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哄他啊
“好。”陆惊泽应声干脆, 回得也快,似乎等这话已经等许久了,他转过身, 凝眸看向贺良舟,眼神在瞬息间变幻了数次。
谢卓凡默然站着, 没吭声。他只是会些拳脚功夫, 不论是跟常年上阵杀敌的贺良舟比,还是跟杜冠甫的得意学生陆惊泽比,都占不到便宜。
“这里是书肆,你们别乱来。”焉谷语紧张地看着两人,虽然她不晓得谁更厉害, 但看这两人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 倘若真打起来,其中一个肯定要伤。
不管是谁, 她都不希望他受伤。
贺良舟狠厉地盯着陆惊泽, 伸手往旁一指,冷冷道:“这里人多, 容易伤着人, 我们去外头比试。”
一旁, 焉夏致不停地绞着手帕, 又急又怕, 她晓得陆惊泽是谁,方才听谢开颜提过,再者, 陆惊泽是皇子, 贺良舟若伤了他一定没好果子吃。而且他跟陆惊泽比试是为焉谷语, 她怎么想怎么气。
等贺良舟说完, 她便握住了他的手,按着额际道:“良舟哥哥,我,我不舒服,你,你能不能,带我去医馆?”话音刚落便晕了过去。
“夏致妹妹?”怕她摔在地上,贺良舟赶忙扶着焉夏致,不解道:“你怎么了?”
见状,焉谷语趁机道:“良舟哥哥,夏致近来身子不大好,时不时便会晕过去,你快带她去医馆吧。”
“……”贺良舟张开菲薄的唇,剑眉皱得犹如刀刻,他捏紧拳头,朝着陆惊泽道:“改日我定要找你切磋。”
说罢,他抱起焉夏致从二楼窗户口跳下。
“乐意之至。”陆惊泽极为优雅地点了点头。他偏头朝松了口气的焉谷语看去,鼻尖哼出一声冷气,转身便走,目光是半点儿都没在谢卓凡身上停留。
“小焉儿。”等陆惊泽走远,谢开颜才靠近焉谷语,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非要在焉谷语面上瞧出点什么东西。
焉谷语收回目送陆惊泽的视线,不自然道:“你看什么?”
“唉。没看什么。唉,唉……”谢开颜看了许久,连叹三声,暗道,自家哥哥是一点机会都没了。
没一会儿,书肆里过来两个小厮整理掉落的书册。
“真是邪门,这书架怎么倒了。”
“那儿倒,这儿也倒,真是奇怪。”
……
焉谷语心思一动,她拿着陆惊泽给她的琴谱找了处空地开始翻阅。
谢卓凡站在原地,怔怔地望着焉谷语,免不得将自己跟陆惊泽做了对比,尽管他不愿承认,但确实自己哪儿哪儿都要差一截。如此一想,他娶焉谷语的念头便开始动摇了。
不成不成。他使劲晃动脑子,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只要她没嫁,自己便有机会。
念起父亲同他说的那事,谢卓凡果断下了楼去追人。
*
书肆外头便是闻西街,道上人来人往,热闹得紧。
陆惊泽走出书肆时正好遇着刚下马车的辛逐己,辛逐己今日也穿着一身白衣,秀丽的五官因着怒气有些狰狞,她紧紧捏着手中的鞭子,大步地往书肆走来。
“……”
书肆前的石阶并不宽,两人一照面,辛逐己顿时愣了一下。
刘云袖出殡那日她是第一次见陆惊泽,当时吓了一大跳,因为眼前的六皇子与她记忆中的斗奴赤獒长得简直一模一样,区别在于一个脸上有烙印,一个没有。
即便如此也够她震惊的了。
按着皇室关系,她理当喊他一声“表哥”。可一看陆惊泽的脸她便会想起赤獒,想到赤獒便会想起焉谷语,想起焉谷语便觉浑身上下都是气,气得五脏六腑疼。
不过是个疯女人的儿子,有什么了不起的。这般一想,辛逐己直接越过陆惊泽往前走,招呼都没打。
身畔风过,陆惊泽不由停下脚步,猎隼跟着停下。
他往后看去,辛逐己消失在了人堆里。这女人他有印象,她来过斗奴场,还与焉谷语争过他两次。
呵呵。他倒是将她给忘了。
陆惊泽记着皇宫里的事便没再停留。今晚他要当值领人巡逻,得早点回宫。
“六皇子请留步。”忽地,后头响起一道男声。
随后,谢卓凡快步行至陆惊泽身前,对上那两丛蔷薇花时微微一怔,他扬起脖子,正色道:“六皇子,你刚进皇宫,许多事都不清楚,还请别再招惹谷语妹妹。谷语妹妹自小身子弱,去了皇宫只会更糟。”
他没将话说的太过直白,隐晦地提了两句。
谢卓凡一口一个“谷语妹妹”,比指甲磨墙的声音还刺耳。陆惊泽扯平嘴角的弧度,面上也变得阴郁起来。
这若是在人后,他说第一句话后就该是个死人了。
“好一个痴情种,可惜,我偏生喜欢招惹她。”陆惊泽挑衅道,冷冷地睨着谢卓凡,“你待要如何,杀了我么?”
