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情意绝
“夏致, 别任性,等他孝期过后,你们俩便该成婚了。”焉问津极为认真地瞧着焉夏致, 声音又沉又重,犹如泰山压来, 压根容不得她拒绝。
“……”焉夏致死死地捏着筷子没作声, 她气得想将这信甩到地上,再将它踩烂。
陈鱼担忧焉夏致,一下子没了胃口。女儿难受,她这个做娘亲的也跟着难受,可她又实在说不出什么话安慰焉夏致。
“唉。”她长长叹息一声。
见焉夏致红了双眼, 焉问津的语气便放缓了几分, “你将信拿回去,瞧瞧他写了什么。”
焉谷语偏过头, 同情地望着焉夏致, 同情她与自己一般,得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
顿时, 焉夏致面上来气了, 她站起身, 冷声道:“要看爹自己看, 我不看。好了, 我吃饱了,先回……”
没等她说完,又有下人来报, “老爷, 夫人, 两位小姐, 贺公子求见。”
“良舟哥哥。”焉夏致脱口道,脸也跟着往大门口看去。
听得贺良舟的名字,焉谷语微微出神,她不安地想着,贺良舟应该不是来找她的吧?倘若是的话,这又是一桩烦心事。
焉问津睨了眼满脸期待的焉夏致,淡淡道:“夏致,你不是要回房么?怎么还不走?”
焉夏致重新坐下身,自顾自拿起碟子里的小笼包放入碗中,随口道:“我还没吃饱。”
焉问津正要再说,这时,陈鱼出声道:“请他进来吧。”
“是。”下人应声离去。
没一会儿,贺良舟从外头大步走进,他穿着窄袖黑衣,长发高束,五官硬挺。相比于离去前,皮肤更黑,却也更有男人味。
进入前厅后,他直直盯着焉谷语,满眼都写着“不可思议”四字。
“伯父,伯母,语儿,夏致妹妹。”
“良舟哥哥。”焉谷语垂着眼帘,没看贺良舟。倒不是她心虚,而是她与贺良舟本就不怎么熟,被他这么看着,她十分不自在。
贺良舟一直瞧着焉谷语,半分都都没瞧她,焉夏致恼了,大声喊了一句,“良舟哥哥。”
然而贺良舟的目光还是没离开焉谷语,他捏着手,剑眉颦蹙,“语儿,我有话同你说。”
“嗯。”焉谷语点头,“良舟哥哥,我们去花园吧。”说着,她转身朝花园走去。
“好。”贺良舟朝着厅上几人颔首,随后跟上焉谷语。
那两人一走,焉夏致的脸色更为难看,她恨恨地捏着手中的两根筷子,恨不得捏碎它们。
*
十二月中旬,墙边开满了梅花,花香清淡,沁人心脾。
焉谷语深深吸了口梅花的香气,眸光平静如水,“良舟哥哥,你想与我说什么?”
“谢卓凡那个畜生,他竟然做出这种事。”贺良舟咬牙切齿道,他走在焉谷语身旁,没靠太近,眼角的余光却像是粘在了焉谷语身上,“语儿,你愿意跟我走么?只要你点头,我立马带你走。”
焉谷语面露为难,开口道:“良舟哥哥,谢谢你的好意,我打心眼里感激。可是,我的婚事已经定了,皇后娘娘下了懿旨,谁也不能违抗。何况,你应该知道我心里的人是谁。不论是懿旨前还是懿旨后,我们都没有缘分。”她侧身望着贺良舟,继续道:“我希望,你能看看夏致,她是真心喜欢你。”
前头的话还算正常,一听焉谷语撮合他与焉夏致,贺良舟面上登时起了怒气,“我对夏致妹妹从未有过男女之情,再者,她与杜煊已经定亲了。你兴许不晓得,杜煊是我的兄弟,别说我对夏致没意思,即便有意思,我也不会与杜煊抢。”
“是么。”贺良舟如此说话,焉谷语哪儿能不明白。夏致是半点机会都没有了。
“你真的愿意嫁给谢卓凡那样的卑鄙小人?”贺良舟跨步上前,转身正对焉谷语。“你想仔细了么?”
贺良舟这一动作忽如其来,焉谷语吓了一跳,急忙停住身,往后退了两步。
她后退的举动深深刺痛了心胸,贺良舟扬起一抹苦笑。他想起陆惊泽,讽刺道:“六皇子呢,他不管你?就这么任由你嫁给谢卓凡?”
