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他早无兴致。
不仅仅如此,原先他任河道总督时,无一日不可不听梨园戏唱,无一日不可不食山珍海味,无一日不可不佳人相侍。
但过了好几日了,李子华一概不享,一概不用。
因为他知道自己的仕途恐怕就要完了,御史被杀之案,牵扯至河工贪污大案,只要丘橓有心将案子往他身上一引……
幸亏朝廷不杀重臣,以存国体,否则他这一次犯得大罪,人头落地是最轻的。
现在几名师爷在他身旁,一名师爷道:“老爷,家里十几位娘娘都闹开了,说什么也不肯老家将她们平日所戴的头面卖去。”
李子华闻言疲惫地道:“告诉她们,只要老爷我过了这一关,将来再买十倍的给他们。”
“今年送京的礼都打点好了吗?”李子华问道。
一名师爷道:“老爷,已是准备好了,老爷的同年,同乡,门生,但凡在京为官三品以上,或在科道任事人皆一份。另外三位内阁大学士,司礼监掌印,东厂厂督,还有太后那边依老爷的意思,都备了双份。”
李子华点头道:“要快!”
另一名师爷道:“老爷,我已派人打听好了,丘橓有两子有一子在外为官,还有一子在家读书,刚刚中了秀才。”
李子华道:“在外为官的那个就算了,免得朝堂上有人多嘴。”
“是。”
说到这里,李子华看向诸位,厉色道:“老爷我自任河督以后,你们随我也是吃香的喝辣的,平日你们背着我,从衙门里占了什么好处,或者拿着我的名头,在外办了什么事。老爷我以后一概不与你们计较。但今天若是老爷我这艘船沉了,你们一个也跑不掉!”
众人惊如寒蝉,一并瑟瑟道:“老爷生,我等生!”
“老爷赐我等一场荣华富贵,今日当以死报之!”
见众人如此,李子华徐徐地点了点头道:“那你们去办事吧!”
正当大家要出门时,一名下人入内在李子华身旁耳语了几句。
李子华闻言脸上露出惊喜之色,但随即收敛道:“你且退下!你们先不要走!”
众师爷被李子华叫回房中,李子华将方才下人所禀之事告诉了这几人。
“什么,丘老匹夫竟出此昏招?连协同他办案的归德府同知林延潮都被软禁了?”一名师爷喜道。
“是啊,此举得罪申吴县不说,还得罪了整个河南官场。不仅仅是这一百多名官员,这些官员背后,又有多少同年,同乡,同僚,亲戚,这丝丝缕缕的大么是说斩断就斩断的?”
又一名师爷道:“若是丘老匹夫要对付老爷,我们尚且惧他三分,但眼下他要对付这么多官员,法不责众的道理都不知吗?陛下也不会支持他。”
“老爷,这丘老匹夫,在朝堂上这些年摘掉了多少乌纱帽,得罪了多少人,还有籍没张家一事,恐怕申吴县到现在还记恨着他吧。”
李子华徐徐点头道:“不错,这一次是丘老匹夫他自寻死路。”
想到这里李子华目光闪闪道:“还愣着作什么,还不快送礼上京!”
众师爷一愣,有一人道:“老爷,这礼都是你为官以来的积蓄,还要送么?”
“这些钱又算得什么?三年河督,给十年宰相都不换!只要扳倒丘老匹夫,天下人就都知道弹劾我李子华是什么下场!”李子华脸色有几分狰狞。
就在丘橓将弹劾这一百二十五官员时,言台官员再次上书弹劾。
御史李植弹劾刑部尚书潘季驯。
理由是,潘季驯在朝廷抄张家时通风报信,以至丘橓等赶至时,张家之人偷偷将财物转移至曾省吾,王篆等家里,以至朝廷最后仅抄到二十万。
李植这一疏角度刁钻,天子下令不许再言张居正事。但他这一事却好似不说,又好似说了,而且切中年少多疑的天子心底.
八百四十二章 公道正义(第二更)
李植这一封疏被天子留中。
留中即保留意见,而不是驳斥,这等于给了其他御史信心,当下羊可立等御史再度上奏,弹劾潘季驯。
他们的罪名是,当初陛下下诏籍没张居正家时,潘季驯四面奔走,议论此事,此乃以下讪上,以臣议君之罪,应予贬斥。
天子当下再也坐不住了,于是下旨将刑部尚书潘季驯黜官为民,并夺诰命。
闻此消息,御史台一片欢庆。
之前丁此吕借攻讦高启愚,制造张党余孽大案,想借此迫申时行辞相。
但申时行稳住了,反而还教训了几个跳出来的的言官。于是御史台又另寻机会,曾乾亨巡按河南,要以河工料场被烧之案,将林延潮拿下,变相打击申时行,结果失败了。于是言官们另辟战场,将张党余臣潘季驯弹劾罢官。潘季驯是申时行臂助,乃朝堂上的申党大将,他这一去,比林延潮被黜官为民,对申时行的损失更大,也更动摇天子对申时行的信任。
而且言官也有借潘季驯之事,重开审问张居正案,将上一次百官叩谏时,申时行,林延潮等之努力,尽数抹尽。
潘季驯一去,眼下朝堂上申时行的相位,已是到了最危及的时刻。只要申时行一倒,那么又要重演,朝堂上言官争相弹劾大臣的局面。
就在这时丘橓的弹劾奏章,马上抵至京,那时又会掀起如何一场大波……
而林延潮身在归德府同知署,却过上了每天不用办公,可宅家休息的‘n天’长假。
眼下同知署里,前后左右可以出入的大门,都被锦衣卫看守。除了饭食以外,任何人不得出入,断绝往来交通。
丘橓此举很显然,控制住林延潮。
他已与林延潮摊牌。他怕林延潮将自己要将河南官场打尽之事,秘书泄漏给申时行,或者以秘奏的方式另行报之天子。如此丘橓他等于前功尽弃。
丘橓当然防着林延潮这一手,否则人家几十年官员白当了。
不过既是无事,不能办公。林延潮也就乐得清闲,在府中陪着妻儿,每日喝喝茶与孙承宗,丘明山聊聊天,看管的锦衣卫混了几日,也是熟悉了。
锦衣卫们都知林延潮只是一时监视看管,并非犯了什么事,都很客气。对于林延潮这样出入诏狱,还毫发无损的人,他们一贯是不敢得罪的。
这日锦衣卫轮岗,赵大,张五二人正好来林延潮府上当差。
林延潮将二人唤入屋中,秘密吩咐了几句。
第二天锦衣卫都指挥使曹应魁也亲至府上。
当时林延潮正在书房里练字,笔作龙飞凤舞。
屋外的锦衣卫正要入内禀告,曹应魁摆了摆手示意不必打搅,就站在书房的窗外等候。
待林延潮写完了字,曹应魁方才入内,顺手端起林延潮的字,赞道:“真是好字,在京师时,但凡士子以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