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上,只见日影西斜,原来已是午后。
他吃了一惊:“这一觉睡得好长,看来是生了病啦。”一搭自己脉搏,却无异状,更是暗惊:“莫非我阴毒发作,阳寿已尽”
走到胡青牛房外,只见房门紧闭,轻轻咳嗽了一声,只听胡青牛道:“无忌,今儿我身子有些不适,咽喉疼痛,你自个儿读书罢。”张无忌应道:“是。”
他关心胡青牛病势,说道:“先生,让我瞧瞧你喉头好不好”胡肯牛沉着嗓子道:“不用了。我已对镜照过,并无大碍,已服了牛黄犀角散。”
当天晚上,童儿送饭进房,张无忌跟着进去,只见胡青牛脸色憔悴,躺在床上。胡青牛挥手道:“快出去。你知我生的是甚么病那是天花啊。”
张无忌看他脸上手上,果有点点红斑,心想天花之疾发作时极为厉害,调理不善,重则致命,轻则满脸麻皮,胡青牛医道精湛、虽染恶疾,自无后患,但终究不禁提心。
胡青牛道:“你个可再进我房,我用过的碗筷杯碟。均须用沸水煮过。你们僮儿不可混用。”沉吟片刻,又道:“无忌,你还是出蝴蝶谷去,到外面借宿半个月,免得我将天花传给了你。”
张无忌忙道:“不必,先生有病,我若避开,谁来服侍你我好歹比这两个僮儿多懂些医理。”胡青牛道:“你还是避开的好。”
但说了良久,张无忌总是不肯。这几年来两人朝夕与共,胡青牛虽然性子怪僻师生间自然而然已颇有情谊,何况临难相避。
实是大违张无忌的本性。胡青牛道:“好罢,那你决不能进我房来。”
如此过了三日,张无忌晨夕在房外问安,听胡青牛虽然话声嘶哑,精神倒还健旺,饭量反较平时为多,料想无碍。胡青牛每日报出药名分量,那童儿便煮了药给他递进去。
到第四日下午,张无忌坐在草堂之中,诵读黄帝内经中那一篇四气调神大论,读到“是故圣人个治已病冶未病。不治已乱治未乱,此之谓也。大病已成而后药之,乱已成而后治之,譬犹渴而穿井,斗而铸锥,不亦晚乎”不禁暗暗点头,心道:“这几句话说得真是不错,口渴时再去掘井,要跟人动手时再去打造兵刃,那确是来不及了。国家扰乱后再去平变,虽然复归安定,也己元气大伤。治病也当在疾病尚未发作之时着手。但胡先生的天花是外感,却不能未病先治。”又想到内经阴阳应象大论中那几句话:“善治者治皮毛,其次治肌肤,其次治筋脉,其次治六腑,其次治五脏。治五脏者,半死半生也。”心道:“良医见人疾病初萌,即当治理,病入五脏后再加医治,已只一半把握了。似我这般阴毒散入五脏六腑,何止半生半死,简直便是九死一生。”
正赞叹前贤卓识、行复自伤之际,忽听得隐隐蹄声,自谷外直响进来,不多时已到了茅舍之外,只听一人朗声说道:“武林同道,求见医仙胡先生,求他老人家治病。”
张无忌走到门口,只见门外站着一名面目黝黑的汉子,手中牵着三匹马,两匹马上各伏着一人,衣上血迹模糊,显见身受重伤。那汉子头上绑着一块白布,布上也是染满鲜血,一只右手用绷带吊在脖子中,看来受伤也是不轻。
张无忌道:“各位来得真是不巧,胡先生自己身上有病,卧床不起,无法为各位效劳。还是另请高明罢”那汉子道:”我们奔驰数百里,命在旦夕,全仗医仙救命。”
张无忌道:“胡先生身染天花,病势甚恶,此是实情,决不敢相欺。”
那汉子道:“我三人此番身受重伤,若不得蝶谷医仙施救,那是必死无疑的了,相烦小兄弟禀报一声,且听胡先生如何吩咐,”张无忌道:“既是如此,请问尊姓大名。”那汉子道:“我三人贱名不足道,使请说是华山派鲜于掌门的弟子”,说到这里,身子摇摇欲坠,已是支持不注,猛地里嘴一张,喷出一大口鲜血。
张无忌一凛,心想华山剑派鲜于通是胡先生的大仇人,不知他对此如何处置,走到胡青牛房外、说道:“先生,门外有三人身受重伤,前来求医,说是华山派鲜于掌门的弟子。”胡青牛轻轻“咦”的一声,怒道:“不治不治,快赶出门去”
张无忌道:“是。”回到草堂,向那汉子说道:“胡先生病体沉重,难以见客,还请原谅。”那汉子皱起眉头,正待继续求恳,伏在马背上的一个瘦小汉子忽地抬起头来,伸手弹出,只见金光闪动,拍的一响,一件小小暗器击在草堂正中桌上。那瘦汉子说道:“你拿这朵金花去给见死不救看,说我三人都是给金花的主儿打伤的。那人眼下便来寻他的晦气,见死不救若是治好了我们的伤,我们三人便留在这里,助他御敌。我三人武功便算不济,也总是多三个帮手。”
张无忌听他说话大剌剌的,远不及第一个汉子有礼,走近桌边,只见那暗器是一朵黄金铸成的梅花,和真梅花一般大小,白金丝作的花蕊,打造得十分精巧。他伸手去拿,不料那瘦子这一弹手劲甚强,金花嵌入桌面,竟然取不出来,只得拿过一把药镊,挑了几下,方才取出,心想:“这瘦子的武功不弱,但在这金花的主儿手下却伤得这般厉害,他说那人要来寻仇,倒须跟先生说知。”于是手托金花,走到胡青牛房外,转述了那瘦小汉子的话。
胡青牛道:“拿进来我瞧。”张无忌轻轻推开房门,揭开门帘,但见房内黑沉沉的宛似夜晚,他知天花病人怕风畏光,窗户都用毡子遮住,胡青牛脸上蒙着一块青布,只露出一对眼睛。张无忌暗自心惊:”不知青布之下,他脸上的痘疮生得如何病好之后,会不会成为麻皮”胡青牛道:“将金花放在桌上,快退出房去。”
张无忌依言放下金花,揭开门帘出房,还没掩上房门,听胡青牛道:“他们三人的死活,跟我姓胡的绝不相干。胡青牛是死是活,也不劳他三个操心。”
波的一声,那朵金花穿破门帘,飞掷出来,当的一响,掉在地下。张无忌和他相处两年有余,从未见他练过武功,原来这位文质彬彬的神医却也是武学高手,虽在病中,武功未失。
张无忌拾起金花,走出去还给了那瘦汉,摇了摇头,道:“胡先生实是病重”猛听得蹄声答答,车声辚辚,有一辆马车向山谷驰来。
张无忌走到门外,只见马车驰得甚快,转眼间来到门外,顿然而止。车座上走下一个淡黄面皮的青年汉子,从车中抱出一个秃头老者,问道:“蝶谷医仙胡先生在家么崆峒门下圣手伽蓝简捷远道求医”第三句话没说出口,身子晃了几下,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