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
“惘竹……这些日子在宫里……你吃苦了……”
惘竹?是谁?难道说在自己家中就有另外的称呼吗?为何我竟是一点儿也不知道……他的声音在极力地沉稳中仍不自制地有些颤抖,明明那样急切的关怀,为何好像总在刻意地避匿呢?我不明白……不如,就不知到底吧……
“阿玛?您方才是在叫谁?”我故作茫然地四下望望,犹豫地问道。
他神色一凛,“原来毓眉说的不假……你当真是忘得彻底!也罢,忘了好!这些日子,就在家里好好歇着,一切有阿玛担着!哪一日若是眷着宫里了,或是又想去找毓眉伴着了,便和阿玛直说,你大了……有了自己的心思,阿玛如今纵使管得住你的人,也管不住你的心了……”
一番话说得无奈且恳切,竟让我一时语塞,他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并未说什么,只先走在前头,示意我跟着他在这府里四处转转。
这样的感觉甚是怪异,莫说我根本不了解“阿玛”的心性,单是一前一后走在一起,我都不敢大意半分,拘谨得很。
“颜儿……宫里好吗?”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我毫无防备,我只得随口应着:“有好……也有不好,就像在家拘着时总会想去了解外面的混杂人心,在夹缝中探头求生时,又会眷恋家中的平和温暖,人啊……总是奢求那些不在眼前的东西,每时每刻又怎会有真正的好……?”
语毕良久,才发觉前方的身形早已顿住,好半天才回身道了一句“颜儿……通明事理是好事,但一个人不应当只懂得藏拙,适当的时候隐去自己的锋芒,要比藏拙更重要。”
“阿玛说得极是,只是不知阿玛何出此言?”
“颜儿……你记着阿玛一句话,在这红墙黄瓦之内,若不是万不得已,做一个明哲保身的平凡之辈也就罢了,阿玛知道你从小心志就不止于此,凡事都有自己的主张,但是……我们郭洛罗家,不需要有多么的出人头地,说句不中听的话,你姐姐毓眉……这辈子大概就葬送在宫里了,阿玛不希望你也……”
“阿玛也知道,素颜有自己的主张,这么多年以来,我虽未是阿玛亲生,但阿玛待我甚至好过于亲生女儿,素颜未尝有过什么报答,绝不会因在宫里拖累了您和一家人,但是……素颜或许不能够只做一个平凡小辈了……”
“为什么?”他眉陡然一挑,竟然有些担忧地望着我,我不明白那样的眼神。
为什么……为什么……
只是因为我有要去争取的东西,他想要的,便是我想要的。他去哪里,我必相随。
我对于阿玛的问题置之未闻,挑目笑道“阿玛,你可知我在宫里留下了怎样的摊子?”
他点点头,“四贝勒爷都告知过我。”
“阿玛,若您是我,可安心于在留下一堆烂摊子给别人后安然离开麽?毋宁说会因此波及到良妃娘娘,我想有的人,也不甘于就此放过我吧。”
他似是在考虑什么,良久,方才吁出一口气“颜儿……有的事,该怎样才能让你明白呢?罢了,明日,明日我便去宫中。我知道,这里拘不下你。”
夜里,我央着绣儿与我一同睡,她自是喜极,却又有些扭捏,我不管不顾地讲她拖上了塌,熄灯过后,她忽然低低地来了一句:“小姐,这里和您当吹离开府里那会儿还是一个样……”
“嗯……绣儿,我睡不着,可愿给我讲讲小时候的事?”
“是,小姐爱听什么,绣儿便说什么……”
“那你就从……惘竹说起吧……”感觉身边的人略微一震,好半天,她才回我一句:“小姐如何突然想听这个?”
“今日,我听到阿玛这样叫我,许是这又是我忘记的那部分事吧。”
“其实……其实惘竹……是小姐亲生父母给小姐的名儿,只是在人前,老爷从来不会这样叫,当时夫人在时,也嫌这名儿不喜气,因此不常常叫。”
亲生父母……是阿,纵然是万不得已有阿玛可依靠,却居然并不是亲生的,我忽而对我的身世越发感兴趣了,究竟是历史的哪一个漏洞,允许了我的介入呢?
惘竹。惘竹。
空惘的竹本无心,无心,则无伤,无伤则不倒。
我苦笑,竟是这样的寓意吗?常人又如何能做得到无心无伤,这个名字,是想告知我什么呢?
“绣儿,阿玛有没有提起过我亲生父母的事?”
良久,亦是无人应答。
“绣儿?睡着了麽?”
我扯了扯嘴角,毕竟……她还是个孩子阿。
漫长的夜里,我独自抬眼望着一室黑暗,毫无睡意。不知他现在在做什么?仍旧忙着处理朝政的事务,还是周旋于他的妻室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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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不可不相续(1)
三天以后,阿玛突然唤着我进宫面圣,当时我正在房内百无聊赖,一听这话,竟骇然道:“面……面圣?”
依稀记得在热河时曾独自见过一次康熙,没想到如今再要去,竟会是在这紫禁城里同自己的阿玛一起,我来不及思索,只收拾好自己的穿戴立马随了阿玛出去,一路上阿玛对我没有什么特别的叮嘱,却更让我觉得不安与踹然。
车辇竟开进了宫门,我一路默然地随在阿玛身后走,直到在高台前停下,仰目一看数十层的台阶,陡然便被金黄的琉璃瓦晃痛了双眼,执拗地逼着冬日里的日光望去,重檐飞翘,檐下上层是单翘双昂七踩斗,下层是单翘单昂五踩斗,金龙和玺彩画一时令人错目,再上是沉沉的庑殿顶,此刻盖着厚厚一层积雪。置身于下,仿然是凝视一只匍匐地猛鹰蹲踞于此,凌空展翅,不觉被这样的肃穆所震撼。
多少年后,当我再一次这样庄重地立足于乾清宫前,已然不再陌生。但那样亘古不变的庄重却连同着龙座的威严一同将我笼于光环之下,穿越过多少人惊羡嫉妒的双目,仿佛那一片嘘唏喟叹中我才是真正的焦点,但谁也不曾看到我内心,犹如此刻的连廊尽头依旧阴暗的逼仄一样,始终还是有阳光照耀不到的地方。
一步步慎重地蹋上汉白玉的台阶,忽而看到前方阿玛行过的地方有水滴浸润在地上的痕迹,不知那是否是我一时地错觉。但脑子里一瞬荒谬地闪过一个念头,那是因紧张不安而淌下的汗水,还是……泪?
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后,阿玛侧过身子回望了我一眼,太多复杂的神情交织。让我有些不想去辨识其中的意味。学着他的样子垂首走近七级台阶明黄座前,稳稳地施礼行跪。半晌,一缕明黄地结穗在我眼前一晃。似有意停留片刻,最终却还是挪开步子……
“明尚何需多礼,快些起来!”螭龙隐绣地袖口微露一截略显年岁的手,作势扶了一下,却又并未触及到。阿玛立刻依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