谢卓凡板着脸,回道:“殿下是皇子,我自是不敢以下犯上,我只是想提醒殿下,谷语妹妹不喜皇宫这个地方。殿下若是真心喜欢她便该……”
“提醒我?你是什么身份?”陆惊泽挑眉嗤笑。
最后一句,他说得却极具气势,仿佛有无形的山峦压来。
谢卓凡略微喘不过气,“我,我……”
对方我不出个所以然,陆惊泽也不愿浪费时间,径自走向马车。
*
为方便客人翻阅书籍,书肆老板在每六个书架边摆有一张四方的桌子供他们看书,桌子宽敞,可坐八人。
后头的书没什么人瞧,看书的桌边也没人。
焉谷语端坐在案前翻阅琴谱,看得很是专注。谢开颜则软趴趴地坐在一旁,双手枕着脑袋,没看两下便进了梦乡。
“呼……噗……呼……”
焉谷语好笑地瞧着谢开颜,任由她打瞌睡。她翻了几页琴谱,单手托着香腮,暗自沉思。她该怎么去找他。
今日是偶遇,她若想单独找他自然要进宫,但她并不想进皇宫。
烦恼,都是烦恼。她抱着脑袋,闭眼回忆起了梦中的事,然而里头并没有陆赢的只言片语。
忽地,一阵热意袭来。
“不好了,不好了,书肆失火了!书肆失火了!”
“书肆失火了!大家快跑啊!”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接着,书肆里的客人开始尖叫,一窝蜂似的往楼梯大门口跑,甚至有几人直接从窗户口跳下。
书肆里头全是书,最是容易烧着,加之今日天晴,日头大,火势蔓延得很快。
“嗯?”焉谷语睁开眼,一看四周,浓烟滚滚。“谢姐姐,谢姐姐!”她急忙去摇晃谢开颜,大声道:“谢姐姐,快醒醒,书肆着火了!”
“别吵,我不看书。”睡梦中,谢开颜还道是有人喊她看书,果断将脸埋到了臂弯中。
“哄!”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火势便从四周烧了过来,气势如虹。“啪!”窗户边的横梁被烧得掉落下来。
“谢姐姐!谢姐姐!”焉谷语急坏了,使出全身力气将谢开颜从椅子上扯开。
“哎呀。”谢开颜被扯得摔到了地上,她茫然地看着周围,还以为自己在做梦,“我怎么做梦梦到着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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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做梦,是真的,书肆着火了!”焉谷语来不及多说,扶起谢开颜就走。“我们快走!”
没等两人走出几步,“砰砰砰”,前头烧着的书架倒了,一倒便推了后一个,一个接一个,登时,一连串的书架全倒了下来,有的倒在楼梯口,有的倒在窗户边,把去路都给闭死了。
“啪啪啪。”老旧的书册掉了一地,引得火势更旺,大火漫天,几乎辨不清方向。
“咳咳咳。”焉谷语和谢开颜两人被困在书肆中间,前后都不通,根本没法走。
熊熊烈火渐渐逼近,热得似要烧着肌肤。
“小焉儿,我们会被烧死吗?咳咳咳,咳咳咳。”谢开颜不住地咳嗽着,使劲睁眼搜寻出路。
“不会的,别说丧气话。”眼前浓烟滚滚,呼吸困难,视物也困难。“咳咳咳。”焉谷语捂嘴咳嗽,她也快撑不住了,但她得撑。她仔细一想方才看到的室内走道,倏地,脑中灵光一闪,“我们往右侧走,右侧有条放茶点的小过道。”
“好。”谢开颜点头,“听你的。”
“啪!”
