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破格提拔
显然,陈副区长异乎寻常的要求把各单位一把手给吓着了,这种中层干部的提拔,原本是各单位一把手展示大权在握最佳时机,提拔谁,打压谁,都是极讲究的。
甚至少不了一些权钱的交易,以权谋私的苗头在70年代末已经隐隐冒出头来了。
各部位的一把手捉摸不透陈副区长这意外举动的真实含意--难道是要整顿干部作风了?还是有被打压的人才举报了?
他们一边想方设法寻找各种人脉打听消息,一边抓紧时间修改上报的材料,真正是把相关材料做得花团锦簇,滴水不漏。
光从材料看,各单位绝对是尊重知识尊重人才,在提拔中层干部一事上,倾听群众呼声,做到公平公开公正的。
陈名宪自然知道这些材料当中的猫腻,但是,他原本就志不在此,随手翻了翻厚厚的材料,将文化局和教育局的两份材料单独抽了出来。
他略一翻找,先看了看文化局的提拔名单,在文化馆报上来的名单中,他看到了王建设的名字。
陈名宪嘴角微微翘起,文化局的局长是个聪明人,他果然早早就领悟了自己的意图--不过,以王建设毕业于名校的出身,以及实际才干,完全当得起这次提拔。
在那个年月,不要说杭州大学的毕业生,就是高中生,在机关里也称得上人才,文化系统那些唱唱跳跳的小姑娘小伙子,很多只是读完初中就登台了。
陈名宪抽出笔,将王建设的名字画了一个圈,标记到提拔名单的最上面。
他接着又翻开了教育局的材料,但他很快皱起了眉头--名单里没有他想看到的那个名字--朱明。
教育局搞什么名堂?。
陈名宪有些生气了,虽然相比文化系统,教育系统的人员学历相对较高,最次也是师范学校毕业,可是朱明的学历和以往在平河县取得的成绩,也是相当出色的,为何这次提拔人员中,没有朱明的名字?
陈名宪又看了看材料,这才发现,教育局此次提拔中层干部,要求在本单位工作三年以上。
可朱明从平河县调到甬城才一年,期间还生了孩子,单以考勤论,她都不符合提拔的最基本要求。
陈名宪迟疑了,把王建设的名字放到提拔名单的最上面是一回事,强行修改教育局的提拔规则是另一回事。
自己虽然是主管副区长,可也难堵悠悠众口啊,而且这对朱明今后在本单位的人际关系和今后长远发展也不利。
陈名宪又翻了翻材料,突然发现最底部还有一份附页,他仔细一看,却是一份申请报告。
报告是以教师进修学校的名义打上来的,内容是该校教师朱明想请创作假,利用假期写一部长篇小说。
陈名宪眼睛一亮,他是知道朱明的情况的,早在杭大学习期间,朱明就擅长文墨,在《西湖》杂志上发表过不少文章,被吸收入浙东省作家协会会员。
她现在重新提笔写作,显然是想在教学之外,闯出一条自己的人生之路。
陈名宪毫不迟疑,在申请报告上批了个“准”字,想了想,又写道:“支持文学事业,保证创作期间的工资待遇。”
放下手中的笔,陈名宪把材料整理了一下,放到一边,明天自然会有秘书来收拾。
这算不上什么交易或补偿,朱明和王建设两人都是真正的人才,如今各行各业都在认真贯彻ZY的精神,提拔优秀的中青年人才,自己如此做,只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当然,真正的原因是--朱明和王建设是王宇辰的父母。只不过,这一层原因,永远不可能公之于众。
书房的门敲响了,妻子在门外兴奋地道:“老陈,快出来,爸爸妈妈来了。他们给利群带来了好多礼物呢。”
陈名宪忙站起身,快步前去迎父母,家里顿时一片欢声笑语声。
在机关事业单位,就不存在什么不透风的墙,虽然有相关的保密原则,但是事关人事提拔从来是众人最关注的事。
陈名宪书房里的那叠材料被秘书取走,分发给各单位不过半天,各种小道小消就满天飞了。
得闻消息者,有兴奋拍桌的,有弹冠相庆的,也有恨得骂骂咧咧,声称要写举报信的,而朱明和王建设,毫无疑问是笑得最开心的两个人。
王建设从文化馆馆长办公室出来时,脚步都有些发飘了。
他被提拔的事,组织上早就打过招呼,进行过考察了。
不过,原本文化馆领导透风,只是将他提拔成创作室的副主任。可是万万没想到,刚才馆长找自己谈话,突然将自己提拔成了办公室的副主任!
