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不像有生命存在的雪堆里,赶紧推门四处打量,找不到星光月光,却知北极已近。
2
北极村的土著是游牧民族萨米人。
住处是一个尖顶窝棚,门口蹲守着几只狗,中间燃烧着篝火。窝棚顶端留出一个大窟窿,让白烟从那里飘出,但纷纷白雪也从那里涌入,两种白色在人们的头顶争逐。
好在主人昨天已砍好一大堆木柴,我们帮着劈添,为白烟造势。只见主人的女儿双眉微微一蹙,她在担心此刻耗柴过多,后半夜会不会火灭棚冷,难以栖宿。
高低不同的树桩便是桌子凳子,有几处铺有鹿皮,那是长辈的待遇。
窝棚外天色早已一片昏暗,广阔无垠的雪地泛起一种缥缈的白光。主人为欢迎我们,在窝棚前前后后都点上了蜡烛,迎风的几处还有尖锥形的麻纸灯罩卫护。暖黄的烛光紧贴着雪地蜿蜒盘旋,这个图景太像玲珑剔透的童话,注视片刻便使你忘记周围的一切,只知这是一条晶莹的路,可以沿着它走向远处。
3
在北极村的一个狗拉雪橇前我们停下了。这个雪橇已经套了八条狗,这些狗今天还没有出过力,条条精力旺盛,搏腾跳跃,恨不得把拴在树桩上的绳套挣断。
戴着长毛皮帽的主人看出了我们想坐雪橇的心思,说等等,现在你们都坐不住。说着便独自站在雪橇上解开了绳套,刹那间众狗欢吠、撒腿狂奔,只见雪雾腾腾,如一团远去的飞云。
过不久雪雾旋转回来,正待定睛细看却又早从眼前掠过。如此转了几圈,众狗泄去了最初的疯劲儿,进入正常奔跑状态,主人从雪橇上伸出一根有尖刺的长棍往雪地里一插,自己的手像钳子一样把长棍握住,雪橇停下来了。他这才朝我们一笑,说现在你们请上来吧。
我坐在雪橇上想,这些萨米人懂得,人类对于自然,只有避其锋锐、泄其杀气,才能从容驾驭,因此他们居然在如此严酷的北极,一代代住了下来。
4
北极圈里的圣诞夜,屋外寒冷得无法停留,却被我们找到了一家中餐馆。
中餐馆实在是无处不在,湖北口音的老板娘没想到这样的地方、这样的夜间还有远方同胞来敲门,连忙生火煮饭,忙前忙后。我们说,反正明天不开车,如此北极寒夜、佳节良宵,岂能无酒?
伙伴们年轻豪放,无所畏惧,照理与这样的人物最不能比酒。但奇怪的是,我喝得最多,刚觉得有点耳热,他们一个个都已醉态可掬,或笑或歌,或鼾或哭,或扭或倒。
我先是惊讶后是感动,心想这真是一批好青年,平日从不贪杯,这几个月又实在累坏了,因此经不得酒。
这些年我遭遇到不少不可理喻的年轻人,曾对中国文化的前途比较悲观,但看着眼前这一群,却找到了乐观的理由。
有人在慷慨激昂地毁损,有人在点点滴滴地追求;有人在振振有词地偷盗,有人在含辛茹苦地奋斗;有人在流言蜚语间钻营,有人在冰天雪地里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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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小村
从北极圈南下,没想到天气越来越冷,风雪越来越大,我们好几辆车已经被冻得发动不起来。在奥卢看地图,发现从这里到赫尔辛基不仅距离遥远而且地形复杂,再加上这样的气候,如果开车,不知半路上会遇到什么情况。思考再三决定搭乘火车。
奥卢有火车站,但我们车队的五辆车要由火车拖载,只能到始发站申请增挂一节平板车。不知为什么世界各国不少铁路始发站选址在一些很小的地方,我们要找的那个始发站叫康提奥美克(Ko
tiomaki),在奥卢东南方向一百八十公里处。于是只好想方设法把车发动起来,小心翼翼地冒着风雪开到那个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地方去。
康提奥美克连一个小镇也算不上,当地人说这儿的居民只有十人。我想这种说法有点夸张,但到顶也就是几十人的小村落吧,居然安下了一个火车始发站,大概与铁路网络的整体布局有关。
说是火车站,我们眼前出现的只是一片大雪中两条细细的铁轨。这儿的雪粒比别处大,晶莹闪亮地塞满了整个视野,连一个脚印也没有,可见这条线路非常冷落,我们被告知要等候整整三个小时。雪中的铁道、站台,如果有一些脚印,再加一个远去的车尾影子,会让人想到托尔斯泰。但这儿找不到任何一个可供想像的信号,只听到自己的脚探入深深的积雪中时咯吱咯吱的响声。
离铁轨不远处有一间结实的木屋,门外有门亭,窗里有灯光,墙上的字是芬兰文,不认识,但可以猜测是一个公共场所。如遇救星般地推门而入,里边果然温暖如春,与外面完全是另一个世界。
说不清这是什么场所,反正什么都有。台球、游戏机、简单的餐食、厕所,每个窗都严严实实两层,各种摆设陈旧而舒适。见我们进去,里边的几个老人两眼发光,定定地注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一数,他们也有七八个人,我由此证明当地只有十个居民的说法不准确。伙伴去问屋中惟一的一位中年女服务员,谁知她笑着说:“差不多都在这里了,过一会儿还会来几个老太太。”
一个车站小屋,居然把全村的人都集中了,我想主要原因并不是它暖和。在冰天雪地的北欧,又是这么一个僻远小村,人们实在太寂寞了,总想找一个地方聚一聚;尽管由这里始发的列车很少,旅客不多,但说不定也能看到几张生面孔,这就比村民聚会更丰富了。今天我们这一哨人马吵吵嚷嚷蜂拥而入,在这里可是一件不小的事情,据那位服务员说,有两位老人已经急急地摸回家去通知太太了,要她们赶快来凑热闹。
伙伴们快速地进入了各项游戏项目,有的打牌,有的打台球,有的玩游戏机,老人们都兴致勃勃地围在一旁看着,很想插话又觉得不应该干扰。我离开台球桌上厕所,一位老人跟了进来,大概他觉得这里总没有什么不可干扰的正事了,是一个开始谈话的好地方。他大声地用芬兰话与我聊天,我用英语搭话他听不懂,一上来就撞到了死角。但他不相信有人竟然完全不懂芬兰话,正像我不相信这儿的人完全不懂英语,彼此寻找最简单的字句努力了很久,最后他只能打起了手语。
他用双手划了一个方框,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