他可还记得上回在医馆里,陆惊泽说出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他……”焉谷语眨着眼,回忆那日他在耳边说的话,面上微红,嘴角情不自禁地扬了起来。陆惊泽要做的事,她自然不会与贺良舟讲,“不管他打算做什么,我都信他。”
“……”贺良舟默然盯着焉谷语颊边的笑靥,心头一阵阵抽痛,在他的记忆中,她从未对自己这么笑过。
其实爱与不爱,是很明显的,只是他不愿意承认自己输了。
“好,我无话可说。往后你若是出事了,也别来找我。”贺良舟强撑着自己的骄傲,说完便走。
焉谷语站在原地目送贺良舟远去,她心头感叹,感情真是伤人。
*
“……夏致妹妹。”
刚出花园,贺良舟迎面撞上焉夏致。他晓得焉夏致的心思,但问题是他对她没那个心思,强求更没意思。
“我家中还有事,先走了。”他低着头,迈开步子往前走。
“良舟哥哥,我有话同你说。”在贺良舟走远之前,焉夏致喊住了他。
贺良舟停住身形,讪讪道:“什么事?”
焉夏致紧紧咬着唇瓣,直将唇瓣咬得发白,她仰起脸,哑声道:“我,我要嫁人了。你应该知道我的心思,我只喜欢你一个,从过去到现在只喜欢你一个,从现在到将来也只喜欢你一个。”
她说得情深意切,叫人动容。
贺良舟默然,他说不出带她走之类的话。许久,他用哥哥对待妹妹的语气说道:“夏致,杜煊是我的好兄弟,他为人正直率性,一定会好好待你的,希望你别辜负他对你的情意。往后你们成婚了,若是他欺负你,你尽管来找我,我替你教训他。”
万万没想到贺良舟会说这样的话,焉夏致眼眶内瞬间蓄满了泪水,她双肩发颤,眼白处用力得血丝纵横,“你让我别辜负他的情意,那你为何要辜负我的情意?我不喜欢他,嫁给他只会难过。说不准,我还会想不开。呵呵,想必你也不在乎我的死活。”
“夏致。”贺良舟说不出话来,便喊了她的名字。对于焉夏致,他一向是当妹妹看的,在晓得她的心意后,他只觉得尴尬,甚至不晓得如何与她相处了。
“良舟哥哥……”焉夏致忍着眼眶中的泪意上前,本想拉贺良舟的手。
谁知,贺良舟眼尖,反应也快,转身逃了开去,风中传来一句,“夏致妹妹,我有事先走了,等杜煊与你成婚,到时我一定去喝喜酒。”
闻言,焉夏致如同被人打了一巴掌,面色惨白如纸。终于,她隐忍已久的泪水夺眶而出,“啪嗒啪嗒”地打在衣襟上。
她视为珍宝的人视她为草芥,她还能说什么。
她慢慢擦干净面上的泪痕,再没哭过。
*
深夜,延德宫。
自打杨觉远死后,辛白欢再没笑过,即便面对陆赢也是神情冷漠,也不管陆赢是否在意。
白日照常打理后宫事务,到了夜里,她便坐在绣架前绣花,绣她那副还未完成的生辰礼,仿佛如此就能暂时抚平心头的伤痛。
“咚咚咚。”
陆观棋站在门外,等了好半晌里头都没声,他没再敲,径自推门走了进去。
屋内烛光亮堂,他一眼看到辛白欢坐在灯下绣花,神情专注,连他敲门的声音也没听着,或许,她是听着了,不愿意搭理。
“儿臣见过母后,母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嗯。”辛白欢轻轻哼了一声,当是回应。
陆观棋不快地拧起眉头,他早便嫌杨觉远那人碍眼,也担心他们俩的事被人发现牵连自己,如今,杨觉远死了,他反倒觉得是好事。
“母后,时候不早,您该歇息了。”
“本宫不累。”辛白欢不停地穿针引线,将自己的心血注入在每一针中。
片刻,陆观棋看不下去了,一字一字道:“母后,他死了,杨觉远死了。”
这话犹如一道惊雷劈下,辛白欢指尖一抖,尖锐的银针登时扎进了她的手指,血珠在指尖凝聚,滑过肌肤,正好落在粉色的桃花上。
她全然察觉不到指尖的痛楚,只觉得心都痛空了,痛麻了。
“他没死,他不会死的,他说过,自己即便是死了,也会留在我身边。兴许,他的魂魄正在殿内瞧着我。”
陆观棋见不得辛白欢如此自暴自弃,厉声道:“鬼神之说不可信,母后又何必欺骗自己。儿臣以为,母后走错了一步棋,您将语儿送给谢卓凡便该想到今日。”
原本,他有自己的打算安排焉谷语,结果辛白欢与谢卓凡合谋了,真真是坏了他的计划。
“你这是何意?觉得他该死?”辛白欢放下手中的绣花针,不快道:“你没懂事前,他处处帮你,还为救你断过腿,你就这么报答他?”
