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表达是喜,有时候表达是怒。
对于张居正之事上的喜怒无常,令在天子身旁的人,也怕一不小心触了天子心底的逆鳞而引来杀身之祸。
所以张居正的名字,以及他的事,绝不可在天子面前提及。
这倒是与林延潮不同,张鲸明白,天子现在对林延潮虽是很生气,但心底里对林延潮能持儒臣忠节的骨气还是敬佩的。
否则也不会方才看到林延潮的血书后,半天凝噎不语。
反而若是林延潮真写了伏辩,天子虽对林延潮能消气,但对于这样不能坚持立场的大臣,是不能真正以平等地位视之的。
天子沉吟半响道:“朕记得当初林延潮上奏,将奏疏送至通政司,抄本至会极门书房,再让燕京时报全刊发。以他三元及第,当世宗的名声,以及学生,同僚的奔走,他是要裹挟舆论,来让朕就范。”
“所谓一支笔能胜百万兵,也不如此。现在百官以及民心,都在林延潮一边,朕要怎么办?”
张鲸在旁道:“陛下,林延潮能有几斤几两,陛下才是九五至尊,士心民心永远是站在陛下这一边的。”
天子反问道:“那太后呢?”
张鲸一时失语,然后连忙补救道:“太后乃圣母,站在陛下这一边,也站在太后这一边。”
天子没理会张鲸的话,反问道:“百官既在此事上反对朕,太后,那么张四维,申时行是否也反对朕和太后?”
张鲸道:“据奴才所知,首辅,次辅都在竭力替陛下安抚百官。”
天子怀疑道:“是么?张四维当初被迫辞相,是朕放纵言官打压阁权所至,他会不会对朕仍心怀不满?还有申时行虽是朕的老师,但他可是一手提拔起来的人,他也应希望朕提早结束对旧党的清算。”
张鲸道:“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不敢对陛下不满啊。”
“你不要信口开河,给朕说出道理来。”
张鲸垂头道:“启禀陛下,奴才以为张蒲州眼下首辅之位不稳,若不尽力替陛下安抚百官,那么陛下随时可让申阁老来取代他的首辅之位。”
“反观申阁老乃系旧党之臣,眼下朝堂上打压张党的风还未过去,他在这时绝不敢轻举妄动,否则张蒲州随时借此发挥将他踢出内阁。”
“正因两人不和,故而他都唯有取得陛下的支持,方能在内阁站住脚。”
以相互制衡来驭下,此乃帝王心术。首辅和次辅不和,是天子喜闻乐见的,若二人一条心,天子才要头疼。
天子点点头,但又犹疑道:“但若是他们二人提前暗中通气?”
张鲸笑了笑道:“那倒不会,当初是张四维主持清算冯保的,现在不会调过头来替旧党张目。何况张蒲州乃太后,武清侯同乡,他至少不会在潞王大婚此事上反对太后的。”
张鲸话刚说完,就立即后悔了,他偷窥天子脸色,果真大是不快。
张鲸额上冷汗下落,身子轻颤,但天子却笑着道:“内阁有统御百官之责,张四维,申时行在此事办得甚好,传朕的旨意赏赐三辅臣金银绸缎,以谢他们操劳之功。”
张鲸背心都湿透,立即称是。
天子又道:“不过仅靠三辅臣来安抚百官还不是不够,你们锦衣卫,东厂也替朕盯着些,不可让大臣们生事。上一次士子在东华门叩阙之事,不可重演。另外让北镇抚司就林延潮上谏之事,早日结案,如此舆论自然而然就会平息下去。”
七百五十七章 积怨(两更合一更)
上次叩阙之事,乃永嘉之学的读书人被刑部镇压,之后千余名士子愤而叩阙。
天子当然担心事情重演。
皇帝的担心是有理由的,因为当初的事远远没有这次事情大。
当年海瑞也上谏嘉靖皇帝,与林延潮如出辙。
当年海瑞不过是户部主事,死谏天子后内阁大学士徐阶,刑部尚书黄光升力保,大臣争相救援,那次可谓满朝震动。
可是论名声当时海瑞远不及现在的林延潮。
林延潮是大明第二个三元及第的状元,他的文章为天下读书人奉为正宗,申时行,王世贞等都是他的老师,。
他的林学,不知有多少读书人整日在批注阅读,每日揣摩专研。
而他的天下为公疏言辞更是犀利,直切时弊,没有个字虚言。
故而天子担心这次林延潮上书也会引起,官员与百姓对朝廷的反对。
张鲸看出天子的疑虑问道:“是不是要让奴才率厂卫,将为此事串连奔走的大臣们,以及士子们都暗中抓起来”
天子闻言头微微偏了偏,话到了嘴边又停住。这原本应该毫不犹豫答允的话,天子此刻却没有说出来,而是负手在暖阁里踱步。
张鲸不敢打扰天子的思索,安静地立在旁。
半响后天子抬眼对张鲸道:“张鲸,你怎么还没走”
张鲸不由愕,立即叩头道:“是,陛下。”
张鲸这边方走,张诚又入内。
天子又问道:“张诚将宫外林延潮的夫人劝走了吗”
张诚叩头道:“陛下奴才无能,竭尽全力,但林夫人仍是不肯走。”
天子不由动容,叹着道:“林延潮真是有这样位好妻子。张诚你怎么看”
张诚察言观色然后道:“陛下,奴才以为林中允此番上谏,确实大逆不道,但也是片忠君报国之心,其情可悯。”
天子摆了摆手道:“朕是问你怎么看林延潮夫妇”
张诚道:“伉俪情深,内臣之前听闻,林中允中解元后,前状元龚用卿曾有意将从女许配给林中允。但却为林中允婉拒,娶了现在这位共过糟糠的妻子,此后且从未纳妾。”
“见微知著可知林中允之为人,不过臣也听闻当年大奸臣严嵩也是如此厚待妻子,对发妻不离不弃,这又是令内臣不懂了。”
天子闻言笑着道:“严嵩为相,其实并无大错,只是意媚上,窃权罔利而已。林延潮若是能学严嵩那等事事媚上,你说朕要不要重用他”
张诚连忙道:“此乃陛下用人之机,内臣不敢揣测。”
天子闻言哈哈大笑道:“还是你肯与朕说真话,持论公允,不似张鲸不知收了林延潮什么好处。”
张诚闻言不由心底凛连忙道:“陛下,可要内臣去查张鲸与林延潮到底有何瓜葛”
天子摆了摆手道:“张鲸有他的不是,但也有他的用处,如你虽对朕忠心不二,但办事却不如张鲸活络。此事不在朕心上。”
张诚复道:“不过陛下,以内臣查知近来朝中大臣们实又串连之势。是否要臣监察此事”
天子沉默道:“此事张鲸已是禀过朕了,朕已交给他来办,你不用将此放在心上,武清侯近来如何”
张诚道:“武清侯近来与辽王府宗人走得很近,据说收了其钱财,要将辽王之案办成铁案。”
“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