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申时行道:“宗伯此言,是否言仆执政有失?”
沈鲤道:“沈某不敢,元翁是掌握政府中枢,沈某所言是吏部荐官有专权用人之嫌。”
申时行道:“那吏部有失,宗伯去问冢宰好了!”
宋纁见此出面道:“之前冢宰因为立国本的事,刚遭到天子训斥,对于冢宰的品行我等还是相信。”
申时行道:“那么宗伯还是说仆了。正好冢宰失意于天子,那么仆向天子保荐,由宗伯或司农取而代之,不是正好。”
沈鲤,宋纁都是一愣,申时行很少有此锋芒毕露的一面。
两人都是起身道:“元翁,我等只是言朝堂上清议,却没有窥视冢宰之心。”
申时行伸手一按,示意二人坐下然后道:“李植,羊可立他们被罢官,赵用贤被调往南京,眼下京中清议又是谁在主持?”
沈鲤涨红了脸,当下道:“若是元翁以为是沈某在其中生事,那么沈某愿意辞官以示清白。”
申时行看了沈鲤一眼,沈鲤虽很讨人嫌,但毕竟是天子的老师,而且沈鲤一走,天子必会再找一个比沈鲤更讨人嫌的大臣,来平衡朝堂局势。
申时行当下道:“宗伯言重了,汝乃是正人君子,于你的为人仆还信不过吗?若仆有失言的地方,还请不要放在心上,于举贤用人之事,我们坐下来慢慢详谈。”
申时行与沈鲤不是第一次有冲突了。
沈鲤论权谋,党羽,门生的势力,是绝对斗不过申时行。但他也有生存之道,他对付申时行的办法,就是示弱。
沈鲤洁身自好,不受贿,不结党,不受请托,节操上胜过申时行简直不要太多。他在官场上的人设就是儒家眼中标准的正人君子。
而且沈鲤每表现出与申时行对阵被打败的样子,就越得天子与朝野的同情支持,因此他的大战略正确,故而越败越强。
申时行也知道这一点,谁不想当正人君子,但儒家书里面那等不受请托,不结党的正人君子是当不了宰相的,因此对于沈鲤的阳谋,申时行只能忍。
沈鲤刚才与申时行有冲突,不便再说,而宋纁与申时行关系还算较好,他出言道:“朝中重臣交奏引荐南监祭酒黄凤翔,南苑翰林赵用贤,不知首辅如何看二人?”
对于这礼部侍郎之位,连清流一党都跳出来一争了。
申时行抚须顿了顿道:“赵用贤之前刚受天子贬斥吧!”
宋纁道:“那已是一年有余的事了,赵翰林当年直言进谏,故而去了南院,元翁对于这样耿直的大臣应于保荐,以保障言路畅通,这也是朝野公卿都乐见其成的事。”
申时行心想区区一个赵用贤,他还不放在心上,但是沈鲤,宋纁不会如此简单。
申时行道:“仆当然可以保荐,但也需看圣意如何,这时候赵用贤还是不易回京。”
宋纁道:“若是圣意一时无法回转,不如让他先执掌南监。至于黄祭酒在南监多年,也是到了调回京的时候,这一次礼部侍郎,吏部可否列其为堪任官。”
宋纁开出的条件就是让赵用贤替黄凤翔出任南京国子监祭酒,而黄凤翔来京出任礼部侍郎。
黄凤翔是隆庆二年的榜眼,资历绝对够,若是能更进一步出任礼部侍郎,距离入阁只剩下一步了。
申时行闻言笑了笑,并未表示同意或者拒绝。
就在这时候外面禀告说大理寺卿孙丕扬求见。
申时行不由捏须,孙丕扬这时候求见是什么意思?
孙丕扬这人为官也是很有特点。
新年得好,申时行与沈鲤相斗,必然转而倚重于咱家,如此就算申时行察觉,也不敢将咱家怎么样。”
说完张鲸觉得十拿九稳,然后又看向张绅道:“林延寿那边怎么样?”
张绅笑着道:“已经是铁案了。”
“他没有把你供出来吗?”
“供出来也是不怕,他没有真凭实据,孙丕扬如何肯信?再说柳树沟的皇店明明就是高淮掌管的,林延寿若有点脑子,也该事先打听清楚才是。”
张鲸点点头道:“话是这么说,但是你们还是不得不小心,这几日你就在呆着东厂衙门哪里都不要去了。”
张绅一愣道:“干爹?”
张鲸皱眉道:“没出息,还舍不得你那几个粉头吗?若是坏了咱家的事,我直接让你入宫当太监好了。”
张绅闻言不由双腿一紧,浑身一哆嗦立即道:“是,干爹儿子这几日哪里也不去。”
张鲸点点头道:“孙丕扬再刚正,但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来东厂衙门抓人。而此人又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我们正要利用他来扳倒林延潮,这案子到了他手中,必是通了天,办成铁案,如此咱家就可以除掉林延潮和高淮二人,除掉心腹大患,还让申时行与沈鲤因此翻脸。”
“干爹高明,就算鬼谷子,姜太公,张良,诸葛亮,刘伯温复生也不及干爹万一啊!”二人连连拍上马屁。
张鲸则闻言大笑。
一千六十六章 吏部尚书的愤怒
黄昏下的申府。
府衙附近的大街曲巷上,遍设朱红之色的木栅栏,五城兵马司的官兵来回巡弋,盘查过往行人。
首辅的居处,论戒备之森严,仅次于皇宫。
夕阳西下,林延潮坐着马车已是来到申府门前,挑开车帘子,申府门前停着不少官员的马车,其中有不少官员都是来碰运气,看看能不能见申时行一面,更多的官员也知道见不到申时行,但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认认路,就算见不到相国,只要递一张名帖也算是自己的敬意到了。
展明去停放马车,而陈济川跟在林延潮的身后,绕过一列等候的官员,直接走到申府石狮子前的台阶下,几名门子立即迎了上来。
林延潮往日都是不经通报直接进府,但今日门子见了林延潮却是出面拦住,态度虽是恭敬,但却是没有以往挂在脸上殷勤的笑容:“林学士,不知所来何事?”
“当然是来拜会元翁。”
“林学士还请见谅,今日相爷身子有些不适,已是说了不见客。”
说话间外头排队的官员已是看了过来,他们都是从外地进京公干的,京官没见过几个。他们见有人‘插队’当然是不满,但见到林延潮身上的绯袍却是不敢说话,眼下见林延潮被拦在门前,都是生出了幸灾乐祸之心。
陈济川脸色一变,他随林延潮出入申府多次,何时有这个待遇当下他道:“你既知我们家老爷身份,难道连老爷入府一趟看望相爷的病情都不许吗?”
那门子道:“老爷说了无需探望,还请学士见谅。”
陈济川还要再说,林延潮伸手一止,然后对门子道:“今日在下有要事,必须要见相爷一面,劳请再通报一声。”
门子垂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