突然,一张烧红的桌脚倒了下来,正好砸在谢开颜腿上。
“啊!”谢开颜惨叫一声,整个人猛地一颤,好在她反应及时,咬牙将桌脚踢飞,她使劲挥着衣摆将燃烧的布料扑灭,“嘶……”被桌脚砸到的地方血肉模糊,疼得钻心。
“谢姐姐,你怎么样?”焉谷语低头看向谢开颜的腿,心更急了。
“没事。”此刻逃命要紧,谢开颜也顾不得什么疼不疼的,她强忍着疼痛道:“我们走!”
“嘭!”“嘭!”不巧,烧断的横梁接二连三落下,挡住了两人的去路。
“嗯……”谢开颜实在支撑不住了,整个人往下倒去。
焉谷语本身身子弱,而谢开颜是个习武的,体格比焉谷语要强一些,她一倒,焉谷语便被她带了过去,两人一前一后往地上扑。
“啊。”谢开颜匍匐在地上,疼得五官紧锁,她推了焉谷语一把,催促道:“别管我,你快走!”
“咳咳咳,谢姐姐,我扶你起来。”焉谷语费力地坐起身,刚想去拉谢开颜,没想有人从火堆里冲了进来。
焉谷语下意识侧脸看去,纵然浓烟弥漫,她还是看到了陆惊泽,他全身裹着湿漉漉的帆布,包头包脸,只露一双眼睛在外头。
“走。”陆惊泽脱下帆布往她兜头兜脸一裹,抱起她便走。
焉谷语记挂谢开颜,咳嗽着道:“咳咳咳,你能不能救救谢姐姐?”
她满眼祈求地望着他,陆惊泽不快地皱了一下眉头,朝着身旁的人吩咐,“猎隼,你救她。”
他开口,焉谷语才发现,火堆里还站着一人。是猎隼。
“是。”陆惊泽吩咐,猎隼自然照办,飞快上前抱起了地上的谢开颜。
来时,陆惊泽与猎隼开辟出了一条道,去时便顺着来时的道走,陆惊泽三步并做两步冲到窗户口跳下,猎隼紧随其后。
书肆着火,惹了许多人围观,直将书肆周围围得水泄不通。这场火来得蹊跷,堪称十年难遇,众人不禁七嘴八舌地说了开来。
“这好端端的,书肆里怎么会着火。”
“我们帝都城从来出现过这样的大火吧?”
“没,我还真是头一回见着,估计是有人泼了火油。”
“这,姚老板血亏啊。”
……
期间,焉谷语万分难受,头也昏沉沉的,她使劲掐着自己,不让自己睡着,直到陆惊泽带着她出了书肆。
“小姐!”“小姐!”焉一焉二推开拥挤的人群跑来。
“姐姐!”“语儿!”跟着,贺良舟和焉夏致也冲了过去。
谢卓凡先是看了眼焉谷语,随后才跑向谢开颜,“四妹!”
陆惊泽寻了块空地将焉谷语放下,先瞧一眼,再轻轻解开包裹她的帆布。
“咳咳。”焉谷语咳嗽两声,大口呼着新鲜空气,边呼边看陆惊泽,他面上乌漆嘛黑的,一袭白衣破损多处,十分狼狈,可在她看来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好看。“谢谢。”
见焉谷语直盯着陆惊泽瞧,眼里柔情似水,贺良舟恨恨地磨着后槽牙。
陆惊泽从上到下打量焉谷语一番,紧绷的神经慢慢松开。“嗯。”
焉谷语身子虚,站不稳,刚走一步便颤了一下,陆惊泽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这一扶,她整个人都贴上了他。
如今是大庭广众之下,焉谷语脸皮薄,立马红着脸从他怀里退了出来。
焉夏致静静望着两人,知道焉谷语是真心喜欢六皇子,绝不会同自己争贺良舟,对她便没之前那般敌视了。她走上前,主动伸手扶住焉谷语,生硬道:“姐姐,我扶你。”
焉谷语偏头觑着焉夏致,虽不晓得她出于什么心情来扶自己,但也没拒绝。
“那不是我们帝都的第一美人焉谷语么?她居然在火里,差一点就要香消玉殒了吧。”
“好一场英雄救美啊,美人怕是要芳心暗许了。”
“不可能,皇上一直不许人去丞相府提亲,怕是在给太子殿下准备太子妃呢。”
“抱着她的俊俏公子不就是皇上最近认回的民间皇子么。”
“嚯,那这出戏真是有意思。”
……
看客的话,焉谷语全当耳旁风,陆惊泽却听得眉间折痕渐深,“嘶。”他低低呼出一声。
一听他抽气,焉谷语便不受控制地往陆惊泽看去,霎时,只觉鼻间到了奇怪的味道。等等,她记得,方才陆惊泽抱着她的途中顿了一下。该是被什么东西砸到了。想到这里,她一步跨到陆惊泽身后。
“……啊。”
他背后的白衣破了个大洞,里头血肉模糊。
“你!”瞬间,焉谷语红了眼眶,拉起陆惊泽的手便去喊马车,又心疼又气,“你个笨蛋,都伤成这样了还站着不去看大夫!大笨蛋!”
