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浑水
阴冷,潮湿。
追牛手指捻了捻,空气里饱和的水分随着这个动作迅速在手上留下湿润,他抖落衣袍上饱满的露珠,一连串水幕在衣袍褶皱里游走,好似正下着小雨。
变化成鹰爪的脚化为原形,脚趾从尸体的眼眶里收回来,指甲里残留着灰败的髓液。
等到耳朵里枪火的回音消散,下水道轰鸣的排水声重新占据高地,又飞快地成为听觉里的白噪背景音被人忽略。
几个德鲁伊面目笼在兜帽下,借着墙上闪烁的警报灯追牛勉强看清他们点头的动作,于是按着耳机说:“这边处理完了,不过他们应该有支援,你那边呢?”
“正审着呢。”刘刹何懒散道。
追牛也不多说话,动手打扫现场,一连串啪叽落水后,除了微弱的血腥味,这里再也看不见任何激战痕迹。
……
“是自卫队的人。”刘刹何脑门上顶着“燃烧之手”给自己保温,一边跟河童太郎说。
河童太郎手里捏着短矛,正用抹布清理上面的肉丝,闻言有些紧张:“主公,我们杀了官军,如今算不算是匪了?”
他就是在水面上投掷的家伙,跟鮟鱇鱼小队想象中巴在柱子上不同,身为河童却生的十分高大的太郎直接借着亲水性下半身马步似的踩在水里,用自身的法力和蛮力推着短矛发射,投掷之后又飞快撤离。
而他不出现在热感应成像里,也是因为刘刹何事先提醒过,进行了躲避——在半个池子都是水的巨型蓄水池里,他残留的温度飞快得被带走,能看出端倪才有鬼。
“算个屁。”刘刹何呸道,“这些蠢驴是被某个中级军官送进来的,应该是拿了谁家的好处……但是哪个不开眼又狗屎运的杂碎会在这个时候钻下水道呢?”
难道是关乎国家未来几个月甚至数年的首相选举不香么?还是街头轰轰烈烈的极道挑衅大财阀的暴动不吸睛?
要知道现在报纸上关于川稻会图谋的分析和事迹的记录已经有超过首相风波的趋势了!
这种全国性的长期新闻很难在现代社会存活太久,甚至其它地区的极道们都认为这是东瀛极道文化在民间复苏的苗头。
而事实上,大家不过是对“螳臂当车”这类壮举有意思罢了。毕竟控制国家这么久的财阀被人蓄意挑战什么的,可着实不多见。更妙的是他们的行动已经取得了成效,而三井财阀的处理方式却显得束手束脚。
东瀛人对失败者总是抱有一种同情的审美,这也许跟他们喜欢“短暂却灿烂的人生”观点有关,一个弱小的黑道组织挑战盘踞东瀛的垄断资本,既有以弱战强的桀骜,还有片面解读的“浪子回头”。
现在网络剧的热度跟川稻会事件比都相形见绌。
但刘刹何并不认为这些冒然进来的家伙们会是三井真一或者官府的手笔。
首先没道理,依照双方的了解程度,三井真一直接让人对方壶岛的生产活动动手脚就完事了,次一点的话毁掉神社众在江户的触手也是合理警告的方法,犯不着这种费力不讨好的路子。
官府就更不必说,他们要动手,来的就不该是自卫队,而是异常针对课。
毕竟人家是专业的,不会像这些菜鸡一样分分钟被解决。
正想着,刘刹何接到了新的消息。
是他撒在第三蓄水池周围要道的法师们的回复。
他们成功解决了三个小队的突击,剩余人见把手森严就停下了,也不知道是撤走了还是在另寻他法。
“做的不错。”刘刹何表扬了下属一句。
这些低级法师才从学徒脱离不久,魔法还很生疏,但平日里作战训练倒是不少,刘刹何是按照战斗法师进行培养,因此在魔法阵绘制中没有让他们插手。
但毕竟是有组织的不是,他已非吴下阿蒙,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一个人打几份工,这些法师减轻了刘刹何很多工作——从运输到巡逻,到熔炼秘银,调配基础药物,再到现在的杀敌。他们的辛苦为老刘换来了许多思考时间。
“灵魂里有用的东西不多。”刘刹何搜完魂,把水晶球捏碎,里面鮟鱇鱼小队的灵魂尽数湮灭,在“秘法视力”中化为荧光粉样的东西飘散。
“还是先完成这个蓄水池的布置吧,等幻术阵完成了就换个阵地。”老刘如此说道。
他有了一点猜猜,同时又希望自己的猜测最好不要是真的。
……
江户川区,独立宅邸群。
“你看!我曾经以为我爱过很多人,但在她们面前我都是一个善于言辞的家伙,但你不一样!”大仓健次竭力挽回,“我在你面前心跳加速,连基本的语言能力似乎都丧失了。”
他说得如此深情款款,以至于自己都有那么一瞬间真的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爱上了川鹤子。
但川鹤子只是靠在椅子上梳理头发,好似对面的男人根本不存在,抑或那儿只有一只无害却巧言的鹦鹉。
“跟我走吧,川鹤子。”已经入戏的大仓健次这次省略了“小姐”称谓缩短距离,“我们能去国外,去没有这些勾心斗角龌龊交易的地方,去做快乐的神仙。你和一条蛇举行‘仪式’,一定是被父母逼迫的吧?我也憎恨父亲给我强加的使命,我们跑……”
“噗嗤!”
川鹤子一时没忍住笑出声。
“啊,抱歉抱歉。”川鹤子擦着眼角笑出来的泪水,连声安慰,“只不过你讲的这一套实在是太俗套了。”
“健次先生认为婚姻是什么呢?”
