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修)
“快, 上一次没带你来逛逛,今日你可不许回宫!”
姜知妤与姜汐宁下了车辇,看着府外的匾额金碧辉煌, 极尽奢华又气势十足,一瞧便是与普通府宅拉开大幅的差异。不愧是小到一砖一柱,皆是姜湛挑选后的成果。
许是乔迁心喜, 姜知妤今日特地命人替她从若干衣裙中挑了一条石榴色的兰纹袄裙,脸上也映衬衣料, 用着极艳的一款胭脂, 本就艳丽的脸点缀下更加妖冶又明媚, 将围着的一群婢女们齐刷刷比下去, 皆黯淡无光了。
毕竟人逢喜事, 自然是精神爽的。
姜汐宁也与姜知妤许久分离,如今回宫后时日尚短, 她却搬到了自己的府上,着实令人出乎意料。
日后, 宫里又是她一人了。
姜汐宁其实今日情绪并不太高涨,她好不容易与五姐姐相熟, 两人相处也很是融洽, 也知晓大概阿姊很快便会嫁出宫去,却未料想过这般快。
不过父皇宠爱阿姊, 她的什么请求,大概都不成问题的。
姜知妤见姜汐宁又在照顾着自己的情绪很是卖力地笑着,便挽上小六的手臂打趣道:“今日府外爆竹彻天响, 这迁居的好日子, 你不高兴吗?”
“没有没有, 汐宁才、才没有不高兴呢。”姜汐宁朝着姜知妤眨了眨眼, 很是真诚地打着包票。
今日是大日子,姜知妤一早便熟悉了府中的建筑图,一草一木,一池一亭的位置,都烂熟于心。
“日后你一定要多多来府上找我,我一个人住着也是无趣,你不出来我就进宫把你捆了送到府上,”姜知妤笑着指了指不远处那座假山,“那一块我最喜欢了,假山后还有一个小亭子,很是隐蔽且幽静,最适合你我坐那里喝茶了。”
姜汐宁看着阿姊倒像是跳脱着变了一人,平日里在宫中的骄纵她一直知晓,不过数月来两人相处下来,却也未曾有宫人口中相传那般胡闹妄为。
相反,姜汐宁有时候觉得阿姊情绪比她都要消沉低落。
两人都将婢女屏退在远处,挽着手一同慢慢走上假山。
姜汐宁仍旧有问题不解:“阿姊,你如此匆忙要住上公主府,可是有什么想做之事吗?”
“这个……”姜知妤高兴了一整日的脸终于微微垮下,她蹙眉道:“我这府邸如此之大,担心父皇浪费了。所以想着日后我要和他们一同住在这里,应该是可以住下的。”
“他们?”
姜汐宁瞪大了眼。
姜汐宁一时口快,才发觉自己适才有些想入非非,对阿姊的话产生了歧义。
阿姊怎么可能会去和那……会去养那啥呢……
“公主府偌大,的确得要拨遣不少下人打理一些。”姜汐宁顺着她的话中肯评价。
“不是说他们,”姜知妤站住,声音微颤,“我其实,是想说,我日后在这府内养些个面相姿色不错的面首或幕僚,闲来时秉烛夜谈,也可消磨我这虚无终日,岂不甚好?”
姜汐宁心下大骇,仿佛心里一根弦紧绷过度断开,甚至都出现了幻听,明明周遭没有下人靠近,她却听见假山背后,似有石块滚落之声。
姜汐宁不能违着本心说这举措正确与否,她在宫里一向谨慎得不敢置喙任何人,不过在姜知妤面前,她还是坦诚道:“阿姊急于搬入府上的原因,真的是为了,养那个……”
青天白日,即便只是姐妹是私语,可还是让姜汐宁两颊泛红,心头燥热。
她在宫中如履薄冰,妃嫔都对她这不得宠的公主多有意见,因此姜汐宁一向都是收敛本意,其实无畏日后嫁于何人,离开宫廷便是一种自由。
她到底不似姜知妤那般,深受所有人的宠爱,自然也对于姜知妤这举措不太理解,却又觉得很是合理。
姜知妤与姜汐宁站与假山最顶处,向下巡视着,许是高处不胜寒,两人的身形在风中很是瘦削单薄。
“你看,”姜知妤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处浅潭,“四个角还有喷水的石狮子呢,比我在含光殿那一水池还要水清透亮,春夏时节,我便可以脱下鞋袜坐在岸边用脚尖戏水。”
姜知妤这话说得很是认真,在宫里她的言行举止都被嬷嬷们看管得没有半分私隐,动不动还要被宫人报到父皇母后跟前,免不了要挨一边训斥责备。
不管如何,她好歹也算是有了得以缓口气的机会。
姜汐宁听着姜知妤开始给她讲解日后她要在这府上的种种举措,什么在府上操办歌舞,歌女舞姬供她享乐,还有什么面首替她暖榻,端茶斟水,捶肩捏脚。
姜汐宁捏紧衣裙,面带窘色:“阿姊,你是认真的吗?”
