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独门生意和敲竹杠(1 / 1)

无人知晓 在南方的毛豆 4484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139章 独门生意和敲竹杠

  张锁珍握紧了拳头:“我再去找找--一定会帮助你们找到合用的船坞的!”可是这句话,连他自己也没多少底气。

  张锁珍亲手建成北仑港,对甬城的造船业心里门儿清,几家国营集体大厂都没有合用的船坞,自己又能从哪里找?

  日方船长连连摇头:“你们中国太落后了,虽然建起了码头,却没有配套的船厂,这样子,以后国外的货轮都不敢来北仑港了,无论哪个船长都不能保证自己的船只不出一点故障,可你们又不能提供正常的维修作业。”

  张锁珍心里愤愤不已,难道,真如日本船员嘲笑的,北仑港以后只能用来晒鱼干吗?

  张锁珍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又给几家船厂打了电话,埋怨他们怎么就没想到扩建船坞,船厂领导们苦笑道:“老张,这船坞又不是说建就建的,咱们这儿的水深不够啊。北仑沿海一带,泊位最深的海岸都被你们港口占去建码头了,现在你们又来怪我们不建深水船坞。老张,这水深是老天爷定的,你总不能让我们自己用手挖个深水泊位吧?那是齐天大圣才有的本事!”

  张锁珍一阵无语,的确,别看共和国有漫长的海岸线,可是适合建深水码头的地方却没几个,北仑港拥有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和水深,可这些其实都是垄断资源,是老天爷赏饭吃,非人力可为。

  非要追究责任的话,只能说当时规划港口时,没有考虑到配套维修船坞,可是国家穷啊,甬城穷啊,光建如今这个万吨级新码头已经花了不少钱,哪还有钱建什么深水船坞啊。

  张锁珍正坐在办公桌后愁眉苦脸,门外突然探进一个脑袋,左右张望了一下:“这位师傅,听说你们正在找能进大船的船坞,有这回事吗?”

  张锁珍不耐烦地瞟了那人一眼,这是个中年的汉子,红黑的皮肤显示他长年在海风吹拂之下,这一带的渔民多是这个肤色,张锁珍不答反问:“你是谁啊?这里是港区办公室,外人不能随便进来。”

  那人是个自来熟,不顾张锁珍话里话外不耐烦之间,钻进办公室,先给他递了支烟,这才笑道:“我姓郑,是大碶船厂的厂长。”

  张锁珍接过香烟一瞧,呵,中华,他态度这才好了起来,点着烟,深深吸了一口:“大碶船厂?嗯,我有印象,是家集体小船厂吧,也就造些木质小渔船。你怎么跑到我们这儿揽活儿来了?咱们这里停泊的都是大货船,不是你们那样的小船厂接得了活的--咦,等等,我听说你们船厂早就接不到活,都要关门了。”

  郑厂长涨红着脸道:“没这回事儿,咱们船厂现在被人承包了,人家可是有香江外资背景的。”

  张锁珍吐出一口烟:“外资背景也没戏。实话跟你说吧,我这儿是有笔大生意,一艘日本来的船急着维修,可就是找不到合适的船坞,几个国营、集体的大船厂都吃不下这个单子,你这乡镇小船厂更是没戏。郑厂长,你就别在这儿浪费时间了,还是到别处找活吧。”

  郑厂长眼睛一亮,并没有因为张锁珍的轻视而不快,反而将手里半包拆了封的香烟塞到了他手里:“这位师傅,咱们船厂有大船坞。”

  张锁珍哈了一声:“大船坞?你们这样的乡镇船厂,顶了天也就是百吨级的船坞,有些还是在露天里造船的,你当我不知道行情吗?”

  郑厂长赌咒发誓道:“我没骗你,我们真有大船坞,万吨级的。”

  张锁珍差点把抽了半截的中华一口吞到肚子里,他剧烈咳嗽着,指着郑厂长哭笑不得地道:“你这家伙,吹牛也不是这样吹的,万吨级船坞?!你怎么不说你们船厂藏了条美国佬的航母呢?”

