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源于那功高盖主的灭门下场,因而并未过于接近,只略略维持着应有的礼仪,他对我却格外尊敬,想来是懂得揣度四贝勒的心思,一路上竟撇开了官员身份像个下属一般口口声声称我“颜姑娘”,虽是有些不习惯,却也不好推却这一份诚意,只得客气地回应“年大人”。起回程那一日时,康熙赐了马车予我,又屡次嘱咐胤和十三一路将我看顾好,确保稳妥回京,我心里是不无感激的,俗话说伴君如伴虎,虽在君王侧早已目睹了种种威严,但我不得不承认,康熙对我地照顾……很是特别。
坐于车辇里,偶有微风撩起车帘,才察觉江南地美景如斯,远远山峦叠翠,已有了几分盎然的春意,远远眺望碧绸一般地湖面,竟似有千百银线密密而织拢在其上,轻烟满湖。胤傍马车行至我撩起的帘子前,促狭道:“颜姑娘可有兴致下来乘马赏江南春色?”
我掩住笑,方觉马车停住,踮脚踩下地来直道:“雍郡王如此赏脸,素颜哪里敢不从?”
但见他大臂一挥,竟就这样被他捞在了马上,他的手环过我的腰制住缰绳,我只觉脸上一烫,目视着年羹尧,十三阿哥策马从我们身边越过,一抹红晕漫在颊边,他呵气:“原来颜儿竟也会害羞,我可是头回见……”
笑话,我可是三百年后思想过分开放的人,怎会也如这宫廷女眷大家闺秀一般含羞闭目,于是惬意地往身后那温暖的怀抱里靠了靠,踏实的心跳隔着轻薄衣物波及而来,我心里……其实仍是羞怯的。
他见我此举不恼反笑,用力一挣缰绳,马儿在浅滩碧草上踏出水华片片,我一惊,忙直挺挺地坐起身来,他忽而一手用力搂住我,在我耳侧喃喃道:“贝勒也好,郡王、亲王也好……在你面前,我从来只是胤。”
我睨他一眼,瞳眸之中漫然漾波……似雨不见雨,苍翠湿人衣,大抵便是如此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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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荣
沐雨潇潇,流霞万里,旖旎风光待回京,已是人间芳菲月。
春日的阳光自薄如蝉翼的窗纱照进屋里,透过窗子看着这紫禁城里新一年的春和景明,陡然忆起一岁又一岁春风拂杨柳绿,突觉时间流走的速度真让人匪夷所思,仿佛只是在一个个混沌的夜里辗转来去于现世过往几遭,仿佛只是在看不清未来的行途中小心谨慎着自己的步履,仿佛只是身在南柯一梦中而梦却还未醒……转眼却已是三载过去,我在这个时空中,也已是十八的姑娘了。
屋子里焚着龙蜒香,幽幽一脉宁静,我只闻着那香气阖目发怔。
“在想什么?”康熙也未抬头,继续泼墨手中那副意境浓蕴的春景图,我倒是先笑道:“皇上也未看我一眼,怎晓得素颜心不在焉了?”
“朕是这一国之君呵,若是你一个女子的心思都看不清楚,怎能在这朝堂之上辨明是非黑白,忠佞之心呢?”
我感愧:“皇上英明,的确是奴婢唐突问话了。”
他也未曾多言,指了指案前那幅一气呵成的春景图问我:“你给朕瞧瞧,这画如何?”
我凝目细看,不自觉地细语道:“月下白、一团雪、玉宝相、玉玲珑、玉牡丹、貂蝉拜月……皇上似乎独爱白菊?”
他闻言微微诧异:“白菊清雅,不似旁的那般争妍俗气。你倒是在这上头颇有研究?这宫里能仅凭朕一幅画而道出种种花名来的人,想必甚少!”
我莞尔一笑:“皇上抬举了。哪里是什么研究,不过是往日里随着李谙达打点内务府地赏赐,记下各宫娘娘们的喜好,才略懂一二。”
“这白菊……朕记得德妃是最爱的……”康熙闭目似在回忆,我心里忽而有些凉意。身为帝皇。一生中需要辗转过多少女人的身侧,看着多少女人的音容笑貌逐渐被新人俏颜所替代。最终能得他记得分毫地……却是稀数。
“奴婢记得……德妃娘娘大抵是更爱着蕙兰、春鹃儿地……白菊这样素净,摆在宫中反倒是看得少些了。”他闻言一怔。面上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转瞬便为自己化解:“哦?李德全,这丫头跟着你似学会不少,你给朕说说这白菊如何?”
李谙达裣衽垂身,只谦卑道:“回皇上。奴才愚钝,哪知赏花这样风雅地事,奴才不过只觉得这花儿草儿的,到底还是喜庆些儿好!”
康熙只凝神片刻,随即笑了笑:“李德全,你说得是!这宫里地花……到底还是喜庆些好!”
见我犹自揣着那幅画儿发怵,康熙旋又问我:“你在转些什么心思?这爱走神的毛病倒是愈发明显了!”我一愣神,只得摇了摇头:“奴婢知错了……奴婢只是忽而想到了一句诗,现下说出来怕是不合时宜呢。皇上该要责罚奴婢多嘴了!”
“什么诗?你倒说来听听。”
“白菊清冽出尘。自有这般风骨气韵,旁的花虽妍丽娇好。却比不上白菊之万一的风骨!故而忆起一句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
“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一句话反反复复在康熙口中辗转数遍,他忽而倏地望向我,那眼神似日光映射在灿灿明黄瓦殿上一样刺目而突兀,铺天盖地而来,将我逼迫笼罩得无处可遁,只得生生承受着,只觉得自己的每一寸体肤,骨血都被这样地眼神所翻视、审度着……
“这句诗……是谁教你的?”陡然间添了几分威严的声音让我不敢有一丝懈怠,但我又如何开口坦言这是多年后曹雪芹的诗句,甚至于流传千古……?只得镇定自若道:“回皇上,这是奴婢小时听长辈们谈及的诗句,那时只作新鲜,便记下了,年少无知其实不甚了解个中意蕴。(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无弹窗广告)”
“如此……你还记得全这诗麽?可愿背给朕听听?”那双威严的眸子里此刻掩盖着一层不容忽视的迷蒙,我有些疑心是否这无意的一句诗落入他耳中会否追忆起我所不知晓的事来,因而也揣测不明我这究竟是在显摆了自己地锋芒还是在让康熙对我更加另眼相看,为作保险,我故作怯怯道:“皇上有意,奴婢怎敢说不……只是这词儿多少有些萧索,只怕诵出来皇上要怪罪奴婢……”
“无碍,朕允你不怪罪你便是,念来听听罢。”
我转目望向窗外那成片地姹紫嫣红,并无一丝一毫白菊的影子,想来皇上作画,也只是心使之然吧……想到此,也有了些信心,淡淡道:
“欲讯秋情众莫知,喃喃负手叩东篱。
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
圃露庭霜何寂寞,鸿归蛩病可相思?
休言举世无谈者,解语何妨话片时?”
不知是不是我一瞬地错觉,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