剜肉,便仿佛看到了自己。”怀德帝气息越来越弱,大有油尽灯枯之势。
殿外细风吹进,将他满头蓬发吹得更加散乱。怀德帝伸出半只手,凝在空中,道:“朕何尝不是那只可悲的鸾鸟,母亲要让朕叫,朕必得叫,母亲不让朕叫,朕就不能叫。若是母亲哪天动了杀心,要取朕的肉,朕便是那陈铨,任母亲宰割!”
太后无言。
“朕是人!”怀德帝挺起身,音容颤抖:“朕是个活生生的人!母亲可曾知道,儿子在这宫里待了大半辈子,没有一天是真的被当做是一个人来对待!”
怀德帝闭上了眼,鼻口大口大口呼着气。
“只有洛贵人把我当人看……只有她……真心待我……”怀德帝眼里划过一丝柔情,他半倚在床上,歪头道:“可这唯一的……唯一的一点儿温存,母亲竟也要赶尽杀绝……朕……朕……”
皇帝指尖飞颤,紧抓太后的手使劲地摇。清风拨起帘帐,铺开一地寒凉。
太后平静道:“洛贵人心存歹念,试图加害天子,死不足惜。”
怀德帝吭哧一声,歪过头去。
“她私自替皇帝安排诊见宫外大夫,怎么,是觉着哀家替皇上安排的御医不够好吗?还是说,她觉着哀家的药里有问题,要来帮你平反?!”太后眸底一寒,推开怀德帝的手,嚷声道:“皇帝的身子只能由哀家来管,任他是谁,也阻碍不了哀家!”
怀德帝泪已流空,他说:“朕知道那药膳有毒,只是毒量极少,须严密克控。母亲用这样的慢毒,也是为了方便掐好日子让朕死。”
太后见彼此脸皮已彻底撕破,也懒得装下去了,她坦言道:“不错,哀家就是要你的命握在哀家手里。哀家要你晚些死,这每次的药量就循次减少,哀家要你早些死,每次的药量就加足加猛。你坐在了龙座上又怎样?连死都不能顺着自己的心意,还有什么资格与哀家争?”
“争?”怀德帝愤愤一笑,含泪悲叹道:“朕从未想过与你争什么,朕只想做一个人,一个真真切切的人!”
怀德帝说完这句话,胸口老血如柱喷出。血花溅满小半边墙,将整个大殿衬得诡色迷离。
“朕这一生……从未做过一回……一回主……虽心有不甘……却也无力……无力……如今朕……朕只剩这最后一口气……母亲……母亲就容朕……朕做一回主吧,让朕安心……安……心去也。”
怀德帝话一说完,全身都像失了力气一般,没了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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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推了推怀德帝的身子,说:“你不用装死博哀家可怜。”
“你起来啊!”太后又推了推,一个可怕的念头浮了出来。
她微微回过头,起手探向怀德帝鼻头。经由片刻惊讶后,殿内飞出一声凄嚎。
外头群臣惊起,很快,噩耗传遍宫闱。
公孙惑坐在司天监的房顶上,掌着星盘,对屋下头的戚如珪说:“我早说过,新岁会有血光厄运。”
戚如珪直起身,拍拍身上的灰,作揖道:“先生神机妙算,算出了今天的一切,才让我有大出风头的机会。”
“等着受封吧。”公孙惑看着绚烂星光,笑说:“越来越有趣了。”
作者有话要说: [1]:关于青鸾舞镜的典故,最早出现在范泰的《鸾鸟诗序》,后来引申意为夫妇生离死别时的悲痛。在这层意思下,包括李白、骆宾王等都写过诗。
电影《刺客聂隐娘》中也出现过这个典故,但意思却大不相同。现义比喻心境孤独、不得知心,文中的青鸾之说用的是现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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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位
整个蔺都因着怀德帝的薨逝,悄无声地笼上了一层阴霾。凡是在各省各部当值的,约着礼制,都得在停灵后守在观德殿哭悼。
戚如珪远远跪在七贵队列中,听前头的太后哭得肝肠寸断。对此她早已麻木,心里掀不起半分波澜。戚如珪的痛觉,早随风埋葬在了燕北大雪里,再如何的伤心,都不会是伤心了。
顾行知披麻戴孝地四处乱瞟,亦分不出心思去难过。怀德帝一朝升遐,合宫浸在这无边伤痛里,大家似乎都忘了新岁宴上太后是如何杀伐决断,当初当着文武百官最狠的人是她,如今在场哭得最凶的也是她。
虚伪至极。
顾行知冷叹了一声,见旁边的衡王挤了半天,也没挤出半颗眼泪。他低声说:“也是辛苦殿下了。”
衡王蘸了蘸唾沫涂在眼角,说:“应该的。”
两人嘤嘤作势哭了起来。
当然也不是没有那哭得伤心的,譬如傅临春。众官员里,他的眼泪最多。只是只有他自个儿清楚,自己哭得这样厉害,并不是为着怀德帝,而是心疼自己的侍郎之衔。
陈铨御前行刺,太后断不会就此搁下此事。不用御史台那群老东西动手,太后自个儿就可以查到自己身上。毕竟这陈铨进京,一切都由他手下的人接应打点,还扯上了柳穆森一起,今后怕是也难再叫得动他了。
傅临春一边想着,一边随着群臣低下头去。前头骚动声微起,像是有什么事发生。
顾行知说:“这是怎么了?”
衡王道:“太后晕倒了。”
“快传太医!”
柳穆森朝外喊。
衡王暗笑了起来。
………………
太后旧病突发,众老臣围在身边,寸步不离。
怀德帝薨天没多久,宫内必得尽快扶位新君。只是太后这两日一直按住此事不提,现下自己也病倒了,众臣子替她着急,都等着她一声令下,尽快安定新君事宜。
太后卧在床上,瞅着外头雾蒙蒙的天,说:“你们不必问哀家允不允衡王继位了,哀家还有其他选择吗?”
太公沈清禄佝偻着背,恳切道:“于情于理,衡王都是最佳人选。”
太后紧拽着锦被,心有不甘地说:“你们这群老臣,死守着规章礼节,一点儿不懂得变通。怀德走得好啊,这一走,倒成全了李恒景那小子!”
沈清禄身旁的沈清平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不成规矩,不能成方圆。太后还会是从前太后,衡王勤勉克己,仁孝慈爱,微臣相信,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他都能打理得井井有条。”
太后哼了一声,说:“叹只叹先帝子嗣稀薄,只得三子一女。除了早夭的恒云,就只有恒权,恒景,与恒英。恒权如今先哀家一步去也,恒英也远渡瀛洲三载有余,哀家看着这满宫里乌泱泱的人,除了风家丫头,其余连个说体己话的人都没有……”
太后掩面自泣,泪满衣巾。
沈清平说:“太后保重啊,您不是还有咱们吗?若是衡王德不配位,微臣们也绝不会坐视不理。”
太后颤声道:“要你们有何用?新岁宴上陈铨行刺,怎么没见你们站出来,若非风长使与那戚家女护住哀家,只怕现在哀家就要一同陪怀德躺在观德殿的金棺里了。”
众臣语塞。
“太后,该用药了。”风阁老端着碗走进来,见老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