“和相爱的伴侣结成生死不离的契约……”大仓健次结结巴巴道。
“恐怕您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吧?”川鹤子晃着手机,里面是大仓健次的资料,其中九成都是他的桃色事迹,就这还只是方壶岛能搜集到的。
因为他实在是太过滥情,以至于在歌舞伎一番町里有“雄鱼”的外号——-根据世纪初的谣传,鱼的记忆只有七秒,所以大仓健次的爱情总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一夜情比比皆是,他更是时不时上下半夜流连于不同的女人床笫。又因为他自称每一份感情都投入了十成的真心,所以风俗店的女生都用此外号形容他爱情的保鲜极短。
因此想要搜集到所有简直不可能。
“即便是我们方壶岛小地方没见识的女孩,对于爱情和婚姻也与时俱进了,先生。”川鹤子站起来,居高临下俯视大仓健次,对坐着的他形成压迫感。
“爱情是夫妻双方资产的结合,经济,能力,家世,性格互补,连我那单纯的合欢酱都知道时过境迁,爱情在婚姻里泡久了都会溶解,你这种说辞又能唬得了谁呢?”
现在乡下的父母教育孩子都这么现实的吗?大仓健次牙齿扣紧,恼怒地想到。
不能放弃,现在就退缩的话就显示不出我的真心了!
“也有一辈子相爱到死的,我觉得我们可以……”
“先生。”
川鹤子指节敲桌打断大仓健次的神情独白。
“你觉得我是那种因为荷尔蒙和多巴胺上头就抛下一切、不管不顾跟你私奔的蠢材么?”
“这怎么就……”
砰!
川鹤子单手撑桌,眼角翘起,拉出凛冽的线条:
“这是《梁祝》还是《罗密欧》?亦或是什么玛丽苏小说?”
大仓健次还想说话,川鹤子抬手做出噤声的手势,让他说不出话来。
这一刻川鹤子三年精心养出来的上位者气势猛烈膨胀,把大仓健次笼罩起来。
“这哪是什么单纯可欺无恋爱经验的文艺女青年,简直就是战国的大名!不,是女王!”
“你说我‘嫁给’一条蛇是迫不得已?确实。”她用手掩着嘴,不让自己轻微的嘲笑表露出来,“你是不是觉得我过去,现在是处女,未来也一定会独守空闺?”
“我想我很大概率会这样。”她右手卷着发梢,并不妩媚,反倒有种张扬自己年轻的意味。
“但那又怎样?”
川鹤子稍稍抬起头,露出下巴和修长的脖子,透露出骄傲:“你凭什么觉得能比他强?靠你那长得过去但饱经酒色的脸还是胯下十八公分?”
“啊,抱歉,你可能还没有那个长度。”她再度显示出毒舌属性。
“我与刘刹何‘婚姻’的目的从一开始就不掺杂什么狗屁爱情,他选择我是因为我们铃木家跟附带的神社,他娶的是踏足东瀛的合法身份和进入政坛的敲门砖,他的妻子是权力。”
“方壶岛投奔大蛇神社的人类家族里数得上名号的有三十九家,但能一直跟他保持近乎平等的只有姓铃木的一家而已!铃木家不但是最早选择他的,也是唯一一个从竞争者脱颖而出,自始至终在神社众里有不可或缺影响力的家族!”
“而我。”川鹤子指着自己,一本正经道,“我嫁的则是超凡道足以改变现实的能力,是能让家族振兴,实现抱负的能力,我的丈夫是魔法!”
“那你的情感跟自由……”
川鹤子蹙眉:“自由,那是什么东西?如果能让铃木家永远保证现在的地位,我会直接让我的解解们杀了现在的丈夫委身于他——如果他真的有需求的话。但很可惜,无论是我还是他,都不是你这种人。”
“疯了,你们都疯了!”大仓健次惊恐得呢喃,在他眼中,川鹤子已经彻底失去的女人的性征,变成了另个一个人,一个跟他父亲一模一样的另类生物,一种他知道是什么,但无法描述的披着人皮却非人的怪物。
“至于爱情。”川鹤子用轻蔑的口吻询问,“它值几个师?”
大仓健次绝望了。
深刻的绝望,他根本就不该答应老爹的要求,川鹤子这种人根本就不是“女人”这种生物,而是跟政治生物,资本家相提并论的野心勃勃的家伙,在他们脑子里爱情成分永远被压抑着甚至没有。
他无法说服女孩,就像他无法说服老爹一样,甚至他都没有信心睡服川鹤子,因为面前的女人拍桌子的时候,整个桌面都狠狠震撼了下,好像要散架……他相信凭自己的力气做不到。
川鹤子在大仓健次愣神的功夫里收拾了碗筷,解下围裙挂在门后,等她出来后,耳根动了动:
“看来您该回去了。”
说完,窗户哗啦被撞开,一只浑身斑斓毛发,拥有健壮肌肉的虎人冲了进来。
“大小姐,半兵卫发现有恶意正高速靠近,我们需要离开。”
说罢他张开手,川鹤子踩着闻辽的手掌登上去,坐在虎人肩膀上,在大仓健次惊骇的眼中粲然一笑:
“最后一句,先生。”
“您从一开始就错了。所谓的神婚压根就只是个过场,铃木家有今天和那个仪式没有任何干系。而我也不是父母逼迫的可怜祭品……恰恰相反,是我推着家族加入的。”
闻辽踩在窗框的脚骤然发力,窗框连着下面的墙壁在爆发中倒塌,强风压得大仓健次睁不开眼,他被吹得从椅子上滚下来。
等他爬出桌底,整个宅子除他之外再无半个人影。
“……都,都是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