  郑厂长满脸得意:“我是真没吹牛--船坞有没有万吨级,看一眼就能露馅,有啥好吹的。你要是不相信,你亲自去我们船厂看一趟不就行了?大碶离这儿也不远,骑自行车一个小时就到了。”

  张锁珍认真起来,再三打量着郑厂长:“你真有万吨级船坞?我可告诉你,这可是涉及外事活动,咱们是要给日本人修船的。你吹破牛事小,在外交上丢了大脸,你可负不起这个责任!”

  郑厂长左右就一句话--自己有没有万吨级大船坞,看一眼就明白了。

  张锁珍也是病急乱投医,干脆骑上自行车,跟着郑厂长匆匆往石碶而去,等他看到外表破败墙倒屋漏的大碶船厂,差点掉转车头就走--就这样的破厂子,怎么可能有万吨级船坞?

  但既然来都来了,他又经不住郑厂长再三拉扯,只能板着脸进了船区,可等他穿过一片半人高的杂草,站在岸边时,却瞠目结舌--一座巨大的船坞出现在他眼前!

  张锁珍是专业人士,只是大致瞄了一眼,立刻估算出,眼前的船坞何止可以容纳万吨级船只,就是两三万吨的巨轮,也能驶得进!

  看着呆站在船坞边的张锁珍,郑厂长得意洋洋地道:“张师傅,我没骗你吧?怎么样?那小日本的船能到咱们这儿维修吧?我听说那船也就三千吨的排水量,这要是搁几个月前,我们船厂还真容不下这尊大佛。可新来的总经理刚刚投资对船坞进行扩建,就是再大的船,也能驶得进。”

  张锁珍在最初的震惊过后,稍稍恢复了理智,他向郑厂长讨了几样测量器具来,细细测量了一下船坞,对各项指标非常满意,对郑厂长道:“船坞是没问题了,不过我还要测量一下坞外航道的水文,不知道航道水有多深,有没有暗礁--”

  郑厂长笑道:“张师傅你放心,咱们这里的航道水深足有25米,比你们港区码头的主航道18米水深还要深!再大的船也开得进!”

  话说如此说,张锁珍还是搭了船厂的一条小船,粗粗测量了一下船坞外的航道,果然如郑厂长所说航道极深。

  张锁珍顾不上再和郑厂长客套,匆匆赶回港区码头,找到了正在海员俱乐部里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的湖山丸船长。

  当他将找到船坞的情况一说,湖山丸船长毫不迟疑,立刻把正在休息的船员们都叫了起来,又向港口申请了一艘拖轮,将已经失去自主航行能力的湖山丸拖带到大碶船厂。

  当日本船员们站在驾驶室里,看到一片荒芜的大碶船厂时,个个目瞪口呆--就算是传说中的海盗窝,也比这个破船厂强啊,如果不是引航的张锁珍再三保证,日本船员们几乎要调头而去了。

  只不过,一切疑虑在看到船坞后,都烟消云散--湖山丸船长可是老水手了,只瞟了一眼就立刻确认,那船坞完全可以满足自己维修船只的需求!

  湖山丸船长向张锁珍微微躹了一躬:“张先生,真是太感谢你了,没有你的热心相助,湖山丸不知何时才能修复呢。”

  张锁珍心里也极高兴,他这也算是立了一功,港区领导早就已经口头表扬了他,更允诺年底的工作积极分子非他莫属了,到时候,还能领笔百来元的奖金呢--北仑港码头的工资比甬城普通机关事业人员要高,奖金给得也大方。

  这时,湖山丸船长急切地请张锁珍带他前去寻找船厂的负责人,因为他要谈一谈租用船坞及相关维修设施的价钱。

  张锁珍不以为然--就大碶船厂这个破落户的样子,给个三瓜两枣就能租用船坞了,用得着这样心急火燎的吗?

