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了她的存在,这大概是通过这种转发机制转发了她的信息;而租书店的老板之所以记得她,也许是这种转发机制恰好在你们身上丧失了功效。另外一件幸运的事情是,她的头脑无法分泌那种带有异味的物质,所以我虽然多次去过你们的房间,却从来没发现她是我的同类。
“我将所有的事情告诉孟玲之后,孟玲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在我的劝说下,她同意离开你们居住的那套房子,以免再使你们感到害怕。临走之前,她决定和欧阳见最后一面。有些人因为体质不同,在清除头脑里的记忆--尤其是重要的记忆时,会出现剧烈的头疼,欧阳在见过孟玲之后,删除记忆的过程让他的头疼得很厉害--你说欧阳从来没有喜欢过她,但是孟玲自己的说法却不同,她坚信欧阳对她也是很有好感的,她说,”说到这里,不知为何,他忽然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她说她要让欧阳彻底忘记她,好和你重新开始……”
“ 我?”我刷地红了脸。
“是的,她是这么说的,”他点了点头,“她告诉我,她曾经暗中跟踪过欧阳和你,虽然一次也没有靠近,但是觉得欧阳对你不是一般的好……是这样吗?”他目光微弱地看着我。我轻轻移开眼光,不知该如何回答。
“是这样吗?”他又问了一句。
“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意义?”我苦笑道,“这对我一点意义也没有了。”
我们又尴尬地沉默起来。余非似乎有些伤心,搔了搔头,脚在地上咔嚓咔嚓地蹭着。我偷眼打量着他,心里觉得很抱歉,也觉得十分悲哀。我们都很可怜,不是吗?孟玲、余非、我,都注定要被自己所重视的人忘记。也许只有欧阳是幸运的,然而,那真是一种幸运吗?一个人走了那么久,总是孑然一身,那算得上幸运吗?一个又一个重要的人离开自己的身边,而自己浑然不觉,只以为自己天生就是这么一个人走过来的,这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
我拍了拍自己的头颅,让它发出空荡荡的声音--都是它惹的祸,那个功能区在什么地方呢?不知道现在损伤它是否还来得及?我望着坚硬的地面,突发奇想:也许我该对着地上猛撞一下试试?
“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过了很久,余非问道。
我猛然回过神来,连忙点头:“有的。”我将李云桐的妻子陈静所说的话告诉了他:“陈静忘记李云桐是谁我不奇怪,我不懂的是,她为什么要说自己的丈夫是海员?这种记忆是从哪里来的?”刚问出这句话,我忽然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不是对我的问题恍然大悟,而是明白了李云桐的心意。仿佛是种顿悟,我忽然就知道了他为什么离开--顾全不是早告诉我了吗?是的,正是那样,顾全将真相告诉了李云桐,李云桐便决定远离他的妻子和儿子--他决心远离他们,并且决心远离所有有可能和他们产生关系的人--这是他的垂死挣扎,他以为这样的远离就可以阻止遗忘的发生,却不知道,在他离开之前,那种遗忘就已经发生作用了……我感到异样的悲哀,不知道这种悲哀是为他还是为自己,我仿佛看见他独自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个人也不认识,不被任何人记得--这样一幅图画长久地悬挂在我脑海里,李云桐在我的脑海里越走越远,越来越小,小得几乎无法辨认,却还在一直走下去……李云桐的遭遇,远比余非的遭遇给我更大的震撼,虽然余非和我的关系更为密切,但是,在我的意识中,李云桐是一个好朋友,而余非只是一个陌生人……想到这个,我又无名地悲伤起来--无论我多么被余非的叙述打动,却始终无法恢复对他熟悉的感觉。他永恒地成为一个陌生人,即使现在,我们因为共同的灾难而重新成为朋友,他在我心目中的地位,还是比不上李云桐。
“你没有听?”余非的话将我拉了回来,我不好意思地笑笑:“你刚才说什么?”
“陈静的海员丈夫,”他说,“实际上并不存在这样一个海员。”
“我知道,但是陈静怎么会认为自己的丈夫是个海员呢?”
“因为他们有个儿子。她不能忘记儿子--人们对自己的记忆总有一种本能的维护功能,尤其是这么重要的记忆,她不可能在删除李云桐的记忆的同时将关于儿子的那一部分也删除--头脑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它不仅仅要维护自己的记忆,也要维护自己的正常运行--她有一个儿子,却没有丈夫,这是不符合逻辑的,为了维护大脑不受这种背离逻辑状况的伤害,她的头脑便自动给自己创造了一个想象中的海员丈夫。”
“啊?”我没想到还有这种事,下意识地问道,“但是,其他人并不知道这点,她怎么跟别人解释?还有,她的那个‘海员丈夫’生活中的细节、存在过的证据,这些难道也可以凭空制造?”
余非笑了起来:“你忘记了,人的功能区原本就有传递信息的功能?由于这个‘海员丈夫’的出现,是因为李云桐的记忆消失而产生的,所以这二者之间产生了某种奇特的关联,这种关联和李云桐本身的唯一标识信息一起,通过功能区传递着,每个人都接受了这种信息,每个人也就都认为她原本就有一个海员丈夫。至于这个丈夫本身的真实性,因为人脑的自我调节功能,没有任何人会想到要调查这个人是否真的存在,对于他存在的痕迹,也就不会去想了。实际上这种情况很普遍,我先前不是告诉过你吗?人和事的记忆是捆绑在一起的,人们可以忘记那些人,却未必能忘记所有的事,这个时候大脑便会自动重组那些记忆,让所有的记忆绕开应该忘记的人,换一种面目继续存在。”
“是这样……”我想起当初,当余非以西出阳关的身份在网上和我说话时,曾提到许多我们过去一起经历的事情,可我却认为那些事情是我独自完成的,这么说,在那个时候,是我的记忆欺骗了我?
究竟我的头脑中,有多少记忆是被篡改过的?我还能相信自己的头脑吗?
这个世界真的是如实反映在我们头脑里吗?
我感到一切都变得漂浮不定,自己丝毫把握不住什么,连身边这个人,也变得漂浮起来。他走在我身边,四周是深色的夜晚,这让我感到,他也并不真实。
也许一切都不过是我自己的想象。
“我还有一个问题。”我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