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家乡(1 / 1)

嫉妒的尾巴 Archer09 2167 汉字|3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16章 家乡

我晕过去的时候不知怎么就陷入从前的时间旋涡里,挣扎了许久,怎么也出不来,我就使劲想金叶榆,可我越想就陷的越深,我想睁开眼,却被梦魇住一样醒不过来。

直到我听见叮咣作响的钥匙声,我忽然通透又心安,醒不过来就睡着,睁不开眼就闭上,明明是这么简单的事情,我总在考虑什么。

我抓住一只有力的臂膀,喊了声哥,就此彻底睡过去了。

盒子里的水还未将泡面彻底泡软,我接到村里主任的电话,我奶奶死了,死的很搞笑,躺着抽纸烟时被烟丝呛到,一口痰憋在嗓子眼,居然就憋断气了。

我把泡面桶上的叉子拔下来,搅动着还没散开的面,问主任,“房子没事吧?”主任沉默几秒,让我抓紧时间回去奔丧,听得出来语气里带着几丝厌恶和责备,我笑着应声好,然后把还是圆饼状的面咬进嘴里去,半干半软,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和经理请假,假条证明上写的家人痛失,我看到后忍着咬了下嘴唇,生怕自己笑出来。

我就背了一个书包,里面放了一块充电宝和一瓶矿泉水,还有被保鲜膜缠住又放在夹层里层层包裹的证件,然后我出发了,想说走就走的旅行一样。

假期高峰,火车买不到硬卧,二十三小时的路程,我买硬座坐了回去。

车厢里杂乱无章,各种混合的气味难闻到我想吐,像大学宿舍里没人愿意清理的垃圾桶。

很久没回去了,坐上这趟返程的车,总觉得自己出来的这几年白活了,我抱着书包看窗外,群山在烈阳下越发健壮,被飘忽的云彩挡住了亮。

包里的矿泉水没有开封,无数次坎坷而行的小吃车从我身边推过,我不吃不喝,想看看胃里难受了,会不会就不再这么荒唐地幻想着。

列车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我直了下自己已经僵硬的腰板,大家挤在出口想要尽早下车,我却不想,检查了窗外的站点提示牌,我叹口气,是对的。

站起的时候我摔回座上,双腿已经麻木到没有知觉,我低头一看,小腿已经肿到发青,伸手捏了半天,推挤的旅客已经出了站门,站台开车提醒响了三遍,我才扶着车座一瘸一拐的下车。

工作人员问我需不需要特殊帮助,我笑着摇头,我说我只是蹲厕所蹲太久了,那位姐姐尴尬的笑了笑,还是搀了我一把,那我就口头祝她一路平安吧。

火车站离家乡还要坐两个小时的大巴,以前这里全是赚外快的小黑车,专门拉那些错过大巴的散客,白天和大巴一个价,到了晚上就会贵上五块。

现如今车站重修了,虽没有大城市的车站那般豪华宽敞,也算的上整齐干净,小黑车已经没有了,统一大巴出行,十五分钟一趟,供应到晚上十点。

我看了一眼便转头出了车站,在路边招手,这是打顺风车的意思,一辆红色夏利停下,司机降下车窗问我去哪里,我说了地点,他见我皮白肉细,一身打扮也不是当地人,问我要价一百五。

我甩给他五百,用已经差不多忘干净的方言告诉他,路上别拼车,走慢点,最好走到明天早上,司机笑笑,说到明早我就是骑自行车也能走五六个来回了。

走出喧哗的街区后我才看着窗外,车子走上了郊区,窗外有一望无际的玉米地,杆子郁郁森森地挺着,节上的玉米棒子又大又肥,穗子还是浅白的颜色,软软搭在玉米棒尖上,像软骨头的美人,不知道是不是农药施多了毁了心肝。

县城不是原来的样子了,村庄也不是,泥泞路变成了水泥道,玉米地被顶包成了各种蔬菜,包菜像沙滩上的缩头乌龟,红萝卜的叶子鲜活青翠,青红辣椒直愣愣地挂着,如过年时节城里挂的灯笼和彩灯,家家房顶上都装上了太阳能,无线电视的接收器翘上蓝天。

我靠着车窗淡淡感叹,啊,还真是走进新时代了。

村里来上一辆破夏利已经不是人人都要追上来打探的时候了,过来的途中我都见过好几辆宝马了,看来这些年老王卖菜卖的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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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下了车,司机叫醒睁着眼发呆的我,他说小伙子,赶紧回家缓一缓,我看着你太累了。

我谢过他,关车门的时候很轻,黑色的尾气炸过空气,那我就口头祝他一路平安吧。

我踏在陌生的小路上,小时候有谁家里做白事了,主人家里会当日在院中搭起帐,将尸首和棺材都停放在帐里,供第一波直系亲属哭丧。

哭丧完后村里人会拿着几块肥皂或者白毛巾去人家里祭祀,主人家做了所谓的“三大片”,就是萝卜、肥肉、粉条的大杂烩来招待。

等过所有亲朋好友哀悼,又请来喇嘛念经超度,装棺入殓,吃过三大片的人该出力送棺入土了,棺材落在高高山坡上的大坑里,这场白事结束了,这个人也就彻底活完了,从今以后,孤魂野鬼相聚作伴。

那时候村子小,谁家有事大家都来帮忙,拿什么不计较,做个人情,好等到自己家有事的时候能轻松些,我们家特殊,全靠老太太给人家当丧事后厨卖个好,也不知道她死后送出去那些拿回来没。

我凭石墩子认门,它很老了,已经掉了边角,原来被风雨磨光滑的四周又因为碎渣的脱落变得锋利,我把书包背在胸前,蹲在上面看远方,视线高了很多,远方却没什么好看的。

我从石墩子上掉下来,进了我家那早该成为危房却因为使用很少而依旧坚挺的院子,院里没有扎帐篷,只有一只黑木棺材停在茂盛的梨树下。

天气热,她老人家又死的不好看,大概已经入棺了。

两个男人坐着马扎在太阳下吃着饱满多汁的早酥梨,谈论着庄稼地里的事情,小花园早已变成小菜地,除了这一棵梨树,里面全是沙葱和生菜,还有几株西红柿。

男人听见脚步声抬头看,很久才认出我。

“呦,我们小娃娃回来了,长大了啊,叔都认不出来了。”

这是村上的会计,就是经常“社区送温暖”那位,另一位,则是跟我通过话的村主任,原来的在我大一那年就退休了,这是后边上来的,长得没以前那个精神。

他把吃过的果核往菜园子里一甩,拍拍沾湿的手,“你今晚给你奶奶守灵,明天乡亲们过来直接帮你把老人家抬了,你一个人,礼就不走了。”

我点点头,主任已经绕过我出门去了,会计跟着,走前拍拍我的肩,低语一声。

我在寂静的院子里看着那只棺材,这是她从我生下来就做的,说指望不了后人给她做,倒是挺有自知之明,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替自己提前烧点纸钱,我没有过清明的习惯。

树上落着一只鸟,梨甜多虫,它在守株待兔。

“小娃娃,节哀顺变。”

李叔说。

我从脚底捡起一块泥,砸到树上惊飞了鸟,几只摇摇欲坠的梨子掉下去,砸烂了熟透的西红柿。

我笑着,我哪里来的哀可以节,我高兴还来不及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