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在宫里受册,文华殿一受朝贺即可,至于讲学等事可以等到两三年后办。所以眼下还是先册立太子要紧。
天子回复道,你申时行忠君爱国之心,朕已经知道了。可朕没有改变主意,先册立郑妃为皇贵妃,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看着从六科廊传抄来的第一手奏章,林延潮觉得可以了,申时行既表达了自己拥立皇元子的立场,虽说没有册立太子,但他可以收工了,对百官也是个交代了。
但对于百官而言,却是未必,申时行上了奏章后,百官们的议论已是开始。
林延潮在厅内正遇到掌院学士张位。张位入内后笑着道:“听闻内阁上请天子,择会试考官人选,林学士可是知道。”
林延潮笑着道:“略有所闻,会试考官为国取士,非才学卓著之士不可,下官以为光学士再合适不过了。”
张位闻言笑着道:“吾……吾倒是志不在此,若是可以本官倒是打算推举林学士。”
林延潮讶道:“下官资历浅薄,如何敢担当此重责。”
张位笑着道:“林学士资历虽浅,但有圣意期许,未必不可。”
林延潮听张位之言,没有表示。大家都是老官僚了,说话讲个大概,点到即止。
若是真的什么后话,过几日慢慢说。
于是林延潮与张位二人说说聊聊走出大门,这时就听的检修厅里,一群人叫好的声音。
张位,林延潮闻言走到检修厅里,却见几名翰林围着刚刚散馆授于户科给事中的姜应麟。
“姜兄,此疏一上,何其勇也!”
“明长幼之序,定于国本在此一疏。”
“我等瞠乎其后,不能及也,只能睹公壮行。”
张位,林延潮听了当下觉得事有蹊跷一并走到厅里。
张位轻咳一声,检讨厅里众史官看见张位,林延潮都是拱手行礼。
张位板着脸问道:“何事喧哗?”
一名翰林道:“姜兄要上疏请陛下早立国本!”
林延潮闻言看去,但见姜应麟昂首挺胸,不胜自豪。
张位厉色道:“国本之事,元辅已有主张,何必再言?”
姜应麟道:“学士难道不知吗?眼下外面议论纷纷,说皇三子诞生后,陛下与郑妃到大高玄殿祷神盟誓,相约立皇三子为太子,并且将密誓御书封缄在玉匣内,由郑贵妃保管。”
“下官知道此系道听途说,乃不实之言,但流言四起,难免人心不安。又兼元辅上疏,陛下却没有表态,作为臣下当替天下问之,以定人心。”
张位道:“糊涂,既知道听途说,即是有心之人散播谣言,唯恐天下不乱,你此举唯有推波助澜,不能澄清谣言。本学士命你收回上疏。”
姜应麟道:“恕难从命,学生散馆已授科道,科臣言事,此乃本分,就算是光学士,也不可阻拦科臣上疏。”
张位气的浑身发抖,一旁林延潮道:“姜给事,你知道你上疏之后果吗?”
姜应麟笑了笑,仰天道:“吾愿开先河,纵是刀山火海在前,又有如何?大不了一死以报君恩,再说吾未必会死,”
听了姜应麟的话,几名翰林差一点拍手叫好。
林延潮也知姜应麟当初在李植面前说过自己的坏话,想想也就不劝了。再说有人连死都不怕,自己劝了又有什么用呢?
林延潮当下道:“姜给事好之为之。”
姜应麟洒然大笑道:“多谢光学士,林学士好意!此事下官一人为之,与任何皆是无干。”
厅里的众翰林都是拱手道:“姜兄保重。”
次日,户科给事中姜应麟、吏部员外郎沈璟上书天子,请册立太子。
于是争国本的事,终于成了轩然大波,席卷了朝野上下。
一千零八章 考官人选
姜应麟上疏干脆明了,请天子重视内阁的意见。
另外吏部封验司员外郎沈璟在第二日上疏,请天子并封恭妃,或者直接立太子。
二人的奏章一上,天子立即作出反应,认为姜应麟‘疑君卖直’,将他贬作山西广昌典史。典史乃不入流的官,连从九品也不如。
至于另外上疏的沈璟从吏部员外郎(从五品)贬作行人司行人(正八品)。
天子如此快速作出决断,用贬官夺职的手段,显然是十分强硬,告诉官员再有议论立储之事罢官。
一般官员到此也是知趣了。
但是二人被贬后,刑部主事孙如法再度上疏,向天子求情,让姜应麟,沈璟官复原职,并予以褒奖,天子大怒,将孙如为广东潮阳县县尉。
姜应麟,沈璟上书也就罢了,但孙如法被贬,却在京里掀起轩然大波。
孙如法是万历十一年进士,同年很多,很有名声,他当年又是顺天府院试的头名,在京多年,不少读书人都是认识他。
但这些都不是掀起轩然大波的原因,原因在于孙如法的家世。
孙如法的曾祖父忠烈公孙燧,弘治年间为江西巡抚。
当时宁王朱宸濠意图叛乱,以寿宴之命召孙燧赴宴。在寿宴时,宁王要孙燧随他造反,孙燧当殿骂贼,为国死节。
因为此事孙燧被天下读书人敬仰,身为孙燧曾孙的孙如法,在这时上疏天子,求立国本,结果却被天子贬取遥远的广东任一个县尉。
天子这么做对得起,当年为国死节的孙燧吗?
孙燧只是说了几句应该说的话,但天子居然将他贬官。身为天子为了一个女人(郑妃),连国家都不要了吗?
因此不仅读书人一下子,连官员们也是生气了,顿时众官员们火了,不就是乌纱帽吗?
老子不要了。
孙如法后,几十个官员各个扛着炸药包似不要命的上疏,请求天子册封太子,早立国本。
于是事情就这么闹大了。
林延潮这天路过通政司看见的是,一条长长的排队上疏的官员。
队伍官员们没有说话,大家静默着,
然后几个官员在向通政司官员递上奏疏后,认真地朝着北方的皇城叩了个头,起身后昂首离去。
几年前,张居正势大时,因为夺情这样的事,多少官员上疏,被廷杖不惜开罪权相丢了官。
再往前百年大礼议里,两百名官员跪在左顺门前向嘉靖哭谏。
千年前,孔子带着一群学生游说于诸侯之间,推行周礼。
天下有一个放之四海皆准的道理,那就是礼制,而皇权再高,却不可高于礼制。
林延潮看了一盏茶的功夫,然后即准备去翰林院。
嗯,争国本的事,已经是不太适合自己了。眼下的林延潮,应该是在公房里,手里抱着暖手,然后喝着枸杞泡茶。
正要回衙门,林延潮看见礼部右侍郎朱赓。
“金庭兄!”
朱赓笑着道:“宗海贤弟!正巧准备去翰林院找你,没曾想在这里遇见……你不会也是来上疏的吧!”
林延潮失笑道:“金庭兄怎么会如此以为。”
朱赓不放心地道:“换了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