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清,绚烂归为寂静,景宗皇帝的一声叹息,显得分外悠长,他盯视着天空,只见冰轮般的寒月,在如洗碧天,缓缓游移,晚风呼啸而过,楼台飞檐上,悬挂的十多盏大红宫灯,在风中滴溜溜旋转着,光影婆娑。
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景宗皇帝怔然半晌,不知想起什么来,忽然命人,赏赐一碗新做好的圆宵,命人连夜给廷尉郭宝忠送去,并让内侍太监传话,说:郭宝忠公忠体国,最合圣意,定能不辜负朕对他的期望。
郭宝忠接到赏赐的元宵后,望阙叩拜,深感天恩,痛哭涕零,不能自抑。
“廷尉郭宝忠,拜见太尉大人。”
昨夜,吃了宫中送来的元宵后,郭宝忠已经有所决定,舍一身而成大义,既然左右都是一死,定要让陆恒的性命,也断送在自己的手上,以此报答景宗皇帝这些年来,对自己的提拔优宠之恩,又使此去黄泉,路上多个陪伴的,不会感到孤单寂寞。
有了这样的决断后,他睡了这些日子一场安稳觉,却不了,在清晨刚刚起床时,便忽然接到太尉府的上谕,让他到太尉府去一趟,说有要事相商。
无所求,则无所畏,郭宝忠应谕而来,心中充满着藐视死亡的刚烈,那张猪腰子脸扬的,可以清楚的看见,蓬乱如杂草的鼻毛。
“郭大人不用客气,来,请坐,上茶。”
太尉府的议事大厅,光线明亮,坐在上首席的太尉陆平,神色平和,那双隐藏在白眉和皱纹下的眼睛,似乎睁开的力气都没有了,垂垂老矣的模样,完全没有在初一朝会时,那股睥睨天下的霸气。
老而不死谓之贼者,对这个老家伙,是绝对不能有丝毫小窥。
但,坐便坐,难道还怕他不成。
“多谢,不知太尉大人相招,有何吩咐?”
郭宝忠毫不谦让的拱手一礼,昂然坐下,心中暗忖,我到要看看,你堂堂的太尉大人,会许下什么样的优厚条件,让我来放过你的儿子,哼,我已有了必死之念,怕这世上再无任何事物,和承诺能让我动心呢。
“郭大人,你是男儿么?”
万万想不到,太尉陆平在饮下一口茶水后,谈谈说出的,却是这样一句不可思议的问话,郭宝忠两个瞳孔猛然凝定,然后分一左一右,缓缓锁定太尉陆平,很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没错,我是在问,郭大人,你是男儿么?”
太尉陆平又说了一遍,并证实般的加重了语气,他并没有指望郭宝忠会回答,继续说道:“我觉得,你__不是!”
靠,你说我不是就不是啊?!你脱我裤子检查过么?!我不是男儿?!你当我是宫中的太监啊?!
郭宝忠的猪腰子脸在震惊之后,瞬间已涨得紫红,这实在是太污辱人了,是可忍,孰不可忍!他拿着茶盏的手,轻微颤抖着,考虑要不要把这盏热茶,泼到陆平那张老脸上去。
------------
五十五章 致命一击(下)
五十五章 致命一击(下)
茶水很热,把他的手烫了一下,这时才无意发现,太尉陆平那隐藏在白眉,和皱纹后的眼睛里,射出来的是,针一样的尖锐光华,冷冷的注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心中一寒,把冲动的念头,又强压制了下来。
“太尉大人,你为何这样说呢?”郭宝忠冷声反问。
太尉陆平似乎没有感觉到,郭宝忠的怒气,自顾自的说道:“所谓男儿,无论性格是否沉稳、刚暴、柔顺,其实在骨子里,却都有着一股烈火燃烧般的激情,热血沸腾般的豪勇,在关键的时候,只要认为自己是对的,便全然不顾他人的诽谤,不顾自身的损毁,视生死为等闲,所谓的,‘虽千万人,吾往矣’,便是如此。”
“当年大军平南,随着都城建安被破,南魏剩余的十多万大军,在老夫一声号令之下,自动缴械投降,所以南魏的宫廷诗待诏,曾悲愤的写下了这样的诗句,‘一声传檄齐解甲,十万军中无男儿’。”
听到太尉陆平这样的解说,不但言之有物,而且话中,似乎还大有深意,到让郭宝忠被侮辱的感觉,一下减轻了许多,他好奇的问道:“那么,太尉大人,你又是因为什么,说我郭宝忠不是男儿呢?”
“我当然有我的根据了。”
太尉陆平淡淡说道,话语中流露出来的强大自信,让从来都自诩刚烈忠能的郭宝忠,忽然间有了几分心虚。
“你出身贫寒,父母早亡,幸亏被法学大师韩得看中,收你为弟子,学得法家精义,在永和六年,被昌王所荐,得见当今圣上,一番倾谈之后,被简拔恩宠,成为了廷尉署的大理正,更在七年前,前任廷尉被圣上赐死后,接掌廷尉一职……”
虽然自己的履历在档案司中,一查便能找到,但此刻听太尉陆平娓娓道来,却有着一种,被毒蛇盯住欲噬的可怕感觉,郭宝忠不由心中粟粟,他故做镇定的拿起桌边的茶盏,饮了一口茶水,却全然不知茶味的清香。
只听太尉陆平继续说道:“在你入仕为官的十五年来,虽娶有妻妾多名,却从来不曾生有一子半女,市井小民都说,这是因为廷尉大人你坏事做绝,不但刑讯逼供,指鹿为马,还好大喜功,虐人为乐,死在你刑法下的良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所以,上天惩罚你,绝了你的后嗣,甚至还有人说,就算廷尉郭宝忠能有后代,生出来的孩子,也决对不会有屁眼的……”
“太尉大人!!!”
郭宝忠拍案而起,须发怒张,太尉陆平的这番话,等于是指着和尚骂秃子呢,不由他不怒,其实,在愤怒的背后,他还有着莫名的心虚。
“怎么?难道我说得不对么?”
太尉陆平毫不在意的看着郭宝忠,微笑道:“据我说知,郭大人你并不在乎这些说法啊,还曾经豪言壮语的说道,‘我郭宝忠勤于王事,对于自身的毁损,便当轻风浮云,全然无视’,圣上可是因为你这句话,而大加赞赏过你呢,说你‘视国,大与家,可为臣子的楷模’,怎么,现在又不想听了!”
瞪视着太尉陆平那张布满沟壑的老脸,而那张老脸在他的瞪视下,如千年古树的树皮一样,全然无视风雨的侵蚀,半晌后,郭宝忠又一屁股坐下,忽忽喘着粗气。
“可经过老夫调查,郭大人你在入仕之前,便已经娶有妻室,你的妻子,就是对待你,如同对待自己儿子一样,法学大师韩得的小女儿,只不过,你的妻子已经死了,因为难产而死,但她还是给你留下了一个女儿……”
“可是,在郭大人的廷尉府中,却并无这样一个大小姐存在,那么,郭大人,你的女儿到那里去了呢?”
郭宝忠微低着头,一语不发,本来就颇为丑怪的脸,此刻布满了汗珠,显得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