陆惊泽任由焉谷语拉着,路过贺良舟身旁时,挑衅地勾了勾嘴角。
贺良舟捏紧袖中的拳头。方才,焉一焉二都在人堆里找人,他不是没想到焉谷语在书肆里的可能,但他告诉自己,她肯定已经逃出来了,而这时,陆惊泽毫不犹豫地冲进了书肆。
那一刻,他脑子里一片空白,正打算跟着陆惊泽进去。
是焉夏致拉住了他,她说:“这么多人都逃出来了,我姐姐又不笨,怎么可能在里头。”
她一说,他便没进去。
“咳咳咳。”谢开颜不住地咳嗽着,眼睛却一动不动地盯着猎隼,仿佛在看一件绝世稀有的物件,连带腿上的伤都不觉得疼了。
不得不承认,眼前这男人抱着她跳下窗户的那一刻叫人永世难忘,是她梦寐以求的“英雄救美”,方才,他使劲将她护在怀里,为她撑起了一片天。
猎隼木着脸将谢开颜交到谢卓凡手中,视线掠过谢卓凡腰间的玉佩,眉间骤冷。
“多谢这位公子救出我妹妹,公子的恩情在下日后必当与家人一道登门道谢。”谢卓凡诚心道谢,再一瞧谢开颜的腿,心疼道:“四妹,我带你回府。”
“等等等等。”谢开颜扯住谢卓凡的衣衫,故作温柔地对着猎隼说道:“谢谢你救我一命,我,我想……”
没待她把话说完,谢卓凡便抱着她上了马车。
“哥哥!”
猎隼目送两人远去,右手不由自主地按上了腰间的佩刀。他记得于叔说过一句话,“都怪谢家为富不仁,若非他们强逼你母亲交租,你母亲也不会日夜给人洗衣,以至病情加重……”
方才,他竟然救了谢家的人。
*
何家医馆。
焉一焉二守在外头,焉谷语在里间。
陆惊泽趴在软垫上,何大夫用剪子剪开了烧烂的衣裳。
“咯吱”,烧坏的衣裳与烧烂的皮肤粘连在一处,瞧着很是吓人。饶是见多识广的何大夫也忍不住吸了口气,“看样子书肆的火很大啊。”
焉谷语坐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瞧着陆惊泽,眼眶里泪水直打颤,却又生生忍住了。她记得,他说过,新换的皮肤不抗疼。
陆惊泽两手交叠,将脸搭在上头,好整以暇地望着泪眼朦胧的焉谷语,苍白的唇瓣微微勾起,似乎在笑。
任由何大夫扯这扯那,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滋啦”一声,何大夫将烧烂的布料从伤口处扯下,顺带也带了点烧焦的皮肉下来。
焉谷语跟着这声颤了一下,忍不住道:“何叔叔,你轻点行不行?”
闻言,何大夫好笑地看向焉谷语,摊着两手道:“那你来吧。你肯定下手比我轻。”
焉谷语面上泛着止不住的心疼,哑声道:“我要是会医术,我就自己来了。”
何大夫看看一直盯着焉谷语的陆惊泽,再看看一直盯着陆惊泽的焉谷语,会心一笑,打趣道:“我说焉二小姐,你让我下手轻点有什么用,不如说点好听的哄哄人家,说不准,你一哄人家就不疼了。”
“何叔叔,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焉谷语听出何大夫话中的揶揄,娇嗔地横了他一眼。
陆惊泽垂下眼帘,冷声道:“她又不是我的什么人,怎会说好话给我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