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1 / 1)

慢慢哭别噎着 观冥 2469 汉字|4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二十六章

林沛然一字一句、冷静跟他说:你可以发请柬给陶哥,给煞姐,给同事全世界都知道的事,只有我不知道,只有我被蒙在鼓里,我还傻兮兮地等着你,等着你从D市调回来跟我双宿双飞?

郑文轩万万没想到,林沛然居然会知道这件事。

他和贝佳公开了,去拍了结婚照,定了日子,但还没领证。

贝佳的父母非常看不上他,因此,贝佳和家里吵架吵得昏天黑地。

他是真正的孑然一身穷小子,父母亲戚断绝关系老死不相往来,人脉浅薄,收入低微;像贝佳那样的家庭背景,怎么可能瞧得上他呢?

D市的人们夜生活丰富,宽阔的广场周围,走几步就能看到在巨大的透明落地窗前、借灯光舞秀的短视频尬舞人才。路人们似乎早就习惯了这些目中无人的年轻人,从他们的镜头前路过时,会见怪不怪地躲开摄像,给他们发挥的空间。

林沛然却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景象,惊异和莫名的好笑令他全程忍笑忍得辛苦,每每在和那些欢乐多的二逼青年错身之后,在他们背后捂着嘴疯狂抖动双肩。

习惯就好,D市就是这个画风,自从某音火起来,你走在路上经常会看到,迎面走来的陌生人忽然毫无预兆一言不合就开始尬舞

哈哈哈卧槽林沛然实在是笑得肚子疼,果然尬舞不分年龄,这比广场舞大妈看上去还壮观!

郑文轩看着他笑弯的眉眼,也跟着笑了,顺手似的牵起他的手,拉着他往人潮中去。前面人多,你跟紧点儿,别一会儿丢了。

他摸着那些照片,目光平静,若一潭死水。

然后,他极淡地叹了一声。

林沛然还是比他幸运,死心,总比绝望要强。

*

在做了充足的心里准备之后,林沛然联系了郑文轩。

所以,别再对他这么好了也别再试图挽留他,他心太软,招架不住的时候,会很难受,难受到无法呼吸。

林沛然挣扎了很久,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淡漠又凉薄,他用那种一贯平静的语气,轻轻柔柔跟郑文轩说:

这段时间,我已经想明白了。其实,我

他的手,死死扯住心脏,把它按牢在胸腔里,口中温声道:

我一点都不喜欢你啊。

这个月已经有三个长期合作的老客户退单了,林沛然心里其实清楚原因,却对此无能为力。

像他们这种创作为生的人,最怕的就是业内的同行无节制地出卖底线。同样一首曲子,你五千给人做出来,对方只要两千块,品质上外行听不出高下,交付时间大差不差,不傻的老板都会选对家。

可这种竞争,是建立在年轻饭和不计成本的奋斗的基础上的,你年轻有精力肯努力,总有人比你更年轻、时间更多、更努力;你叫价两千,就会有人叫价一千,八百

久而久之,五千的质量再好、再有封神的口碑,也会慢慢变得门可罗雀。

为了吃饭,就只有放下.身段,低下骄傲的头颅,贱卖自己的作品,让买家把所谓的名气和神格通通踩在脚下。

他长这么大,还从未为金钱发过愁,如今真遇到了困难,反而茫然无措。

林沛然慎重思虑了很久,还是同意了医生的建议。他怕疼,治疗和不治疗、吃药和不吃药,生活质量差别是巨大的。他已经觉得很苦,不想让自己变得更苦。

存款还足够撑上几个月,在那之前,反正不是一个单子都接不到,不如走一步看一步。林沛然抱着这样得过且过的心态想。

可俗语有句话,叫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如果说金钱尚且只是他不远的未来要发愁的事,那精神和身体的折磨,就是摆在面前的另一座大山。

开始接受治疗的他,总算明白了为什么有那么多人恐惧癌症。

这个能轻易将女孩子视为半生的婚姻许诺又反复的男人,真的是他记忆里认识的郑文轩吗?

