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1 / 1)

家有福妻(种田) 长安墨色 7232 汉字|14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42章

  徐宜酿的第一缸酒被毁后, 立刻重酿了几缸,这次看得紧,顺利度过了发酵阶段, 到了蒸馏的时候。

  “蒸馏的过程中温度极重要, 切记温度不能低,否则酒水不能化为气,就没办法取杂提纯。”

  以蒸馏之法酿造的酒纯净,味道香醇,但是对酿酒师的要求极高,而且需要人配合, 酿酒师无法单独完成整套流程,这时候互相之间的配合、信任就显得格外重要。

  蒸馏开始之前, 徐宜将酒坊里所有的伙计都叫到蒸馏酒的屋子里, 当着众人的面大致介绍了蒸馏的原理, 几位新来的酿酒师如获至宝,在心中默默记下徐宜所说的要点、难点, 更对她心生敬佩, 她说的可是酿酒师吃饭的本事, 就这样分享出来, 可谓是大公无私。

  只不过说了原理是一回事, 想要真正的掌握又是另一回事。

  酿酒师们暗记要点,对伙计、帮工这些外行来说则是听天书, 徐宜说了许多, 落在他们耳朵里只记住了一点,便是蒸馏锅下面的火不能撤, 一日十二个时辰, 每刻每秒都得是熊熊燃烧的状态, 不然前功尽弃。

  “知道了。”

  “徐宜娘子请放心,你怎么安排我们就咋做!”

  酒坊的酒顺利酿成,卖了有了利润,伙计们的工钱才有指望,因此人人有干劲,人人听候差遣,就盼酒水早日酿出,变成一串串的铜钱,一个个元宝哩。

  邵芙抱着手臂站在一旁,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她目光冷静的很,这女子前两日替了罗掌柜的位置,成了女掌柜,比刘掌柜还要严厉,背地里伙计们叫她‘母夜叉’‘河东狮’,当面一个比一个乖,大气都不敢出。

  徐宜说完该说的,众人散的时候都是避开邵芙走的。

  “徐宜娘子,七爷和七夫人去戏院看新戏,送了你一张票,带着孩子去看个新奇吧,听说是北边来的新戏班子,除了唱得好以外,还会变戏法呢,一票难求,这还是好位置的票,说明主家看重娘子你,可把我羡慕坏了。”

  邵芙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张戏票往徐宜身上塞。

  “我不去了,孩子有些咳嗽,不宜去人多的地方,带她去瞧了大夫,拿了几贴药,大夫说一日一帖,申时我要回青石巷帮孩子熬药,这票给邵掌柜,你喜欢你替我去看吧。”

  邵芙了然,一脸欣喜的将票收了起来,“那我不客气了,多谢徐宜娘子。”

  她俩嗓门高,说话又没避人,很多人都听见了这场推让戏票的对话。一位是酿酒师的头,一位是女掌柜,按规矩掌柜的邵芙要压酿酒师徐宜一头,可徐宜手上有本事,酒坊中是流水的掌柜铁打的酿酒师,最终谁压谁还不一定呢。

  伙计们抱着瞧热闹的心偷偷听着,分析着,听二人的语气像真的姐妹情深,又像在互相别苗头,争夺主家的喜爱。

  没待他们想清楚,邵芙掸了掸戏票,转身走远了。

  很快到了申时,徐宜脱下围裙,对蒸馏锅炉前的伙计交代几句,回青石巷帮孩子熬药了。与此同时,戏园子里新戏已经开场,邵芙磕着瓜子,看着戏台上的花旦摆出曼妙的身段,黄鹂似的嗓子唱着新曲。

  二层包房中,陈五娘好奇的伸长脖子看着戏台上的一情一景,原来这才叫看戏。以前村里也来过戏班子,他们走南闯北,走到哪里唱到哪里,每次有戏班子路过,陈五娘就跟着同村的姐妹婶子一起追着看,今日在本村唱,明日就在隔壁村,后日再远一个村,那也要赶着去听,可以一连看三四日的热闹。