别看都是副主任,创作室是个清水衙门,一年到头也就是编个小曲儿,整几台晚会,可办公室却是文化馆领导实打实的心腹之地,办公室副主任一职更是亲信中的亲信。
王建设刚从平河县调来不久,虽然干事勤快,颇得文化馆上下的认同,可也从来没想过能坐上这个位置。
这可真是天上掉下个大馅饼了。
当文化馆馆长将这喜讯告诉王建设时,王建设一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但馆长却暗中挑明,这次提拔的变更,是文化局局长亲自过问的,甚至背后,还有陈副区长的亲笔批示。
馆长话中隐隐有些羡慕,以他的地位还没资格直接攀交副区长,话里话外,希望王建设今后为他这个馆长负责的文化馆的工作多多在陈副区长那儿美言几句。
王建设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每个同事都冲他堆起最真诚的笑颜,甚至有人起哄让他中午请客,倒是几个老同志老成,提醒大家在正式文件下达前不要太过张扬。
王建设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下意识地翻动着报纸,但却一个字也没看见去。
他琢磨着,究竟是谁在陈副区长面前给自己的提拔打了招呼?
是岳父?不可能。岳父虽然是老革命,但他的性子根本不可能为这事给陈副区长打招呼。
更何况,就算岳父突然转了性,那也会向自己明说,早早提醒自己。
可除了岳父,又有谁会动用这样宝贵的人脉关系,为自己的提拔到陈副区长面前说项?
王建设突然想到一种可能,他整个身子僵在座位上--难道说,是因为儿子王宇辰?
王建设是知道向阳院偏院那个教研室实习基地的真相的,儿子陈利群在实习基地有着特殊的地位,他对陈副区长的儿子陈利群不仅有救命之恩,更有授课之实,算得上半个老师。
而且,陈利群跟随王宇辰前往兰考杨庄,才有了陈利群勇救两列车无数旅客的壮举。
难道说,这是陈副区长为了报答王宇辰,才特意提拔自己?
王建设有点不敢置信地摇了摇头,自己这个老子,居然还要沾才7岁的儿子的光?
王建设带着满腹疑虑回到家,一进家门,就看到朱明正在牵着王璐璐的小手,让她在床上学走路,他左右看了看:“辰辰呢?”
朱明头也不回地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自打辰辰和婆婆住进实习基地后,吃睡都在那儿,也就是陪璐璐玩才回来,连我这个当娘的,都难得看到他。”
“这小子,翅膀长硬了,都不用我们照顾就能独立生活了。你可别忘了,他还有实习基地的一份外聘人员工资呢。”
王建设听得出,朱明虽然在嘴里埋怨,话里话外却透着一份骄傲,的确,有这样一个出挑的儿子,除了偶尔会让他们夫妻提心吊胆外,还真让他俩脸上有光。
王建设想了想,凑到朱明耳边低声道:“老婆,你老公要当官了--”
他将当天馆长和自己的谈话细细告知了朱明,朱明也瞠目结舌:“办公室副主任?!这可是个肥差啊。”
“对了,建设,我也有件事要告诉你。最近我不是在创作自己的第一部 长篇小说吗?我为了潜心创作,向单位打了创作假。”
“原本我想着,宁肯被扣工资奖金,也得把这创作假请下来。可没想今天校长找我谈话,不仅批了我的创作假,而且工资奖金照付。”
王建设脱口而出:“你们校长该不会告诉你,这是陈名宪副区长的批示吧?”
