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真想不到。
不过王锡爵为官以来,与高拱,张居正都斗过,用今天的话来说,这样的官员那是正的刚。
王锡爵站起身来道:“若是天子真有此意,那么我即要不计祸福为之。但天子之意欲定又未定,这才是最难的。这一个国本的事,割裂了多少官员,一边是天子,一边是清议,吾一旦入朝即是首臣,如何两全其美,爹也是不知道。”
王衡道:“爹爹,只要入阁那就是首臣,当朝宰相,有爹爹在朝用你的威望,必是可以让百官平息议论。”
王锡爵道:“说起宰相,那也是我又一个不愿意此刻入京的原因。”
“今时不同往日,当年张江陵在事时,吏部尚书不过一主书吏而已。到了申吴县当国时,遇官员选迁之事时,必须与吏部尚书相商榷,但其权毕竟大半尚在内阁。但现在陆平湖秉铨,此人也是我不愿意打交道的。”
“爹爹,我也听说陆平湖此人不好对付。”
王锡爵道:“是啊,此人为官种种爹不好评论,但是他好擅权是众所周知的。”
“有他在阁,这官员升任之事,虽仍要从政府取位,而大半是其自持太阿。爹爹到阁若委心听之,那时朝中无事,但若是不听,如此阁部就要起冲突了。所以因二事,我不愿现在就入京为官,先在家中静观其变为上。”
王衡听王锡爵之言,方明白了他父亲的考量。
王锡爵虽是直臣,但直臣不等于没有政治智慧。实力阁臣申时行,许国先后去位,内阁里是王家屏暂且独撑大局,他的威望是否能平稳朝堂上的局势,谁也不知道。
王衡问道:“爹爹,若是王山阴能令各部井井有条,平息这局势,那么这时爹爹再回京,恐怕与王山阴就难相安了。”
王锡爵笑着道:“若是王山阴能挑起大梁,爹爹我又何必回京,在乡事亲,为一个平民百姓难道还不好吗?”
王衡闻言当即道:“是,爹爹。”
王锡爵对儿子的这些话都不是虚言,王家富贵已极。
而王锡爵又是持身高洁,不仅不事任何奢侈之事,还主动将家产拿出来周济家乡百姓。
他若是真爱做官,也不会连怼高拱,张居正两个实权宰相。
对他而言,真是在乡比进京为官更好。
一千两百三十一章 变更
就在王锡爵滞乡不归时。
在申时行的书房里。
见申时行提及袁可立的事,林延潮却是一时不好说,这是个不好答的问题。
一面是知遇之恩。
一面则是天下人,以及学生们对自己的看法。
这时候唯独自己的看法反而不是那么重要,但也正因为如此才更重要。
于是林延潮决定从心:“回禀恩师袁可立的事学生定当处置。”
“哦,如何处置?”
林延潮道:“远贬谪官。”
申时行闻言道:“哦,听说他可是你的得意弟子啊。”
林延潮道:“那学生也当大义灭亲了,恩师提携学生之恩,更胜于当年徐华亭提携张太岳,学生必当犬马以报。恩师致仕之后,尽管在乡颐养天年,就算朝中有一个高新郑,学生也要护得恩师。”
众所周知徐阶可是晚节不保啊,退休之后在老家兼并了大量的田土,两个儿子都被高拱给充军流放了。
若非张居正在那边护着,徐阶就要晚景凄凉了。
林延潮又道:“不过以学生想来,学生也是过虑了。眼下辅相之中王太仓是恩师的同年,王山阴也不是落井下石的小人。”
“至于赵兰溪,张新建都是恩师举荐上来的,他们必是能知恩图报。”
“对于这袁可立冒犯恩师之威,学生将他远贬或罢官,就足以让天下人知道……”
申时行伸手一止道:“当年徐华亭以金赂给事戴凤翔,又让学生张江陵令给事陈三谟,罢了海瑞。被人称作是‘家居之罢相,能逐朝廷之风宪’最后晚节不保,老夫若真是贬了袁可立,不是也背上骂名?”
“所以宗海啊,你可是绕着弯子用徐华亭的事来提醒老夫,来保你的学生吧?”
我当然就是如此的意思……林延潮面上道:“恩师误会了,学生不敢,袁可立是学生的得意门生,学生管教无方,这才让他……”
“好了,”申时行打断道,“老夫本也没有处置他的意思,老夫不是徐华亭,你也不会是张江陵。”
林延潮闻言心底顿时舒了一口长气。
“老夫为官以来事事柔道处之,这样的事不计较比计较更好,只好唾面自干了。你也不必介怀,论迹不论心,世上无完人。”
林延潮听了申时行这一句论迹不论心,可谓差一点感激涕零了。
张居正,申时行是两等宰相,两等上司。
张居正嘛,作为一个下僚,遇到这样的上官整日在那边修理你,训斥你,你也知他一片为国为民之心,不针对你个人,等有一日他去位了,你反而会怀念他,甚至敬佩他。
但若是张居正又回来当官,你这时已非小官,你会受得了他?
但申时行不一样了,你知道他没有为国家遮风挡雨,甚至私节不是那么好,属于多大本事办多少事那等宰相。但是他一旦走了,你会知道以后再也不会碰到这样的好领导了。
张居正这样的官员对于国家难求。
而申时行如此首辅对于林延潮而言难求。
不久林延潮向申时行告辞,临别之时问道:“不知恩师何时离京?”
这时申时行送林延潮出门,申九,申用懋,申用嘉,李鸿,朱国祚等等都在一旁。
申时行闻言笑了笑道:“老夫三日后即是离京。不过你公务在身,就不要来相送了。老夫人老了,不愿再见这些离别之情,安安静静地回乡就是。你若是不忙,他日经过苏州时不妨顺路就来看看老夫。”
林延潮道:“学生……”
申时行道:“天下没有不散之宴席,但也不会难见一面。”
林延潮听申时行这番话,突然触动心肠,想起多年的仕途提携之恩哽咽道:“学生拜别老师,还请老师保重身子。”
说完林延潮向申时行一拜,并以学生礼节郑重三拜叩首。
这一幕令李鸿,朱国祚等对林延潮颇有微词者,对他都有些改观。
申时行闻言将林延潮扶了身子,感叹道:“老夫即将告老还乡,回忆起来事多曲意,愧对社稷苍生,亦有负皇恩。盼你以老夫为戒,在位时多为朝廷尽力,为苍生谋福祉,如此也算老夫为国家培养了一位栋梁之才。”
“学生谨记恩师教诲。恩师栽培之恩,学生没齿难忘。学生告辞!”
说完林延潮离去。
庭院中,申时行满脸萧瑟,一旁申用懋道:“爹,林世兄乃是厚道人,又是匡扶天下之才,他必然不会辜负爹之所望了。”
申时行闻言欣然道:“当然,我与嘉儿后日启程行路好了。”
“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