  可是陈五娘觉得,这些人唱的比小时候那些人好多了,至少好上十倍。

  小娘子看得眼睛一眨不眨,专注的很,陆彦生坐在一旁,慢腾腾地剥了一堆瓜子,这瓜子是五香味的,陈娇最喜欢的口味,陆彦生剥了一堆瓜子仁,用手帕抱着递给看入迷的陈五娘。

  “要不要吃?”陆彦生问。

  “要。”陈五娘对好吃的热情永不退减,接过陆彦生递来的瓜子仁,一边吃一边目不转睛的看戏。若非六爷六夫人在,陆彦生定喂到陈五娘嘴里,免得她分神。

  吃过了瓜子仁,陆彦生又倒茶递给小娘子喝了润喉,然后又让王林出去喊戏院的伙计上几碟糕饼来,要甜一些的,陈五娘爱吃。

  六爷一脸惊愕,老七还是老七吗?亏他人前像根木头,原来在妻子面前这般贴心细致。六爷还没惊诧完,就被六夫人轻捣了一拳,六夫人瞪他,“你看看七爷,再看看你,哼。”

  两下对比,六爷自己成了不解风情那个。六爷掰下半只酱烧鹌鹑,“给,啃着玩吧。”

  六夫人眼睛瞪得更圆了,七爷给陈娇剥瓜子仁,叫糕饼,她捧着酱烧鹌鹑裂牙啃,对比岂不是更惨烈。

  “你不是喜欢吃酱烧鹌鹑吗?吃啊,包房里的都是一家人,别假斯文了,吃!”六爷说完拿起另外半只鹌鹑,大大地啃了一口,嚼的满嘴香甜。

  六夫人吞了吞口水,说的也是,夫妻俩龇牙咧嘴的开始啃鹌鹑,鹌鹑本身没多少肉,啃起来很麻烦,吃起来也不雅观。

  嗅见香味,陈五娘终于将目光自舞台挪到了包房里,好香啊。

  陆彦生抬手把另一碟酱烧鹌鹑取来,一点点掰成小块,这样陈娇就不必捧着整只或半只玩命的啃。他掰的仔细,每块大概一寸长,半寸宽,正好一口一块。

  六夫人已经说倦了那句,“你看看人家。”

  六爷无奈的摇了摇头,“敢情老七不是不解风情,只是分人啊。”

  ……

  申时二刻,酿酒坊蒸馏锅炉前守着一个伙计看火,门外响起脚步声,一个人影闯进来,不知对看火的伙计耳语了什么,伙计立刻出屋去了,留下来人帮着瞧火,

  蒸腾的水汽弥漫在空气里,带着浓郁的酒香气,越嗅越香,越嗅越醉人。

  阿旺舔了舔嘴唇,仿佛能想象酒酿好以后香醇的滋味儿,定然是好久,哼,那徐寡妇有两把刷子嘞。

  不过她本事再高,这锅酒注定是酿不成的,七爷七夫人还想占据整个云溪酒市,哼,痴人说梦。

  阿呸,想得美。

  阿旺正是当日嘴巴不干净,冒犯了陈五娘又被周管事踹了心窝的伙计。留他在酒坊继续做工,是念在他是老伙计,给次留用的机会,谁知阿旺非但没领情,反而被人买通,要坏事搞破坏。

  上次掀发酵缸的盖,往里面倒油的就是这厮,上回做的不留痕迹,阿旺这次也有把握全身而退。

  他听见了邵芙和徐宜的对话,这俩死婆娘一个申时去看戏,一个回屋给女儿熬药,刘掌柜去安山村押粮车,酒坊里能管事的都不在,正是他下手的好时机。而且,阿旺也不会像上次那样做的粗糙,叫人一眼瞧出酒已经被人弄坏了。

  这回啊,他想到了一个妙招,偷偷的往蒸馏锅里倒入脏物,酒一时不会坏,过上半日一日的才会不对,这样打了一个时间差,怀疑不到他头上。

  阿旺虽然在酒坊做了多年,蒸馏锅如何操作却是不懂的,之前吴、黄、王三人把酿酒的每一步捂得死死的,生怕被人偷学了去,哼,德行!幸而今早徐宜简单的说了说原理,至少阿旺知道要怎么把盖子打开。

  他先把灶里的火撤了,让温度降下来一部分,蒸汽少了,蒸馏锅的盖子才能打开,那盖又重又沉,阿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推开,推开后他拧开了随身携带的葫芦,里面是菜汤、泥巴等脏物。

  阿旺嘿嘿笑了两声,一脸得意,一边往里倒一边骂,解气的很。他本身报复心就强,毁了酿造的酒还有快钱可挣,一举两得自然高兴不已。

  酿酒,叫你们酿!酿来酿去一场空,嘿嘿。

  只是没等他得意太久,锁上的门直接被人撞开,酒坊几个管事、七爷养的护卫,还有徐宜、邵芙甚至刘掌柜都出现在门口,一双双眼睛瞪向阿旺,饱含愤怒。

  “原来是你!”