“自然。”姜知妤脱口而出。
其实说到底,姜知妤如今离了宫,很多事情便得心应手了许多,而对于薛郁离,姜知妤仍旧不知该以何种场景,何等的身份下与她相处。
前一世,薛郁离该是对这门婚事很是认可,她与楚修辰下的局,亦或是打成的某个交易,应当是达成了。
毕竟,当日营帐中那几句话犹如银针一般,刺入她的肺腑,伤痕遍布。
一枚棋子,下完了局,只会被丢回棋盒中,没有半分用处。
姜知妤正想继续朝着假山另一道下去,忽然便姜汐宁拉住了手:“那阿姊,你要将许统领放在哪里呢?”
许兆元?
姜知妤愣了愣,似乎这段时日,自己还当真未曾考虑过这一方面。
似乎在她残缺的梦中,她所看见的许兆元下场同样凄惨。
可关键是,前一世的两人,分明有着昔日同袍的情谊再,怎会到那般结局?
“我……”
“阿姊不知,你走失的这些时日,我曾经恳求过父皇出宫数次,瞧见那许统领也没闲着,一道寻你呢。”
“嗯?”
姜知妤看着姜汐宁说得眉飞色舞的模样,眼里泛着拷问时的冷光:“妹妹怎么这么清楚?次次上街,次次看见了他?”
姜知妤走失的消息如长脚一般传遍的整个崇安,虽是未曾亲自在史书中记载下她的生平、生猝年月外,城内这么大阵仗的搜查,是个明眼人便不会不知。
京中想借此找寻公主邀功的人,定是不少。
比如那至今未娶的太傅之子,还有那人品端正的大理寺少卿,姜知妤都略有耳闻,只不过自己原先对那些人并不感兴趣,甚至连个宴席的拜贴都不愿下给那些人。
而对于许兆元,姜知妤并无其他想法,既然如今一切事项明晰,她也不再过多纠缠于此,几位皇姐早已婚娶,那么下一位便只会是她,而她自然是不会被姜湛狠心嫁去他国,可她也绝对不会再重蹈覆辙。
她如今唯一的底气,便只有姜湛对她那无条件的疼爱。
姜汐宁下意识地偏过头,不去注视姜知妤亮闪着的双眸,支支吾吾道:“不过是些巧合,正好偶遇了几次。”
“可是,他当真是很认真想去寻找阿姊的!”
姜知妤也对许兆元多加打探过,他做事急躁又不计后果,平日里又洒脱不羁,若不是三人成虎,众口铄金,许兆元又怎么会弄出那么大的动静,表现出一副如此关切的姿态。
不过是想堵住那些流言蜚语罢了,总不能前脚公主走失,后脚公主关切的人对此竟不闻不问吧?
“怎么,来寻我一番,我就一定要感激涕零吗?”姜知妤笑了笑,“不必替他说些好话。”
姜知妤说完才后知后觉,这话对楚修辰说,大概也是受用的。
其实如若当真在邕州回不来,也是天意如此,或许能有柳暗花明的另一番境遇。
姜汐宁今日穿的单薄了些,被风吹得咳嗽了几声,姜知妤便嘱托人让她去房内小憩,待晚间再继续在府中用膳,今日便陪她同住一宿。
红艳如火的裙摆落在一旁的假山上,是她倚靠在此歇息。
姜知妤看向一处死角还有一小块空地,尚未决定栽植上些什么花卉草木,便拧着眉心认真思索起来。
她本就喜花,所住的住所定然是要花团锦簇,争奇斗艳才好。
“眼下快入冬了,也种不得什么树……”姜知妤喃喃地摇摇头,想着自己阅历尚浅,打点整个府邸也确实容易有疏忽,还是下了假山再与小六好好商讨一番。
她也赏够了这眼底的景色,暖融的日光烘着她的衣裙开始微微发烫,姜知妤想着沿假山另一条道下去,正好能在小径尽头到那题字“云帆”的小亭里歇歇脚。
离宫路上,半夏的话比她都多,如今她耳畔总算落个清静。
姜知妤微微拢起脚底的裙摆下着台阶,很是谨慎地留意着脚下的每一步。
“殿下。”
姜知妤顿住脚步,暗忖着莫不是自己耳力不济,岂会有人。
姜知妤侧转过身,便对上楚修辰那一双湛深的眸海。
今日姜知妤并未宴请旁人来府上一观,楚修辰这是如何进的来的?