  张锁珍陪着湖山丸船长,匆匆来到刚刚才刷过一遍石灰的船厂办公室,郑厂长一张老脸笑成了菊花,又是张罗着泡茶,又是递上刚切的沙地西瓜。

  湖山丸船长瞟了眼积着厚厚茶垢的杯子,碰都不敢碰那杯茶,通过张锁珍询问租用船坞的价格。

  郑厂长显然早有准备,立刻递过来一张纸:“咱们船厂明码标价,绝对不会收不该收的钱。”

  张锁珍漫不经心接过报价,刚要递给湖山丸船长,视线扫过纸上的数字,顿时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那儿,声音发颤地嚷嚷道:“郑厂长,你疯了!一个破船坞你居然开出这样的天价来!”

  郑厂长有些不乐意了:“张师傅,我这船坞刚刚扩建过,哪里破了?是,没错,我的厂区环境不太好,办公室也只顾得上刷一遍石灰,可船坞是刚扩建的,相关设施都是前个月刚新买来的,密封的机油都还没擦干净呢。收这钱,咱们收得心安理得。对了,我这标价用的还是美元,就是考虑到对外业务,得和国际接轨,用国际通用货币美元计价。”

  张锁珍都气乐了:“你居然还用美元计价,你这小厂子会计见过美元吗?”

  郑厂长老神在在:“这啥都有第一次,以后到咱们船厂来维修的外国船只多了,不要说美元,什么法郎、马克、卢布,咱们都收。对了,这次客户是日本来的,想用日元也没问题。”

  张锁珍气得将报价单重重拍在桌子上:“郑厂长,你不要开国际玩笑!你知道你这是在干什么吗?你这是在哄抬物价!敲诈国际友人!你这价格比甬城、镇海的几家船厂高了十多倍!”

  郑厂长不乐意了:“咱们敞开门做生意,要是客户觉得价格贵了,直接就可以开船走人啊。难道我还能硬绑着他做这笔生意不成?张师傅,你这顶帽子扣得可太大了。”

  张锁珍一时语塞,他这时才意识到,大碶船厂拥有特大船坞就有资格作独门生意,谁让其他几家船厂都没大船坞呢?

  张锁珍气哼哼的,有心想找乡有关部门,好好批评批评郑厂长没有大局意识,一门心思钻在钱眼里,连日本友人的竹杠都敢敲。

  可一转念一眼,人家这船厂早就已经承包出去了,和乡里再没什么关系,而且还有香江的背景,同样有外资的背景,这乡里的领导偏帮谁都不好办。

  张锁珍和郑厂长都是用甬城本地话交流,湖山丸船长那三脚猫式的中文水平根本听不懂,他只是奇怪为何好端端的两人吵起架来。

  但他一门心思都在维修船只上,这时忍不住伸出手,将还捏在张锁珍手里的报价单抽了过来,他匆匆扫了一眼,立刻道:

  “很好,我们就以这个价格支付,请立刻打开船坞,让我的船只进坞进行维修。主要的维修工程由我的船员负责,但我们也需要一些辅助人员,给你们添麻烦了。”

  张锁珍不知所措,他还想帮湖山丸争取一下优惠价格呢,怎么人家船厂一口就答应下来了?

  但他很快明白过来,与湖山丸趴窝在港区码头损失的钱相比,大碶船厂开的这个价格压根儿不算贵。

  张锁珍瞟了眼得意洋洋的郑厂长,轻叹一口气,这大碶船厂的特大船坞,可真是个聚宝盆啊,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扩大船坞只不过是些土方工程,花些小钱雇批农闲时的农民就能干。可郑厂长光从湖山丸上,就能把所有的前期投资都给捞回来了!

