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
结果第四日时。翰林院的翰林,内阁吏员都穿红袍到内阁道贺。
向谁道贺?次辅吕调阳。
因为根据文渊阁不成文的规矩,首辅去位三日后,次辅可把席位从右移到左。
移一席位,即可如此大肆拜贺。
而这位一直被张居正。视为股肱,平日被张居正赞为的‘在汉丙吉,今也则公’次辅吕调阳,在文渊阁堂而皇之地接受了众官员的拜贺。
结果张居正复起半年后,历经三朝不倒,谨慎小心十几年的吕调阳,告病致仕。
此刻文渊阁内,右一,左二两张椅子上都是空着。
左一位的红檀木椅上,一名五十余岁穿着蟒袍的官员,闭目坐在椅上。
右二的椅上文渊阁大学士申时行在下方,毕恭毕敬地道:“学生此次推南宫主试,元辅有什么交代的?”
这位身穿蟒袍的官员睁开了眼睛,但见面前的申时行容色更恭。
此人正是张居正,身下这张椅子,从隆庆六年高拱罢相以来,他已是坐了几乎七年了。对方徐徐道:“除了秉公二字,我也想不出其他话了。”
“是,学生谨记教诲。”申时行认真地回到道。
张居正坐直身子,捏须道:“耕耤大典的事,就交给子维来办吧!你专心于春闱之事,取了一科后,你有了门生弟子,以后再朝堂上,说话就更有底气了。”
申时行连忙离席,在张居正面前道:“老师你是一贯知道弟子为人的,弟子一贯没有拉党结派的心思。”
张居正笑了笑道:“坐下,坐下,汝默,我知道你这人是真聪明,不像有的人。”
申时行知道张居正这话意思,有的人指得就是吕调阳。
说到这里,张居正忽道:“近来京城流传一篇士子所作的奇文,你看了吗?”
“不知元辅指得是?”
“就是那篇‘漕弊论’。”
申时行听了道:“原来是此文,下官读过,确实很有文采,是一名叫林延潮的解元写的。”
见张居正没表态,申时行又问道:“元辅,是否觉得这位士子文章里有攻讦朝廷之处?”
张居正道:“我初时也以为如此,后读了方知是斥吏政之弊,其中有些观点颇有见地,写文章的人,非狂生腐儒所作。”
申时行知道张居正有句话,重用循吏、慎用清流,凡一篇文章他看后,能被他赞一句不是狂生腐儒,已是很难得了。
不过申时行没有往下面引申,他知张居正找他,不是讨论漕弊论这篇文章谁写的,而是要对漕弊说出自己观点。不过这也说明林延潮文章成功之处,这篇漕弊论在京中流传之广,连张居正都读过了。
申时行当下道:“文中所言的漕弊,是官吏勾结,以运兵,百姓为血食,此是几十年的弊病,如同沉疴非一朝一夕可以根治。”
张居正晒然道:“孟子有云,为政不难,不得罪于巨室。我等为政,怕得罪人,朝廷何必用我?养我等何用?我等食朝廷俸禄,就没有一丝羞愧吗?”
申时行听了垂下头,张居正有句话是‘知我罪我,在所不计’,这也是他无视于天下议论,坚持于己见的一贯作风。
张居正道:“漕弊固然要清查,可丈量土地,一条鞭法,也不能断,需多管齐下,我知道轻重,只是身为元辅,即是见了此事,就非要重办这些贪官污吏不可!”
第两百八十八章 火树银花不夜天
正月,上元节。
到了大明已将上元节与今日接轨,除了官方正式场合外,民间一般称为元宵节。
元宵节这日,天子赐百官元宵,同时京城内大弛夜禁十日。
这日林延潮终于也不在会馆里读书了,而是与翁正春,叶向高,林材,刘镇等同乡举人,一并往东华门外看花灯。
东华门外,是京师有名的灯市。
元宵这日灯市上,卖灯的商贩,买灯的顾客,观灯的民众,熙熙攘攘,大街上行人交错。
人人都想据一绝佳的位置赏灯,故而这日靠近灯市的客栈,酒楼,早在元宵节前即是定满。
而林延潮等人也好不容易通过手段,还费了一些银子,才在东华门外一酒楼上,定了个好位置,一览灯市夜景。
五人坐了一桌,当下点上酒菜,从窗上望去,但见京城升腾起了道道烟火,花炮夜放。
各种响炮、起火、三级浪、地老鼠、焰火燃起,这多是富豪之家燃放的,一次焰火就要几百两银子。
天上焰火腾起,地上灯火如龙。
灯市最宽敞的地方,点起了黄河九曲灯,绵延数里,远远望去灯火燎城。
整个灯市都是此等火树银花的景象,街上观灯的男男女女都有,到了上元节,就算深闺里的女子,也是大方地上街而游。
女子们身着白绫衫结伴夜游,名为“走桥”,也称“走百病”,一路观花灯,再至正阳门下摸门钉。 林延潮吃着小菜,看着灯市焰火缭绕的一幕。不由心里想到,尽管天下读书人对张居正是骂声一片,但张居正执政七年,确实给大明带来了一个新气象。
当下林延潮举杯对几位道:‘诸位让我等为此太平盛世贺一杯。‘
众人皆是举杯,叶向高也是笑着道:‘也为我等,春闱登黄甲而贺。‘
比起太平盛世。还是春闱中式更贴近众人,大家都是笑着举杯,唯翁正春有几分心不在焉。
林延潮知自己这位老朋友,一贯都有考前综合症,当下道:‘翁兄,以我等现在的才学,就算现在至会试捧起书来读个十几日,也难有寸进,倒不如放松一二。反而更好。‘
翁正春道:‘我也知一张一驰之道,只是心底一直想着那玉堂集,还有十几页没背下,故而食不知味。‘
听翁正春这么说,众人都是道:‘翁兄,大家出来吃酒,你提读书的事,真大煞风景。‘
翁正春笑了笑。当下道:‘这是我的不是,自罚一杯。‘
翁正春这么说。众人说说笑笑,对于即将到来的会试,心底的紧张去了不少。
此刻酒楼里,也是读书人鳞集,不少都是今科赴会试的举人,监生。
在林延潮桌子一旁。刚刚坐下七八个人,听了几句话,方知他们都是北监的监生。
但听一名监生道:‘今年元宵节好是好,却没有鳌山,难免美中不足。‘
所谓鳌山就是花灯对垒成山。犹如鳌头的样子,原来是京城元宵一景。
另一人道:‘还不是张江陵,前几年他向天子说,元夕鳌山烟火,糜费无益,是在新政所当节省,于是鳌山就裁了。‘
一桌人都露出失望情绪。
一人道:‘我看咱们这大明江山也至于缺这点钱吧,张江陵这也不许,那也不许,这边还要丈量田土,行一条鞭之法,还有前几日,朝廷又传出风声,说要整顿漕政,这不昨日,听闻通州仓那边上百名官吏被拿下狱。‘
一人道:‘此事非无的放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