“将军难道还有什么话想说的吗?”姜知妤直直凝视着楚修辰从另一处的假山夹角处走至跟前。
“听闻殿下,今日迁府,我……我特地前来,给殿下送上——”
“不必,楚将军收着罢,公主府上什么都不缺,将军白跑一趟了,我这便叫人来,好好送送将军。”
她最讨厌的便是欺骗,母后欺瞒了她,楚修辰也讲她耍得那般狼狈,重活一世,她不愿意再那般累了。
“楚修辰,前一世,你已经害死了我,你究竟如今又是意欲何为?”
姜知妤转身背对着她,目若寒星,看着面前的石路有些失神。
回京后的惶惶数日,楚修辰一直想找个合适的机会,陈情也好,道歉也罢,他不否认下自己昔日的种种举措。
有许多事,他分明可以说得清楚,可似乎总是杯水车薪,让人误解。
楚修辰敛了敛眸,眼下顿觉,立即走至她跟前,耳侧的两根细长的银链随着他的脚步铃铛作响,呼吸微凝:“臣并没有……”
前一世,他未曾伤了她一分一毫。
姜知妤狐疑地转过身,心间忽坠了下去。
可前一世,她明明记得自己倒在了那雨泊中,那段记忆绝对不是假的,而两人皆重生,更不可能是妄谈。
“你未伤我?”
姜知妤恍然后退两步,笑了笑,“那你为何呓语时还在说着对我有愧?”
“楚将军一世清誉,怎么如今倒成了这般胡搅蛮缠之人?”
不管她日后是嫁于平民平淡一生,亦或是远赴和亲思乡念亲,还是纵情享乐,顺遂无忧地在这府内过着日子,这些都与楚修辰无关了。
伤了,便是伤了。
只是她心口却越发汹涌如潮汐般地抽痛了起来。
……
姜知妤抬起眼,只见姜汐宁正在自己身旁轻声唤着自己,而她的身后,正是今日两人所乘的车辇,就连窗外的日光还是来时那般的透亮。
姜知妤有些僵硬地坐直了身子,一脸不解地看向姜汐宁,“怎么了?”
“阿姊,我们到了。”
半夏一边搀着有些身子发软的姜知妤下了金銮车辇,一边小声道:“今日公主起得那般早,定是累坏了,奴婢一会便去备下水,再吩咐府内厨房多做些公主爱吃的菜品!”
姜知妤看着这府外似曾相识的曾经,脑中的繁芜尚未理清。
所以自己适才,只是做了一场梦罢了。
就觉得怎么那般的荒诞,姜知妤自嘲般地扯了扯嘴角。
厨房早早便煮下了降燥火的银耳雪梨汤,姜知妤浅尝了两口,觉得味道不错,便催促着姜汐宁也多饮一些。
只是她的手在小盏上摩挲了一下,并无任何胃口。
她想着在府上走几圈。莫名有些难受得反胃,却又吐不出什么东西来。
桑枝本就是个话不多的,只是搀扶着姜知妤缓步在庭院中,并没有半夏那般喜爱吵嚷。
姜知妤重新顺着石阶走上假山,眺望了一番,那角落里的那株腊梅树很是惹眼。
树后的白墙正好能分明地显露着枝条上那点点未绽的花苞,冬日将至,凌寒而开,到时疏影横斜,暗香浮动,在雪景中当是极美的。
姜知妤梦里还想着那一块该植些什么树好,想不到这腊梅栽种的倒是时候。
“这腊梅,也是父皇的意思吗?”
桑枝愣了愣,连忙解释:“这株腊梅名唤檀心,花心是难得的紫檀色,香气浓郁。是前几日楚将军亲自送到府上,说是公主今岁冬日里便能看见花瓣齐绽了。”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凭借那一句线索,你们有人猜猜前一世最后的结局吗?可以大胆猜测~
我前面伏笔比较多,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发现一个隐藏的神秘人!
(这几天有一点事情希望大家多多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