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他一边讲着电话,一边在琴上拨弄着及时进行的乐句,颤动的尼龙弦的声音零零碎碎落进话筒,流水般淌过夜色。
好像也就挂四和弦好听
沛然,郑文轩打断他的自语,难得找我,就是为写歌吗?
林沛然的琴声顿了顿,嗯不然呢?
林沛然抱着手机辗转反侧,心头像煨着一壶滚水,咕嘟咕嘟地冒着泡,从胸口一路烫到四肢百骸,把人烧得头脑发晕。
郑文轩什么也没说,可林沛然就是能明白,郑文轩那里的进展一定很喜人他自己或许都没发现,他整个人说话的语气都变轻松了。
林沛然为他开心,终日飞在缥缈虚幻的云端的那颗不安的心,好像也慢慢落到了实处,终于不再随风飘摇。
也许要不了多久,他们就能回到从前林沛然只是这么想一想,眼眶就有些温热。
五年再难再苦,他也守过来了;总有一天,他能骄傲跟所有人说,你看,我没有等错人,我知道,他从来都没变过。
我都什么还没问呢。林沛然无奈扯了扯嘴角。
郑文轩那头极浅地叹了一声,我怕你哪天等不及了,就不要我了,我竹篮打水一场空。
林沛然的心冷不丁被扎了一下,一种难言的刺痛涌上来。
他软着声音呢喃了句:你傻不傻。
*
九月,暑意未散,秋风已至。太阳并没有因为夏天的离开而变得温柔,反而一如既往浓烈地散发着光和热。楼下的桂花悄悄开了,晚风一吹,便裹着沁人的清香卷上窗台。
林沛然于是后知后觉发现,他养在阳台上的绿萝死了。
虽然这完全应该归咎于他养花草太过佛系,十天半月也想不起来往盆里添一次水,但绿萝这东西,生命力过分顽强,不论林沛然放养它多少次,只要在水里泡上几天,都会一次又一次生出新芽来。
林沛然觉得这次它应该也还有救。
所以他给花盆里续了水,想着过几天,大概就能看到幼嫩的小芽从腐朽的枯槁里钻出头来。
林沛然无奈看了一会儿,目光就软了下来,他小心把那张纸贴在鼻尖,深深呼吸了一次,轻淡的墨香中透着它主人身上的味道。他的嘴角不自禁扬起,勾成一个淡淡的弧度。
它在进到自己口袋之前,已经被某人贴身藏了很久,所以蕴着对方惯用的那种柔顺剂的味道。
林沛然攥着那张纸条,像攥着了什么珍宝。
好。他轻轻回应,声音散在熙攘的站台。
一开门天花板掉一地白片儿的惨剧,可不敢再发生第二次了。他收起了钥匙和卡,算是应了郑文轩,给他答案,让他安心。
活着不是罪罚,我们没有罪,谁都没有错。生而为人本就是一种痛苦,我们都在世间背负苦难而行。我希望终有一日,他能坦然面对世上一切苦难,能在有限的生命里真正活得洒脱。
白玉嘴唇猛地抽颤了两下,眼睛顷刻间红了。
他哽咽道:他很强大,不需要谁来救赎。
林沛然的手臂举了起来,在空中漫无目的的寻找着什么,白玉怔了怔,连忙把手递过去。
林沛然抓住了他,然后顺着摸索,摸上他的脸。
林沛然胸口闷疼,疼到几乎无法呼吸,他大口大口喘着气,像被一柄无形的刀子狠狠剜了进去、剖出心脏肝胆,一颗一颗掷在地上无情地踩。
他眼睛很涩,可是居然没有泪掉下来。
林沛然这才知道,原来到了真正难过到极点的时候,就连眼泪都不会给你痛快。
什么才是这世上最难过的事?
林沛然从前不知道。
夜雨停了,阴沉的天空水濛濛的,空气清新舒爽,倒是很给面子。
林沛然好像已经没事,就是精神还恹恹的。他不肯老实呆在宾馆消磨时间,一心想趁着最后一天再到没去过的地方看一看。
他来D市的时候,是抱着单纯而兴奋的喜悦,满怀期待地想要和郑文轩一起留下美好的记忆的,这是他为数不多的可以放纵的机会。所以既然来了,在还能够任性的时候,林沛然不想给自己留下什么遗憾。
郑文轩拗不过他,只好答应陪他接着逛。
林沛然不想让他再继续担心,他付出了这么惨痛的代价,才终于让郑文轩暂时忘掉了贝佳的事,让郑文轩的眼睛里重拾坚定走下去的星火,他一点儿也不想因为生病就害得一切前功尽弃。
白玉看了看他,手臂横过桌面,轻轻捶了一记在他肩上,干嘛道歉?
林沛然没吭声,但他知道,他勾起了白玉的难过。
白玉喜欢的人死了,死了很多年。
他远比任何人都厌恶死亡。
他本不该再一次用生死这样的事来伤害他。
林沛然费力缓了一会儿,勉强跟他说:你帮我拿点儿药吧我箱子里褪黑素那个瓶子还有白色的那个
郑文轩立马去做。
他开了灯才发现,林沛然简直就像从水里刚捞出来的,满头都是汗,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他心疼得无以复加,沛然,咱去医院吧,我怕你出事儿
林沛然的脑子好像在一瞬间变得清醒,他浑身抖了一下,拉了拉郑文轩,孩子气撒娇似的:我不去就老毛病而已,习惯了你陪着我,我哪儿也不去。
郑文轩疼惜着捏他的脸,习惯了三个字,就像一柄利刃刺进他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