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轩乐影视大厦，秘书处。
“今年咱们安总是发什么疯了，大年初一就回公司开始工作，害得我们也要轮着加班。”
“是啊，而且这一周他的脾气还越来越差，动不动就骂人。”
“你们嘀咕什么呢。抱怨那么多还不是拿着三倍的加班费，又没人强迫你们。”吴小雅踩着一双颇有过年气氛的红色高跟鞋，气场强大，声音凌厉，害得这些年轻的职员一下就噤了声，眼神躲闪地开始处理手上的工作。
作为首席秘书，手下的人要是搞什么幺蛾子，负主要责任的还不是她自己嘛。不过这些人说得也是实话，安总心情差的时候，就会变得特别较真，一些下放的工作也会进行突击检查，大部分的方案都很难达到他心目中的标准，于是一整个部门都要遭殃，马上加班重新赶工，害得公司上上下下都人心惶惶的。
办公室内。
安远桌前的电脑上显示的是轩乐这次投资的春节档电影的票房成绩和市场分析报告。
他的眼睛望着电脑屏幕，大脑却在放空。隔了许久，又查看了一遍微信消息，在和“咩咩”的对话框内，最后一条消息是他发过去的“对不起”三个字，时间显示一周前，并未得到任何回复。
他点开微博，特别关注分组里躺着的那个名字并没有任何新的动态。杨乐涵的微博是由本人运营的，不时会发些粉丝福利，或者透露心情的文字。他一贯是温柔谦和的，自从停工一年后，对自己的粉丝总是抱有一种补偿心理，更博的频率至少是三天一次，偶尔还会回复觉得有趣的评论。可是最近，似乎又回归了以往的高冷范儿。“柿子”们都以为自己爱豆是进组拍摄后，工作强度高没时间关注网络。
并未刷到什么值得关注的内容，自从他让胖凯不用再向自己汇报杨乐涵的日常行程后，如果不主动联系，他是完全不知道对方的动向的。
——
胖凯仔细回忆这几天所有的细节，得出一个结论：
小老板心情很丧。
他拍戏的时候维持清冷慵懒美人的角色设定，戏外也失去了活泼和热情。他不再挑剔剧组的盒饭，不再闹着大半夜出去吃高档夜宵安慰自己的味蕾。他每天拍完戏就回酒店，不仅在现实生活中没了任何娱乐，对绚烂多彩的网络也失去了兴趣。
“为什么世上竟有这样一个人，他比棉花糖、冰淇淋、珍珠奶茶、巧克力蛋糕加起来都要甜！！！”
“比今天的您还要美貌的人只有……明天的您！”
“我的儿砸太可爱了！是超级无敌绝世大宝贝鸭。”
“宇宙万千星辰，我只摘你这一颗。”
……
胖凯绝望地放下手机，像见鬼一般看着杨乐涵。
“你怎么听了都不会笑了？”
是的，为了让自家小老板恢复一点年轻人的活力，胖凯已经放出杀招，开始念“柿子”们的花式彩虹屁了。
但是！他竟然……毫无反应，连一个嫌弃的眼神都没有。
杨乐涵认真翻阅着一本封面写着《古玩指南》的书，被书中精美的插图所吸引，手指拂过图上浓笔艳抹、富贵华丽的粉彩瓷。
他的口中念念有词，“原来清王朝推翻后，民国时期涌现了大量粉彩瓷的仿品。”
好吧，得了，是他咸吃萝卜淡操心，说不定人家只是单纯地沉浸在了角色中呢。
胖凯轻轻地扣上门，回了自己的房间。
屋内，听到关门的声音，杨乐涵放下手中砖头似的藏书，掀开、躺下，将自己的头蒙在了被子里。
他一直都知道，面对一切和安远有关的事时，他的情绪起伏很大，不管是高兴还是难过的情绪，都会被放大，甚至是失控。
而这一切的根源都归结为两个字——缺爱。
很难想象，一个在幸福的家庭长大，后来更是被人千娇百宠的孩子在内心深处会觉得自己是缺爱的。
父亲在执行任务时牺牲，母亲罹患绝症后去世，奶奶日夜沉浸在丧子的悲痛中又因和母亲的矛盾而对自己漠不关心。没有人知道他每天都会陷入对自我的怀疑和厌恶之中，是不是因为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所以大家才一个接一个离开他。没有人知道他每天都在向上天许愿，如果我做一个很听话很听话的孩子，能不能把我的父母还给我。
没有人回应。
唯一愿意接纳他的人，只有安远。
于是这个人就成了他的救命稻草，成了他紧紧握在手中唯恐失去的那把流沙。
他一直是害怕的，害怕这个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有一天恋爱、结婚、生子，有了亲生的孩子，自己就不被需要了吧。