“母后说错了,他待儿臣好是因为母后,所以儿臣从不感激他。”陆观棋一句句说着,丝毫不顾忌辛白欢的感受,“母后,儿臣早便说过,他的存在是个错误,是母后自己舍不得,要他留在身边,会有今日这一出,其实母后自己也有责任。”
越听,辛白欢面上越冷,她想哭,又生生将哭意忍了回去。是了,她心里很清楚,陆观棋说得对,倘若不是她的不舍,阿远不会死。
“母后,逝者已矣,还请母后往前看,辛家需要您。”陆观棋说得冷漠,字字诛心。他只希望辛白欢接受杨觉远已经死去的事实,早点走出悲痛。
辛白欢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住心底波动的情绪,她抬眸看向陆观棋,问:“观棋,你会帮母后对付陆惊泽么?”
陆观棋温柔地笑开,笑得真实又虚假,“儿臣不是要帮母后对付他,儿臣,是想自己对付他。”顿了顿,他直视辛白欢,“母后若是打算为杨公公报仇,便该弄清楚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
“嗯。”辛白欢应声,她明白陆观棋话中的意思。
她该对付陆赢了。
*
焉府。
婚期虽是推迟了,可谢家该做的事是一件事都没落下,今日特地派了十几人过来给焉谷语做嫁衣,其中有两名是帝都城里赫赫有名的裁缝师傅,其余十几人是谢家人,拿着布匹的谢家人。
谢九钏与夫人王氏没来,谢卓凡也没来,谢开颜倒是来了。
进入焉府后,见过陈鱼,谢开颜便领着十几人直奔风铃院。
这会儿,焉谷语刚洗漱完毕,见谢开颜带着一群人进入院子不由惊了惊,再看他们手中的布匹,她心头便有数了。
他们是来给她做嫁衣的。
“小焉儿。”谢开颜别扭地行至焉谷语身前,面上神情古怪,“我爹娘让我带他们过来给你量身做嫁衣。对不起,我没用,没能劝我哥哥放弃你们的婚事。”
焉谷语与谢开颜自小玩到大,她并没将谢卓凡的事算到谢开颜的头上,自然也不会因为今日的事怪她,她亲昵地牵起谢开颜的手,使劲拉着她往里头带,“外头冷,进来吧。”
谢开颜低头看向拉着自己的那只手,重重应声,“嗯。”
捧布匹的人实在是多,一进屋,里头立马站满了。
揽月上了茶点,静静候在一旁。
谢开颜坐在棋盘边,一边吃茶点,一边看裁缝师父给焉谷语量身,看着看着,她忍不住道:“小焉儿,我会一直劝说我哥哥的,直到他改变主意为止。”
焉谷语张开手,任由裁缝师傅为她量身。“你不用如此,我也不想你为难。”再说,她信陆惊泽,信他能在二月坐上那个位置。
“我不为难。”谢开颜连连摇头,摇得像拨浪鼓,“是我三哥哥对不起你在先,他这么拆散你与六皇子,我都觉得羞愧。”
丈量完毕,裁缝师开始示意焉谷语挑选布料,“请焉小姐挑选婚服料子。”他一说,十几名谢家仆人便捧着布匹上前。
焉谷语偏头看向仆人手中的布料,约莫有几十匹,各式各样,大多都是红色,绣花精美,看得她眼花缭乱。她都不晓得这婚能不能结,只随意指了几匹。
裁缝师傅一一记下,做完便领人出门。
“哐当。”揽月关上房门。
谢开颜跳下座椅,凑近焉谷语道:“小焉儿,你有没有想过与六皇子私奔?”
“私奔?”焉谷语张大双眼,反问道:“我从未想过要与六皇子私奔,更不想与家人分离。难道你父母不同意你与猎隼,你会跟他私奔?”
“只要他愿意,私奔就私奔,天涯海角我都陪他去。”谢开颜说得理所当然,眸光发亮,又在瞬息之间黯淡下去。“可惜,他不愿意。”
“吱呀”,后窗被人打开。
焉谷语猛地朝后头看去,只见陆惊泽从后窗上头跳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