个世界就是由我这样的人构成的,我们都这么寂寞,却谁也不肯打破寂寞,于是寂寞更加深沉,一个一个的人,越发的疏离隔阂。

“以后,我会主动来找你。”我愧疚地说,“也许我会给你送花。”我竭力想弥补一些什么。

余非苦涩地笑了:“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为什么?”我抬起沉甸甸的头问。

“没什么,你去睡吧。”他看了看我,“你早就累了,可我还有很多话……以后再说吧。”

我们道了晚安,便各自准备回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