  “阿旺,你怎么吃里扒外!是谁指使你的!”

  “你要害死大家啊,酒坊上下几十口人,都指望新酒酿出来活命呢,坏了事你能得什么好处?”

  最生气的要数那几个管事了,他们和阿旺相处多年,平日里就知道阿旺的臭脾气,只是没想到他能坏到如此地步,酒坊的生意今年若起不来,必定裁减人员,阿旺这样断人财路犹如弑人父母,此仇不共戴天。

  几个管事冲上去就是一顿拳脚伺候,几个护卫也不拦着,只要不把人打死打残便好,这贼小子该有此等报应,呸,可恶至极。

  徐宜不忍心看这种画面,退了出去。其实这蒸馏锅中放的并不是发酵好的半成品,而是上次被毁掉的酒,从始至终,只是抓内鬼设下的一个局,没想到内鬼这么沉不住气,一吊就上钩了。

  邵芙可没那么心善,她瞪着阿旺,恨不得亲自上去踹他两脚,生平最厌恶这种长反骨的败类。

  申时马上就要过了,邵芙让人将阿旺捆起来,先塞到柴房里去,接着转身出来挽住徐宜的手臂,语气不再冷淡,反而透着亲热,“天就要黑了,和我一起去医馆吧。”

  这是个局,但是徐宜的女儿确实咳嗽,已经在医馆拿了几日药。而邵芙照顾吴运安,也经常往医馆跑,一来二去两个人倒成了朋友,她们一个温和一个暴躁,倒是互补。

  徐宜摇了摇头,眼看天色将晚,从荷包里摸出一些铜钱塞给邵芙,“今日我不去,你快些去了回饭馆吧,天阴了,恐怕要下雨,你帮我拿两贴药,明日带给我,多谢了。”

  邵芙把钱收好,低声问,“今夜又住在酒坊?”

  “对,不守着我不安心。”徐宜说完推了邵芙一把,“快去吧,待会儿天真黑了。”

  徐宜将咳嗽的女儿托给隔壁婆婆照看着,虽然心有不舍,但是一切都值得,新酒酿出来便好了,既没埋没徐家的酿酒手艺,还能得赏银,有了银钱就能请个婆子专门照看女儿了,她也能腾出手脚专心酿酒。

  邵芙笑了笑,“好,我走了,等我哥好了,我们就搬到酒坊来住,以后你不回去,我们就有伴了。”

  ……

  看完戏天色已晚,深秋的风寒彻骨,吹在身上本就阴寒,偏又下起了雨,一阵风一阵雨,吹得人瑟瑟发抖。

  六爷望了望天,这时候赶回去路难行,道难走,他眼珠子转了转,又用肩膀去碰陆彦生,笑了一声道,“听说你的饭馆前阵子添了新厨子新菜色,嘶,你看今日是不是请我去品鉴品鉴啊?”

  陆彦生拍了拍衣裳,“并未添新菜,六哥。”

  倒是换了新厨子,那也是因为老厨子年纪大了,体力不如从前,厨房正常添员。

  六爷蹙起眉,怎么老七又不解风情了,非得逼他把话说明白吗?

  陈五娘掩唇轻笑,和六夫人手挽手站在各自夫君的身后。戏院门口风大,站在男人身后正好避风看戏,看他们兄弟二人拌嘴逗乐。

  被噎住的六爷抱臂哼了哼,“就是想蹭你一顿饭,准不准?”

  陆彦生抿了抿唇,见王林已经将车赶来,脸上露了笑,“准,上车吧,夜里赶路不便,吃过后干脆在饭馆中歇一晚,明日再回去。”

  不愧是陆家饭馆,店里上房的陈设家具,比起陆宅的毫不逊色,在饭馆住的这一晚,很是舒坦。

  恰好邵芙也住在饭馆里,陆彦生和陈五娘让她来房中回话。邵芙将近日酒坊发生的事情总结了,一五一十的禀报了上去。

  抓内鬼这件事,之前邵芙就同陈五娘禀报过,没想到一抓一个准,真的将内鬼阿旺揪了出来。

  “夫人,刘掌柜还有我都审问了阿旺,可他咬死不说幕后的主使,您看是报官呢还是继续审?”