最开始是这样的，如果只是这样的话也好吧。
毕竟等他真正长大了，就不会再产生这种幼稚的想法，反而会心怀感激，希望他全世界最好的安叔叔身边能有美眷娇儿相伴。
可是，不只是这样的。
他从未觉得自己如此丑陋、贪婪、邪恶，享受着安远的百般呵护、万般疼惜，心里升起的却是“还不够，这怎么够……我想要他的眼里只有我一个人，我想要和他做最亲密的事。”
欲望一起，万劫不复。
——
你有没有爱过一个求而不得的人？
纵使求不得，倾覆万物也要他望你一眼。
既成执念，又怎能轻易放下。
——
《我有一间古董店》只有一位领衔主演，但有多名特邀出演的嘉宾。
在李毓面前，一打的影帝影后就像流水线一样，来一个，拍几天，又换一个。这些人咖位大，在李导面前似乎也成了挑挑拣拣的豆芽菜。并非李毓本性自大狂妄，只是他拍的电影就是能拿奖，就是能创票房奇迹，演员们自然趋之若鹜。
一大早，杨乐涵正在化妆间安静乖巧地被化妆师姐姐上下其手，门外一群女孩子叽叽喳喳的声音就没停过。他听不清，但还是被高昂的叫声惊了耳朵。
“她们在说什么？”
一个刚从外面进来的化妆助理解答了他的疑惑。
“听说今天任影帝要来客串一个角色，车已经快到了。”
“哦。”
杨乐涵没什么感情地应了一声，他还是对除了本职工作——演戏以外的事都提不起什么兴趣，即便是马上要和自己的偶像兼朋友见面。
一瞬间，门外的声音戛然而止。
女孩们屏住了呼吸，见到刚才谈论的对象时，反而不敢发出声来。
任亦嘉风尘仆仆地赶来，第一件事不是去向导演报到，而是闯进了主演的私人化妆间，眉眼舒展地打招呼，“嗨，乐涵，又见面了。”
杨乐涵尽力发挥自己的演技也表现出一副惊喜雀跃的样子，“你来啦。”
“对啊，这是我们第二次正式合作了。不过这次你可是大主演呢。”
哪怕自己其实也被列入过“虞苏”的候选人，他的话里没有一丝酸意，反倒是亲昵的打趣和真心的祝贺。
杨乐涵羞涩地笑了笑。
两人的合作不需要过多时间磨合，自然且恰到好处。
就连李毓都感到诧异，用他的原话说，“你们对戏时，就像两条安详流淌的溪流汇成一片波涛汹涌的大海。”
杨乐涵倒是感受不到他形容得这么夸张的反应，只是觉得和这个人拍戏更自在一些，情感流露也一气呵成，不需矫饰。
——
苏州，十三里，俗称的酒吧一条街。
不同于都市里群魔乱舞、迷离喧嚣的酒吧，这里布局典雅，歌手唱着原创朴素的民谣。没有烟雾弥漫，但灯光依然昏暗。客人三三两两，看起来有些萧瑟。
这里的酒吧反倒是个安静的去处，没有人来打扰，还能听到清新自然的歌曲，这也是杨乐涵答应来坐会儿的原因。
剧组收工后，他们就在古镇内用了简餐，然后选了一家环境较好的酒吧。摇曳的烛光下，杨乐涵的脸没有了平时的纯真，隐约可见的精致轮廓衬得他周身的气质更偏魅惑了些。
任亦嘉有些看呆了。娱乐圈里的美人太多，有些人空有一副美貌的皮囊，内在却肮脏不堪。杨乐涵大概是他此生仅见，最真实的那部分人。
他视演戏为自己的天职，而不是赚钱的工具。
他懂得回馈、珍视粉丝，而不是将一切追捧视为理所当然。
他对这世界抱有善意，总是助人为乐、见义勇为。
他阳光活泼，谦虚有礼，娇气但不怕吃苦。
任亦嘉想，我大概是真的很喜欢眼前的这个人了，因为我想不出他任何一条缺点。在我眼里，他是完美的。
“你今天是不是不太开心？”
虽然那些情绪很细微，但任亦嘉还是察觉出对方拍戏时的漠然置之和此刻的心不在焉。
“啊。怎么会？”
杨乐涵笑了笑，但有些勉强。
毕竟一个人整天都在演戏是会累的，那些伪装也会变得容易剥落。
“在我面前不用假装。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笑起来比哭还难看。”
杨乐涵终于不再笑了。
任亦嘉的声音更轻缓更温柔了些，像是在引导对方敞开心扉。
而杨乐涵神情寡淡，遥远而孤寂，像是听不进任何宽慰的话。
沉默在这不起眼的角落继续蔓延。
过了许久，任亦嘉似乎听到了他轻柔地叩问，又像是自言自语。
“你有没有爱过一个求而不得的人？”
他想，以前没有，但现在好像有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还以为今天不会有灵感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