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那人的坏话,还说得理所当然,这种感觉真的很好,最令人畅快的是,这几个张氏的家丁还只能尴尬地道谢:“谢殿下。”
“起来吧。”
“诺。”几名张氏家丁代表应声而起,看向张之极。
张之极丝毫没有维护英国公威严的意思,反而乐不可支地朝他们眨了眨眼。
家丁们很怀疑信王殿下所言掺杂着大量的水分,但是方才战斗之时自家少爷的表现也是看在眼里的,便又由衷朝着重真躬身作揖,行华夏古礼。
“难得。”重真赞声了一句,便对程强道,“这就是你要的资源。”
程强也由衷躬身作揖道:“谢殿下。”
“此间事了,本王要再次启程了。”重真负手而立,目光深沉。
程强惊道:“这么快?好歹让下官为您接风洗尘啊!”
重真斜睨着他道:“米脂好歹有婆姨,你绥德有拿得出手的汉子吗?”
一石激起千层浪,此话非但程强和大堂外的百姓听不下去了,便连一边的县丞都愤然说道:“殿下安敢如此轻视我绥德的汉子?”
重真看向他道:“你就是主管绥德武备的县丞吧?叫什么名字?”
县丞愤然拱手道:“下官程能,见过信王殿下。”
“程强程能?”
重真无语道:“本王已尽心尽力,希望你们绥德汉不要让本王失望。”
程强程能带着堂外百姓愤然挥拳道:“断然不会!”
重真又看向另一人道:“你是绥德主簿?”
樊管下拜道:“绥德主簿樊管,拜见信王殿下。”
重真点点头道:“你们绥德的汉其实真的不错。”
樊管仰首道:“下官其实并非绥德县人,只是一个逃难而来,读过两年书的穷酸书生罢了,幸得知县收留看重,忝为一县主簿。”
“哦?”重真动容道,“既如此,流寇围城之时,你为何不跑?”
樊管咧嘴笑道:“城墙不倒,主将不跑,这可是殿下您方才所言。况且下官既被委以主簿重任,自当为此尽忠,安有弃城而逃之理?虽说……”
“虽说什么?”
面对重真的追问,程强程能无不大惊,吼道:“樊管!你个白丁……”
第385章 百姓为何会造反是个千年难解的命题
重真狠狠瞪了他俩一眼道:“让他说下去。”
樊管深深吸气道:“虽说下官认为,流寇作乱,实乃当世必然!”
“哦?”重真笑而不语,轻轻一瞥程强。
程强顿觉汗如雨下,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这家伙就是个有了一点墨水,便自诩见识非凡的穷酸书生,乡下佬的见识如何上得了台面?还请殿下恕他狂言之罪!”
程强说着,便已深深地拜伏下去。
重真道:“你居然没有第一时间与他撇清关系,这说明本王确实没有看错人,你虽无大才,却拥有责任担当的意识与品质。自古朝廷选士讲究德才兼备,我大明也是如此,只可惜选着选着,却选了一帮无才无德、无操无守的混球。”
“殿下……”程强程能仰着头怔怔地看着重真看着他俩笑。
“殿下!”樊管的眼中满是激动。
“信王殿下?”百姓则满面的疑惑,静待事态的进一步发展。
他们的内心说实话,其实是支持樊管的。
若无樊管数年如一日的体贴民心之举,在王嘉胤聚拢饥民骤围绥德之时,大多数的百姓都会选择杀官造反,群起响应。
王嘉胤千算万算,也是没能算到绥德有个凡事都爱管一管的落魄主簿,同时对于费尽心机聚拢起来,本质上却仍是盗贼劫匪的部下战斗力,估计过高。
重真表面上没有理会不同群体所表现出来的反应,内心却极其关注,看向樊管与程强道:“本王赦你俩无罪,你俩可针对此点,进行一场辩论。”
“辩论?本县与本县的主簿?好,那下官先来!”
程强一怔,旋即苦笑,接着咬咬牙看向樊管道:“西北之旱由来已久,并非朝廷的过错,哪个朝廷不希望自己治下的土地风调雨顺的?
自党项人李元昊建立西夏至大明洪武北驱蒙元收复故土,我华夏已有多少年没能实际统领过这片土地了?与异族的铁蹄统治相比,以华族立国的大明对于这方沧桑大地上的民众是好是坏,尔等心中自有一杆衡量的尺寸。”
程强说到这里仰头看了看重真,又继续咬牙看向樊管道:“本官承认,朝廷对于旱灾的处置,也有不当之处,然而流民本身也并非一点责任也没有!”
“说完了?”
“嗯。”
“轮到你了。”
“诺。”
樊管朝重真拱拱手,便看向程强反唇相讥道:“下官没有知县大人那么多的道理好讲,下官只想说——宁为盛世狗,莫做乱世人。天下兴亡,百姓皆苦。天下百姓以米脂米糕供养朝堂大佬,一遇灾年则忍冻挨饿,何错之有?肚子饿了要吃饭,要饿死了当然需要揭竿而起,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无需重真示意,程强便说道:“你的说法太有失公允了,你们千方百计地想要活下去这没错,可是也不一定非要抢的呀!被抢的那些人也并非欠你们的呀!
哦,不对,你不是其中的一员,不能说你们。尔等……哎,本官管不了那么多了,总之一遇天灾人祸就想着要别人救济,是不对的。别人的粮食难道不是辛辛苦苦种出来的?别人的家业难道不是几代人辛勤致富积攒下来的?
你老爷我家确实世代都是绥德的知县,但你又怎知我家这一支为了获得这个位置,付出了怎样的拼搏?用多少钱粮熬粥一般熬出了一个进士来?为了守住这份家业,又付出了多少的代价?
信王殿下慧眼如炬……哦不,是火眼金睛。说你老爷我无才无德,真的没有说错,你老爷我从小就不是一块读书的料,反倒是阿能比我更加聪慧。但是没办法,谁叫我是长子呢?家父早逝,家母体弱,长兄为父啊……”
程强说着,已是潸然泪下。
程能不善言辞,只是拍打着兄长的肩膀,默默安慰。
重真将这一份万万无法作伪的兄友弟恭看在眼里,默默认可。
百姓们仔细回顾了这些年程家所做的一切,不论是为了他们自己,还是为了当地百姓,又或者说仅仅是为了守住绥德知县这个位置。
总之,所做的一切,也算对得起民众了。
程能见兄长哭得实在伤心,终于忍不住愤怒地看向樊管道:“你说过只要管你一口饭吃,你便会倾力帮助我大哥,缘何今日竟然反咬一口?”
樊管大感惭愧,但想起乡间百姓问干燥的黄土刨食只求苟活的悲惨状况,还是硬着心肠犟着脖子道:“下官惭愧,但下官并未说错,事实胜于雄辩。信王殿下一路行来,相信西北的一切尽已了然于胸。富者恒富,穷者必穷,朱门者锦衣玉食,褴褛者饿死荒野。”
程强忽而悲恸大