  邵芙私以为报官是下策,现在衙门里正缺苦工,犯事的送到衙门先不审问,而是拉去修城墙、挖沟渠。

  陈五娘也是这样想的,略做思考后吩咐道,“先将他关在柴房里,不打也不骂,只是暗示他我们其实已经查到了幕后主使,现在给他戴罪立功的机会,若还不知悔改的嘴硬,就会送他去衙门。”

  “好,夫人此法甚好。”邵芙看那阿旺不是什么意志坚定的聪明人,不然也不会放弃大好前程轻易被人收买,他现在不肯招是存在侥幸之心,以为硬撑下去能躲过此劫,关他两日禁闭并攻心,很快就服了。

  陆彦生只静静倾听,一直没有说话,短短半年,陈娇已经可独挡一面了,且收了好几个得力帮手,酿酒师徐宜、管事邵芙,精于算数的吴运安,这便是天意啊,注定他的娇娘子要有一番作为。

  陆七爷看向陈五娘的眼神更柔和了。

  “你哥哥的伤好些了吗?”邵芙临走前,陈五娘关切道,

  邵芙点点头,提起吴运安的伤,她就对陆家对夫人充满感激,“好多了,已经能坐起来了,扶着桌椅能慢慢的行走锻炼,多亏夫人和老爷的善举,给我哥抓药,给我差事做,还给了我们容身之所,若没遇见老爷和夫人,我哥的伤真不知该怎么办。”

  “举手之劳,不必记在心上。”陈五娘微微一笑,“听说你把酒坊的老账拿去给他看了?”

  虽然主家没有明确说过,但是邵芙知道这间酒坊前几个月还属于陆二爷,旧账难免有问题,所以虽然陈五娘没吩咐,她主动抱了账册给吴运安看,反正他闲着也是闲着,用邵芙的原话说,“免得你脑子生锈,整日里吃白饭,睡了吃吃了睡吃,不如帮主家做点儿实事。”

  吴运安天生对数字敏感,心算能力好,心又细,经过他眼的账核算一遍后,哪里有问题基本能揪出来。

  接手酒坊之初陈五娘和陆彦生找账房细细看过旧账,他们自己也翻了一遍,库存、收入皆有问题,只不过具体的数字、月份尚未核对出来,且现在还不是翻旧账的时候,此事一直搁置。

  若吴运安能迅速找到症结所在,既能帮到他们,也能证明他的能力。

  邵芙道,“夫人放心吧,我哥虽然笨得很,但在算账这方面没人比得过他。”

  陈五娘自然相信。她将桌上摆放着的糕饼递给邵芙,“这是下午在戏园子买的,给你尝尝。”

  一点一滴皆是恩情,邵芙没有推辞,欢喜的要了,然后推着出了房门。吴运安喜欢熬夜看账簿,这糕饼正好给他做宵夜吃。

  待邵芙走后,陆彦生起身,将小娘子搂在怀里,陈五娘比他矮半头,从背后相拥时,陆彦生正好将下巴埋在小娘子的颈窝,“睡吧。”

  经过数月的调养,陆七爷身子大好,体温也不似从前比常人低半度,现在是温热的,陈五娘靠在他胸前,觉得很温暖,也很踏实。

  不过她蹙了蹙眉,“相公,你有没有觉得邵芙和吴运安之间有些奇怪?”

  陆彦生想了想,落难兄妹,相互照顾,“似无不妥,但经娘子提醒,又有些不对劲,邵芙对吴运安的态度细想之下不似兄长,倒像是……”

  “像是爱人。”陈五娘接话道。

  没错,兄妹之间关系再融洽,兄就是兄,妹妹对兄长该有一层敬意在,可邵芙对吴运安?吴运安总被邵芙欺负的死死的。他们一个姓邵一个姓吴,对此邵芙的解释是,祖父姓吴入赘邵家,到了孙辈邵芙随父姓,而哥哥改回了祖父的姓氏。

  “罢了,是兄妹也好,爱人也罢,都是他们的自由。”陈五娘举起手臂伸了个懒腰,软乎乎的说,“困了,好困。”

  话音甫落她身子一轻,已经被陆彦生拦腰抱起往床前走去,“娘子困了,为夫抱你就寝。”

  ‘呼’一声轻吹,灯熄了,屋里陷入一片漆黑,寒冷的秋夜有一人同眠,小娘子知足极了,抱着陆彦生的胳膊陷入梦乡。

  ……

  翌日清晨,天才亮不久,田婆子和徐婆子就蹲在村口的大树下,你扎鞋垫,我补衣裳,田婆子的衣裳是帮翠玲补的,徐婆子翻找了几身旧衣裳给翠玲穿,只是这些衣裳大的大,小的小,有的还被老鼠咬,被虫吃,田婆子烧了几锅水把旧衣裳熬煮了几次祛味,又叫翠玲自己用皂角好好洗涮干净,六件衣裳洗破了两件,只剩能穿。

