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友人来看望张汝霖,听说了他很多事,以为他不准备读书赴科举了,于是叹息道,你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但可以教子读书,将来不要辜负你父亲的名声。
张汝霖哭道,我命运不济,耕耘至今没有收获,但是我读书用功极勤。
当下对方试张汝霖一篇章,读后惊叹不已口称,你的章当可名世,只是用来科举太可惜了,你父亲后继有人了。
万历二十三年张汝霖入京赴会试,当时李廷机正是他的房考官。
当时李廷机房内有一老教谕,连选了五份自认为的佳作给李廷机看。结果李廷机一看即斥道,什么样的章都拿来给我看吗?你手里边都没有好章了吗?
老教谕被气哭了,李廷机重新检查一遍又问道:“你手中的章怎么少了七篇?”
老教谕道:“前面五人章都不行,此人的章比起他们而言就像是个笑话。”
李廷机道:“就是笑话也要拿给我看啊!”
这如同笑话般的章,正是张汝霖所作。李廷机看后惊叹不已,认为这才是一等一的章,于是将张汝霖的章上名次涂改掉,举为本房第一。
张汝霖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得中进士,因为对于李廷机,他是一直感激在心。
故而他这一次进京至吏部,相府先后投贴后,第三个即来到李廷机府上拜见。李廷机这日正好得空,师生二人见了面。
这天方从哲正在李廷机府上做客,李廷机自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将张汝霖这位得意门生介绍给了这位好友。
张汝霖久闻方从哲大名,顿生受宠若惊之感。
方从哲与张汝霖虽同是浙籍,但他是锦衣卫籍,一直住在京师,反而在浙江官场人脉不广。
这点与张汝霖不同,张汝霖岳父是前礼部尚书朱赓,朱赓虽说是致仕,但人缘人脉都很广,在浙籍官员中影响力甚至不逊色于沈一贯。
张汝霖的父亲张元忭是隆庆五年状元,也在同乡官员更是有莫大影响力。当初在翰林院时,林延潮与张元忭交情不错,故而张元忭曾托林延潮将张汝霖收入门下。
有了这三层关系,方从哲明白这位小同乡不中进士则矣,一中了了进士将来仕途上不可限量。
张汝霖拜见了方从哲后,方从哲笑着道:“早就听闻贤侄大名。今日一见果真是人中龙凤,九我,我可是真羡慕你有如此之高足啊!”
李廷机闻言呵呵笑道:“中涵,休要当面夸奖年轻人,否则他日不知天高地厚。”
方从哲道:“诶,九我莫要谦虚,不说贤侄这一次吏部考卓异进京,就是三贤五子之名,天下又有谁不知呢?”
张汝霖起身道:“世叔谬赞了,小侄如何能并称其中,实在惭愧。”
李廷机这时微微讶道:“中涵,请恕我在朝中孤陋寡闻,这三贤我听闻过,但这五子又是何人呢?又怎么会是我这不成器的门生呢?”
张汝霖面露愧色,方从哲呵呵笑着道:“九我伴驾皇长子,自是不知外朝中事。”
李廷机看向张汝霖要他解释,张汝霖只能勉强答道:“这都是士林中好事之人杜撰的,说的倒似梁山好汉中八骠骑之说,学生名列其中凑数,实在是惭愧。”
李廷机闻言失笑道:“如今我听来还是一头雾水,越是如此我越发好奇了。你们谁来赐教一二呢?”
听着李廷机之言,二人都是发笑。
方从哲抚须道:“愚在新民报写章,最好这逸事,就由我来分说吧。这三贤五子虽是士林茶余饭后的闲谈,不过也有根据。说起来,他们可都是林相之门生。”
“这三贤乃今翰林院侍讲孙稚绳,辽东巡抚郭美命,前翰林院修撰袁伯修,三贤各是一派宗师,孙稚绳与九我你同为皇长子讲官,道德堪为楷模,被当今士林视为继承了林相之内圣学问。”
“郭美命经略辽东,政绩斐然,继林相的外王之学。而袁伯修是坛盟主,其公安一派反对必秦汉,诗必盛唐的复古拟古之风,在章中主张朴实,述而不作,又不拘于俗套,眼下天下章十有七八都是公安一派,但公安一派归其根源又在林相,明年是大比之年,十有七八,林相要出任会试主考官,你说那些有志于东华唱名的读书人,哪个不在揣摩公安派的章。”
“正是如此,”李廷机点点头,拍腿笑道,“早有听说。稚绳,美命,伯修都在当今士林之中都不少簇拥,官场同道,门生更是无数,只是可惜伯修被贬,美命又在辽东。”
方从哲笑道:“下面又有五子之称,起源不知从何而来,说得是陶周望陶望龄,袁中郎袁宏道,袁礼卿袁可立,徐惟起徐火勃,还有就是令徒。”
二人都看向张汝霖,张汝霖唯有硬着头皮答道:“其实还要从万历十七年,林相从礼部侍郎任上辞官还乡说起,当时小侄正与周望他们一起赴礼部试,其后一起游山玩水,以诗叙志,徐惟起出了一本诗集山间偶得,以五人的名字连署。”
李廷机点点头道:“我听说过。”
张汝霖道:“当时我们五人意气相投,想他日在朝堂上如林相那帮,为百姓为天下作一份力所能及之事,但是放榜后唯有周望,礼卿二人及第,我等三人却名落孙山,学生当时实在是无地自容!”
方从哲点点头道:“贤侄能知耻而后勇,实在很好。我记得林相曾言,何时何地都思为天下尽一份绵薄之力,不在于位之高低,此谓仁也。”
张汝霖点点头道:“是啊,我是最不成器的。五人之中如周望被贬后,二度回浙讲学,师从者十数万,在师门中实有道南之誉。传闻周望被贬前,曾至芦花荡拜访林相得衣钵真传,此中造化实吾等不能及也。”
“然后就是礼卿,申吴县被罢相,董大宗伯家被抄没都与他有直接干系,他也被当今士林称为当今最有鲠骨正气之人物。”
“徐惟起跟随林相最久,先后任鳌峰书院,学功书院的山长,为人敦厚,学识渊博,深受学生爱戴敬重,也是当今第一流的人物。”
“而中郎,公安派之中中郎的才学章被誉为更胜其兄。当下伯修被贬离京,是中郎一人在京主持公安派,这等雄才实令人佩服。”
“相较之下,学生中进士最晚,论事功又居末第,旁人提及五子中学生之名只为凑数。”
“那你是如何看的?”方从哲问道。
张汝霖道:“学生以前只问耕耘,不问收获,现在惭愧之余,当力争上游,纵使事功不及,但在为国为民上却绝不甘于人后。”
“好。”方从哲,李廷机都是称许点头。
当下众人叙茶,正当张汝霖以为谈话就要结束时,突然方从哲轻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