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目的顺序换了换,首题改成了五经题。
按照科场上重八股,重首场。重首题的传统来说,原本都是四书题而为首题。如此告诉士子们,咱们按照四书取士,五经定排名座次的规矩来。
但是这一次首题换成了五经题,那么规矩就改成五经取士,四书定等次了。
考房里不少考生们哗然了。
很多功底不扎实,只求附于榜末的考生都是苦练四书题。但对于自己本经就较疏忽了。可陶提学这么不按常理出牌,这些考生才是真正惨了。
考房里一阵骚动,几个士子捶案哭号。
兵丁们已是大喝道:“谁再敢喧哗,以扰乱考场治罪!”考房里的声音这才没了。
林延潮没多想,他这一次为了给尚书作注。苦读专经。以五经题为首题正合他的意,唯一担心的是陶提学的本经也是尚书,自己在本经题出了什么疏忽,定给他抓到,不像其他四经,犯了点小错,说不准也好蒙混过关了。
这算是有好有坏吧。
当然若是自己这一经得到陶提学认可,那么一府之内,自己于尚书一经,有所小成,教授童生以下没有问题。
若是更进一步在乡试取中经魁,那么一省之内,自己在尚书一经上,足可以胜任大多数人的老师。甚至以尚书为本经的秀才,都可以拜入他的门下,学习尚书了。
只有到了这个地步,他写的为尚书作注的书,才有人看啊!否则一介童生也敢为尚书作注,传出去会被人喷的。
至于院试糊名,陶提学提醒自己不能包过,自己毫不在意。既是下了这考场,他就有十足的信心,他可不止是为了进学,取秀才来的。
林延潮将题目都抄在稿子上,然后才看起这首道五经题的题目,上面写着九个字‘文王卑服即康功田功’。
林延潮见这题目,顿有几分亲切。
这句话出自尚书的《无逸》一篇。
周公制礼作乐后,将大权彻底交给了周成王。而无逸一篇,是周公告诫成王,为君者,不要贪图安逸。
文王卑服即康功田功就是无逸里,周公告诫成王的一句,注疏里解这一句,大意是文王身穿卑薄的衣服,最后成就了他的安人之功与治田之功。
当时林烃给自己解经时说道,这是周公告诫成王,当年文王俭朴,不贪图安逸,这才有了周室的兴盛。
林延潮寻思这一题破题并不难,难就难在如何写出自己水平。
五经里治尚书的,必须要通古博学,因为尚书里的文字用典,是五经里最难的,都是上古先秦的典故。而且还有一大堆拗口的人名。后人手边没有注疏来看,要理解其意,只能靠蒙。
所以尚书一经要说得上贯通,首先要博学,饱览典籍。书院藏两个月积累,林延潮要说读书破万卷还差一点,但是六七千卷还是有的。
何况自己的文章较之府试时,又进步了一等。
林延潮只是想了片刻,就写好破题承题,然后在纸上挥笔写下。
美服不敢崇,所以重民事也。夫文之所卑者服,而所不敢卑者功也。
这破题已是很不错了,但还不足以让陶提学欣赏,下面文章的论述,才是见功底的地方。
林延潮拿起笔在砚台上蘸了墨,沉思了一会,提笔又写了一句,又顿了顿,想再写点什么,但又觉得文词不妥。
林延潮见无法一气呵成写下去,就是就搁笔,闭起眼睛凝思起来,打起了腹稿。
第一百五十六章 考完糊名(一更)
院试时写的文章,可不似平日应急赶工写的文章,那样林延潮一天最多能写十篇。如果不是锻炼急才,或者是在文思泉涌下,文章还是写得慢一点好。但通常下考生都会花大把精力来对付首题的。
乡试首场七道题,要考三天两夜的,而林延潮看得前辈们写的科举笔记里,首题费了一日功夫的比比皆是。用一天来写一道题常有。
而这次院试里最重要的就是五经题,次四书题,至于五言八韵诗和表判不在话下。当下林延潮停笔闭目凝思,这闭目就是一个时辰。
公堂上,陶提学对于提坐堂号的十名考生一目了然,见林延潮费了这么久时间来揣摩首题,不由笑了笑对一旁陈知府道:‘案首莫非技穷?‘
陈知府有些尴尬,他眼下捧林延潮也不是,贬林延潮也不是。捧了怕给巡抚留下不好印象,贬了又说明自己府试时没有眼光。
陈知府喝了口茶,装着风淡风轻地道:‘呵,那个少年的背景本府不清楚,只知确有才华。‘
没错,本知府可是唯才是举的好官,至于他是谁谁谁的弟子,咱没听说过。
陶提学笑了笑,当日他看过林延潮的闲草集后,对他那篇为学的古文是赞叹不已,但对府试取中的时文,却觉得华而不实,取为府试第一真是拔高了挺多。
后又看到他为闲草集作了校注后,心底确认此少年真是有才华的,存了栽培之意。
但是若是林延潮再拿府试时那等时文,来院试应考,他断然是要罢落的。这样的文章嘉靖年拿出来时还行,到了隆庆万历年就不行了。他负责一省文教,当然需引导士林文风的方向,不能让这大好苗子走入了歧途。
事后自己再好好提点他一番,反正自己任内还会主持一场院试,到时再取了他就是。幸亏林延潮年纪还小,磨练一番也是好。年少得志要不得啊。当年张居正十三岁赴乡试,本要中举的,但湖广巡抚却授意将张居正罢落,理由是怕他年少得志,所以耽误他三年再历练一下,好让之成器。
这件事在当时传为美谈,张居正迟了三年中举后,还对湖广巡抚此举十分感激呢。至于辜负陈知府,破坏了规矩。他索性就拿糊名制来推脱。对于陶提学来说,这倒是他对林延潮好意呢。
当然若是林延潮在考前,能听进去他的话,写出一篇能与他古文相媲美的时文,他是不会阻扰了。
那时他会推翻先前想法,会认为十四岁的秀才,对于大明而言,虽谈不上遍地都是。但也是蛮多的,年少得志谈不上。人家张居正。当今的首辅大人,十二岁就是秀才了。而嘉靖年间的首辅,大奸臣严嵩,十岁就进学了,说出来你敢信?
陶提学这么想着之际,却见公堂林延潮猛地睁眼。挥笔写文。陶提学笑着捏须心道,不知今日他能否听进自己的话,再看到一篇惊艳的好文。
而林延潮打完了腹稿后,下笔写完,顿时数百字立就。看完这篇文章后。林延潮不由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