  田婆子现在就是在改这四件衣裳哩,她自己的女儿已经嫁人,虽然不远,但是一两个月才带外孙来看她一回,翠玲现在就是她半个干女儿,因此田婆子用心的很,衣裳改好了,还要给翠玲在衣角上绣几朵碎花。

  不过今天她有些烦躁不安,身边的徐婆子也是,扎鞋垫的时候没个准头,针头一下刺入指腹,痛得她赶紧将指头放到嘴里。

  二人齐刷刷地往村口瞧,就盼着陆彦生和陈五娘早些回来。

  “昨儿可真险啊。”

  “就是,我一听信儿就赶紧去找三太夫人了!”

  “还是徐妈你有眼光长远,先和门房老头打好了交道,不然收粮的人进了泰山居我都不知道!”田婆子说完对徐婆子竖起大拇指,一阵马屁拍下来叫徐婆子浑身舒坦。

  如意堂和听雪堂关系密切,来往多,两个院里的下人自然也走的近。论起资历来徐婆子比刚从厨房出来的田婆子高出不少,手段、能力也比田婆子高明。田婆子还挺有危机意识,今后听雪堂恐怕还要添下人哩,她不学机灵些恐怕地位不保,因此经常给些小恩惠与徐婆子,只为讨教。

  徐婆子鞋垫也不扎了,撂在一旁,屁股挪了挪坐得更稳当了,开始给田婆子传授经验。

  “门房、库房、账房的人呐得罪不得,这公中的人权利不大管得宽,随意一个信儿就能给我们诸多方便,所以要时时哄着他们,但也不能一味巴结,要软硬都有,最好啊,叫他们欠我们一些人情,嘿,人情嘛你来我往,你给我还,就算也算不清了。”

  “这门房老头就欠我一人情,当初果儿少爷回来,那老东西没眼力见差点把人轰走,这事我帮他瞒住的,不然单凭这点他差事不保哦,所以买粮食的人一来,他就派人递信儿给我嘞。”

  田婆子了然,原来是这么回事。徐婆子继续说她和厨娘、库房管事的渊源,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交情,难怪徐婆子消息灵通,原来有苦心经营多年的人情网,这张网子罩下来,宅院里的消息就长了翅膀,扑棱扑棱往徐婆子耳朵里钻。

  她才不是只有臭脾气的老婆子,是个人精,田婆子受教了。

  两位老姐妹说得正起劲儿,村口响起车轮子咕噜咕噜转的动静,接着两辆牛车前后驶来,分别是六爷、七爷夫妻俩。

  田婆子猛地蹦起来,迎着车跑去,“哎呀,七爷七夫人,你们总算回来了。”

  原来昨儿陆彦生一行人刚离开安山村,后脚就来了一位收粮商人,要高出市价收陆家的粮食。陆家的粮刨除自家留着吃的、囤库的,就只剩下三万斤酿酒用,如今运了五千斤去酒坊,还有两万五千斤暂时压库里。

  陆家酒坊的仓库有些渗水,陈五娘命刘掌柜请了工匠来修,等仓库修缮完毕,这剩下的两万多斤粮食才会运送过去呢,可这节骨眼上,就有收粮商闻着味道来,要高于市场价收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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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听雪堂以后陆彦生和陈五娘立刻把周管事叫来,细问他昨日发生的事情。周管事没有连夜派人递信,就是在收集相关的线索,准备等今日主子回来一并禀报。

  “二太爷见了那位收粮商,当时大爷、二爷、三爷都在,二太爷便叫三位爷一起去泰山居商谈,后来三太夫人听说此讯,也赶去了泰山居,据太夫人所言,商谈时二爷和三爷反对卖粮,道今年粮食虽丰,但是都要留在自家人手里,且已经答应了三万斤粮酿酒,朝令夕改十分不妥,至于大爷,则是极力的撮合,大爷的意思是粮食存在手里不如换成现银,银子到手了可以买更多的田地。”

  说到这里周管事顿了顿,“听说婉拒收粮商以后,二太爷单独留下了大爷。”

  二太爷留人,一般都是提醒和训诫。而大爷做事向来滴水不漏,这么些年在陆彦生的记忆里,他还没有被二太爷训斥过。

  陆彦生目光冷冷的,比院外的寒风还要冰冷,暗想大爷藏不住了,心急了,他又问道,“那收粮商是什么来路?”