朱明心绪复杂地点了点头。
双喜临门,但是朱明和王建设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抹疑惑,陈名宪--陈利群--王宇辰--特殊的实习基地--莫名其妙的兰考杨庄之行,这一桩桩一件件事情悄悄在两夫妻心头泛起。
王建设五味陈杂地道:“难道说,这一切都和辰辰有关?”
朱明咬了咬唇:“建设,别想太多了。你当上办公室副主任后,一定要全身心扑在工作上,要知道,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就想看你笑话,甚至会有人暗中给你这新官捣鬼。”
“我呢,也会全心全意投入创作之中,无论如何,这写文章一事,是谁也帮不了我的忙的,只能由我一字一句写出来。只要我们真正做出了成绩,外面就再不会有什么风言风语。”
王建设点点头:“是这个道理。”
这时,王璐璐伸出小手,咦咦呀呀叫着要王建设抱,王建设忙从朱明怀里接过小女儿:“璐璐她还小,你一边写作一边要照顾她,忙得过来吗?”
朱明也有些发愁,她这是第一次创作长篇小说,心里并没有底,创作是很讲究心境的,如果写得正畅快,旁边女儿突然又哭又闹,思路一下子被打断,那可就前功尽弃了。
就在这时,两个身影齐齐推门而入:“妈,爸,我来找妹妹玩了。”
是王宇辰和蒋阿婆。
王宇辰一进门,就从父亲手里抢过了妹妹,璐璐和这个哥哥颇为亲近,依在他怀里吐着口水泡泡。
朱明忙对蒋阿婆道:“妈,你来了?吃了没?我这就去做饭。”
蒋阿婆笑着道:“我和辰辰吃过了来的。宝宝啊,你不用忙了,从今儿起,我回这里来住,帮你照顾璐璐。”
朱明一怔,继而大喜,可是又担心地道:“妈你回来住,辰辰怎么办?”
王宇辰亲了亲一身奶香的妹妹,笑道:“妈,我都这样大了,又不用人陪着睡。反正偏院离这儿也挺近,我抬腿过来就能吃饭,睡依然睡在那儿。对了,奶奶的茶叶蛋摊和小人书摊也有我帮她老人家看管,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朱明和王建设立刻明白过来王宇辰的用意--这孩子是特意送蒋阿婆回家,照顾王璐璐,减轻朱明和王建设的负担。
该不会是这孩子听到什么风声了吧?
王宇辰这孩子,不能把他当一般孩子看待啊,在实习基地里,吴主任和崔艳群老师一直与他平等相交,也许传了什么话给他。
朱明心绪复杂地看着自己这个早慧的儿子,想说什么,最终咽回了肚子里。
正如王宇辰所说,偏院离家里也就没几步路,真有什么事儿,叫一声就是了。再说,这不是还有外公外婆嘛。
王宇辰逗弄着妹妹王璐璐,正如朱明、王建设所料,他早就知道父母两人的喜讯了。
在另一个时空的记忆中,母亲朱明就是从此走上了作家之路,最终成了全国有名的报告文学作家。
可叹的是,父亲仕途却并不顺利,在创作室副主任的位置上遇到了小人,被折腾得灰头土脸。
但是现在,这一切都改变了,朱明获得了更优厚的创作待遇,父亲更是平步青云,当上了办公室副主任这个美差。
在另一个时空中,王宇辰因为年龄小,可没少给父母的事业扯后腿,尤其严重影响了朱明的创作。
他经常欺负得妹妹哇哇大哭,让朱明不胜其扰。
最出格的是,有一次王宇辰调皮把一整瓶墨水倒翻在朱明刚写完的长篇小说上,墨水把厚厚的手搞全给染黑了。
那年头可没电脑,朱明不得不流着泪,一个字一个字把长达十多万字的长篇重新抄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