  郑厂长安排了人手协助湖山丸开展维修后,一路小跑来到总经理室,顾不上敲门,一边嚷嚷着一边推门而入:

  “蒋总经理,成了!成了!咱们做成大生意了!哈哈,我递出报价单时,心里还七上八下的,怕咱们出的价把客户给吓跑了。可没想到人家日本船长一口就答应下来了!”

  蒋阿婆拘束地坐在高背软皮椅上,含糊地道:“那就好那就好,对了,老郑啊,我让你高价把那几个技术人员请回来,这事儿办得怎么样了?”

  郑厂长挠了挠头:“那几个技术人员如今都是镇海大船厂的骨干,哪里肯回到我们这小船厂?我再三说好话,贴了这张老脸的面子,又答应给高工资,他们才答应下班后或者星期天,来厂里帮忙。”

  蒋阿婆叹了口气:“说到底,咱们这庙还是小了点,留不住大佛。”

  郑厂长却不服气了:“话可不能这样说,我现在可是看明白了,咱们这船坞啊是北仑港--不,东海一带独一份儿!以前咱们这一带无论是公是私,开的都是小船,不需要大船坞。”

  “可北仑港新码头开张后,外国的大船就会多起来。这些船想维修,就不得不进咱们的大船坞!别的不说,那些远渡重洋来的船只,船底下都长满藤壶贝壳,一定要刮船底,要不然,这阻力一大,就费油费时间。这笔生意,也只有咱们船厂才接得下。”

  蒋阿婆摆着手笑道:“老郑啊,你说得这些话,我一个老婆子都听不懂,但你的意思了,咱们这生意是能做大了?”

  郑厂长重重点头:“当然做得大!我想过了,如今呢咱们技术力量是不足,我想招几个头脑聪明一点的年青人,先上船台学起来。”

  “象这次湖山丸来咱们厂修船轴,我就让他们在旁边看着,跟着日本人好好学学,等以后出了师,咱们船厂也能维修一些先进的设备了,嘿,那才是真正的赚大钱呢!”

  蒋阿婆道:“好,老郑你这就去办,对技术人员,咱们开高工资!辰辰说--嗯,我的意思是,咱们不能搞脑体倒挂,不能为了搞什么公平,让船厂里扫地的阿姨和技术人员拿一样的工资。咱们就是尊重知识尊重人才,谁要是有真本事,替船厂挣大钱,我们也一定让他发大财”

  “!对了,郑厂长,这次你拉来了日本人的生意,立下了大功,我会发一笔特别奖金给你。你不要推让,咱们一碗水端平,别的员工能拉来生意,一样奖励。”

  郑厂长乐得嘴都合不拢,说心里话,他刚刚做成湖山丸的生意时,在高兴之余,心里有些酸溜溜的--早知道大碶船厂的船坞是个聚宝盆,自己早该把船厂承包下来,何必便宜了蒋阿婆这个外人?

  郑厂长可是知道蒋阿婆是以怎样的低价拿下大碶船厂的承包经营权的,那时乡里急着甩包袱,几乎是以卖破烂的价格把船厂扔给蒋阿婆的,可光湖山丸一笔生意,就把所有的前期投资捞回来而且还有利润了!

  亏了!亏大了!

  郑厂长甚至动过歪脑筋,是不是想办法把承包权给收回来,由自己来承包。

  但这念头只不过在他脑海里转了转,就扔到九宵云外了,一来当时蒋阿婆签合同时,一力坚持签了99年的超长合约,二来蒋阿婆背后有陈区长和外资背景,无论哪一个,都是郑厂长一个小小的乡镇地头蛇惹不起的。

  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可如果地头蛇太弱小,强龙一爪子就拍死了。

  不管如何,大碶船厂靠着船坞这个聚宝盆,今后的独门生意会越做越红火,而自己这个返聘的厂长也能借机捞得盘满钵满,自己年纪毕竟大了,除了为子孙以自己养老捞点钱,也没别的心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