  周管事被主子的目光逼得一凛,不由自主地站直身子,七爷随了已故三太爷的脾气、性格,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加倍奉还的性子,且周管事觉得,七爷做事更加决绝不留余地。

  他今后当差要更谨慎才是。

  “收粮商是生脸,但是本地口音,随身跟着的伙计也是本地人,现在去隔壁镇收粮了,属下怀疑他是县里粮铺的人,粮铺主人故意用生面孔的本地人收粮而已。”

  这不算稀奇,许多粮铺都会这样操作。因为粮价涨伏波动很厉害,局部的供需往往引起价格剧烈波动,收粮的人不想让竞争对手猜出他们购了多少粮,故意用生人、甚至外地面孔去收粮都很常见。

  陆彦生沉思了一会儿,勾了勾手,“派人跟着那伙收粮商,大爷、大夫人、陆嘉轩也派人秘密盯着。”

  纸是包不住火的,做了亏心事,总有露出马脚的一天。

  陈五娘觉得,有必要加钱让工匠赶紧将酒坊仓库修好,那两万多斤粮食还是赶紧攥到自己手中踏实,免得夜长梦多。

  “七爷,我手底下的人不够用了。”周管事道。

  新招的五个护卫有两个专门跟随主子保护安危,剩下三个可自由调遣,加上周管事手上原有的自己人,一共十来号,诸事繁杂,已不够差遣。

  陆彦生点点头,“那就再招几个。”

  周管事颔首退下了。

  ……

  吃过了午饭,陈五娘拉着陆彦生去书房习了一会字,陆彦生的字铿锵有力,暗藏锋芒,陈五娘尚不懂品鉴字的好坏,但她就是喜欢,觉得她相公的字是全世界最好看的。

  陈五娘从认字开始,临摹的就是陆彦生的字,因此也写得一手锋芒十足的字,直到去宋采儿家里,被宋采儿瞧见了,小娘子才知道,女儿家的字迹都是娟秀灵巧挂的。

  她便让宋采儿写给她瞧,采儿的字整洁秀气,陈五娘也很喜欢,可她又不想放弃练习了很久的豪迈风格。

  她想啊想,想出来一个妙招,左手也习字,今日拉陆彦生过去,就是看她左手写的娟秀小楷呢。

  陆彦生仔细的瞧了,虽然很稚嫩,但是骨架不错,多练习以后必定不差,左右皆能习字,只有极少部分人能做到,没想到他的小娘子是这样的天才。

  这时候翠玲冒出头来,怯生生的往里面瞄了几眼,见七爷和七夫人在一处说话,不敢开口。王森就蹲在窗户下,对着翠玲挤眉弄眼,用口型道,“快说呀,说,不碍事。”

  翠玲胆子太小了,到了听雪堂近一个月,还没有成功的做成七夫人的贴身丫鬟,田婆子急在心里,做七夫人跟前的使唤丫头,以后定有好前程,就看翠玲能否把握了,这胆子一定要历练出来,不然改日七爷再买一个胆子大的伶俐的丫头给七夫人使唤,翠玲说不定就要被发卖出去。

  因此,今日邵芙来见七爷和七夫人,田婆子特意让翠玲去通传,王森也来为小妹妹加油打气。

  翠玲咬了咬唇,豁出去一般,按照田婆子说的,先轻叩门框,等主子听见响动了再迈步进去,先福身请安,然后双手比划着,意思外面有人求见。

  王森适时站起来,“回七爷七夫人,是邵掌柜到了。”

  陈五娘一喜,邵芙来必定是带了好信儿,要么是吴运安发现了账簿中的秘密,要么是阿旺招供了,无论是哪个都振奋人心。

  她赶紧将笔放下,要去见邵芙,路过翠玲身边的时候摸了摸她半寸长的黑发,夸赞了一句,“好丫头。”

  这丫头胆子小,要夸赞才有长进。

  陆彦生跟着出去了。

  翠玲先是一呆,而后是喜,喜滋滋的裂开嘴笑,露出一对虎牙,满脑子都是七夫人夸奖她了,夸她是好丫头,这可太好了。

  于此同时,院里陈五娘见到了邵芙,听她简单禀报以后,也高兴地说道,“这可太好了!”

  作者有话说: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