真真假假,什么都看不分明了。

深沉的绝望将他灭顶。

真的去想的时候,好像又没有什么特别值得绝望的事:病痛可以适应,难过可以靠时间抚平,生存的压力人人都有,谁在这社会不是努力赚钱求生,大不了就是一死,而死这件事,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就是有种绝望,一点一滴的绝望,日常的绝望,平静的绝望,不求也不被任何人理解的绝望,看不到尽头的无望和失落、痛苦和死寂,如斯心情,汹涌着将林沛然淹没。

D市。

这天晚上,是许多人的不眠之夜。

郑文轩的电话被挂断了,长久的忙音嘟嘟地在听筒里响个不停,他颓丧坐在床边的地上,全身浸在深沉的黑暗里。

他房间的门打开着,走廊里惨白的灯光照亮了房间里一点点空间,他看见贝佳站在门口,脆弱、无助、可怜,神情惶恐而委屈。

她说:文轩我没地方可去了我只能来找你了

他岔开话题,问白玉:你都是怎么养绿萝的?为什么我家那个总是病蔫蔫的,叶子也没精打采,不像你这里的生气勃勃。

白玉答说:就是闲散着放养,有事没事添点水添点营养液,晒太阳不用太勤没什么门道。他犹豫了一下,扭头看林沛然,你昨天不是问过一遍?

林沛然的微笑忽然僵在脸上。

他愣了愣,然后不确定道:我昨天问过你?

白玉的眉头皱了起来,点头肯定:问过。

林沛然看破不说破,回他:订好了,周五下午去,周一回。我正物色酒店,你住的地方是哪块儿?

他已经怕了飞机,安全起见,能在地上跑,就绝不再上天了。老中医也建议他最好不要来回折腾,可谁让林沛然坐不住呢?日子每往后推一天,他就越焦虑,谁也不知道九个月前大夫给他批的生死簿有没有发生奇迹的可能。

他在肿瘤科看到的那些病人,死死生生,来来走走,只有他自己,凭着一股不知道哪来的韧劲儿默默挺到了现在。

他太清楚到了最后的人,会是一副什么样子,那些状态跟他完全不沾边。他觉得自己各方面的状态都还好,也许生命的尽头离他,还远不止三个月。

林沛然年轻,精力旺盛,肯吃苦,而且敢对自己狠没有什么痛苦是忍不过去的。所以,他幻想自己的路还有很长。

白玉忽然喉头艰涩。

他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才用一贯的那种冷淡的语调说:以后去看你的话,我会带一点。

林沛然就笑了。笑着笑着,慢慢想到了些什么,眉微微皱起来。

他从睡衣口袋里摸出手机,把它交给白玉,我还有些人情没有还,你能不能帮我跟他们打声招呼?

白玉爽快答应。

缺钱、病痛、精神折磨、圈子大环境的变化、郑文轩的冷淡一桩桩一件件,好像全世界都在逼着他去死。

林沛然不得已选择停下工作,能睡就睡,能歇就歇,少为难自己。

他又开始反反复复的做梦。

梦里的郑文轩比较温柔,不会忽冷忽热的对他摆脸色,也不会和别的女孩子不清不楚,惹他难过。

他心中眼里,都只有自己一个人,只要自己对他笑一笑,他就兴奋得像只摇尾巴的二哈。

他只有一个永远都等不到的人。

但他面上还是雷打不动,好像什么也听不进去,执拗又淡淡地说:性取向改不了的。我不想祸害谁家清白姑娘,也不在乎将来有没有孩子,反正咱家有乘海,传宗接代有他呢。

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林爸的炮仗脾气根本撑不了多久,林沛然稍稍一激,他就爆炸了,滚,你他妈给我滚!滚得远远的,别在我跟前丢人现眼!我丢不起这个人!

林沛然死死咬着自己的牙根,一声不吭。

让你滚听见没有!!

郑文轩的眼睛却再也移不开了,他的脚步也挪不动,停下来的他挡住了后面的姚乐阳,以至于身后所有的人都不得不跟着停下来。

他忽然猛地冲上去,跪倒在林沛然跟前,小心翼翼去牵他的手。

那些好不容易被他忍住的泪、接到电话一路都没有落下来的泪、得知林沛然不在了也没有夺眶而出的泪,在看到他的这一刻,完全决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