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景为摇了摇头道:“司马的这些门生,长随什么都不知道,算了,这大的事,先不要告诉他们,以免得徒然生了惊慌,什么事等我们回来再说。”
“好好,先吃饭。什么事都等饭后再说。”
王景为,陆学右起了身,自己有些茫然不知所措,但他们觉得比起屋子里的人,他们是有准备的,而且也会镇定的多。
正说话间,巷口马蹄声响。
一辆马车回到了院舍中。
王景为,陆学右认得这是林延潮的马车。
二人对视一眼,立即一并迎上。
马车停下,驾车的是林延潮的长随展明。二人察言观色,但见展明神色冷静,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马上车帘一掀,林延潮从车内步出。
王景为,陆学右都露出讶异之色。
“恭迎司马回府。”二人声音里都有喜色。
“嗯。”林延潮点点头。
二人见林延潮也没有吩咐的话,正在奇怪。
突然林延潮停下脚步,二人正色道:“司马,有什么要吩咐的?”
“哦,吩咐下人将马喂一喂,瘦了!”
二人愕然,见林延潮面色平静,王景为忍不住问道:“司马今日去开封府府衙,可有什么要事?辜府台没有为难?”
林延潮道:“没什么要紧事,也没什么为难的。”
二人露出如释重负的样子,林延潮见二人神情,知是为自己挂念,当下道:“倒是你们二人为本官挂心了。”
王景为奉承道:“司马,安步当车,只是我们多虑才是。”
林延潮点点头道:“也并非都是如履平地,对了,本官有几件要紧事,交给你们二人办。”
王景为,陆学右二人都是大喜,知道林延潮终于将二人当真正的心腹看待了。
二人一并道:“司马,尽管差遣。”
八百七十二章 林司马之功
到了十月,江南尚好,但北方已是有了寒意。
为了潞王就藩的事,省里给河南各府压力,各府只能转嫁至县里,府里却是一日三遍的下文至县令,以前途要挟,县老爷坐不住了,唯有乘着秋粮还在地里,立即派县里的衙役四面出动向老百姓催缴积亏。
这从上到下的压力中,对于士绅,大户而言波澜不惊。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他们自有各种转嫁税赋的办法。
但下层的老百姓则是没有办法,前年大旱,去年闹灾,地里没有收成,多年积欠怎么会一夜间就有了。
但衙役接到的都是县令的死命令,一车车的秋粮还在地里,就被衙役们搬上马车,运至县里。
不说来年的青苗,甚至连一粒米都没有给他们留下。
望着辛苦了一年,却颗粒无收的地里,老百姓们蹲在田地里流泪痛哭。
气不过的,就投了井,上了吊。
其中也有一两名怜悯的县官,不忍胁迫百姓缴税,但府里一封文书奏到省内,省内直接下令停职。
剩下的官员,谁也是没有办法,谁也不会与自己乌纱帽过不去,唯有狠下心肠,否则大明的官员那么多,这活你不干,还有别人来干。
横征暴敛在河南各府此起彼伏,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一幕,比比皆是。
这年秋科一起,河南百姓流离失所,流民四处,到处逃荒,以躲避官府的催科。
弱者填于沟壑,而强者起而夺臂大呼,相率为盗。流民轻易鼓动就容易从贼,顿时河南响马四起。
在此之际教派盛行,乘机于民间布施,并发展信众,一时乡间,焚香处处,妇孺信之不疑。
苛政之下,民怨!
相较之下,归德一府反而甚是平静。
以往归德府是穷地方,这一幕唯有更甚,但今年却不同。
虽说秋税不过十一月,但到了十月里,官吏也是懒洋洋地没有下乡,甚至牌票也拖至十月才给了各村的里甲。
身为知府付知远是一拖再拖,给老百姓说了明年三月前交齐就好。
而付知远能有这底气,原因无他,无非府里有钱而已。
老百姓对付知远都是感恩戴德啊。
这当然是惠民之举,谁都知道秋粮刚收时,市面上的粮价最贱,但到了明年三月时,那时市场上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粮价最贵。
老百姓们在明年三月前什么时候卖粮都行,待觉得什么时候价钱划算了再卖,最后算给官府缴税。
这天才刚过了晌午,付知远的马车在宁陵县县衙前停下。
在衙门口的立柜前,老百姓老幼相扶,拿着一封封的银子去官秤上称重后,将凭票递给官吏,官吏依票据与称银比对后一致后,于薄上如实登记后,然后开具回执给百姓。
这是林延潮当初向付知远倡议的三票之法,现在已在归德各县施行,此举一出,官吏贪墨大大减少。
宁陵县县令以及一县吏员见付知远来了,立即前往迎候。
付知远示意县令不可声张,负手在衙门前看着。
衙役懒洋洋地依在墙上晒着日头,打着呵欠,全无往日那等跋扈之状,要拿着棍子维持秩序。
孩童环绕,拍着手嬉戏,老百姓们一个接着一个排着队,秩序井然,不用如往常那般吏员在旁厉声催促,即自动将手里的一封银子投入了柜口中。
听到银子落柜的声音后,老百姓露出释然的神色,然后将吏员开出的回执小心翼翼的揣入挂兜中,皱巴巴的脸上也有了少许笑容,呵斥了家里孩子几句,然后抖了抖空了的粮袋,搀着家里婆娘一并走出衙口。
付知远向县令问道:“这几日秋税缴了多少?”
县令恭敬地道:“回府台的话,不到两成。以往这时候都至少要缴一半,否则来不及十一月秋税。”
付知远点点头道:“不要催,不到明年三月,都由着百姓。”
付知远言谈中有一种笃定和沉稳。
“府台一再交代的,下官明白。”县令恭敬地道。
付知远点点头,缴税后的老百姓们扶老携幼地离开了衙门,衙门口的十字街依旧如往常般热闹,摊贩在此摆摊。
十字街上有些喧闹,摊贩们向百姓们大声卖力地兜售着。
老百姓们抓着挂兜里的碎银子,扣掉秋粮的税赋后还剩下了那么些。男主人看了一眼身旁的孩子,婆娘眼底的憧憬,终于有了那么点勇气,弱声地上前询价,这对于以往的他们而言,是万万不敢的,连停留片刻也是不曾有的。
他们心底想着,今年官吏不盘剥了,秋粮也比往年多卖了点钱,好容易上城一趟,拿这钱买点什么吧。
午后温暖的阳光,不仅驱散了寒意,还将老百姓携家带口立在摊前的一幕,汇作一道剪影。
一旁县令道:“听闻这一次司里向各府施压,省里其他各府都已是闹翻天了。临县胥吏下乡,老百姓是惨不堪言。临县县官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