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笑,他的大脑中存放着很多这样类似的记忆。有的是今生,有的是前世,往往都交缠在一起,他自己也分不清。
他的书房就在一楼的角落,是个很大但是摆满了书籍的房间。书房的窗户半开着,带着花香的风吹进来,桌上的书本的书页微微颤动。
书架上的书,大部分都是他毕生所学的结果,就那么整齐的摆放在那里,散发着油墨的香味。
老头慢慢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两只手都放在了桌子上,右手平放,左手托着下巴人,然后有一根手指,轻轻的敲打他苍老的脸颊。
他的视线之中,对面读书楼的二楼,一个正襟危坐的孩子,发出清脆的读书声。
瞬间,老头笑了,脸上的皱纹像是伸展开的向日葵。
是的,他是向日葵,只对阳光露出微笑。而那些读书的孩子,就是他一生中,最耀眼的阳光。
“老爷子!”
正在愣神的时候,独臂的门房快步进来。先是把长嘴巴的铜壶放在地上,又从兜里掏出一个纸包。
“您尝尝俺这个茶?”门房笑道。
“你能有什么好茶?”嘴上虽然这么说,但老头还是把他拿满是茶渍的瓷杯推过去。
“这不是茶,这是春天时候俺家媳妇摘的蒲公英,晒干了泡水喝,最是去火!”门房笑着给老头倒满水,原本干瘪的蒲公英,在开水里顿时变得晶莹饱满起来。
“蒲公英好!”老头点头笑道,“风一吹,种子就飞遍了大地。春天时他可以是野菜,晒干了可以当茶喝,还能入药。很好,很好!”
门房听不懂老头的话,点头哈腰道,“老爷子,那个,俺有个事求你!”
“咱们之间还有什么求不求的,你说就是了!”老头吹了下热水,微微的喝了一口。
和茶叶的味道不同,蒲公英没有香,入口是苦涩,回味是甘甜。
“俺家那大小子八岁了,哎呀那个淘!整天找猫逗狗!”门房一脸得意,“俺想着,您老能不能开开恩,让俺家小子也来读书。”说着,又是一笑,“不求他有多大学问,只求他别当一个睁眼瞎。若是祖宗有灵,能写会算的,也比他老子我当兵强!”
“我还以为什么事呢?”席老头笑道,“你这想法好,孩子呀就该读书认字,通情达理。你儿子这辈或许成不了什么才,可他知道读书的好,就会让你孙子读书。这么轮回下去呀,说不定哪天,你家就出了一个有大学问的人。”
“哎呦,哎呦,不敢想,不敢想,哈哈!”门房笑的牙都露出来了。
“你去和小班的先生说一声,我同意了,你明天带来。要是家离得远,来回不方便就和你住一起,都在食堂吃饭。”说着,老头正色道,“对了,你就这一个儿子吧!”
“可不嘛,费了好大劲儿就这么一根苗子,其他都是闺女。俺娘当成眼珠子,谁说不好都不中!”门房憨厚的笑道。
“学校可不是惯孩子的地方!”席老头开头,“别看他只有八岁,要是做得不好,先生照样打手板!”
“打!往死里打!”门房嚷嚷着,“先生打学生,那不是天经地义吗?打他是为他好,只要留口气!哈哈!”
门房带着笑意走了,老头低着头,看着水杯里旋转的蒲公英。
然后用手指头捏出一朵,仔细的看看,甩干了水分,放进嘴里嚼了起来。
“呀,你都晒干了被泡了还是嚼不烂!还挺有骨气!”老头忽然笑起来,牙齿用力的嚼着,“做人得你这样,不管是活着还是死了,都要有用处!”
随后,老头拿起纸笔,一板一眼的开始书写。
“小五,展信佳,见字如面。”
“现在是洪武三年,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走了。”
“先别哭,听我把话说完。”
“我生下来的时候周围人都在笑,我死的时候也不希望周围有人哭。”
“咱们爷俩相识一场,我没求过你什么,现在我拜托你的事都在这里了。”
“学校要继续办,不管多艰难,不管那些书呆子说什么,你都要办下去。”
“我留下的书籍笔记不要藏着掖着,要传播给世人,让他们去看,去了解,去学习。”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千万不可再愚民愚教。民族复兴已开启民智为先,民族兴旺有赖科学,发展依靠人才。”
“下面,我再念叨念叨。”
“可能你读到这封信的时候,你已经做了皇帝。若是我稍微幸运一些,这时候你已经统一了天下。”
“我是最看不起皇帝的,但是这个时代需要这个称号,需要你带领这个国家前行。”
“先不说前生,你始终要记得这辈子,你的出身是一个饭都吃不上的乞丐。”
“记住这个,你就会对老百姓好一点。”
“还有,千万别开倒车,别搞什么江山万年的分封把戏。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不是你一家之天下。”
“我知道你有些看不起读书人,但不要因为看不起,而偏颇的对待他们。”
“更不能因为你心里的看不起,而去否定他们,排斥他们的意见。”
“遇事,要多和人商量,你现在已经有了独断专行的苗头了。”
“善待功臣,毕竟他们都是和你一起打拼出来的老兄弟。违法了可以办他们,但是别滥杀。”
“最后,再交待下我的后事。”
“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可能刚刚咽气没多久。别大兴土木给我建坟,他娘的整不好被盗墓的刨了,骨头渣都剩不下。我是广东人,最怕的就是这个。”
“玄武湖畔找个有鲜花的地方,多种一些蒲公英,让我长眠!”
“谢谢,小五,遇到你,我这辈子很温暖。”
落款,你的朋友,李胜利。
写完了信,老头放在窗口,任凭微风吹干墨迹。然后小心翼翼的叠好,珍重的夹在了日记本里,放在书桌抽屉的第三层。
想了想,又捏起一朵蒲公英放在日记本的边上。老头的脸上,再次露出微笑。
“爷!”
“爷!”
毛骧笑着从外面跑来,“汉王请您去喝酒!”
“有喜事吗?”
“朱英说,王妃娘娘又怀了!”
“哈哈!”老头笑了起来,站起身,“走!”
走到门口,微微沉思,“他大儿子叫朱岳,这个要也是个儿子,该叫朱泰了。”
二十 时间
转眼,是秋,丰收。
转眼,是冬,瑞雪。
转眼,是春,新年。
再转眼,蓓蕾爬满枝芽。
时间很快,让人猝不及防。你还来不及感伤,他已经溜走。
溜走的时间不可怕,可怕的是你没留意他,没有使用他,没有善待他。
自从去年汉王朱五下令对南方各行省出征之后,南方的战事再起,汉军有惊无险。
傅友德的湖广军攻进了广西,现在战事已经快要收尾。
廖永忠部在广东登陆,也是一路高歌。
南方各地本来就只有少量的元廷兵马,临时拼凑的地方军在以楚人为主力的精锐面前,几乎是望风而降。
大概到了初夏,这几个地方的战事就会全部收尾。在结束他们之后,云贵地区还有四川,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